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收拨，宋渺淡淡道：“许久，未弹，技艺，有些，生疏。”

这跟技艺没有关系吧，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技艺啊！

宋渺叹道：“自我，少时，看人，弹琴，觉得，好玩，弹过，一次，之后，家母，就不，允许，我再，碰琴了。成年，之后，多次，私下，拜访，名师，修习，琴艺，但是，总是，被人，拒之，门外，后来，江湖，俗事，缠身，所以，渐渐，淡了，念想。”

不平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叹道：“真是可惜。”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你以琴声作武器，震绝江湖吧！宋渺他行走江湖根本不需要背剑啊，一曲琴音还不够使人闻风丧胆的吗？

“等等！”赵小弦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大惊失色，直勾勾地盯着宋渺。他刚刚发现的这件事，比宋渺其实是个弹琴的白痴还要让他措手不及，“你说话为何两字一顿？”

宋渺面色微红，道：“因为，在下，天生……”

赵小弦面如死灰道：“你该不会是结巴吧？”

赵小弦终于知道为什么宋渺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说话啊！

一个长相普通、琴音毁天灭地的结巴，竟然能让太平巷最美的乐姬委身相从？

赵小弦被这一残酷事实抨击得身心俱碎。

不平似乎看透赵小弦心中所想，宽慰道：“赵公子，宋大侠除了长相平平，琴艺不精，说话有点结巴以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赵小弦懒得搭理他：“哦。”

不平道：“赵公子，听完宋大侠一曲，可有解开你心中郁结？”

“有啊。”赵小弦抬起颜色憔悴的脸言简意赅地概括道，“解了个屁！”

这一次，是赵小弦自己走出镜月寺的。

日居中天，却隐隐有颓然之势。

街市上传来打铁的声音，商骡官马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在这个时候，有人要赶路，有人要回家。只有赵小弦一个人，双目空洞，双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一只干瘪瘪的手快速又准确地扣住赵小弦的手腕。

赵小弦抬头，算命仙一脸阿谀掐媚地凑了上来，遇难得到赵小弦这样的公子走在大街，不好好宰一顿怕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了。

“公子，看公子的面相，公子家里最近死人了吧？”

赵小弦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家里死人的时候，年纪更小，府里挤满了亲戚长辈，这些人当然不是来安慰孤苦无依的赵小弦的，而是来取房契让赵小弦滚出去的。府里的下人除了一声嗟叹，什么话也说不了。除了仅比他大两岁的羽姬，抱住他，并且告诉他：“小公子，不要怕，这里容不下我们，总有别的地方可以。小公子，我和你一起走。”

赵小弦思及往事，愈加郁郁，哀叹道：“他宋渺到底哪里好啊？”

算命仙道：“清吟剑客宋渺？宋大侠？他哪点都很好啊！公子你不知道呢吧，宋大侠行侠仗义，专杀不仁不义之徒，侠名远播，是洛阳城里达官贵人、黎民百姓追捧的对象呢！听说那栖羽楼的头牌乐姬为了他，狠心抛下了对她一片痴情，死心塌地的栖羽楼老板赵公子，害得赵公子成天嚷着要出家。你说那宋大侠能不好吗？”

赵小弦怒道：“滚滚滚！还用你告诉我？”

正要挥袖而去，赵小弦转身时刻，余光一瞥，在人头攒动中，瞥到了一个熟悉的曼妙背影。

他有多想念羽姬，此刻他就有多激动。

“羽姬！”

赵小弦大喊一声，拔腿便朝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追去。

一时间，过往行人闪避不及，倒地的倒地，吓到的吓到，骂声不止。街道上出现了一阵不小的慌乱。

这些挡路的，拨开就行，可是眼见眼前竟有一人直直挡在赵小弦的正中间，若是撞上那个人，恐怕两个人都得飞出去。

赵小弦不怕摔痛，他只怕错过羽姬。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住脚了。他害怕地捂上了眼睛。

赵小弦并没有感到自己撞在了谁身上，只是感觉到一股气流带起风势，把自己整个人划到了一边去。

赵小弦睁开眼睛，那个刚刚还挡在前面的人扶了他一把，笑容温柔道：“小心点儿呀。”

“谢了！”赵小弦未及多顾，便又横冲直撞朝羽姬的背影追去。

一辆载着鲜果时蔬的小车在道上停了下来。赵小弦却没有。

一阵巨大的爆声在这条街上炸开，路人不忍卒看地闭上了眼睛。

“呸！”赵小弦吐出一口菜叶，来不及拍走满身狼藉，又要去追人。

推车的小贩扯住赵小弦的衣袖：“赔钱啊！”

赵小弦卸下腰间白玉往后一扔：“放手！”

这么一耽误，羽姬离他竟越来越远，转眼便过了大路，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赵小弦的双眼紧追羽姬的背影，全然不觉，大路上，不远外，一匹快马拉着一辆马车眼看就要撞上他。

不得不说，赵小弦这趟长跑的确给洛阳平民带来了娱乐。

卖货、赶集的人纷纷驻下脚步，关注着这位突然发疯的公子的一举一动。

可他要是撞上马车，那可就没有娱乐性了。那就是出人命了啊！

有眼尖的姑娘叫道：“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像太平巷的赵公子啊！”

拉车的马发出一声长嘶。

洛阳市集的时间，在这一刻暂时地停止了。

“啊——”

赵小弦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看客们面面相觑，舌桥不下。他们惊讶愕然的，不是这个疯子撞上了马车，而是他居然没有撞上马车！

赵小弦趴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羽姬的背影拐入街角，消失不见，痛心疾首道：“羽姬，羽姬啊！”

这时，马车滑到了赵小弦刚刚站着的位置上，车上的马夫惊魂未定，但看到了车下那人后，竟然迅速恢复了平静，有惊无险道：“原来是宋大侠！宋大侠又来救人啦！”

“宋渺？”赵小弦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张他最不愿看见的脸。

“起来。”宋渺的手伸至赵小弦面前。

赵小弦心烦意乱，打掉宋渺示好的手，双手一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宋渺道：“下次，小心。”

赵小弦撇撇嘴：“哎，你拦着我干什么呀，反正我被马踩死是死，看到你就想死也是死，你管我干吗？”

宋渺不解道：“你看到我有那么严重？”

赵小弦尚未觉出异样，摆摆手道：“算了，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救了我一次，我总不能欠你人情。你要什么？记住，下次不要再救我了。”

宋渺想了想，但要如何让赵小弦报这场救命之恩，他却没有想多久：“前面有家面馆。”

“好啊，本公子就请你一次。”

赵小弦应承下来。

静思片刻，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是因为宋渺只让自己请一顿面便当报了恩吗？

赵小弦喉咙一噎：“你……”

宋渺道：“怎么了？”

赵小弦颤声道：“你怎么不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