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里泷水 伏龙潭深

天道本意,因缘未料………

这竹篾绳缆所化巨龙,一切形神具备,只差没曾把眼目修炼出来,所以升沉出入,虽然活灵活现是条生龙,却究竟苦于张不开眼,瞧不见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每天瞎动瞎撞,凑巧的话便摸点水产物类充腹。

只因此盲龙庞然大物,修炼有素,那些普通鱼虾之类,怎能和他一抗。每逢这盲龙张口之时,少不得大批儿送到他的肚子里去。在七里陇水这盲龙一年到头,经他残杀的生物,自然数说不胜数。

可喜那盲龙早通灵性,夙种善根,除了饱食鱼虾之外,从没吞舟伤船和噬食生人之事。不过身子太大,偶一转侧,就免不了作浪兴风。有时因瞎眼之故,瞧不见世上人物,碰到舟船过此,略一现形,也够吓破人类的魂胆。这是无可如何之事,盲龙虽无心闯祸,而受害之人也恨不在少数。

也不晓是哪一时代,什么年月……..

道门之中成门大道-----御龙真人,大道游历,曾和两位在朝作宰的友人,舟行过七里陇水滩,正遇这盲龙的出现,一霎时,天地暗黑,日月失明,那御龙真人的坐船也随着颠簸起来。

御龙真人倒罢了,那友人一介凡夫俗子,怎奈的穿行颠簸,皱眉怒道:“这是什么孽畜,擅敢在此作祟。”

作为得道真人,御龙真人当即唤船翁的问话,船翁便把实在情形和这龙的来头性情告诉真人,谁料到这真人笑道:”一条练绳怎敢如此无礼!”那一起同船的两位宰官就问:“可有法子治他?”真人点头道:“小小畜类,何足当我一剑!只可惜他修炼多年,又没做什么坏事,所以不忍除他!”

那宰官友人却是不认同真人话语,只是口言道:“此等畜生有什好心,现在他还没有眼睛,干不出什么歹事,等他修成眼目,便如虎生双翅,凡人安能抵御。就是法师再要收拾他时,也没今天那么容易了。”

御龙真人一幅因果道义心肠,摇了摇头叹道:“彼时罪状未形,恶果未显,我乃修道之人怎忍擅开杀戒?”那宰官最有爱民之心,一闻此事,再也放不过他,忙说:“仙师既不肯开杀戒,我二人却是朝廷大吏,理应为民除害,请借法师宝剑一用,纵有天愆,某等愿共任之,与法师无干。何如?”

见这两位当朝宰相说的如此郑重,御龙真人不由得笑道:“友人们为国为民,有何大愆。既如此说,贫道就将佩剑奉借,本道就不参与了。”说时,取出寸许长一柄小剑,迎风一晃,一化为二,指着说道:“这是雌剑,这是雄剑,闻船翁说,这龙修成雌体,须用雌剑,方能斩他,大人切勿弄错。”

只见其中的一位宰官把双剑一起接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回,见那真人的佩剑虽只寸把长短,却是光焰闪烁,冷气逼人,近面一照,不禁打个寒噤,笑道:“龙大剑小,可能适用么?”

御龙真人大笑道:“大人莫小觑此剑,贫道从元女学得天遁剑法,此剑又经三千年的锻炼,能小能大,能隐能现,随心所欲,无不如志。平时不用,就要小至无可再小,亦无不可。如今既要用他,大人爱他怎长,就得怎样长,要他如何短,他就如何短。掷去如矢,其疾如风。锋尖所及,千万里不为远,百步内不为近,是真仙家奇宝,岂是世上所用凡火锻炼之顽铁所能比拟么!”

那宰官听闻真人对仙宝的描述大喜,正想寻觅盲龙所在,蓦地,那龙又是一个转动,船身一阵大荡。那真人坐在船尾,神色不变,指指点点,说那龙头所在。

那持剑的宰官总就乃是一介凡人,哪见过此等场景,却早慌得手足无措,把真人嘱咐的话,忘记得千干净净。伸手一掷,把雄剑丢了出去。但见一道青光,向龙头驰去。真人见状慌叫:“错了错了!怎么用了雄剑!”一语未了,那剑已洞穿盲龙回至宰官手中。

一霎时,风浪越大,水面上探出一个硕大的龙头,在那云雾迷离中,向真人等连连点了十几个头,方才轻轻回身,向远处渐隐入水,不可复见。

这一来的场面,把两位宰官吓得顿时失了分寸,惊惶失措神智不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见那真人叹息了一声道:“这乃是上天命数所定,人力真不可回;”

“我想此盲龙潜身水底,修炼多年,以一缆竹篾缆绳修到如此地步,却又罕见的生成善根,不敢肆恶,这都是很难得的事,宜受天心眷注。虽有小小口腹之过,究竟情有可原。方才贫道不肯替尔等他,也就是体好生之德,怜其向道之忱,绝非世人的小仁小义可比。“

接着天龙真人叹道,“怎奈今日阴差阳错,二公不依必欲为民除害。谁知仓卒之中,颠倒雌雄,错用吾剑,害之适以爱之,杀之正以全之。本来此物百骸都备,独少眼目,若要修成两眼,至少还要五百年功行。今得此剑一刺,戳破两个窟窿,正好成为一对眼睛,倒不是两位大人玉成了他五百年苦功么?”

此时那两位大小宰官听说真人的话语,呆呆相向,不知所云。那真人把剑收回,入手就并合为一。此时浪静风平,日色当午,真是光头最足,热力顶盛的时候。真人见状把剑向着日光一照,不由得笑道:“此畜也着实可恶,我成全了他,他却污了我的宝贝!”

真人说罢,手中轻轻一拂,向阳一吹,那剑发出万丈金光,耀得人眼花缭乱,再一凝视,真人忽然只剩一双空手举在控制,不曾晓把宝剑藏在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诸多片刻,那方才用错剑的宰官定了定神,方问:“法师怎知此剑替他刺成双目?况且一击而中,自然只有一眼,怎又说是两个窟窿?”

御龙真人见此等七里泷水如此山川,心情已然忘记此事情,大声笑道:

“万物之间阴阳相感,而生万物。若两阴两阳,同性相遇,往往反以致害。此盲龙既修成雌体,大人反用阳剑去刺,他阳气所至,凡有所接,即相感而生。大人之剑,刚刚掷在他的头额,岂非替他造成修炼未成的双目吗?“

“再则以剑刺物,往往洞穿身体,一边进去,却从那一面出来,一出一进,岂非类似于眼睛的两个窟窿?此皆数有前定,故能机缘巧合。想是此物命不该绝,坐享后福,所以得此巧遇。就连贫道与二位大人今日之游,也似专为他刺眼而来,岂不奇怪呢,天道劫数本就是为此!”

那两宰官都道,“如此说来,将来他要害世祸人,反成你我之罪了!法师设法再施神术,趁早剪除了他,免得流毒人间,自增罪状。”

作为出世高人,御龙真人笑道:“这种事情更不必,两位大人不见那龙入水之时,向你我连连点头么,这就是十分感谢,虔诚施礼之意。你我既受了他的顶礼,怎能无端相仇?“

“况且此物出身极贱,偏能具此烈性,有此福缘,可见不是作恶之辈,将来之事,倒也不必过虑。再说一句狂妄的话,假如此物修成全体,反肆暴--行,你我自然免不得处分。事已至此,也叫做命中所定,要逃也逃不去的。”

“只有到了那时,再作道理,断不能在此盲龙一心修道之时,忽而成全于他,忽又加害于他。似此反复颠倒之事,断非仙家所宜。要知违天不祥,背理不顺,不顺不祥,灾必及身,倒不是惧那区区孽畜为难,不敢和他计较也。”

两宰相听说,默默不语。真人又道:“话虽如此,贫道为防他作恶,劝他上进之故,可施点小法力,令他知儆知感,于他本人,也非无益呢!”

说时,也不见那真人如何手段,伸手向水底一招,那条巨龙又慢慢地腾身而上,饶是此番十分谨慎,十分矜持,兀自把水面晃得和波涛上下一般。看他昂起头,朝御龙真人点头为礼。御龙真人正色吩咐道:

“你前生不过是一条篾缆,今得以修成龙身,又得贫道仙剑成眼,省去很多功行,你的福缘可算不浅。从今以后,你该加倍精进,勿怠勿懈,更不得多害生灵,祸及行旅。现今双目已成,只须三月功夫,便可完全发光,且系我仙剑所开,光耀比众不同。近观能察秋毫,远望可及千里。那真是千载难逢,可遇难求的机会。”

“此番成就乃是你心善所致,倘若你若自甘满足,不知上进,岂不可惜!不但正果无期,尤恐获罪上天,负你多年功行。再若白恃些小技能,为非行歹,那么,性命既难保全,死后当打人九幽地狱,不得超升!我如今为勉你上进,助你成道起见,离此百里之内,设下一重刀闸,不仅是你,以后在此江内,凡以生物修道者,都要钻过此闸,方可脱离尘俗,上登仙界,如不能钻过,休想轻试。”

“因此闸底盖中间只留一缝,其细如绳。非把法身化得细逾丝线,决难过去,而且一触此闸,底盖猝合,立刻身首异处。这是最危险可怕的关隘。并非贫道有意和你等为难。”

“一则见成道之难,而后显出功成之可贵;二则有此一关,凡修持未至者,不敢自己满足,却可常以自敬;三则有此法力,便与神仙无殊,将来正果之后,不致被人轻侮。你看此法如何?”

那龙连连顿首,现出万分心服的样子。真人喝一声:“去吧!”那龙又把头点上几点,这才拂然而逝,真人做了此事,别了两宰官,自回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