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俗称鬼月。

鬼门关由阴历七月初一正式开启，在七月十五日，即人们俗称的中元节大开。作为一个比较传统的节日，民间出现了许多比较恶劣、守旧的习俗文化。

三宁市领导本着“弃其糟粕取其精华”的文化模式，推出了七月十六祭元节。这个任务由各个学校来宣传推广，主题是宣扬中元节的历史由来和佛教道教的中心思想，为了不让学生感到乏味，每个年级必须出两到三个节目向全校师生弘扬和推广。

高一一班作为重点班级被点名出节目，而司荷又因为较为出色的外貌和咋咋唬唬爱凑热闹的性格被任命为文艺委员，这件事就全权落到了她头上。

司荷和陆北明那次下了地铁之后逃跑得飞快。自从陆北明告诉司荷，一直在人间徘徊，夙愿未了的鬼魂大多数时间只能在同一场合活动，司荷就几乎不再靠近地铁站了，上学放学也不和陆博昭一起走了，黏陆北明得紧。

美名其曰陆北明是她的同桌，要和他一起好好学习，事实上是觉得陆北明这个具有十六年丰富撞鬼经验的好同桌能够带给她一些安全感。

不过陆北明很不屑和她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司荷一头热，同学们早就习惯了司荷平日的热情活泼，只当是司荷对于学霸的盲目崇拜。

对于一班的节目，票选来选去，同学们竟然决定演一部少年捉鬼的话剧，说是作为一个优秀班级必须体现改革创新精神，司荷不得不服气。

可是这部话剧对服装有一定要求，全班就挑了话剧主演吴玲、柳绅和总导演司荷负责外出买道具，结果司荷又拉上了只想学习和躲鬼的陆北明，并且任命他为服装监制，可以说把滥用职权的私心贯彻得淋漓尽致。

一行四人开了请假条，大摇大摆地坐上公交车前往三宁市中心。

“柳绅，你说的这个道具店靠不靠谱啊？坐公交车那么麻烦，还不如网上买呢，咱班费可没多少了。”吴玲是话剧女主角，虽然是演鬼，但天生有一股公主般的傲气，长相也够清秀，由于她说自己演艺经历丰富，曾在五岁的时候被某某牌子的润肤露企业相中拍过广告，把司荷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就拍板决定女主角非她莫属。

可能是天生的优越感让她总有种喜欢用鼻孔看人的习惯，所以也喜欢质疑其他人的决定。

“这店我舅开的，还能给咱们打折，你要不乐意走路当初就别出来呗。”柳绅随口回复。他在片中担任少年一角，长相痞里痞气，不爱学习爱凑热闹，脾气也有些火爆。虽然名字和人的反差有点大，但可能是性格原因，他和司荷的关系倒还不错。

“你这么凶干什么呀？”吴玲白眼一翻，显然是要生气。

司荷见陆北明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便知道这种小口角他是管都不屑管的，便打着哈哈开始安慰就要发作的吴玲，柳绅则切了一声。

带他们在市中心的恒远商场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家装修得五颜六色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男人不坏？”吴玲和司荷顺着贴满媚俗海报的玻璃门往上看，看到闪着暧昧粉红色光的牌子不由自主地读了出来。连正在听英语听力的陆北明也抬头看了一眼，三人面面相觑，极其默契地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不是这家，是这家！”柳绅拉住司荷和吴玲，指着男人不坏隔壁拐角处一家连灯光都没有多少的，像鬼屋一般惊悚的恐怖玩具店。

司荷像是后怕一般地抓住陆北明的衣角，而陆北明意外地没有挣脱。

由柳绅带头，四人战战兢兢地走进店铺，吴玲壮胆一般地说话：“柳……柳绅，你不会是在吓唬我们吧？这……你确定是你舅舅开的店？怎么这么黑啊，怪吓人的！”

“啪嗒——”带头的柳绅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下白光一闪，噼里啪啦的，像是踩到了布景用的小灯泡。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四人往地上一看，一条小彩灯竟然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红的绿的黄的，把原本就阴森的气氛渲染得更加可怖。

又是一阵灯泡爆裂的声音，沿着地面的小灯泡，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一个一个地开始像多米诺骨牌一般爆裂！

“啊——”走在队伍最后的吴玲忽然爆发出尖叫，司荷转头一看，一个青面獠牙，黑发秃顶的恶鬼正紧紧抓着吴玲的肩膀，面目狰狞，像要把她吞食了一般！

“舅舅你够了！”柳绅从队伍前面走过来，一把掰开恶鬼的手，然后将面具一撕，面具后清秀男人的面庞便霎时间露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吴玲看清楚来人的面目，又是惊又是吓，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妹妹怎么哭了？来来来，这个面具我免费送给你。”柳绅舅舅看上去三十出头，身材高挑，一双丹凤眼和柳绅生得极像，气质轻佻浮夸得很。

“谁要你这破面具。”吴玲一把挥开，司荷忙不迭地给她递餐巾纸。

“舅，你要是再天天这么吓顾客，你这店迟早得关门。”柳绅瞟了一眼受到惊吓的吴玲，看他舅舅开了亮堂堂的白炽灯，随手拿了架子上一个假胡子比划着。

“你舅这不是看你们来了，想和你们互动互动么，不带这么损你舅生意的啊。”柳绅舅舅把司荷、吴玲还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陆北明好好打量了一番，眼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陆北明恰巧和他对视，他便敏锐地移开了视线，和孩子们打着哈哈：“你们要什么随便挑，舅给你们打折。”

被不着调的柳绅舅舅这么一吓，吴玲作为话剧的女鬼担当显然兴致缺缺，司荷只好和柳绅一起随便挑了三个面具还有白色的鬼服，两包假血，几支荧光笔。

柳绅舅舅的这个恐怖玩具店很小，只有不到十几平米，开在恒远商场三楼最不起眼的位置，东西却一应俱全，大到全身的人体骨骼模型，小到能发出诡异颜色的彩灯泡，再配上柳绅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拿音响外放的惊悚音乐，不得不说店面真就像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一样。

“嚯，厉害了我的舅，你怎么连这个都进货了？”柳绅舅舅店里有一面镜子，上面贴满了黄色的符纸还有朱砂画上去的诡异符号，柳绅撕下来一张，拿到众人面前显摆。

“别瞎动！”柳绅舅舅本来还在柜台前摆弄他的电脑，忽然就走了过来，急匆匆地把符纸又贴回镜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没看见这桌子上的字？非卖品，请勿拿手触碰。”柳绅舅舅瞪了柳绅一眼，在陆北明狐疑的目光之下又尴尬地讪笑两声。

“叔叔，我结账。”司荷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店里的异常，只顾低头拿钱。

“好嘞，打完折一共七十九块八，再给你把零头抹了，一共七十五。”柳绅舅舅笑眯眯地接过钱，视线却一直在司荷脸上打转，司荷不自然地朝柳绅舅舅摆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次再来呦～”柳绅舅舅以一个极其风骚的站姿斜倚在玻璃门上，就差没挥个小手绢表示欢迎。一双丹凤眼眯起来，看着是荡漾着笑意，实际上却一直紧紧盯着司荷，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陆北明身上，像是想要把他们看穿。

从始至终，陆北明一句话也没说过。神经大条的司荷发现不了，多年来习惯性警觉的陆北明却突然回头，柳绅舅舅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便和陆北明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幽深得像两汪古井，又锐利得像正在巡视的黑猫，发散出警告的信息。

柳绅舅舅身子微微一晃，和陆北明碰撞的视线忽然闪躲开，转身进了店铺。

出了恒远商场，除去车水马龙的喧嚣，黑压压的夜幕一眼望去，竟让人觉得寒凉。

众人是晚自习提前一节课出来的，现在各回各家。柳绅把三人送到恒远商场门口，决定回去找他舅舅蹭车，吴玲打了电话叫她父亲来接，司荷便理所当然地要和陆北明一起走。

尽管是在商业中心，但由于七月鬼门大开，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还是有不少脚不沾地的孤魂野鬼，还好没什么攻击性，司荷也慢慢习惯了。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晚风吹过，梧桐也窸窸窣窣地飘了下来，给灰蒙蒙的夜色苍穹带来一点稍纵即逝的生命力。

陆北明十分绅士地帮司荷拎着道具，司荷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手机忽然收到消息提示。

北方有明：柳绅的舅舅举止很奇怪，要小心他

司荷本荷：……

司荷本荷：你就站在我旁边，就不能直接和我说话么……

北方有明：懒得开口

司荷本荷：……你在开玩笑么，打字比说话方便？

北方有明：柳绅舅舅刚刚神色有些不对劲

司荷本荷：［严肃］［严肃］我知道啊，一般人不会一直盯着我的衣服看，你说他不会是给（gay）吧？

……

陆北明彻底放弃和司荷交流，他觉得自己和这种白痴少女聊天完全是在浪费智商。

柳绅再回商场的时候商场已经快要关门了，零零散散的顾客正在朝大门方向离去。他反其道而行之，只和父母发了短信说舅舅送他回家，随即转回了舅舅的玩具店。

可是当他回去的时候，玩具店的大门紧锁着，但是幽绿的灯光却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舅舅难道真是老了？关门的时候连灯都忘记关了？”柳绅忍不住凑近。

玻璃门被外头一层铁网拦着，柳绅伸出头，仔细地想要往里面看。

不到半分钟，他发出一声惨叫，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从玻璃门里探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他舅舅漂亮的脸皮正被这个血人拿在手上，朝柳绅阴测测地挥手。

不知道哪里刮来的一阵阴风，店里那面贴满黄纸符的镜子，发出了幽绿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