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红酥手

楔子

“今有流民作乱绍兴,冤屈上达天听。经查,康定伯府蓄养私兵,圈田占地,逼民为寇,罪行属实……”

一身锦衣的年轻人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抖着唇,在风中零落出俩字:“冤枉……”

然而,却无人听他分辩。

缇骑踏破伯府大门,生着鹰钩鼻的首领皮笑肉不笑地跟侧立一旁的青年道喜:“恭喜新伯爷上位。二公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寇问局促地掩饰着狂喜与惊慌,“大人,说笑了。”

首领凑近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寇二公子,一对红酥手,换得泼天富贵,真是,好买卖!”

好买卖……好买卖……

一声声似赞似怨的感叹逼迫着寇问,令他在黑暗中无处可逃。

深深的恐惧攥紧了寇问的心脏,宛如附骨之疽的头疼再次发作,硬生生将他从噩梦中猛力撕扯出来。他捂着头,狠狠咬住了牙根,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寇。”

1.医治

绍兴人皆知,康定伯寇问的头风之疾犯了有几年了,一直疼痛难消,名医延请了不少,却半分不见好转。然而对于其犯病的因由,伯府知情人却讳莫如深,半点不肯向外人分说。

这日,寇府门前来了个素衣女子,她持着寻医告示,直入寇府,在寇问面前盈盈下拜,淡然道出了伯爷的病根:“伯爷乃是经年受惊失眠所致的头疼,平日里就算能睡着,也多半是噩梦缠身,盗汗不止。”

有没有能力,往往一句话便可知,寇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女子信了三分,沉声发问:“可有医治之法?”

“有的。”女子缓缓抬起螓首,一字一句说得分明,“昔年曹孟德头风发作,名医华佗曾言,非开颅不可治。”

寇问眼中精光暴涨,冷冷逼问:“你是要害死本伯么?那只是传说!”

女子不惊不惧,只是笑笑,“华佗死后,世上再无人能治曹孟德。”

寇问默然不语,惊疑不定地盯着女子打量。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怀疑,女子悠然道:“若不开颅,倒也有缓解之法,如今就可施行。”

女子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寇问身后,轻柔地为他摘下小冠,微凉的手指简单梳理发丝后,就徐徐按在头部,依次抚过上星、天柱、玉枕等穴位。动作舒缓,轻重适宜,仿佛一泓温泉自穴位穿行头部,令寇问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原本混沌一片的脑海前所未有地清明轻松。

不知不觉中,寇问的身体缓缓倾倒,竟是在厅中昏昏睡去。

待他醒来,天色已暗,他霍然而起,强自按捺着欣喜,沉声喝问:“我睡了多久?”

女子竟还在厅中,她立在厅门口,言笑晏晏,“一个多时辰呢!”

寇问微微激动,看女子的目光也和缓了许多,温声赞许:“姑娘医术超凡,不妨暂且屈居寒舍,待本伯痊愈,自会送姑娘一份锦绣前程。”

女子依然是淡然的笑,只说听凭安排。

及至女子转身,寇问忽然问她:“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回头,定定瞅他一会儿,轻轻开口:“鱼素,鱼玄机的鱼,尺素的素。伯爷可记住了?”

不知为何,寇问觉得鱼素的目光甚是古怪,隐隐带着些别样的情绪。

鱼素言称,若要治寇问,除了按摩,还需用针,需借助一系列草药。寇问也不吝啬,直接对鱼素开了寇府私库,诸多药材,予取予求。甚至,就连鱼素违例带进寇府的躺尸般的年轻人,他都没有过问。

只是,令寇问惊奇的是,鱼素拿了药材,除了炮制浸泡银针外,还拿来泡手。

寇问曾细细看过鱼素的手,那是一双极漂亮精致的手,玉色的手指,细腻修长,指甲带着点淡白。只是,美则美矣,却未免缺了些生气。

寇问曾暗自可惜,那样一双手,若是多些血色,不知该多么诱人。

鱼素的手有何瑕疵暂且不论,令寇问满意的是,他的头风确实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些日子居然也能体会到浅睡的感觉。

人轻松了,话就有些多。寇问顶着一头银针跟鱼素感慨:“本伯少年时的睡眠真叫一个好啊!那是雷打不动,有时我大哥……”话音戛然而止,他忽而沉默不语,半晌,才沉沉发问,“刚刚本伯说到哪儿了?”

鱼素一边拔针,一边笑道:“伯爷说睡得好。”

“哦,对。”寇问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歌姬们在隔壁唱得热闹,本伯照样安睡。”只是他看不到的是,鱼素手下的银针正自下而上泛起一层蒙蒙的血色,仿佛有鲜血自寇问头颅中悄然渗出。

“其实睡前听听丝竹之声,倒是可以缓解伯爷头疼。”鱼素一面收拾药箱,一面意味深长地道,“比如,箜篌。”

寇问倏忽回首,死死盯住了她,“为何是箜篌?”

鱼素若无其事地笑,“清柔啊!”

寇问盯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本伯府中没有会弹箜篌的女子,亦无箜篌这种乐器。”

鱼素每日尽心医治寇问,守礼无比,唯一的怪事,就是她对自己带进府里来的那个年轻人太过上心,夜夜为其擦身按摩不说,有时赶得巧,甚至还能听到女子絮絮的低语声。

寇问有次夜里犯病,等不及下人请鱼素,就自己跑了过来,正巧看到她伏在年轻人身上哀哀哭泣,在飘摇的烛影中格外惊悚。

扎过针后,趁鱼素不注意,寇问悄悄把过年轻人的脉,却被骇得差点又犯病。冰凉的肌肤下根本触摸不到跳动的脉搏,胸口亦无温热可言,偏年轻人躺了多日,身上并无腐烂迹象。

寇问有些搞不懂,最后只能归于鱼素医术高超。

年轻人相貌带着读书人的隽秀,却不出挑,寇问觉得眉眼间有些熟悉,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旁敲侧击地询问鱼素,后者也只是淡淡一句:“小地方的读书人罢了,入不得伯爷法眼。”

鱼素不想说,寇问也不再追问,反正只要不碍着他治病就好。

2.惊梦

如此治疗了一个月,寇问身体有所好转,却依然不甚利索,对此,鱼素很无奈,“伯爷不许奴家开颅,平日又思虑过重,奴家就算倾尽全力,也难有成效。”

寇问沉默不语,他自家事自家知,其实鱼素能治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鱼素怅然安慰他:“伯爷还知道疼痛,也是种幸福。不像奴家夫君,终日如死人般躺着。”

寇问见她肯开口,就顺势追问:“哦?姑娘还真是矢志不渝。不知尊夫是得了什么病,以姑娘的医术都治不好么?”

鱼素嘲弄一笑,语气有些冷,“奴家又不是大罗神仙,失了心的人,如何能好?”

“什……什么?”寇问端茶的手一抖,顾不得被泼了一手热水,他吃吃确认,“你夫君,他……没有心?”

“是啊!”鱼素有些漫不经心,“被他那狠心的弟弟派人一剑穿心,整个都搅碎了呢!”

“是……是么?”寇问冷汗涔涔而下,扶着茶几摇摇晃晃站起来,有些虚脱地告辞。

走到门口,他鬼使神差地问:“那……无心之人,还能活么?”

鱼素低头饮茶,似笑非笑,却一言不发。

寇问踉跄而逃,心里的恐惧如海浪翻涌,第一次后悔招惹了鱼素。

这一夜,寇问府中似乎有人弹了一夜的箜篌,他几次三番派人找寻,最后临近天亮,才发现是鱼素在给自己夫君弹奏。

他怒气冲冲跑到鱼素门外,本想直接敲门,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箜篌躺在床边,而鱼素正在泡手。

圆滚滚的纱灯下,鱼素将手浸泡在一盆肉色的液体里,一层蒙蒙的血色自手上向上蔓延,连带着藕臂都带了层晶莹的粉色。

寇问一阵恶寒,蓦然记起鱼素原本毫无血色的手指。

他强忍着恶心,刚要退去,鱼素忽而开口:“伯爷看了那么久,不进来聊聊么?”

寇问心中莫名一慌,鱼素却已经打开了门,边擦着手,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寇问强自镇定,挤出丝笑容,“天色已晚,就不打扰鱼姑娘休息了。”

鱼素神色莫名带了丝古怪,侧身让开,指着水盆附近散落的瓶瓶罐罐,轻声问道:“伯爷就不好奇那些是什么?”不待寇问回答,她走到水盆前,拾起那些瓶瓶罐罐,一一介绍道,“这是白粉,这是朱膘,这是,曙红。”顿了顿,她回首笑靥如花,“伯爷,若是混合在一起,您说这是什么颜色?”

涔涔的冷汗蔓延了整个背部,寇问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鱼素凑近他,盈盈笑问:“伯爷,您还记得苏羽么?”

寇问神色迷茫地看着她,鱼素微微失望,喃喃自语:“你果然不记得了……也是,毕竟是云泥之别。”

寇问原本是想发火的,可他的病还指望鱼素治疗,再加上愈加诡异的谈话,令他对鱼素莫名忌惮,竟是半句不满都没敢说。

临近出门,他忍不住问道:“你的手,为何要浸泡在颜料里?”

鱼素擦着越发粉嫩的手,但笑不语。

许久不犯的头疼在夜里陡然发作,寇问踉跄回房,蜷缩在床上,脑海里有光影快速掠过,他颤抖着,死死遏制住要传唤鱼素的命令,半梦半醒间,那些血淋淋的旧事反而愈加清晰。

他是康定伯府的庶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继承权,未来的康定伯必定是自己嫡长兄。

只是,他却不甘。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用尽各种手段筹钱,然后屠戮一村之人,蓄养私兵。他知道,这些私兵撼动不了康定伯府,可是却足以置自己大哥于死地。

果然,先帝身边的宦者令周珉路过绍兴,自己只是稍加挑拨,后者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契机。只是,阉人胃口极大,寇问砸尽珍藏,周珉却不慌不忙。

寇问虽暗暗着急,也只能耐心陪他游山玩水。

某日午宴,别院的歌姬排了新曲子弹唱,一直兴趣缺缺的周珉忽似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贪婪地盯住了一名弹箜篌的歌姬。

那歌姬容貌只是中上之姿,只那双手实在漂亮,粉光紧致,纤细修长,在箜篌的弦上悠然弹出柔美清澈的音色。那手指每一次拨动,都似撩拨人的心弦,令人心痒难耐。

“真是一双好手!”周珉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自己对那双手的渴望。

寇问心中一动,忽而记起大哥跟他说过,有些没根的人,性子多少会有点古怪,而周珉,显然是其中之一。

他目光下移,落在周珉那双曾经被严重烧伤过的手上,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喉头微微滚动,“来人,将她的手斩了。”

歌姬凄厉的哀嚎响彻春日,她匍匐在地上,拢着血淋淋的手腕,神色凄婉地望着寇问,泪水血水糊了满身满脸。

新鲜而血腥的双手被盛在冰盘中,放在了周珉面前,他狂喜地摸着正在渐渐失去血色的红酥手,啧啧惊叹,“好好好!真是一双好手!二公子但请宽心,陛下对伯府由何人继承,其实并不在意。您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寇问强自按捺激动,“如此,全仰赖您了。”

那名断了手的歌姬,在宴会终了,狼狈跪在地上,仰望着他,颤声控诉:“您是伯府公子,奴家苏羽,只是一名下贱的歌姬,所以您可以对奴家予取予夺。可是二公子,您对于陛下来说,也只是卑微如草芥。他对您同样是,一言可决生死。”

而后来,也如周珉许诺的那样,大哥寇闳下狱,他却因做足了低姿态而逃过一劫,接住了先帝丢过来的爵位。

3.画心

“啊——”寇问猛然睁眼,模糊的视线中,烛影摇动,似乎有人在往他头上扎着尖锐的东西。

明明脑海混沌,偏寇问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鱼素,反过来念,就是苏羽!

“不,不要,不要你治!”剧烈的恐惧攥紧了寇问的心脏,他狂乱地挥舞着手臂,却被管家死死按住,耳边响着的是下人们苦口婆心的劝告:“伯爷,伯爷莫怕!一会儿就好,让鱼姑娘多扎几针……”

他还想反抗,却猝然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忽然明白,鱼素,根本就没有治他的意思,分明是来复仇的!

这时,府外忽然亮如白昼,阵阵喧哗之声不断传入内宅,一个下人踉跄着推开了大门,带着哭腔喊道:“伯爷,朝廷的大军包围了咱们府邸!”

寇问眼前一黑,敏锐地感到身上的钳制放松,正要起身,却听见鱼素轻笑,“大约是,伯爷蓄养私兵,圈田占地,逼民为寇之事发了。哦,还得再加上一条,陷害长兄。”

下人们一阵哗然,在大军越来越逼近的呼喝声中,纷纷作鸟兽散。

寇问努力挺起身子,直直盯着鱼素,想说什么,却惊惧地发现,自己的身子正如抽干水的水囊般迅速缩成一团,不过几个呼吸,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挂在了骨头架子上。他费力地抬手,颤抖着摸上自己头顶,捏住了唯一那枚还没拔掉的银针,颤声哀求:“不要……”

鱼素冷笑着松手,附在他耳边凉薄地笑,“自然不会那么快,伯爷,有个人,您还没见呢!”

“苏姑娘,阮画师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就进行么?”生着鹰钩鼻的缇骑首领抱着鱼素的夫君跨进房中,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袍的年轻人。

鱼素转过身来,向阮衡和首领道了个万福:“奴家代夫君谢过先生和魏大哥。”

阮衡温和地笑笑,而魏琰却摆手不在意道:“当年我既然跟大公子做了异性兄弟,自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只能抢回尸体。”

寇问睁大了眼睛,看着魏琰。他一直都知道把持京畿卫的魏琰看他不顺眼,却只以为是京畿卫与宦官争权所致,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私人感情!

他僵硬地转首,看见魏琰将鱼素夫君安放在软榻上,年轻的画师拿温水浸了毛巾,带着水,就将毛巾盖在了寇闳脸上,轻轻搓揉,不过一时三刻,当毛巾拿下时,竟露出了一张令寇问夜夜不得安寝的脸!

寇闳静静躺着,宛如睡熟一般。

而寇问却知道,这是个死人。蓄养多年的死士,在寇闳流放的路上,亲手将利剑送入了他的胸膛。据说,心脏破碎,绝无复生可能!而那,是几年前的事儿。

他不知何时恢复了声音,喉头咯咯作响,艰难发声:“尸体,怎么可能……”

“不是尸体哦!”阮衡抬头看他,笑了笑,意味深长,“还活着。”

鱼素凝视着自己与真手无异的柔荑,忽而一笑,决绝地将手伸到阮衡面前,颤声道:“多谢先生妙手丹青,赐奴家一双红酥手。如今,奴家心愿已了,还请先生收回所赐,为我夫君画心。”

阮衡怜悯地看着她,缓缓道:“我说过,你二人,我只救一人。你可要想好了,这手再断一次,即便是无中生有的画技,也治不好你。再说,纵使他复活,也未必记得你们的曾经。”

鱼素眼中有盈盈泪光,她淡笑道:“奴家只想他活着。当年,他为了救治奴家,千里奔波,找到了先生,却错过了最好的申辩时机,祸起萧墙。先生,他欠奴家一句承诺。奴家一直想问他,如果奴家一直是个废人,他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只要他还活着,余事都不重要了。”

鱼素还是歌姬时,就与寇闳有了感情,但以鱼素的身份,却不能做正妻,寇闳不愿委屈她,她同样也不甘做妾,两人就这样淡淡处着。如果不是断手之事,可能这辈子,两人都是这般两两相望的状态。

她清楚地记得,她昏迷的时候,寇闳在马车里抱着她,一遍遍地呼唤:“阿羽,撑住。撑下来,只要你撑下来,我就再不做这伯府的伯爷,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时,苏羽是有一瞬间的清醒的,她喘息着,艰难地问:“若我再不能弹奏,真的残了,你,还肯娶我么?”

再后来呢?苏羽不记得了,等她再次醒来,身边只有白袍的画师。那人幽幽叹息,“何必呢?手和心,哪个重要?”

苏羽这才知道,当初寇闳请阮衡治她时,后者曾言:“你自己都快没心了,还顾得上别人?无中生有的画技,一个人我只许一次,是你还是她,你自己决定吧!”

那时,寇闳淡淡地笑,“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在下如今,只想救她。”他低低叹息,“她喜欢箜篌,那就是她的命,我不能要了她的命。”

其实苏羽很想告诉他,你才是我的命。

此时,鱼素盈盈抬头,凄然道:“先生,我把命还给他,我只要他活着,活着才有一切。”

床上的寇问浑身发冷,忽然觉得自己奋力挣来的一切都没了意义。如果大哥早已情根深种,他又何必再用这种不留后路的法子?

阮衡叹息一声,紫杆画笔凌空旋转,淡淡荧光点在鱼素手腕上,迅速绕腕一周,而后一双红酥手齐腕而断,正正落入寇闳敞开的胸膛!

阮衡挥毫不停,红酥手里的颜料被悉数剥离,主体则在笔尖化作一团跳跃的血水,逐渐凝成团子,在画笔的勾勒下,心脏渐渐成形,俄而,缓慢而坚定地开始了初始跳跃。

寇问骇然,指着鱼素,不敢置信,“你……你……拿我的血养手……然后去救一个死人?”

“他不是死人!”鱼素凄厉大叫,倏忽,又敛了怒意,拿白纱包了自己的断腕,嗤笑一声,“似你这般狼心狗肺之人,自是不懂情之一字。”

阮衡已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额头汗珠直冒,画笔却稳得很,轻柔地点在原本的颜料上,如同缝补破衣服般,将寇闳的胸膛缓缓补好。晨光熹微之时,寇闳终于如活人那般血脉流动。

而原本还能发怒的寇问,则瘫在床上,再无声息。

鱼素俯身看着死不瞑目的他,冷笑一声,“就算不开颅,我照样取你性命,不过是慢了点罢了!”

后记

魏琰送阮衡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问他:“先生妙手丹青,既是可以无中生有,何不将他二人一同救了?”

阮衡拨弄着笔尖的血珠,温和笑道:“这两人,明明互相爱得要死,却一直困于外物,不是身份地位,就是爱好习惯。完美是好事,但过犹不及。其实两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又能在一起,就算是得天之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