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Ⅱ:摩羯鱼
1
到底是凤亓小殿下,虽则只是受邀来吃个烤鱼,但是该有的排面一点不能少。
他想象中的画面是:甫一走到黄泉路的尽头,远远就见一众小鬼呈一字排开,个顶个全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死相难看的一概不能用,七彩的小旗迎风招展,其中最好看的几个手拿血淋淋的灯牌,上书“欢迎六界第一潇洒威武的凤亓殿下携女友莅临地府吃鱼。”
虽然土是土了点,但是看着热闹,还不把秦歌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倔丫头唬的一愣一愣的,当场化身依人的小鸟,甜甜叫上两声“阿亓小哥哥”,再张开翅膀投入他的怀抱。
想想画面都觉得十分美好。
他想着想着就没有兜住,站在地界面上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折了腰,把秦歌离和来接他们的小鬼吓了一跳。
秦歌离扭头问小鬼,“这是贵宝地的风俗吗,入乡之前必须先仰天长笑?”
小鬼是个冤死鬼,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摇头。
于是秦歌离在凤亓后腰上捅了一把,“你好端端的,魔怔了?”
凤亓现在看她,是越看心里越美,对她捶的那两下也不计较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揽着秦歌离,愉快地上了黄泉路。
小鬼有生之年第一次给这么大阶位的神仙引路,不是一般的激动,一路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如忘川之水,从幽冥悠久的历史一路讲到了最近冥王和王后的八卦趣事。
说冥王最近出轨一个画皮女鬼,不幸被王后捉奸在床,王后一气之下暴走地府,最后迷路,结果被冥王亲自寻回,重修旧好。
秦歌离嘴角抽搐几下,侧头看凤亓,这个家伙听他九姨夫的小道八卦听地津津有味,别提有多高兴了。
黄泉路快要走到头,也没见几只鬼,秦歌离觉得奇怪,正想问那冤死鬼,忽然大地一阵晃动。
旁边一只手当机立断揽住了她的腰,小鬼就没这么幸运,在地上接二连三滚了几下,直接滚进了黄泉路尽头的忘川河中。
他还没等挣扎上岸,就见忘川河水翻涌,好比一锅煮得滚烫的沸水,咕噜噜冒着泡,一只巨大的鱼头从水中冒了出来,张口将小鬼吸入了腹中。
继而忘川河水暴涨,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向着两人砸过来,水中赫然一只山丘一样的庞大黑影,勉强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只本该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小的摩羯鱼。
2
秦歌离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千钧一发之际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确定我们是来吃鱼而不是来喂鱼……这么大的鱼得用多大的烤架啊?”
凤亓一边揽着她后退一边就地取材,汲水在空中化成无数冰凌,齐刷刷向水中的庞然大物飞了过去。
这才有空回了她一句,“你怎么不问要浪费多少孜然?”
秦歌离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冰凌碰到摩羯鱼的一瞬间便尽数反弹了回来。
凤亓张开五指,迅速在空中撑开个无形的结界,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有几根冰凌直接穿透结界,速度丝毫不减迎面而来,凤亓只来得及转身把秦歌离往怀中一护,用后背生受了这几道冰凌。
秦歌离被他牢牢压着不能动弹,但是将他一声闷哼听在耳中,当下身体一抖。
抬起头来时,凤亓正不慌不忙地抹完了嘴角的血迹。
残留的一点殷红刺进了秦歌离眼中,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浑身的恼火将她疯狂地包裹起来,烧红了她原本净若琉璃的一双眼睛。
凤亓小殿下纵横六界多年,龙都降过,没想到会在一条鱼身上栽这么大的跟头,还是受伤在自己做出来的冰凌中,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顿时怒从心头起,对身后的秦歌离道:“你先过河去,小爷要发飙。”
秦歌离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不通水性。”
“作为一只优秀的小狼狗,你现学个狗刨不行吗?”他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猛然回头。
秦歌离双目赤红,紧握的双手骤然化成利爪,奇怪的纹路带着白色的火焰从她的手上一路烧到了脖颈,再爬满了脸。
凤亓奔过去的三两步间,纹路已经从她身体里爬出来,在她头顶上汇聚成一只顶天立地的白泽巨兽,对着异化的摩羯鱼发出了振聋发聩地咆哮。
秦歌离面无表情地站在白泽下,除了眼珠是红的,浑身上下呈铁青一片,比地狱出来的女罗刹还女罗刹。
凤亓不由自主止住前进的步伐,咽了咽口水,伸出手臂做安抚状,“大姐,冷静,千万冷静,人间不值得。”
秦歌离僵硬地偏过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顿地道:“它……竟……敢……伤……你……”
话音刚落原地涨成一只壮观的白泽,与头顶上影子合为一体,每一根毛发倒竖成钢刺,呼啸着冲向摩羯鱼。
凤亓被她带起的罡风甩了一脸,再爬起来时,看见兽型秦歌离疯狂冲上掀起的忘川浪潮顶端,将大鱼一爪子拍了回去。
摩羯鱼轰然落水,在水面上激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彻底没了踪影。
凤亓:“……”
更惨的还在后头,这大概是秦歌离有生之年头一次现原形,不是很能控制自己力道,转身时余怒未消,虽则化回了人身,但双眼仍旧红的不正常,一动不动盯着凤亓看了一阵,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扑了过来。
3
凤亓伸手堪堪一挡,也只是给自己倒地起个缓冲作用,他费力地抬头,看看压在自己身上的秦歌离,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六界头一个葬身于未来老婆之手的有为青年。
这简直太惨了,比败在一条鱼手上还惨。
凤亓轻轻拍拍秦歌离的脸,开始使用怀柔政策,毕竟正面可能刚不过,他道:“小秦,我是你的阿亓哥哥哟。”
秦歌离:“……”
下一瞬一爪子拍在他脸上。
可见即便她此刻神志不清醒,但是一点不耽误骨子里对凤亓贱兮兮腔调的反感。
忘川对面赶来救场的冥后凤久久见此情景,一点没犹豫,按住要过去帮忙的冥王微子启,唰唰唰掏出转世镜,当空一照,对准了凤亓秦歌离,呼叫了一圈兄弟姐妹,开始了现场连线直播。
“震惊!六界史上最大惨案,不转不是凤族人,我们阿亓被小姑娘扑倒了!”
鸦雀无声不过三秒,四周一片哗然。
作为凤亓字面上的监护人,魔尊凤迩首先炸了,“我擦,凤亓你个弱鸡,你是我生的为啥一点都不随我,当年我扑倒你爸用不了一盏茶好吗?!我现在断绝亲子关系还来得及吗?来人啊给我昭告六界凤亓从今天起就不是我儿子了,你们都去给我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旁边一个手下弱弱的声音传来,“陛下,您一百年前对殿下的追杀令还在生效期间呢……”
作为凤亓字面上的另一个监护人,青阳仙君站在昆仑山巅发了话,光听语气就能让人感受到那彻骨的寒冷,“夫人稍安勿躁。你仔细看那位姑娘,仿佛有些不对劲。”
“确实。”凤族十四公主接道,她作为族中唯一一只嫁了白泽的凤凰,比较有发言权,“我问了下我们家文鸢,他说白泽成年以后第一次化形都是理智全无,恢复时长待定,以及力气比较大。”
“那也不能掩盖凤亓是只弱鸡的事实!”凤迩道,“来人啊,给我继续追杀……”
“夫人我有些想你。”青阳仙君淡淡打断了她。
凤迩声音立即温柔了一百八十个声调,“好的我这就回昆仑,来人啊给本座收拾行李,本座急需仙君灭这一腔怒火,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你看本座多不幸,被儿子气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哎呀夫君怎么办,我眼角好像真的有一条皱纹诶。”
“正好多了几分风韵,其实我一直嫌你长的太年轻了。”
“……”凤亓忍无可忍,推了推身上重如泰山的秦歌离,推……不动。
她现在完全是狗与白泽的结合体,已经开始依靠动物本能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好像在考虑从哪块肉开始下嘴比较适合。
凤亓挣扎半天,彻底放弃了跟她的对抗,从身上摸出一面转世镜,愤然道:“各位长辈不好意思我也在群里,你们是不是讨论的太大声了!还有爸妈,你们的儿子我正处于水深火热中,你俩明目张胆地秀恩爱良心不会痛吗?”
“哦对不起忘了你俩没有心,所以妈你终于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了吗?我终于可以给我爸介绍个比你美比你善解人意比你年轻的后妈了吗?”
凤迩要砍死自己亲儿子的声音传来,被青阳仙君轻描淡写地稳了回去。
凤亓接着道:“十四姨夫,求教怎么制服一只成年失去理智且看上去还有点饿了的女性白泽?您觉得我给她来个真爱之吻还来得及吗?”
还没等来答复,另一个咋咋唬唬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凤族十六公主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哇哦,小阿亓你这个姿势真销魂。东阳你往旁边让让,我要截屏保存起来挂墙上,以后给咱家孩子当反面教材。”
东阳寡淡沉闷的声音,“反面教材我觉得有你一个就够了,谢谢。”
凤亓慢半拍地想到他偶像兼七舅舅凤栖也在这个群里,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几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别叫了,阿七去佛祖那里听法会去了。”
凤亓刚松一口气,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你放心,姑娘兽性大发把你扑倒这么悲惨的事情,本君怎么会允许阿七错过,已录屏等他回来看。”
凤亓:“……”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最惨也就到这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晏雪裳清冷的声音竟响了起来,“谁把我拉进‘一窝凤凰的日常’群里来了?对不起打扰了无意进……凤亓你在对小秦姑娘做什么?你这个禽兽。”
“……”凤亓一脸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小雪睁大你的眼睛,现在禽兽的明明是秦歌离。”
“秦姑娘怎么了?”
“冲破了她狗妖多年的极限,成功化形成白泽了刚才。”
“怎会这般突然?她化形的契机是什么?”
凤亓停顿了一下,才道,“为了救我,刚才河里有条鱼,贼大,我从它身上吃了点亏,小秦就看不下去了。”
“哦。”晏雪裳默默地道,“你这个禽兽。”
“……”
秦歌离忽然嗅到了凤亓的脖子,嘿嘿笑了两下,嗷呜一口咬进了他颈侧。
凤亓毫无防备,倒吸一口冷气,“我能感觉到我的血在快速流失。”
“劲爆。”凤久久道。
“劲爆。”十四公主道。
“劲爆!”凤十六道。
凤亓一手指天,“晏雪裳你要是也敢说劲爆,老子保证跟你绝交。”
晏雪裳慈祥地道:“我觉得没有你头顶上飞奔过来的那条鱼劲爆。”
凤亓艰难地抬头,刚才那条大鱼去而复返,乘着高涨的水势出现在他上空,露出一嘴闪闪惹人骇的獠牙。
“小秦乖宝宝,组织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别占我便宜了快起来战斗。”
凤亓狂推秦歌离,后者悠闲地抬头冲他一咧嘴,又低头在他另一边颈子上开了一个血洞,倒是与凤亓一开始的预想不谋而合——她确然是成了依人的小鸟,专注投入他怀抱吸血五百年,对周围其他一切浑然不理。
4
相较于其他闲人吃完瓜作鸟兽散的不要脸行径,关键时刻冥王仗义出手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墨色的袍角在忘川河上方闪过一道华丽的光,露出苍白修长的手,单手结了个枷印,将摩羯鱼定在了半空,随即忘川河水倾泻而下,稳稳落回河中,连个小波浪都没起,一派平静。
“九姨夫你太帅了,你在我心中帅的名次仅次于我七舅舅。方便把我拉起来让我找你签个名吗?我刚才被我妈无情地抛弃了,您缺儿子吗?需要您亲自拯救一下可爱到人神共愤的那种乖宝宝。”凤亓见缝插针地道。
“……”冥王微子启轻叹了口气,毫不费力的将秦歌离拉起来,在她身上施了个定身术,凤亓趁机自己跳了起来。
这就是他平日里再胡作非为,然碰到各位长辈也要老老实实认怂的原因,这些长辈们身为各界大佬,哪个没有经过一番非人的洗练,方得一身傲骨,伫立于顶端供人仰望。
就拿眼前的九姨夫来说,他当年在大瘟疫中以凡人之躯只身入幽冥取曼珠沙华的故事至今还在六界广为流传。
凤亓是个能屈再屈的大丈夫,最会审时度势,遇到比自己强的长辈非常不介意吃现成的。
立即抬头观摩了一阵被凝固在半空极其难看的摩羯鱼,他就是再蠢也知道九姨此番召唤他来,肯定不是叫他来吃鱼的,其中坑他的成分比较多。
但是为何要坑他,他思索了片刻,问道:“这不会是我笑忘书里跑出来的吧?”
微子启看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赞许,点头道,“此鱼来我幽冥多日,吞食生魂百余条,超度的损失算你头上可以么?”
不待他拒绝,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你书中跑出来的,那就由你牵回去吧,乖宝宝。”
“……”凤亓道,“九姨夫,我有一条你出轨画皮女鬼的绯闻。”
微子启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道,“久久过来。”
凤久久巴巴从对岸跑过来。
微子启道:“你一向最有眼光,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凤亓好看?”
凤久久身为资深颜控,阅美人无数,毫不犹豫的对微子启道:“你。”
微子启又问:“地府中,有比我更好看的画皮吗?”
“没有。”
“所以说,我自己就是画皮,最知道画皮的本质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再去找一个长得没我好看的画皮,吃饱了撑的吗?”
微子启拍了拍凤亓的肩膀,语重心长:“阳间有爱嚼舌根的长舌妇,阴间就有造谣生事的长舌鬼,谣言止于智者,不要偏听偏信。”
凤亓从小被死去活来碾压习惯了,脸皮厚到可以去当城墙,瞬间抛下这个问题,转向下一个,“我就知道我九姨夫不是那种人,但是为什么我书里会有这么大一条鱼呢,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竟然没有把它炖了,不可思议。”
微子启眯眼看了一下上空,反问道:“我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凤亓一愣,“不管阴间阳间,哪里都有是非。”
“是啊,哪里有是非,哪里就有污秽,其实摩羯鱼本是佛祖座下莲池里的锦鲤,因日日沐经生了心智,能吞食池底淤泥吐出净水。
后被智者下放于幽冥忘川吞吐生魂所携阴晦之气,繁衍至今,就是你此刻能见到的普通摩羯鱼,少数几尾放到人间至恶至邪之处,净化人心中的戾气。”
“懂了,就是个大型净化器。”凤亓做好学生模样,向上指指,“这只体型变成这样,难道是凡间污秽太多的缘故么?”
“是,”冥王点点头,向来悲悯苍生的脸上忽然闪现一种疲倦之色,纵使六界中大能若干,然世间苦难岂止千万,他当年还是凡人时,凡世便有诸多暴戾,天灾降众生于大瘟疫,他认为法不责众,才自愿献身一祭以平神怨。
他有时候不由想,倘若当年的瘟疫再来一次,他还救的过来么?扪心自问,是救不过来的。因为世有轮回,万象更迭后,会有新一轮的苦厄降临,人类永远是忘性最大的种族。
有多少恩,喜,爱,善,痴,就有多少怨,憎,恨,恶,妄,他们就像忘川中翻滚着沉沉死气的黑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生永世永无尽头。
但是小小的摩羯鱼不明白,它们甚至不懂那些黑压压的怨毒从哪来,天真地以为只要吞食进自己肚子里,再净化出去,就会像在三十三天上那样,有无上佛光普照大地,再没有黑暗。
他们日复一日地吞吐,日复一日,因吸食过多污秽之气,身体样貌渐渐开始发生改变。
那时候还好,有人被净化,懂得感恩,回来忏悔,留下香火。
可是渐渐地没有人来了,它们慢慢被人类遗忘,或它们的存在被视为理所当然,那是它们该做的,不值得回报。
世间开始重新混乱,有了战争,天灾,病疫,有了更多吸食不过来的污秽。
人类不得安宁,就把罪过全部嫁祸到摩羯鱼身上,认为正是有了它们这些不祥之物,人才如此多灾多难。
这时候它们确实也成了不祥,再也没有从前金光鳞鳞的尾巴,全身肿胀,肥大的身躯上鼓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冒着黑气。
人们开始射杀摩羯鱼。
污秽越来越多,摩羯鱼越来越少,世间陷入了一个不断恶性循环的怪圈。
终于世上只剩下最后一条摩羯大鱼。
它孤独地游在水中,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
它看见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那样丑陋和不堪。
它原本是代替佛祖来消除那些没有光的黑暗角落,原本是带来光的希望,却不得不苟且于黑暗。
置身于污秽中,放眼望去便全是污秽。
只心中一点执念不灭,它再不食人身上黑气,开始食人本身。
终有伏魔者降临将之降服,辗转收进了笑忘书,后来它又贸贸然被放出来,掉进了忘川,此刻成了凤亓手中一只风筝,老老实实被凤亓牵着。
两只大眼灯笼似的与笑忘书新一代主人凤亓小殿下对视良久,忽听他长长叹息了一声。
5
这天黄昏,凤亓以左手牵鱼右手扛妻的造型回了迦蓝度。
走到院中的小湖,先笑眯眯跟趴在水中的老龟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摩羯鱼放了进去,摩羯鱼被他封印的人畜无害,但是长相自带惊悚特效。
老龟先是先是高冷地抬着眼皮看了它一眼,绿豆眼蓦然睁大,以有生之年最快的速度逃开。
凤老板扶着栏杆看的很开心。
瞥见晏雪裳在一边幽怨地看着自己,笑得更开心了,“小王八被你养的都快老年痴呆了,正好给它做个伴。”
晏雪裳垂眸不语,看着他将秦歌离扛进屋,
秦歌离被他摆成一具很具有观赏性的雕像,红着眼白着脸,一动不动直视前方。晏雪裳道:“要不要……”
“不要,就这么让她定着吧。路上我一时心软给她解开了一回,脖子上差点又多两个洞,现在这样多好,放在门口能辟邪放在家里能镇宅,他话锋一转,道“小雪,你说这个世界还是非黑即白吗?”
“世界跟我有什么关系。”
“……”凤亓对他拱手表示佩服,半晌道:“我从前特别爱思考人生,若这世界原本是非黑即白,若有一天不见白,你认为还剩下什么?”
“……黑?”晏雪裳不确定地配合道。
“可是如果没有白,又哪里来的黑?”
晏雪裳深思不语。
“这件事情是我们错了。”凤亓轻轻道,“世上原没有纯粹的黑与白,有多少苦厄就会有多少福泽,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相克相生,就连洁白无瑕的莲花都是生长于淤泥中不是吗?我们都应该问问自己的本心,是不是生长于淤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怎么活,是洁身自好,还是甘于堕落。”
“后者大概活得容易些,但难得长久;前者开头有些艰难,但你若一步一步地走,会越来越从容。还有……”
晏雪裳抬头看着凤亓。
凤亓看着秦歌离。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临别之际凤久久给他的那句赠言,“这条鱼虽然可怖,至少它帮你鉴定了你感人肺腑的爱情啊。”
还有若有一个人愿意伴你同行,路上会比较快乐一点。
凤亓鼓起勇气,先是布了个无形的盾挡在自己面前,才解开了秦歌离身上的定身术。
秦歌离诡异地抽动了一下,仿若下一瞬就要去挑战豌豆的僵尸。
继而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凤亓,露出一个温顺的笑来。
凤亓:“!”
他警惕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秦歌离摇摇头。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秦歌离愣了愣,茫然地看着他。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再次摇头。
凤亓放心了,笑得很欠揍,“我是你老大,你是我的侍女,来,叫声阿亓哥哥听听。”
秦歌离丝毫不觉得侍女和“叫阿亓哥哥”有什么直接关系,顺从地叫道:“阿亓哥哥。”
凤亓小殿下觉得他的春天到了。
于是欢快地跟鄙视他鄙视到天际的晏雪裳挥了挥手,带着秦歌离出门逛街。
一路毫不客气地使唤秦歌离,丝毫未察觉到她染血的眸子正一点点恢复正常。
记忆汹涌而来,秦歌离的脸先红了一下,再白了一下,最后黑了。
她想起了自己因为看见凤亓只不过受了一点点伤就发狂,接着想起了自己貌似变成了一只庞然大物,浑身上下力量无穷到变态的地步,如果她没有记错,自己那个形象和传说中的白泽十分吻合。
哇咔咔她竟然不是一只高贵的小狼狗而是一只高贵的白泽,最后,就是她失去神志被骗着甜甜叫了一路阿亓哥哥。
最后的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是怎么喜欢上这个人渣的?”
于是凤亓本来想顺手买个小笼包让秦歌离喂给自己的时候,忽听背后一声熟悉的吼:“凤亓,你去死吧!”
甚至连头顶上刮过的冷风都那么不陌生——明显是狼牙棒挥舞出来的。
凤亓连头都不用回就开始跑路。
边跑边试图用真爱感化秦歌离:“都是为我怒掀忘川的人了,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哇。”
“下辈子吧!”
“你好歹是只白泽了,随时都可能被封神的,注意一下形象啊啊啊啊啊。”
“你管不着!”
“小秦我爱你!”
秦歌离蓦然停下,手中举着的狼牙棒都忘了放下,脸烧得通红。
凤亓回过头来,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妖魔鬼怪的吃瓜群众中,对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
下一瞬,他道:“才怪!”
秦歌离:“……”
“凤、亓,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