就在司荷等人集体去买道具的第二天，柳绅没来上学。柳绅平日里就不怎么爱学习，经常逃课，老师也见怪不怪。他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平时不怎么在家，也联系不到人，人们只当柳绅又和狐朋狗友出去闹了。

但柳绅虽然经常不着调，可是排练却兢兢业业，从不缺勤。司荷发了消息去问柳绅也没有得到回复，平时只要有消息就一定会回表情包的柳绅，像是忽然凭空蒸发了一般。

“奇怪了，你说柳绅昨天还生龙活虎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没消息了呢，难道是突然生病了？”司荷拿着剧本在和吴玲练走位，顺口问道。

“切，你还指望他来排练？真不懂你当时怎么想的，说不定他又出去鬼混了呢！还有，有那么个奇怪的舅舅，生点奇怪的病对他来说也正常。”吴玲冷笑一声，似乎对昨天柳绅舅舅吓她的事心有余恨。

“要不我们去找找他？后天就公演了，现在再找人代替也来不及了啊。”司荷建议道。

“不去。”在一旁拿着数学卷子涂涂写写的陆北明突然抬头，理所应当地拒绝。

“我也不去。你是真没看到昨天他舅舅吓我那个场景，虽然是戴的面具，但那个面具也太逼真了，感觉就像是真长在他脸上似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种开恐怖道具店的人会不会真的信什么牛鬼蛇神呀，还有他舅舅店里的那面镜子你们注意到没？我总感觉那面镜子会发光呢！”吴玲虽然害怕，但是回想起来又觉得刺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趁吴玲背台词的空隙，司荷打断陆北明的计算过程，下意识和陆北明对视，说道：“昨天柳绅说回去蹭他舅舅的车回家，从那以后就没了消息。”

“我们之前约定好，到家了就要发消息在群组里的。”司荷看着陆北明，一字一句地说。

司荷话音刚落，手机忽然响起，提示她收到了新消息。

柳绅是绅士发来消息：你昨天有东西落在店里了，要不要来取一下？

柳绅是绅士发来图片：［图片］

是司荷一直放在书包里的，甄甯给的三角符纸，可能是因为昨天结账拿钱掉出来了。

司荷原本打算自己去的，可是陆北明竟然早早收拾好了书包，站在班门口等着司荷。

“咳，那个店看上去真的很不安全。”陆北明别扭地解释，给出原因。

哎呀，担心我就直说嘛。司荷转过身，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柳绅舅舅开的道具店在恒远商场三楼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在厕所旁边。晦暗、昏黄的灯光像漏了电似的一闪一闪，可能因为是工作日，商场里并没有什么人，连大半营业员都去吃饭了，整层楼空荡荡的，连时不时响起的广播都停止了。

陆北明和司荷对视了一眼：“你确定要进去？”

司荷点了点头：“要是你不在，那可是我唯一能联系甄甯的东西。”

见司荷坚定的模样，陆北明抿抿嘴，垂下了眼。

道具店开着门，里面却没什么光亮。司荷探头进去，敲了敲玻璃门，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有人吗？”

“柳绅舅舅？”

司荷鼓足了勇气朝里踏步，黑暗中除了司荷和陆北明轻微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啪嗒。”陆北明摸到了电灯的开关，整个道具店霎时间亮堂起来。

“柳绅舅舅！”司荷惊呼一声。原来柳绅舅舅竟然一直趴在结账的柜台上，毫无知觉。

“柳绅舅舅，柳绅舅舅？”司荷大声喊了几次，见人没有丝毫反应，便鼓足了勇气，准备上前摇醒他。

“你们来了？”

是柳绅！

“天呐，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司荷回头，看到提着两袋盒饭的柳绅，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毫发无伤，长舒一口气。

“你舅舅怎么了，怎么叫他他也不醒。”

“昨天晚上出去喝酒喝大了，白天又说要开店赚钱，结果中午又出去喝酒了，还非得让我给他看店。我爸妈不怎么管我，我也懒得去学校，就干脆请了病假。”柳绅用脚踢了踢失去重心滚落在地上的酒瓶，把盒饭放到柜台上，语气自然熟稔。

“你都没在群里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司荷下意识地看了眼饭盒，感觉里面看上去沉甸甸的，有点脏，还有点灰尘，不像是平时盒饭的油渍和洒出来的汤汁。

“哦，手机没电了嘛，中午来店里才拿到充电器充的电。”柳绅无意识地看了司荷一眼，眼神扫过正在发射某种探究信息的陆北明，不自然地笑笑，走到店门口，伸手关上了玻璃门。

“这么早就关门了？不替你舅舅做生意？”沉默了很久的陆北明突然开口。

正在锁门的柳绅动作忽然静止了。

陆北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司荷旁边，微微弯下身子，告诫道：“你看昨天那面镜子，上面的黄纸符全都不见了。”

“陆……陆北明……”司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柳绅提来的饭盒，饭盒里有馒头，月饼，芙蓉糕，奇怪的是，这些糕点看上去过期了很久，表面都是像蒙了一层灰尘一般黑糊糊的，司荷吹掉一些灰屑，上面竟全都写着一个“奠”字！

“你不是柳绅！那我的纸符呢！”司荷猛地回头，陆北明已经挡在司荷面前。

“嗒——”柳绅把店门彻底落了锁。

“七月初一，鬼门关开；七月十五，恶鬼出逃；神荼郁垒，阴世幽冥；中元前夕，邪魔出镜。”柳绅回头，面目狰狞，嘴中念念有词，双手看似杂乱无章地胡乱挥舞，实际上却是在画某种复杂的咒语！

屋里原本空荡荡的镜子，开始发出幽幽绿光，紧接着镜子中间开始形成黑色漩涡，一点一点，像平静湖面上因为掷入石子而产生的涟漪，一圈一圈扩大。

呜呜呜，司荷和陆北明仿佛能听见阴风的怒吼嘶号。猛然间，原本趴在柜台上的柳绅舅舅忽然醒来，两眼放着红光，看到桌子上的祭品，像饿虎扑食一般开始猛吃！

“三角符！三角符一定在这！”刚刚柳绅传的照片背景明明就在这柜台上！司荷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慌慌张张地开始翻找。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附在柳绅身上！”陆北明看着镜子里越扩越大的黑色漩涡，仿佛有无数恶灵哀嚎着即将从里面钻出来！又好像有无数的恶灵在等着把他们吸进去！

“祭品送到，阴阳相合，恶鬼重生，生死簿灭！哈哈哈哈哈哈哈！”柳绅此时已经完全被恶灵控制了意识，青筋爆出，已经接近癫狂！

原来附在柳绅身上的厉鬼，竟然是想要把陆北明和司荷当作祭品生吞活剥地祭给困囿在镜中的恶魔！

“我靠！没有打火机，怎么烧这个纸啊！陆北明！”柳绅舅舅还在狂吃祭品，司荷趁着这个空隙在收银机底下找到了被藏好的纸符，但却没有火，司荷快要崩溃了。

有事烧纸无事莫扰，烧你个头啊烧！司荷在脑袋里骂了甄甯千百遍，忽然瞟到柜台上正放着柳绅舅舅没被附身前抽烟用的打火机。

可是柳绅舅舅已经吃完了所有祭品，嘴角全是又白又灰的碎屑，整个瞳孔已经烧成红色，正像看猎物一般紧紧盯着司荷。

“我解决这个，你解决那个，怎么样？”

司荷和陆北明背对背，如果逃避没用，那么只能迎难而上了。

陆北明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柳绅就伸出双手往前一推，空气被扭曲，竟然直接吸住了陆北明的衣服，就要把他往镜子里拽。

陆北明被阴风束缚着，动弹不了分毫，整个人被吹得飘了起来，像一面旗帜一般孤立无援。他顺手抓住货架，只能努力地不让自己被吹进镜子里。

司荷急中生智，拿起地上的酒瓶，猛地往柳绅舅舅头上一砸，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流了出来，玻璃碎了一地，趁柳绅舅舅吃痛捂住头部的间隙，她争分夺秒地抓住打火机，点燃三角符。

“司荷！”陆北明青筋暴涨，只剩几个手指勉强抓住货架，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三角符的燃烧速度似乎比寻常纸张要慢很多，并且升起了袅袅青烟，颜色竟和那镜中的绿光如出一辙。

司荷一把抓住陆北明的手，妖风呼啸地吹着，将店中的各种诡异道具一并卷入了黑色漩涡中。三角符就快要燃尽了，甄甯还是没有出现。

司荷用力把三角符往黑色漩涡里一扔，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想要帮柳绅把二人推入镜中的柳绅舅舅。

“啊啊啊——”被司荷抓住手的柳绅舅舅开始哀嚎，被司荷触碰到的皮肤开始发烫，变红，司荷的手就像烙铁一般，痛得柳绅舅舅快要皮肉分离！

“阿轩！”柳绅惊叫一声，竟然停止了妖风的释放，陆北明因为吃痛地摔在地上而开始剧烈咳嗽。

控制了柳绅身体的恶鬼惊呼一声，没想到被司荷抓到的柳绅舅舅，头顶开始冒出一个半透明的脑袋，紧接着，就像是挤牙膏一般，青面獠牙的半透明的灵魂，在司荷的紧握之下，被活生生地挤出了柳绅舅舅体外。

柳绅的叫声凄厉得像在哭丧的妇女，他看着那个半透明的灵魂，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青烟一丝丝褪去，竟然恢复成了一个油头粉面俊俏书生的模样。

“阿轩！”柳绅想伸手去捞他，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柳绅气红了眼，呲牙咧嘴地朝着司荷怒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接着大手一挥，阴风像是得到了指令，将司荷整个人重重吹到货架上。

司荷问过自己无数次，自己到底是什么？却总是得不到答案，只有陆北明会和她说，叫她别想那么多，她就真的没有再想那么多了。

可是现在又有人，哦不，有鬼问她这个问题，她觉得很头疼，很愤怒。

于是她就很生气地用力抓住了“柳绅”的脚踝，在柳绅惨痛尖锐的哀嚎之下大声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像那个附在柳绅舅舅身上的孤鬼一般，一个扎着妇人髻，穿着白色茉莉绸缎衫裙，脚踩花盆底鞋的女鬼从柳绅头上，像灵魂撕裂一般痛苦地分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