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Ⅱ:照妖镜

1

十方界内,天色清明,花红柳绿,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人的心情好比四季与天气,以前晏雪裳对这句话没什么感想,直到他昨晚睡前十方界还是大雪纷飞,早晨起来已是春光明媚,桃花朵朵飞——十方界之主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恋爱了。

世上最不要脸的秀恩爱,没有之一。

不要脸本人躺在院中一张“老头乐”上不以为意,悠哉悠哉闭着眼睛,手持一本市面上新出的《我的白泽女友》,强迫小书仙笑笑读给他听。

可怜的笑笑人还没睡醒,就被强行召唤出来,脸没得洗,饭没得吃,眼泪汪汪蹲在书脊上,一字一字朗读全文。

晏雪裳看不下去,上前一把夺了书,笑笑感激涕零,扑上来要管晏雪裳叫爸爸,因为哭得鼻涕泡太大被狐王实力嫌弃。

晏雪裳一边伸长了手臂把笑笑拎得远远的,一边拿着书,敏锐的目光扫到书页上一行“几叠鸳衾红浪皱”,连忙将笑笑往凤亓怀里一扔,把书快速合上,脸色可疑地红了一红,随即肃声道:“秦姑娘呢?”

凤亓指着他的样子笑倒在躺椅里,半晌才捂着肚子道:“那个,她不是发现自己是只白泽么?我看她难以接受这个设定,怕她一时想不开再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于是想了个法子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

“是么?”狐王冷哼一声,转身,“这就是你转移她注意力的法子?”

小院不大,但也算不上小,此刻被鳞次栉比的货物摆的满满当当,简直无处下脚。

饶是如此,还有商贩排着队来送东西,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有生之年终于逮到了冤大头”的喜悦。

就连湖中养的那只神龟背上也摆满了点心,老龟数次扭头吃不到,急得在水中翻腾不止,凤亓只好把笑笑弹过去帮忙。

再挥挥手把小院扩大了一倍,回过头来理直气壮地道:“那也总比她出去杀人放火要好,买买东西而已,我又不是给不起钱。”

“……”真是一个爱她就要为她花钱的好典范。

晏雪裳看着他没有说话。

旁人也就算了,他最知道凤亓,虽然面上看着对谁都热情似火,实际真正能叫他放在心里的没有几个,而他一旦将谁放在了心里,不消她说,他就会掏肺掏肺不计后果地对她好。

这么多年他看在眼中,秦歌离算一个。

于是他问:“你对秦姑娘认真了?”

凤亓本来看笑笑戏水看得起劲,闻言回过头来,道:“嗯呐。”

“……若你是因为天命……”

凤亓抬头看了他一眼,“天命这种东西,我什么时候信过。”他将手枕在脑后,二大爷似的把腿一翘,看似漫不经心,语气却比谁都认真,“小秦这个人吧,看着粗心暴力还难看……实际上也是粗心暴力难看,唯一像个姑娘的地方大概只体现在购物上,但是我有一次……”

正说着,一只黑鸦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站在凤亓头顶上。

凤亓:“……”

2

黑鸦端庄大方地扑棱了一下翅膀,开口却是魔尊凤迩的声音,“儿子,你在做什么呢?”

凤亓朝天无声翻了个白眼,黑鸦一翅膀盖在他脸上,“不许翻白眼!”

凤亓:“……”他无语地道:“这种丑兮兮的乌鸦不是只能传话吗阿娘?”

“知子莫若母,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就不猜不到你在干什么了么?”

凤亓将乌鸦抓在手里,皮笑肉不笑,“那阿娘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这种乌鸦肉不好吃的,你放弃吧。”

“……”凤亓有种悟空翻不出佛祖手掌心的无力感,“阿娘你赢了,给儿子传话有何吩咐?”

黑乌鸦有点难以启齿,矜持地拿翅膀捂了半天脸,才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凤亓的表情顿时精彩到难以形容,假如非要形容,那就是若不是场地不允许,他能蹿起来满院子放烟花,庆贺他阿娘也有今天。

魔宫中,迟迟等不来回复的魔尊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头某个小兔崽子该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咬牙切齿地道:“忍笑忍得很辛苦吧儿子。”

又过了半天,晏雪裳中规中矩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见过陛下,凤亓他因为忍笑过度,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

这真是凤迩成魔以来最挫败的一天,她看了看堵在门口半步也不让自己出去的金光闪闪的棒槌,再想想远方幸灾乐祸的凤亓,怒从心头起,“小雪你跟凤亓说,他要是再这么没心没肺,即将变成一根草!”

“……”晏雪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诚心诚意地问:“为什么?”

“因为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

于是这天采购归来的秦歌离进门以后,看到的情景如下——凤亓趴在地上身体抽搐,晏雪裳举着一只呆立的乌鸦,表情肃穆地看着他。

秦歌离开心地道:“晏大哥,你终于实现了我们的终极目标,把这个混蛋家暴了?”

得知没有,她表示很失落。

笑够了的凤亓殿下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妈,于是拍拍衣裳爬起来,指挥笑笑去给他倒茶,小雪帮着小秦收拾东西,他自己胳膊上架着乌鸦潇洒往椅上一躺,总算说了句人话,“阿娘,您到底遇上什么麻烦了?”

凤迩有生之年没跟谁示过弱,唯一这一次还被凤亓笑了半天,心情不是很好,言简意骇地道:“我昨天起床,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根降魔杵,挡在魔宫门口,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降魔杵这种东西自有了六界就有,追其根源,能追溯到神魔大战是家常便饭的时候,魔有压制神的趋势,佛降世,用十世舍利造了一根降魔神器出来。上面刻满降魔咒,又经佛光加持,不仅能降魔,还自带导航功能,哪里有魔气它就飞到哪里,直到把这个魔打死才罢休。

绝对是根货真价实的没有感情的棒槌。

后来因为佛祖仁慈,觉得即便是魔,也有好坏之分,比如凤迩这种专心谈恋不爱搞事业的,而这根棒槌不懂分辨,对于魔来说不是很公平,所以在大战之后命人收了回去。

再后来也有另外的降魔杵问世,都是后人根据传说仿造的,随便刻点经文,再拿到庙里开个光,也只能对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魔小妖造成威胁。

难以置信大魔王也有被降魔杵逼得出不了门的一天。

凤亓简直想把这根棒槌拿回来供着了。

毕竟它带来了过节才有的快乐。

他假模假样地问:“妈,这根棒槌长什么样?”

凤迩勉强往门口看了一眼,那佛光逼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约莫七尺,刻满经文,顶端还他娘的有个佛像,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佛吗?说着说着它还往这边来了,十方界离魔界最近,不想给你妈收尸你就快点来!”

凤亓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选择不说,因为说出来于他阿娘不益,而且他还可能死的很惨。

他悄悄对笑笑勾了勾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降魔杵”三个字,多年合伙作弊使笑笑心领神会,点点头无声飞走,过了片刻抱着胳膊骄傲地飞回来,将纸条当成符使,“啪”的往他脑门上一贴,幽幽飘走。

凤亓揭下来一看,纸上写着:“确实是我们书里的,舍利降魔杵,长七尺有余,顶端有座佛像,哈哈哈哈哈哈凤亓你也有用到你笑笑爷爷的时候!”

3

凤亓坚定不移地道:“妈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有你一半骨血,也接近不了降魔杵啊,还有小雪,他小时候被你救过,去了也白搭,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找舅舅和阿爹来救你啊。”

坚决不能去,去了以后他妈知道是谁把棒槌放出来的话,会被打死的。

凤迩道:“要不是你舅舅和你爸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以为我会就近找你吗?别废话,你不是还有只根正苗红的白泽姑娘,借我用用,坏不了。”

“妈,我找个女朋友不容易。”

“那好,我问你,假如我和秦姑娘同时生死攸关,只能救一个,你选择救谁?”

这简直是道送命题。

凤亓道:“好的我亲爱的妈妈,挂了挂了我这就携家眷去救你啊么么哒。”

他正要把手里那只传话筒蒸炒烹炸。

只听秦歌离一声惊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股白烟,站在他旁边的晏雪裳眼疾手快去抓,被大力地推了出来。

秦歌离周身好像有个奇怪的光圈,谁也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消失不见。

最后在她消失的地方,地面上躺了一只镜子。

市面上很常见的一面银镜,手掌大小的镜面,背后镶嵌了一些宝石之类的装饰物,延伸出一只细柄方便握在手里,大多数姑娘人手一只。

所以秦歌离买它的时候大概也没有留意。

晏雪裳弯腰将镜子拾起来,与飞奔过来的凤亓对视一眼,伸手在泛着黑气的镜面上一抹,镜子重新清晰起来,分毫毕现映着一只白狐。

凤亓叹了口气,看来魔界这个地方不去也得去了。

4

这天下午,两个半人抵达魔界,分别是凤亓、晏雪裳、以及垂头丧气被锁在镜子里的秦歌离。

凤亓手持长卷,凌空一展。长卷牢牢定在空中。

是一幅涵盖六界的地图。

“上中下分别是天地人三界,中间偏东这一块,与人界比邻而居的,是妖界,妖界以上天界以下,与十方界紧挨着的这一块,就是魔界。”他指着黑漆漆的一块,两指一缩一张将魔界放大,以便两人能看的清楚些,“魔界不比他处,是六界中最弱肉强食不讲情面的地方,我妈是这里的老大,有些地方她都不敢轻易自由出入。我小时候在这里玩过,比你俩都熟,所以跟紧我,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秦歌离在镜中紧张点头。

凤亓看着好笑,伸手谈了一下镜面,“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忘川河边被一条鱼撵着跑。”秦歌离并不领情。

“……”凤亓磨着牙,“好汉不提当年勇,信不信我摔了这个镜子把你永远关在里面啊?”

“这种时候就不要打情骂俏了,救秦姑娘出来要紧。”晏雪裳拦住张牙舞爪的凤亓,“我们先去哪里?”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有几个具体地方我要提醒你们。”凤亓看着指着地图,“魔界北端的噬月林,东南边我妈住的魔宫,还有西南的婆娑河,这三个地方我们最好不要去。”

秦歌离道:“别的我都能理解,但是为什么魔宫我们不能去?”

凤亓一脸坏笑的反问:“你这么想去?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怎么不怕?”

秦歌离:“……晏兄,麻烦你拿着镜子呼死他,谢谢。”

“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我们就去一去,但不是现在。”凤亓小心翼翼从晏雪裳手里把镜子接过来,与镜中的秦歌离大眼瞪小眼皮片刻,忽然对着镜子摆了个造型,心情颇好地道:“魔镜魔镜,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秦歌离:“……智障。”

4

路上秦歌离担忧地道:“我们不先去救魔尊陛下,真的合适吗?”

“她老人家既然还能对着小雪说冷笑话,说明没有生命危险。”凤亓对着镜子道,“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买个东西还能把自己绕进去。”

秦歌离想到这里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此刻我周围白茫茫一片,仿佛正处于一种结界之中,全身的力量一点也使不出来。”

“就是结界。”凤亓在镜面上晃晃,眨眼间秦歌离不见了,镜中映出他自己的脸,倒是跟他平常示人的这幅面孔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上多了一缕蓝毛,那是他的原身。

他把秦歌离重新切换回来,耐心解释道:“这是一面照妖镜,却又不全是,照妖镜只能使妖魔显原形,这面镜子显然连神格都能照出来,不普通。”

“那我要怎么出去?”“知道老君的炼丹炉不?当年炼化大圣的地方,恭喜你这面镜子跟那炉子异曲同工。”

“进来四十九天还我一双火眼金睛?”秦歌离忽然兴奋。

“想得美!人家是石头做的你是吗?”凤亓扭头对晏雪裳,“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了吧?这丫头永远能自得其乐不知死活。”

晏雪裳没回他,示意他俩噤声。

此时他们已行至魔界最北方的噬月林。

在魔界,阳光才是最稀缺的东西,因为生存环境不同,植物与其他六界都不一样,反正秦歌离在别处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树——通身漆黑参天,不见一片叶子,只长满怪异扭曲的枝桠,像是一条条徒劳伸向天空得不到救赎的手臂。

一棵棵密密麻麻,布满整个森林。看得人头皮发麻。

“别看了。”凤亓捂着镜子,“这些都是人树。”

“人……树?”秦歌离不解。

晏雪裳在旁道:“顾名思义。就是人死后长成的树。人死后按理说都会入幽冥地府,重新进轮回,但总有些生前穷凶极恶者,幽冥不收,下了十八层地狱之后,通常会有鬼差将人拖至魔界,由低等魔物撕咬蚕食了事,每吃一个人,这里就会长成一棵树,天长日久,就形成了一片森林。”

晏雪裳说着,走近其中一棵,果然在树干上看到了一张狰狞的人脸。

身后凤亓拍上他的肩膀,“《仙史》背得不错啊,好了好了你也别看了,不怕看多了晚上做噩梦啊,有我这么好看的脸放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要去看一棵树。”

他说着滴一滴血在镜面上,镜面上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直指丛林深处,须臾不见了。

凤亓“唉”了一声,“怕什么来什么,既然人家诚意邀我们前来,那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走走走,小雪,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位大美人。”

秦歌离纳闷道:“你怎么知道这镜子的主人是个大美人?”

凤亓:“你也说了这是面镜子啊,通常什么人喜欢镜子?当然是我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了,哪像你,脸都懒得洗。”

凤亓很有本事地把一面镜子气得跳了起来。

晏雪裳随他走了几步,忽然驻足,看着远处,某一棵树。

凤亓也停下,转身看着他。

晏雪裳道:“我觉得……”

“你什么你,这里极易迷路,跟紧队伍别掉队。”凤亓打断了他,推着他往前走。

“我只是觉得那棵树上的脸有些面熟。”晏雪裳踌躇着要上前,被凤亓一把拖了回去,将镜子塞进他手中,“这个地方魔性得很,蛊惑人心你懂不懂,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相信,这样,你走前面。”

晏雪裳无奈地看了他一阵,依言向前走去。

凤亓却停下来,望了一会儿他先前望过的那棵树。

那棵树上有一张整个丛林中唯一面孔慈祥的脸,她望着凤亓,泫然欲泣,可是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半晌她朝着他颔了颔首,表示她都懂。

凤亓看看晏雪裳已经走远,敛衽向这张母亲一样的面孔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5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片死寂中仿佛时间也是停止的。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间竹屋,有悠悠的歌声从中传了出来。

是极甜美的女声,倘若出现在市井中、船舫上,不知要引得多少贵公子趋之若鹜。

只是平白出现在这里,怎么听怎么都透着诡异。

更何况,凤亓看着那座无比眼熟、绿得发亮、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竹屋,几乎要怀疑自己回到了凤族,唯恐上面的一扇窗户打开,露出一张他七舅舅的脸,那真是玄幻了。

下一瞬窗户果然打开,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

凤亓长舒了一口气。

晏雪裳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他紧盯着美人身上不要钱似的呼呼冒着的黑气,不动声色地挡在凤亓面前。

不过美人丝毫没有把这几个人放在眼中,自顾自将一曲小调哼完,才漫不经心低垂眼眸,将两人打量了一遍,恍惚道:“不是他。”

苍白的柔荑自黑衣袖中伸出来,虚虚往空中一抓,晏雪裳手中的镜子就自觉朝她飞过去。

晏雪裳下意识要追过去,被凤亓按住,用眼神示意他在人家地盘上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要莽撞。

连晏雪裳自己都没有发现,明明看起来自己才是稳重的那一个,却总是在紧要关头,不自觉把凤亓当成主心骨。

既然他那样说,他自然不反对,让出一步来,见凤亓饶有兴趣地打量那美人一阵,忽然笑道:“他让我们给姐姐您带个话,既然想见他,何必如此周折,这里魔气重,他不喜欢,若是您想见他,随我们出去就是,他就等在林外。”

美人原本一团死气的脸上忽然欣喜万分,“当真,他……果真愿意见我?”

“自然。姐姐这就随我去可好?”

“啊,这般仓促,我还没来得及梳妆。这么多年了,我老成这个样子,他该是不喜欢了……”美人拦镜自照,自言自语,显然神志不怎么清醒。

“姐姐说的哪里话,您沉鱼落叶风华正茂,坊里的姑娘们哪个能及你半分好看,他见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凤亓笑容可掬,平常在客栈门口装大尾巴狼撩姑娘的时候怎么笑这会儿还是怎么笑。

晏雪裳看得叹为观止。

岂料眼前这魔美人并没有平常那些姑娘这么好骗。

美人脸色一变,厉声道,“你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来!你骗我是不是?!”

凤亓:“……”

他一脸虚心求教,“我哪里编的不对吗?”

美人得意地道:“他见了我从来不高兴。”

“……”凤亓朝晏雪裳耸肩,“轻敌了,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

晏雪裳皱眉,“你怎么知道她是坊中女子?”

“根据她唱的曲子啊,这就是常去青楼的好处了兄弟,让你跟我一起去你不去,现在后悔了吧?”

话音刚落,只听镜中一阵咆哮,“凤亓你个王八蛋,你还跟我说你从没去过青楼!”

凤亓连忙道:“我只是去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的,其余的我什么也没干。不过这位姐姐,你若是想见你的情郎,抓我们家小秦过来干什么啊?”

秦歌离:“……”

转移话题转移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凤亓继续道:“你喜欢的是只凤凰,不如你把小秦放了,我把我七舅舅介绍给你啊?”

晏雪裳:“……”

看来这家伙有了媳妇不但忘了娘,甚至可以忘了偶像。

不过,晏雪裳道:“你怎么知道这位姑娘喜欢的是位凤凰?”

凤亓让他看那座精巧的竹屋,“凤凰这一族认死理儿,居住风格都差不多,我猜这位姑娘喜欢的不但是只凤凰,而且这只凤凰的地位应该不会很低。”

这次晏雪裳跟上了他的思路,“因为那面镜子?”

凤亓点点头,“那位前辈应该是拿自己的某样法器炼成了镜子哄这位姑娘开心,你知道法器这个东西随主,主人地位越高法力越强,它的力量也就越霸道,能照出神格的镜子……我现在好担心这位姐……大……前辈是我七舅舅的初恋。”

晏雪裳:“……”

他胆战心惊的问:“前辈,你认识凤栖吗?”

美人没有心情理他,怔怔摸着镜面上秦歌离的脸,“我都把你抓出过来了,他为何还是不出现?”

她的眼神又深情又痛楚又决绝,纵然隔着屏幕,秦歌离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前辈,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我抓来他就会出现?你是不是抓错人了,你若要吸引凤王过来,我建议你去抓一下外面那个叫凤亓的混蛋。”

美人问:“那个凤亓是你的情郎吗?”

秦歌离脸红了一下,“emmmmm……算是吧。”

“你为何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对我好吧?总是护着我什么的。”

“不对,对你好的人不止他一个,你为何单单喜欢他?”

“……”这个问题秦歌离还真没怎么想过,她极力朝外张望了一下,看见凤亓正把自己的翅膀抖落出来,让晏雪裳帮他拔一根毛下来,不知道又在作什么妖,貌似知道她在看他,忽然就对她抛个媚眼,示意她尽量多拖延一段时间。

对上他的目光,秦歌离的心“突”地一跳,不知怎么脸就烧了起来,仿佛背着大人做了坏事,嘴角不自由自主裂开一个笑。

反应过来又连忙收了回去,从镜子里望出去,见美人泪盈于睫,我见犹怜。

秦歌离抿了抿唇,认真道:“是啊,世上可能有千千万万人对我好,可是我就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莫名就喜欢上他了,不知道的事情哪需要什么理由,反正我就想他一个人对我好。”顿了顿,道:“我也想对他好。”

“我的霄郎对我也是这样,护着我偏袒我,”美人点点头,“他从不嫌弃我的出身。”

秦歌离:“!”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很想从镜中伸手把眼前这位大美人抓住晃上两晃,“什么郎?!”

美人被她吼得一愣,有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是个魔,弱弱地道:“霄……郎。”

“是不是夕霄?”

美人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秦歌离的眼睛眯了起来,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活该自己被抓。

她扒着镜子框义愤填膺,“前辈你找对人了,夕霄是我师父,不瞒你说我也在找他,大爷的我只知道他对徒弟不负责,没想到还有对姑娘不负责这一段,你放心,我绝对站在你这一边,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把你始乱终弃的,我帮你把他找出来打死!”

于是这天凤王接到自己大外甥自虐一样的召唤,火急火燎感到魔界噬月林时,就看到了凤亓和晏雪裳站在楼下,仰着脖子眼巴巴瞅着楼上被放出来的秦歌离和美人互诉衷肠的一幕。

6

就此凤亓明白一个道理,千万不能让两个女人有个共同的男人当吐槽对象,不然她们有多大仇都愿意瞬间和解,坐下来心无旁骛地聊上个三天三夜。

秦歌离和美人吐槽的这个男人,叫夕霄。

据美人自己讲,那天大雪满城,坊里来了好多恩客。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屋里五六个客人,独他身边没有姑娘。

她使出浑身解数唱一支曲,离场时瞥见他端坐桌前纹丝不动,心下黯然。

出门时却被醉酒的公子拦住不让走,风月场上这样见色起意的事情实在多,她习以为常地推脱了两下,岂料那公子委实不好打发。

最后闹将起来乱哄哄一群人,她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正要跌倒时,落入一个不甚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看见一双无悲无喜却琉璃若彩的眼睛,胜过那条街上所有的花魁姑娘。

耳边听见他将一袋金块置在嬷嬷怀里,指着她道:“把这位姑娘放了吧,她不属于这里。”

那天她跟在他身后一直走,从坊间走到市井,从白天走到晚上。

走到大雪白头。

他终于回头,冷冷清清地道:“你回去吧,无需你报恩。”

也不知为何有人的音色会比冰雪还要冷清。

她在他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低着头递上一个暖炉,“我就是看你手冷的厉害……想你把这个带着捂捂手。”

“……”

而今她坐在秦歌离对面,面孔青白,唇色血红,早就跟当初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模样大相径庭,可是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浅眉低笑跟从前一丝不差,她道:“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那般怕他。”

可能是因为气场不同吧,他无声接过她的暖炉没有说话,仿佛头一回受别人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生硬地递过来,“本……我不白要你的东西,我拿这个跟你换。”

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她当时不知道这面镜子日后会带给她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像所有普通姑娘,私心把它当成了一个定情信物一样,牢牢握在了手中。

随后一个人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是的,是瞬间。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好看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她看傻了一般动也不敢动,那人对她温和一笑,任她看着也不着脑,只是目光擦过她手中的镜子时,微微惊讶了一下。她听见他唤那人“小七。”

而小七唤他,“夕霄上神。”

“夕霄上神此番下凡,可有顿悟?”

夕霄冷冷地道:“不过一时片刻而已,人间烟火过目即忘,能有什么顿悟?”话语间仿佛“人间烟火”四个字脏了他的衣裳。

小七好脾气地道:“既然如此,上神不妨同晚辈一道回去,莫误了时辰。”

夕霄点头,挥袖间恢复凤凰明王真身,同小七一样耀眼夺目。

他看了一眼小七,道:“你近来在凡间有一段姻缘,要小心一只麒麟。”

小七:“……”

他很有教养的没有反驳回去,只是委婉地道:“多谢关心,我年纪还小,只想好好学习。”

夕霄便什么也没有说,他原本就是冷情冷性之人,佛前莲座上有他一席之地,他坐上去念一句佛法无边世事无常,佛祖拈花一笑间沧海桑田过,没什么值得放在眼中,更遑论放在心上。

转身间一只袖子被扯住,他回头。

那个叫做离枝的姑娘浑身都在抖,却仍死死抓着他着衣袖,诚惶诚恐的问:“……神仙,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也不知道,神仙没有万能,他掐算得出所有人的所有因果,唯独掐算不出自己的和……跟自己有关的。

他看着她头顶上一片白茫茫看不出一点踪迹的因果线,果断甩袖离去。

太上忘情,就这样轻易跟一个凡人有了牵扯,岂不是一场笑话?

7

他不知道那个姑娘一直在等。

或许知道,只是不说。

毕竟三千莲花池可以窥心,他日日在莲池旁站一站,有人走过,见了很羞愧埋头就走,说看看比咱们优秀的人还比咱们努力,每天洗涤心灵好几次,输了输了。

只有凤家小七知道其中一点详情,见他对着水中姑娘的虚影看得投入,建议说:“红尘未了六根不净,上神即便在这里站上一万年,也不过是徒劳罢了,何不下去了却这段心结。”话说到一半,探头看到水面上一只打滚撒娇的麒麟崽子,怏怏闭了嘴——他自己尚且一身债,好像没有置喙旁人的余地。

离枝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某人看在了眼中,她只是日日对着一面镜子,一年一年过去,自己眼角的细纹不觉又添了一层。

她在思念中度过了最好的年华。

直到听人说苍梧山上有神迹。

她抱着一丝希望,爬上了山顶。

竹屋里他临窗而坐,还是分别时的模样,他自然也瞧见了她。

她呐呐开口:“我想……我想喜欢你。”

他倏然抬头,声音冷硬如昔,“喜欢我什么呢?”

她被他问住,是啊,喜欢他什么呢?是风华无双还是因为他是神仙?

都不是的,她想,哪怕他现在是路边的乞丐,满头疤癞,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喜欢他。

她干脆在竹屋前坐下来,背对着他才有勇气说话,“我小时候娘去得早,家里姊妹三个,一个弟弟一个哥哥,我爹说我最没用,就把我卖给了乐坊……”

“你看凡人皆是如此,总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你小时候渴望有个母亲,长大了渴望有副好嗓子使自己能唱出动人的歌,再然后希望你在被别人轻薄的时候有双手去救下你,只因伸出手的是我,你就想着喜欢我……”

夕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长身玉立,浑身光芒万丈,比天上的晚霞还要绚丽。说出来的话却那样凉薄,“再过一些时候,你的欲望又会变,改为喜欢别人。”

离枝呆呆看着他,直觉他说的话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磕磕巴巴地道:“我喜欢了你,就不会再去喜欢别人,你是不一样的。”

她鼓起勇气问:“那么你从天上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天神不动如山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尴尬,“我有一段尘缘未了。”

“谁是你的尘缘?”

“……”夕霄低头看着她,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神就这点好,不会撒谎,答不上来的问题通常都选择不答,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离枝伸手摸了摸他消失的那片空地,叹了口气,她可不可以把这个离开理解为被看穿以后的恼羞成怒?

她等到天黑,他也没有回来。

来的是妖怪。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那面镜子来历那般厉害,若水上善,凤凰明王引若水之精汇成一面涤尘镜,能使万物显像,知过去三世未来三世,倘若怨念深重,它甚至还能帮你实现愿望,这样一面镜子被送给一个姑娘用来梳妆,难怪凤王也要惊讶一下。

山中精怪想走捷径成仙者不知几何,这面镜子放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身上,从前她在人界浊气厚重又有大神暗中保护也就罢了,如今离了凡界,大神又疏漏了片刻,下场可想而知。

恍惚中,离枝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人都说死了以后要去幽冥,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入了轮回,新的一世跟上一世的牵绊斩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

死不可怕,她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忘记他。

阴差阳错,镜子实现了她的愿望。

等她再有了意识,已是一身黑衣,苍白的手,通红的指甲又细又长,上面满是碎肉和鲜血。

她举着镜子,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嘴唇,有猩热的鲜血自嘴角蜿蜒淌下,而脚下遍地妖怪的残肢断臂,都是她的杰作。

她因瞬间杀虐太多,入不了轮回,只能成魔。

8

噬月林中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离枝苦笑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变得如此不堪,也就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来了魔界,在这林中隐居许久,等到好不容易重拾信心回苍梧山去找他,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不知什么原因,他从一个上神变成了散仙,收养了一只白泽养在身边,跟从前高高在上的上神判若两人,除了容貌相同,性格简直变得她认不出来。

“而且他似乎也把我忘了,见了我二话不说迎头便打,说什么要斩妖除魔,我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他气我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故意跟我过不去。”

秦歌离脑补了一下吊儿郎当的师父高冷的模样,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郑重地道:“我敢发誓是真的,从我小时候我师父就好吃懒做不着调,能躺着绝不坐着,我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以及凤亓是个正人君子,也不信他以前是个凤凰上神……他明明是棵梧桐精。”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因为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亲眼见过她师父的原形,她知道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说的,他还说她是只小狼狗呢。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离枝。

离枝则看着窗外,很显然认出了凤栖。

凤栖对她点点头,轻声叹道:“在你走后,是他自己封闭了神识和记忆,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散仙,说要重新活一次,真正体味一番人间烟火。”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离枝道。

这也是秦歌离想问的,她被人吸进镜子当成人质都要挟不来她师父,她师父真是顶顶不靠谱的师父。

凤栖抱歉地道:“我也不知,他只托我照顾秦姑娘,去向一概不说。”

为了宽这两位女子的心,凤王多说了一句,“他虽然改了性情,但好歹是上神之身,应当不会有危险。”

两位女子异口同声,“谁要管他有没有危险,我只想他现个身啊!”

凤栖:“……”

凤亓同情地看着他七舅舅,“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还有,”他把头转向秦歌离,“臭丫头,你还不赶快给我下来,我什么时候不是正人君子了?”

秦歌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趁着离枝神情恍惚要往外溜,岂料离枝比她反应更快,秦歌离只觉一股大力包围了自己,还没怎么,人就重新回到了镜中。

离枝狞笑的脸陡然在她面前放大数倍,“我不信,他不愿意见我也就罢了,我不信他连自己徒弟的死活都不放在眼中,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你们别想联合起来骗我!”

秦歌离:“……”

凤栖:“……”

晏雪裳:“……”

凤亓反应最快,当怂且怂,立即不留余力地扑向凤栖,“七舅舅救命!”

凤栖拨开他扒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将将朝着竹屋走出一步,有一人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

那人身材颀长,星眉朗目,衣袂飘飘,目不转睛直视前方,把自己降落成了一个十分顶天立地的形象。

秦歌离在镜中大受感动,嚎道:“师父——”

离枝情绪大受波动,尖声叫道:“霄郎——”

噬月林中有一刻的宁静,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长。

众人都不动中夕霄动了,他接连倒退三步,扒住了凤栖另一边衣服,“阿七救命!”

众人:“……”

秦歌离确认了,这个配方才是她师父正确的打开方式。

离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霄郎,你不认识我了吗?”

夕霄从凤栖身后探出头来,“我当然记得你,你这个曾经上山骚扰过我的女魔头!”说完赶紧缩回去。

离枝:“……”

她心如死灰,一时间身上魔气涌动,倏忽到了众人面前,握着镜子凄厉地道:“既然你诚心把我忘了,你,你们,还有你这乖徒弟,就都留在这里给我陪葬吧。”

千钧一发之际,夕霄忽然站直了身体,轻声道:“离枝。”

离枝抓向镜中的手停住,抬头望向他。

夕霄怜惜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呀,还是这么冲动,我又怎么会忘了你呢,久别重逢,不过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离枝痴痴望着他如月般的面庞,手上一时忘了动作。

夕霄欺近她,将她手中的镜子轻柔夺下,“举了半天累了吧,我帮你拿一会儿啊,乖。”

离枝逐渐松手。

夕霄立时将手别在身后把镜子递给凤栖,示意他们先走。

9

离开噬月林以后,秦歌离一厢把照妖镜收进脖子上挂着的《笑忘书》里一厢忍不住频频回头。

凤亓上前牵住她的手,“放心吧,你师父应付的来。”

秦歌离却问凤栖,“前辈,我师父以前真是离枝姑娘说的那样吗?”

“是。”凤栖道:“当年凤凰明王在哪个法会上现身,哪个法会必然爆满,无人不想一窥凤凰光彩,只是他目下无尘,不爱理世事。”

“那他后来为什么要封闭自己的神识和记忆?变成……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那是因为他怕了。”相貌依然年轻的凤王眼中似有不忍,“他向来算测无疑,却低估了爱一个人的力量。佛法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爱的太迟,等到幡然醒悟,已是神魔陌路,于是他痛苦,为了短时间内不使自己痛苦,他选择了忘记。”

“……”秦歌离点评道,“我师父真是个自私的懦夫!”

凤栖道:“这样说他不公平,一则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走下神坛重新做一回普通人;二则他下这个决定之前,其实就知道忘记不会消除痛苦,真正能够消除眼下痛苦的,只有未来更加深刻的痛苦,他选择忘记的时候,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重新想起来,届时懊悔会翻倍,他明明知道还是这样做了,这不是懦弱,这是……”

凤亓接口道:“这是笨!”

凤栖:“……”好像这样认为也没有什么错。

凤王叹了口气,“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罢,我也该回去了。”

凤亓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托着下巴开始沉思。

秦歌离见状,上前道:“怎么了,你又一次被凤王说服了吗?”

“不是。”凤亓道,“我总感觉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说着他脑中灵光一现,一拍大腿,“糟了,我妈!”

说完左手一个秦歌离右手一个晏雪裳,朝着魔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10

噬月林中。

一神一魔对望而立。

离枝伸出手,“霄郎,你可以抱抱我吗?”

夕霄微微一笑,伸手将她轻轻抱住。

“其实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恢复记忆,因为他从来不会对我笑。”她在他怀里小声道。

夕霄的手臂一僵,却没有放开她。

“哪怕是骗我也好,做戏也罢,能这样被你抱着,我死也瞑目了。”

他们周围丑陋的树木在一棵棵枯萎。

一只魔吸收了太多死气,也总有尽头。

“他爱过你的。”夕霄道。

“什么?”

“你回忆的故事里,你说他数次在你面前光彩夺目。其实凤凰惜羽,从不轻易叫别人瞧见真身,你之所以能瞧见,那是他在向你求偶。”

离枝身上的魔气在飞快的消散,她极力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他却说,“你真好看。”

他道:“你一进门他就看见你了,你唱歌,他心里暗叹,没想到人间也有这般美妙的歌喉。你被欺负,他看在眼中,很生气。他买下你,你跟着他,他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那个暖炉他一直留在身边。”

“太久的孤单,日日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诵经,莲池清澈见底,千千万万年也只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你不知道他在看见你的那一刻,心里有多喜欢。”

“只是他太笨了,慌里慌张的不会爱,他有时候很羡慕一只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麒麟,为了求爱不择手段,可是他却拉不下脸,他甚至认为自己一只老古董,有些配你不上。”

“后来他安慰自己说,爱一个人就是看着她安好,唯一庆幸的是凡人生命短暂,百年不过屈指一弹,他甚至连你的下辈子都想好了,下辈子他一定要早点遇见你,不叫你吃那多的苦,安安稳稳护你一世。再等下一世,再下一世……可是你没给他机会。”

他抚摸着她渐渐透明的脸庞,“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有。”她握着他自己脸上的手,“忘了我也好,浑浑噩噩的快乐度日总比清醒的痛苦好。我盼望着你永远不要想起来。”

“我答应你。”他道,一滴泪无声落在她消失的地方,“从今以后,只有疯疯癫癫的苍梧散仙,再没有上神夕霄。”

他站起来,一瞬间的眉目清明仿佛是错觉,再转身时又是秦歌离口中那个不靠谱的师父。

他回望了一眼跟随离枝一同消失的噬月林,大步向凤亓等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