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水客栈

京城,皇宫。

一个侍卫匆忙行走于画廊间,穿梭过一群端着水果点心的宫女后,来到了一座有着金黄琉璃瓦重檐殿顶的宫殿前,匾额上是飞豪泼墨的三个大字——“朱雀宫”。

朱雀宫是前朝瑶光国君主为自己将来的太子所建下的,就连这匾额上的字都是请前朝林瑜白学士亲手写下的。可还没等满月的太子住进这朱雀宫,瑶光国就已经被百里国所灭,百里君主灭国那日打入京城,占据了瑶光国先前的宫殿,就连那素有‘铁画银钩’称号的林学士也被当众割下了头颅,与那些守城将士一起悬在城门口示众了三天。

而今这朱雀宫之主是百里国七皇子百里惊澜的寝宫,百里惊澜出生那日正好是瑶光国灭国之日,国君大喜,所以便将这朱雀宫赐予百里惊澜。

此时正午刚过,烈阳直射在琉璃瓦上,反射出的光芒让那侍卫睁不开眼睛,还好他在宫门口没站多久就被人叫了进去。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就是七皇子百里惊澜,头发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几分风流。五官虽然清秀,但不显女气,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侍卫,缓缓开口:“回来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回七皇子,属下派人跟踪那日流散的天魔宫余孽,可全部失去了消息,还有两个手下被吓破了胆,直喊见到了鬼……”那侍卫讪讪地说。

百里惊澜的笑容不变,但眼眸中却多了一份冷意:“哦?吓破了胆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手下跟踪一名受了重伤的余孽来到了一个山脚下,他们说那里全部都是索命的鬼魂,根本不敢靠近,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侍卫越说声音越小,生怕百里惊澜一怒之下把他变成鬼魂。

“废物!那些不过是魔教余孽的雕虫小技,你们这群吃闲饭的蠢货,居然就这样把人给放跑了!”百里惊澜终于发怒,眼角沉了下来,厉声喊道。

“属下已经收拾过那两个侍卫了,但大多数手下都和他们一样无功而返,甚至有很多根本就没回来。”他无力的解释道。

百里惊澜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次父皇在福州城被天魔宫行刺,他对这个魔教恨之入骨,将扫灭天魔宫这件事交给我,显然是想试探我的能力,如果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此后就更无法在朝堂上抬起头来了。”

侍卫把头埋得更深,满是惭愧地说:“是属下无能。”

“那些魔教余孽是在何处消失了踪影?”百里惊澜平静下来,属下无能,就只能亲自上阵了。

“据手下们说,大约是在苍山附近。”

百里惊澜挑唇一笑,桃花眼中浮出一丝狠厉:“那好,我亲自去会会这些‘索命的鬼魂’,看看究竟是谁索谁的命!”

这晚,江余笙数了数这些天来君离尘和自己画的符咒,已有了好几十张,她打算明日去金水镇一趟,把这些符咒卖给镇上的一座庙宇,来换取下个月他们的日常开销,还有答应了君离尘的那条棉被。

第二天一早君离尘就被她晃醒,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她从棺材里拽了起来,赶着朝阳出了门。君离尘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跟在江余笙身后,如幽魂一样飘荡地走着。江余笙显然是一想到又能有一笔收入,脚下如同生风,虽然还是一贯的不肯好好走路,连蹦带跳,但蹦的都比往日有节奏。

两人走了半日余,终于来到金水镇。

江余笙把目前现有的符咒都卖给了那寺庙里的和尚,君离尘见和尚一脸肥头大耳,一点也不像过佛门清苦日子的样子,反而倒像个卖猪肉的屠户。那和尚给了江余笙一袋子铜板,她打开数了数,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少了几文?”

和尚行了个佛礼,头不抬眼不睁地说着瞎话:“这里面有几张符咒画的歪歪扭扭,相貌不佳,故而需要减去一些银钱。”

江余笙眉头皱的更紧,那几张歪歪扭扭的符咒显然是君离尘刚开始时画的:“就算样子看起来不好看,可它的功效还是一样的啊,再说来求符咒的百姓又都看不懂,管用就行呗,你们凭什么克扣我的酬劳!”

那和尚不予回答,转身就向庙里走,江余笙还要再说些什么,胳膊却被君离尘抓住,他朝她摇了摇头,意示让她作罢。

他早就看出这寺庙里的和尚并不是什么慈善之人,他们只是想利用江余笙廉价的符咒来转卖给上门求佛的信男信女,如果江余笙非要较真那几文钱,那些和尚就不会再来买她的符咒,反正自己照着符咒的样子也能画出来,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功效,一个有些功效的差异罢了。再说那些信男信女更认不出真假符咒,他们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江余笙将那钱袋别在腰间,一走路钱袋哗哗作响,她气鼓鼓地说:“呸,还佛门圣地,怎么净出这种见钱眼开之人,我看啊,这寺庙就算真的有佛,也被这铜臭熏天之气给熏走了!”

还好她心大,转头就被路边叫喊卖糖葫芦的小贩给吸引住,这件事也被忘之脑后。

“哑巴,今晚我们是赶不回去的,在镇上找一家客栈住吧。”她心满意足的吃着糖葫芦说。

君离尘点了点头,现在暮色已近昏黄,如果此时回去的话要上好长一段夜路,且不说夜间走山路危险太大,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们需要采买的东西还一件都没有买,可能那根糖葫芦除外。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家名叫金水的客栈,江余笙走到店门口处突然停住了脚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又很快带头踏入,高喊道:“店小二,住店!”

一位身着锦缎的妇人从里面走出来,她身形瘦小,只有腹间微微隆起,被宽大的外袍遮住,看样子应是身怀六甲,娇笑回应:“来了来了,姑娘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江余笙深处山林,对男女之嫌一直没什么避讳,可今天居然大方地说:“要两间,麻烦晚些时候送些洗澡水上来。”

“好咧,姑娘跟我来。”妇人带着他们往楼梯上走去。

江余笙笑眯眯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说道:“老板娘你慢些走,这楼梯看起来有些陡,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谢谢姑娘了。”老板娘轻笑着回应,可能因腹中有胎儿要降生,眉梢眼角都带着些喜气。

“你怀着身孕还要出来亲自迎客,敢问一句孩子的父亲现在何处?”江余笙淡淡地说。

“外子去氓城进货了,他平日里倒也不许我做活,但现在身子还能动弹,就多走动走动。”老板娘说话间就把他们带到了楼上,“姑娘,就是这里了,最近住房的人有些多,只剩下靠楼梯的两间了。”

江余笙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们山野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那好,你们先休息着,有事叫我。”老板娘笑着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后,江余笙一把拉住了君离尘,把他拽进了屋子里关上门。君离尘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比划着问:“你怎么了?”

江余笙在屋内的桌上找到了纸墨笔砚,全部推给他后笑意盈盈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君离尘对她的了解,发现她只要一发现稀奇古怪的事,脸上就会露出那种如老鸨发现了盘靓条顺的姑娘一般的笑容,便在纸上写道:“这间客栈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大大的不对劲!”江余笙的笑容更加灿烂。

君离尘猜到了江余笙为何故意挑了这家店入住,一想到有可能要发生的事,就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虽然没带罗盘出门,但在门口的时候就发现这家店的位置正好处在艮位上,艮为山卦,不利于经商,可这家客栈看起来生意好像还不错,老板娘身上穿的锦缎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进了屋我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哪有人来人往的地方阴气这么重的!”她支起下巴如说书般徐徐道来。

君离尘听过后有些茫然,作为一个天魔宫的宫主,可这个山野丫头所说的现象他一概没看出来,什么卦位什么阴气,他能感觉到的只有江余笙那笑容越来越夸张的傻气。

“今晚你乖乖在房里待着,不许出来,你阳气太重了,那些东西见到你躲都来不及,我去隔壁,今晚就来个守株待兔!”江余笙说完就冲他挥了挥手,自行离开了。

她回到房间里,先是将屋内所有蜡烛都熄灭,然后将一张符纸泡在茶杯中,就着尚温的茶水喝了进去,她如机械般的咀嚼着符纸,目光空洞,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才恢复正常:“呸,真难吃!”

那符纸的作用是能让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能像白昼一样视物,现在她只需要等待这个客栈中的人都睡下,然后看那东西会不会自己出来。

期间店小二来过一趟,为他们送上了洗澡水,君离尘接过后就关上了门,而江余笙则把店小二拉进了她的房中。

那店小二一进入她的房间就仿佛走入了漆黑的洞穴,吓了一跳说道:“姑娘,这么黑为何不点蜡啊,可是屋里没有,我这就给你拿去!”

“哎哎哎,不用不用,我这个人啊怕亮,一到晚上就得把所有光都遮住,要不然浑身不得劲。”江余笙轻描淡写地说,可她明显看到那店小二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怕亮?这是什么毛病,他活这么大就见过有怕黑的客人,还从未见过什么人怕亮!他犹豫着开口:“那……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小二哥,我睡不着,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店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她好奇的说。

店小二在心里说,最奇怪的事情不就是你吗!

“不知在姑娘眼里,什么才算是奇怪的事情呢?”

“就比如,店里有人说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啊,有人惊呼闹鬼啊,或者一大早去敲门,发现房间里的客人已经死了!”

江余笙越说越兴奋,给那店小二吓得连忙作揖,只是他在黑暗中看不见,方向都弄错了:“姑娘啊,话不可乱说啊,我们是正正经经开门做生意,可不是黑店啊!”

“我没说你们是黑店,我是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江余笙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这个真没有,我来到这店里有六七年了,一直都好好的,根本没有您说的那些事情。”店小二矢口否认,但从他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作假。

江余笙摸了摸自己那发尖的小下巴,疑惑地自言自语起来:“不应该啊,这么重的阴气,应该早都闹出点什么了才对啊,怎么可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店小二看她如魔障一般自言自语,立刻开门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