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府衍之

不愧是苏大人。

黑鹰愣愣地看着她,吞咽了番口水,内心的崇拜油然而生。

苏晚将白布重新给尸体盖上,脱下一直戴着的手套丢入方才起就一直在煮着的醋中,又用提前准备好的皂荚水洗了洗手,走出了房门。

“你要去哪?”黑鹰狐疑地追问了一句。

“去见见那些凶手。”

尸体的心口处有数道伤痕,而且刀口的痕迹却有两种力度,应当是有人先刺了一刀,后又有人给尸体补上了几刀,还有脖颈处的血洞,血洞的长度很深,不像是寻常家女子的力度可以做到的,若真是女子,也应当是个内力深厚的女子。

但是。

苏晚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位扮着妇人髻的女子,头戴一只白簪花,一身缟素,此刻一脸憔悴地冲她微笑着,且不论她这般打扮怎么像话本中的孤魂,就看这夫人羸弱的身形,手臂上都没有多少肉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功夫的样子。

江菀第一眼先看到了司云起,“民妇见过司大人。”

司云起收敛起笑意,一脸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当作应和,随后转头看向苏晚,“我去找老夫人谈论些事情,你一定要好好拿好我方才交给你的东西,那可是在金承的尸体周围发现的,应当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苏晚内心蓦地一惊,抬眼盯着他,他什么时候给她东西了?

下一刻,她猛然反应过来,接着司云起的话说道:“苏晚明白,既然那证物是凶手留下的,必定能指明凶手的身份。”

黑鹰没有听懂,看了看苏晚,又瞄了眼身边的司大人,却发现司云起的眼中满是笑意,显然是对苏晚的反应特别满意。

司云起走远后,江菀又温柔地冲苏晚说了一句:“苏大人,久仰。”

苏晚不擅长与人交流,这时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般恭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求助地看向身边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我才来半日不到,就有威名了吗?”

黑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这消息会传的这么快。

见苏晚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黑鹰好意提醒了一下,“人家在跟你打招呼。”

苏晚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敢问夫人是?”

金殊站在二人身旁,伸手替二人介绍了一句,“这位便是兄长的发妻,家嫂江氏,还有这位是嫂嫂的兄长江黎清。”

苏晚抬起头就看到江黎清冲自己温和地笑着,她有些疑惑,“这大户人家嫁姑娘,都带着哥哥一起嫁过来吗?”

黑鹰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如今硬是逼着自己紧紧掐着大腿。

这个苏大人,看似一副傻傻的样子,还当是个无趣的人,结果这说话倒是有意思的很。

兄妹二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些尴尬,江菀先反应过来,冲着苏晚委婉笑道:“苏大人误会了,兄长只是这几日在侯府小住。”

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向来很好,此番江黎清进京,一是为了准备秋闱,二便是来看看妹妹嫁入侯府后日子过得如何,哪知道竟发生了这等事情。

苏晚抿起嘴唇,对这个人为何在这也不是很感兴趣,“金夫人找我可是有事?”

江菀声音淡雅温柔,听上去倒是很舒服,“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着苏大人姑娘家,独自一人做事应该很不容易,不然就让我身边的丫鬟跟着,来帮帮苏大人也好。”

说着就将眼神看向身边的小丫鬟。

苏晚直声拒绝,“多谢夫人好意,但是我一个人惯了,倒也不需要丫鬟跟着。”

找个丫鬟照顾她,她看是想找人盯着她才对吧,说不定还真被她和司大人炸出来了,想来偷回那个证物。

江菀还想说些什么,黑鹰突然很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他还在这站着呢,怎么就只有苏晚一个人了?

苏晚倒是突然开口说道:“夫人若是有心,能否为我安置一间客房?”

她想到了自己荷包中所剩不多的银两,有些羞赧。

江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点了点头,“自然可以,西院正好有一间客房,苏大人住刚好。”

“西院?”苏晚倒是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她看了眼身边的黑鹰,“你们住哪?”

黑鹰随口答道:“我自然跟着我家大人住在东院。”

苏晚看了二人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夫人不必麻烦,不知东院可还有别的房间?若是可以,夫人就将我安置在司大人隔壁就好。”

江菀微微一愣,面露尴尬,似乎很难启齿,“有倒是有,但苏大人姑娘家,同男子同住,似乎有失礼节,其实西院离……”

“无妨。”苏晚偏头看着她,面色淡定地解释道,“我同大人在六扇门的时候也都是住在一个院落中的,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尴尬之处。”

身后的黑鹰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胡说!他家大人清清白白,何时和姑娘一同住过!

不对!他家大人什么时候住在六扇门过!他们都是回家住的!

奈何苏晚在身边偷偷拧着他的胳膊,让他有口难言。

苏晚同几人聊了两句后,便打算离开了,“时辰不早了,司大人还等着我回去,那我就不担扰了。”

江黎清看着她的背影,警惕地眯了眯眼,“这个苏晚同那位司云起究竟是什么关系?”

司云起是前些日子来府中的贵客,老太太对他很是欣赏,虽说他们江家与京城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承远侯府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

江菀,敛了笑容,眼神一片冰冷,她伸出手,身边的丫鬟立即扶上来,“罢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能引起什么波澜。”

苏晚和黑鹰回到屋中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但司云起似乎并不在屋内。

在房中转了一圈,苏晚注意到了桌上的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波澜不惊的湖面上荡着一叶扁舟,山边是即将落下的暮光。她心中对这作画之人赞赏不已,好一副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意境深远大气。

她视线往下看去,“衍之著。”

衍之?这是何方大家,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衍之是我的字。”身后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司云起正好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弯腰盯着画作的苏晚,微微挑眉后便直接走了过去。刚在她旁边站定,就听到她嘴中的声音。

苏晚站直身子,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半步,语带感慨地说道:“大人的字倒是很好。”

“衍,水朝宗于海也,乃是坦顺之意。”司云起倒是不吝啬解释,轻飘飘的语气配合着淡定微笑的神情,“乃是家父希望我可以一生平安,事事顺心罢了。”

“令尊对大人可真是关爱。”

苏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他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艳羡?

“且不说这些了。”司云起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大人方才说的话,可是苏晚想的那个意思?”

司云起忽而轻笑着,“你想的什么意思?”

苏晚简要地将她所猜测的想法告诉了他,就见司云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若不是你是个姑娘,我还真想让你跟着我当随从。”

他们俩相识也不过两月,却总会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想法无需多加解释,苏晚就能很容易的明白,比小白那个等着他解释的反应好太多了。

被夸奖的苏晚自然是高兴的,一时激动,还说了一个她发现的小秘密,“大人,我发现这个江菀爱慕的似乎另有其人。”

说到这她故意停了下来,司云起转头,抬眼看去,正对上她含笑的双眼,漆黑幽深,隐隐透出一丝狡黠的意味,心中不免觉得好笑,这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谈到些开心的事情就藏不住心思。

又见她不再说话,他了然地配合着说了一句,“是谁?”

苏晚分明就等着他问,此刻却是故作平静,开口说道,“我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对这个小叔子情有独钟。”

黑鹰坐在身后的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你都能看到的出来?”

“不明显吗?”苏晚反问道。

那种感情隐忍不可宣发,同他说起话来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脸上还会带着些红晕,江菀对金殊的情思,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藏匿的心思。

少年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只不过他当时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别处,半点也没有想起来少夫人的神情,但是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还有,你为何要毁了我家大人的清白!还说什么大人与你同住一屋。”

话音刚落,司云起好奇的眼神就飘了过来,似乎是等着她的回答。

“我那是……”苏晚眼神微微闪烁,这声音不像平时干脆,有些拖泥带水,给人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好说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司大人在灵堂前的那番话无非是将她引出来,凶手定会到她这来寻那证物,她这番做法也就是祸水东引,再引回大人身上罢了。

只不过,当时没有想太多就随手编了一个借口,如今再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说不出来了吧。”小少年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傲气凛然道:“我就知道我猜对了,你其实是看上我家大人了,所以才会追着他跑了三个多月,誓死都要追随我家大人!”

“你别胡说。”苏晚脸色一变,倏地抬眼看向司云起,却只见他姿态优雅的啜了口茶,好似黑鹰方才说的是他人的八卦,并无其他异样之色。

也是,传闻说司大人不近女色,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情感到惊慌。

苏晚这才安了心,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黑鹰的肩膀,一脸正经地说着:“小白,脑补是病,得治。”

苏晚说完后就低头跑出了屋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黑鹰看着苏晚落荒而逃,笑着看向司云起,“这个苏晚,我开个玩笑竟然还闹脾气了。”

他等着司云起回应,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上半隐于云层里的圆月,沉吟了一番后,淡淡地笑道,“小白,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月亮很是好看。”

“什么东西?”黑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月亮。

司云起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一眼。

不过听闻月圆之夜,总会有些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