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侧写师：坏女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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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前情请看《漫画侧写师：坏女孩（上）》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夜幕下街灯渐渐亮了起来。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正是第二个死者孔诗凌的前男友钱澄明。
他的眼睛红红的，是刚刚得知孔诗凌死讯后哭了一大场的后果——康媛说得倒是没错，这是一个生在富裕家庭、从小被强势的父母保护得太好的男人，即便已经成年许久了，行动中却不时透露出一些懦弱和幼稚来。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安霆直截了当地问。
“在……在家。”钱澄明小声道。
“有谁能作证？”
“爸妈，还有我家的阿姨……就是保姆。”钱澄明想了想，“没有别人了。”
“之前和孔诗凌在一起的时候，你经常进入花穗俱乐部么？”
“其实是……诗凌喜欢。”钱澄明讷讷道，“我不太会玩，都是坐在一边看她。”
安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孔诗凌为什么分手？”
钱澄明不听到这话还好，一听到又有些泫然欲泣：“诗凌说她不爱我了……她爱上了别人。”
黄桃在旁边怔了一下，心说孔诗凌挺坦白的，变心这种事倒也不遮掩。
“她爱上的人是谁你知道么？”安霆问。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安霆让笔在自己指尖幽幽转了一圈，随即变换了话题：“你的职业？”
钱澄明的脸红了起来：“和朋友合开了两个小店，但是最近都交给别人打理了。”
简而言之……没有正经工作。
安霆想了想，拿起对讲机道：“我审完了，你来继续帮我审审吧，主要通过他再排查一下孔诗凌的社会关系。”
“那你去干什么？”丁飞宇不解。
“饿死了。”安霆伸了个懒腰，“老子要吃饭。”
**
市局后面有家面馆，羊肉面是一绝。
宽落落的大碗里盛着熬到浓白的汤汁，羊肉片得薄如纸，羊蹄筋劲道，羊耳朵爽脆，辅以切得均匀的白萝卜丝，花椒细盐末去其腥味，少许辣椒油提其香气，最后佐以一把外筋内韧的手工拉面。
黄桃夹起一筷子面放到嘴里，又低下头喝了一口肉汤，终于觉得跑了一天之后空荡荡的胃暖和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对面，安霆显然有点糟蹋美食，吃是吃着，就有点心不在焉。
案子未破，尽职尽责的刑警队长显然注意力没法往食物上放。
黄桃只好三口两口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两腮鼓得像个小仓鼠，含混地对安霆说：“需要整理一下现有的线索么？”
安霆之前一直对着面神游天外，此刻骤然抬起眼睛，就看见面前黄桃鼓着腮帮子对自己说话，一左一右两个脸颊像是塞了一对橘子，像是那种胖嘟嘟的Q版小人。
安霆突然觉得有点好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戳了一下。
然而可怜的黄桃骤然看到安队抬起了冷厉的眼睛，然后伸出手一指禅直取自己的左脸……她吓得立刻咕噜一下把面全吞了下去，当即噎了个死去活来。
“咳……咳咳……”黄桃一边弯腰猛咳，一边举手作抱拳状，“英雄饶命……咳……”
安霆：“……”
于是安队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坐正了，问：“你刚刚说梳理一下线索，来吧。”
黄桃掏出了她随身携带的速写本，撕下一页，然后拿起了铅笔，准备记录。
安霆坐直身体，所有的信息在他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他开始了流畅的叙述。
“现在有两个死者，腾雪和孔诗凌，这两起命案的共同点一是死者都是被昂贵的皮带勒死的，二是她们去过同一家夜店。”
“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共同点，仅凭这两点并不能断定凶手是同一人——甚至都很难断定这两起命案一定有联系。”
“所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需要逐个击破，先选择其中一人为突破口，再去深挖她与另一人是否有联系，毕竟以目前的社会关系排查结果来看，这两人虽然去过同一家夜店，但彼此并不认识。”
安霆看向黄桃：“你认为我们应该先选取谁？”
黄桃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孔诗凌。”
“为什么？”
“腾雪刚来本市不久，在这里没有建立太深的关系网，查起来应该会很困难。”
“正确。”安霆打了个响指，“而经过对孔诗凌关系网的排查，她唯一存在矛盾点的地方就是感情生活。”
“在这段感情中有两个角色，钱澄明——前男友，尹昭——新欢”安霆接过黄桃手中的笔，点了点纸上尹昭的名字，“从目前来看，尹昭没有杀孔诗凌的动机，从康媛的证词来看，他对孔诗凌不感兴趣。”
“但是钱澄明——”安霆的笔尖在钱澄明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他有充足的杀人动机。”
“情杀。”黄桃说，“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安霆点点头：“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够硬——证人是父母和家中的保姆，都是极有可能袒护他的。”
他看着黄桃：“对么？”
安霆的眼睛充满了锐角，看上去就凌厉而有气魄，黄桃的眼睛相比之下就圆钝得多，看上去无辜而有点呆呆的感觉。
四目相对，安霆似乎在等待黄桃的回答。
“不是……他。”黄桃小声说，“我觉得凶手不是钱澄明。”
安霆满意地笑了笑。
“为什么？”
“因为……裤子。”黄桃咬了咬嘴角，声音更低了。
她从安霆手里抽走笔，在纸上飞快地速写出一个钱澄明的画像。
穿的是年轻男孩们喜欢的那种嘻哈风格潮牌，搭配篮球鞋。
“这是他的穿衣风格，裤子是嘻哈街头风的哈伦裤，是松紧的，用不到皮带。”黄桃说，“他的篮球鞋也是新款联名的，这些都透露出钱澄明的审美——他喜欢的是这种运动风格潮牌，很宽松，可以遮盖一部分他身材上的缺陷。”
“这和那种奢侈品皮带的审美是矛盾的——他不会觉得那些勒紧腰身的黑色商务风皮带好看的，而且他的裤子也不需要用那种东西。”
“我注意到你问了他的职业——是要排除他只是休闲时按自己的喜好穿，工作时会用到皮带吧？”黄桃转了转笔，“不过眼下这种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安霆靠在椅背上没说话，然而看着他的眼睛，黄桃知道自己都说对了。
一朵得意的小花立刻在心里展开了花瓣，黄桃的声音大了一点：“所以我猜，你已经要顾辉映从尹昭那边去排查关系。”
她话音刚落，安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显示着三个大字——顾辉映。
安霆看着黄桃笑了笑，接起了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头儿，情况有点难办。”顾辉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孔诗凌死的那一晚尹昭一直都在花穗俱乐部没有离开过，他说那一晚来蹦迪的人都可以作证。”
“不一定是尹昭本人，查查还有没有别的女人喜欢尹昭，因为妒意而杀人也很有可能啊。”黄桃说。
“黄桃？你俩怎么又在一起。”已经忙晕的顾副队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弄得这头安霆和黄桃的身体都是一僵。
顾辉映自己倒是说者无意，接着汇报道：“查不了。”
“怎么？太隐蔽了？”安霆问。
“不是……”顾辉映抖了抖手中的表格，“是太多了。”
“光花穗俱乐部店员们一致认证的就有快二十个了……头儿，这怎么查啊？”
安霆和黄桃一起陷入了沉默。
挂掉电话后，安霆沉默良久，对黄桃说：“再试一次吧。”
黄桃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你……没问题么？”她小声问。
安霆再次沉默良久。
如果再一次，被侧写出来的是他本人，他能够接受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一瞬间，安霆的思绪突然飘到了不久前的某一瞬。
那一瞬他和黄桃四目相对，对面的那双眼睛圆而亮，睫毛很长，清澈得像是没有一丝杂质。
……如果一定要被人所了解。
那么被这样的人了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安霆突然笑了笑。
“没事的。”他说，“我准备好了。”
他眼睛里的光汇聚成一束，直射进黄桃的瞳孔深处，他们配合过很多次，然而这一次的对视，安霆突然感觉到了一点与之前都不同的感觉。
他无法描述，但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瞬的快乐和一瞬的安心。
那双清澈的圆眼睛缓缓闭上了，黄桃趴倒在桌面上，神态安宁。
夜风有些料峭地从门缝窗缝里涌进来，安霆看了一眼黄桃身上单薄的裙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凑近的那一瞬他近距离地目睹了黄桃的睡颜，长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两道阴影，脸颊因为趴在桌面上的原因而被挤得鼓了出来。
……确实好像小仓鼠啊。
安霆叹了口气。
然后他伸出手，极快地在黄桃的左脸上戳了一下。
**
黄桃的意识在虚妄的空间中飘荡。
她在一个空旷如雪原的空间内漂浮着，周围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影像，闪一下之后就飞速地消失，就像在打开的瞬间就被关掉的电视屏幕。
黄桃模糊地意识到这些影像都是白天自己看过的画面。
然而这些画面飞纵即逝，并没有在黄桃的意识空间内长久地留下，只除了一个——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画面，空白的底色上是一条黑色的带子。
黄桃缓步走上前去，那根黑色的带子突然实体化了，悬浮在空中，像一条已经死去的蛇。
“你是……什么东西？”黄桃低语。
没有人回答她。
就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黄桃伸出手去，抓住了这根带子。
在她抓紧带子的瞬间，周围的空白突然散去了，这根带子上似乎传来一股巨力，拉扯着黄桃向另一个时空飞驰而去，一股模糊而失重的感觉后，黄桃睁开眼睛。
一个她白天刚来过的地方——
花穗Club。
当周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时，黄桃还来不及环顾四周，就感觉耳膜被轰炸了一下——那是几乎要掀翻房顶的舞曲。
周围是随着舞曲扭动的男男女女们，黄桃有点迷茫地扭头看向一边，从桌上玻璃杯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黑色小吊带，牛仔热裤，大圈儿耳环，画了个夸张的大烟熏。
那似乎不是自己的脸，或者说黄桃也看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脸，梦中的她并没有那么清晰的意识。正当她混沌地站在原地时，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她。
黄桃回过头去，舞池里灯光混乱地晃动着，让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是身体却顺从地随着那人一起走到了卡座边，几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黄桃的脚步有点踉跄，属于喝醉之人的踉跄，她坐在男人们的中间，其中一个男人递给了她一杯酒。
黄桃想要推开那杯酒，不碰陌生人给的食物几乎是她从小就被妈妈教的道理，何况是在这种黑白混杂的场合中。
然而黄桃很快发现，她的身体并不受自己的支配。
即便脑海中疯狂地尖叫着“不能喝”，她的手还是结过了对方手里的酒杯，黄桃仰起头，把酒灌进了喉咙。
酒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四周的景物在一瞬间飞速地旋转起来，黄桃努力地想要抬起头，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眼皮越来越沉重，黄桃终于合上眼睛，倒在了沙发上。
很奇怪地，似乎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知觉停留在她的身体里。黄桃感觉自己被人拖了起来，她想要求救，但是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能感觉到有人从身边经过，但是他们只是嘻嘻哈哈地和拖着自己的人打着招呼，间或有一两只手拍在黄桃的身体上。
黄桃拼命挣扎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羊肉面店里温暖柔黄的灯光，安霆就坐在灯光的正下方，神色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好么？”安霆问。
黄桃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幅画。
一个打扮得和梦里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人事不知地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一个男人站在她的身边，正在解自己的……
皮带！
黄桃骤然意识到了梦境的开始，自己看到的那带状物品是什么。
没错，这个凶器上有着太多的疑点。
表面上最大的疑点是，凶手选用了极其贵重的奢侈品皮带，大大增加了凶器的标识度，使人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
然而却正是这个表层的疑点掩盖了一个更深的疑点——
凶手怎么会选用皮带这种凶器？
当然之前也有很多被害者是被皮带勒死的，但基本都是发生在家中的夫妻情杀案件，冲动的丈夫随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皮带，激情杀人。
但是孔诗凌和腾雪都是死在外面的，凶手解下领带倒还好说，怎么可能解开皮带？难道杀完人后要提着裤子逃离现场吗？
什么场合解开皮带是正常的？
除了去卫生间外，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安霆拿起她的画，皱起眉头，问：“你刚刚梦到什么场景了么？”
黄桃简单几句话解释了一下后，说：“那个女孩应该不是我，我似乎是附身到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身上，见证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看向画中那个性感装扮的女孩：“从特征来看，腾雪或者孔诗凌都有可能……”
“哪个都不是。”安霆简短道。
“腾雪的家庭条件很不错，孔诗凌就更不用说了，你也听康媛讲了，是家境很好的千金，看不上钱澄明家的钱。”安霆解释道，“一般没有什么人会朝这种背景很深的女孩下手的。”
毕竟没钱没脑子的漂亮女孩一抓一大把，没必要去硬骨头那里强行给自己惹麻烦。
“我们处理过这种案件，但是犯人很难抓——女孩们一般都要等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醒来后根本没几个记得递给自己酒的人是谁，而那些下手的人基本都是夜店的老油条了，知道怎么避开监控。这种没法指认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基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就没有什么办法么？”
安霆叹了口气，摇摇头：“除非当场抓获，否则的话基本不行。”
他话说一半，就感觉对面黄桃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那就当场抓获。”
“什么意……”安霆开口问了一半，突然明白过来，直截了当地说，“不行。”
“什么不行？”
“你想自己去当诱饵引蛇出洞是吧？谍战片儿看多了？不行就不行，出了危险谁兜着？”
不知道为什么，黄桃感觉安霆莫名其妙有点气不顺。
“那什么……”她小声说。
“不行！”
“不是我去。”黄桃赶在安霆暴走之前流利地把话说完，“当然我也没有要别的女警察去的意思！我是说……”
**
当晚，花穗俱乐部。
今夜来了个相当惹眼的女孩，宽袖长裙一直拖到脚面，一头及腰的大波浪卷发，本就是女神标配，再加上又是超模比例的超高挑身材，站在其他女孩中，就像世界小姐走进民间考察生活一样，活生生地诠释了鹤立鸡群这四个字。
而且重点是这女孩美得很大气，完全不同于网红脸，波浪秀发只见依稀可见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她架着一副墨镜，在舞池边一直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喝酒。
这样的女孩在夜店并不少见，她们并不是夜店的常客，只是由于失恋这样的生活变故，而想来这里逃离片刻。
然而却并不知道她们是逃向了更可怕的深渊。
女孩很快就有了醉意，她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女孩猛地甩了一下，然而随即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来人并没有勉强，他友善地说：“小姐有朋友接吗？”
女孩低着头摇了摇。
“那这么晚回去太不安全了。”男人道，“我让服务生端碗醒酒汤过来吧？”
女孩思索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笑，伸手比了个请，又想去扶女孩的腰，然而女孩再一次暴躁地甩开了他的手。
男人倒也并不尴尬，只是仍旧笑着，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引着女孩走到了一个卡座旁，那卡座上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两个坐在舞池边休息的女孩正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其中一个自然是黄桃，在一片浓妆艳抹的女孩中，黄桃穿得是相当保守低调，是没有任何男人会找上来的类型——其实本来她准备穿个短袖T恤加一条短裤来着，结果安队愣是不知道从哪给她找了好几件妈妈年代的衣服，给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才同意放进去。
——黄桃算是知道了，安霆也就看着像个雅痞的花花公子，内在可能是上世纪的古板老爷爷。
她一边抖了抖外套，让自己不要热出痱子来，一边低声问对面的女孩：“那些男人是谁？”
对面的女孩是康媛。
本来这件事不应该让警局任何的外人知道，但是黄桃在进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康媛，康媛看了一眼黄桃低调谨慎不想引人注意的姿态，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低声问：“有行动？”
黄桃的心里，那一根弦再次被拎了起来，提醒她——
康媛似乎特别了解警察。
了解警察寻访时的套路、了解警察的行事方式。
而当黄桃在舞池边坐下来时，康媛也跟了过来，坐在了她身边，对她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说。”
黄桃点点头，心里没来由地警觉了一下。
这个女孩，不知来历，不知背景，甚至黄桃敏感地察觉到，她看丁飞宇的眼神里，隐约有那么一点敌意……或者说恨意。
太奇怪了。
但是眼下她不想直接和康媛摊开，更多的接触意味着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对于这个场子，康媛比她了解得多。
果然，康媛看向那三个围在女孩身边的男人，道：“刚刚过去拦女孩的姓王，我忘记叫什么了——他让我们叫他王公子。”
“剩下那两个我记不太清。”康媛皱眉思索了一下，“他们这几个都算比较低调的，不太在场子里交朋友，所以也不怎么自我介绍。”
黄桃看了一眼，努力记了下对方的特征——其中一个打着一条红色的领带，另一个穿着成套的灰色西装。
王公子，红领带，灰西装。
此时红领带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他的手在传递过程中，灰西装的身子有意无意地遮挡了一下，故而没人能看清红领带手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
红领带把酒递给了王公子，王公子把它放到了女孩的手里。
就在此时，大厅中间的舞曲突然停了，骤然而来的安静让所有人突然愣了一下。
王公子三人组也没忍住往舞池中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音响边站了个黑色棒球帽配黑色卫衣的酷小哥，“我好像不小心踩掉了线。”
舞池中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声响了起来：“那么多线里刚好能踩到那根，你运气挺好的嘛，出门可以买个彩票。”
周围的人捧场地笑起来，说话的男人撩撩头发，冲酷小哥笑了笑，笑容在光芒璀璨的灯光下有些失焦，但是加剧了致命的迷人感。
是尹昭。
酷小哥没说话，他压了压棒球帽，从地上捡起线插了回去。
动感的音乐在舞池中响起，男男女女们立刻忘了刚刚的小插曲，再一次忘情扭动起来，无数美貌性感的女孩围绕在尹昭的身边，举着扎啤泼向他的白衬衫。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起哄道：“昭哥选一个亲一下！”
尹昭笑着摆了摆手，然而下一秒，喝醉的人群突然一起喊了起来：“亲一下！亲一下！”
周围的女孩蜜糖一般把他黏得死死的，尹昭有点无奈地拨了一下头发，突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康媛。
他冲康媛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拜了一个拜托的姿势。
黄桃一愣，然而康媛已经站起来向他走去。
她刚走进人群，醉了的人们就按着头把他们推到了一起，俊男美女的画面赏心夺目，直到康媛向黄桃走回来的时候，人群都还处于癫狂的状态，那个黄桃先前见过的、嘴上留着小胡子的服务生在一边都看呆了，不小心把酒洒到了身边的客人身上，不过无人责怪他。
康媛坐回了黄桃的身边，尹昭看了一眼音响旁的位置，表情晦涩不明。
丁飞宇在音响边站了几秒，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王公子他们刚刚目光也被吸引走，此刻回过头来，发现女孩已经趴在了台子上。
她的手边，那杯酒已经空了。
王公子和红领带与灰西装对视一眼，几人无声地笑起来。
王公子和红领带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女孩，灰西装开路，三人一起向地处偏僻的卫生间走过去。
花穗里有两处卫生间，大部分人会去那个离舞池更近的，基本没有人会来这一个。三人把女孩扔在地上，王公子伸了个懒腰，问：“我先来？”
灰西装和红领带一起点了点头。
王公子一把抽调皮带，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背后有摄像头传来咔嚓一声。
这个卫生间里有人！
王公子猛地回过头去，阴影里站着个举着手机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喂。”王公子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想干什么？别多管闲事。”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安霆……”
王公子的声音抖起来。
安霆不认识他们，他们却是认识安霆的，安氏集团的继承人，却固执地当了个刑警。
王公子骤然从兜里掏出了一瓶喷雾，对准安霆喷了一下，安霆立刻后退一步，避开了烟雾。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公子大喝一声：“走！”
三人转身就要逃，然而下一秒，一个东西从斜刺里伸出，绊了王公子一下，他立刻失去平衡，在瓷砖地上滑出了三尺远。
灰西装和红领带已经吓傻了。
只见地面上那个一直不省人事的“女孩”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长裙，露出贴身的背心和牛仔裤来。
顾辉映粗暴地揪下自己的假发，感叹：“我终于回归男儿身了！”
“还没呢。”安霆提醒他，“口红眼影睫毛膏麻烦擦一擦。”
“你刚怎么那么不敬业？人家想扶你的腰就让人家扶着呗。”安霆问。
“你能不能闭嘴？我是怕他们摸到我的腹肌！那不就露馅了！”
二人仿佛权当旁边的那三人不存在，彼此互损完毕后才悠哉游哉地转向他们，顾辉映一手从水龙头那接了点水，抹了把脸——还好黄桃给他用的化妆品不怎么防水；另一手拎起王公子的领子：“酒杯里的液体我留好当证据了，被子上是你们诸位的指纹，安霆那边照片也拍了，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安霆在一边，沉默地捡起了王公子的皮带。
……是他。
和杀害孔诗凌与腾雪的皮带是一个风格，高奢品牌，价格不菲。
“你认识腾雪么？”他低声问。
“……谁？”
安霆没跟他废话，他举起手机，调出腾雪的照片。
“哥，这不是……那天从咱们手里跑掉的那个么？”灰西装小声说。
“那就是认识。”安霆歪歪头，“孔诗凌呢？”
“诗……诗凌？”
“原来都认识。”安霆翻了一下手机的页面，“这两根皮带是你的么？”
王公子凑近看了一眼：“有点眼熟……不，不知道……”
安霆沉默地合上手机。
眼前的王公子，既认识两个死者，又极有可能是凶器的持有人。
甚至还有作案动机——腾雪从他们手里逃走了，威胁他们会去揭发，或许孔诗凌也是类似的情况。
按理说，回去审一审，没准案子就结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霆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就像是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
黄桃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康媛不见了。
她不记得康媛是什么时候走的，刚刚她怕顾辉映的妆扮出了什么问题，就伸着头多看了两眼，再回过头的时候康媛已经离开了。
疑虑几乎像翻腾的海浪一般在黄桃的心里汹涌而来，康媛身上的疑点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一般闪过。
无可解释，无所探寻。
就在这时，黄桃看到远处的人山人海里，康媛的身影似乎闪了一下，但是很快消失了。
来不及犹豫，黄桃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黄桃费力地穿过人头攒动的舞池，向前奋力行进，等她到门边的时候，康媛已经出去了。
黄桃咬了咬牙，她推开夜店沉重的后门，冲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电话突然嗡嗡地响起来，黄桃拿起手机。
“你在哪？”安霆问。
“有康媛的手机号吗？打个电话给她！”黄桃拿着手机小跑在巷子里，“我感觉不太对劲……她身上有一些奇怪的点让我解释不清楚。”
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安霆的声音响了起来：“飞宇，查一下康媛的手机号。”
黄桃向前跑着，从马路中间穿过，她找不到康媛的手机号码，额头渐渐冒出了汗。
“关机了。”几分钟后，那边传来了丁飞宇的声音。
黄桃的心猛地一顿，感觉一块巨石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翻滚着坠了下去。
“你在哪？”她问安霆。
“我刚押着那些人到警局。”安霆问，“你在哪？我来找你，你刚接触过康媛，应该可以侧写出她的信息。”
来不及了。一个声音在黄桃的潜意识里轻声说。来不及。
花穗俱乐部这个地段酒吧云集，越晚越堵车，安霆从警局开车过来恐怕至少要一个小时还多。
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告诉黄桃，再过一个小时可能就来不及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之前的两个女孩都是死在凌晨。
今夜似乎是一个注定要出事的夜晚，如果出事的话——那么应该已经到了时间。
没有安霆，没有催眠，那么梦境侧写还有什么用？！
黄桃不顾那边安霆还在说什么，她径直挂掉电话，抱住了头。
想想办法。
调动自己的潜意识。
睡是不可能睡着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压制住意识层面的思维活动，让自己进入潜意识层面？
突然，一道灵光在黄桃的脑海里闪现。
酒。
她径直奔向了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度数最高的二锅头。
然后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仰头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因为平时几乎不喝酒的原因，喝下去的当下，黄桃就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大概十分钟后，黄桃的脑子里开始闪过一堆碎片化的信息。
她朦胧着眼睛打量着周遭的地形，模模糊糊地，她似乎看到了康媛行进的路线。
往偏僻的、很少有人会去的地方走……
黄桃给安霆发了个实时定位分享，然后向着巷子深处跑去，由于强烈不稳定的心情，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已如踩在棉花上般虚浮。
巷子越走越深，黄桃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康媛。
等等……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康媛？
康媛倒在地上，她的旁边扔着氯仿瓶和白毛巾。
意识越来越混沌……黄桃努力地扶住额头。
不是……不是那三个人……他们已经被抓走了……但是……但是康媛……凶手还……
原来自己预感康媛……会有事发生……并不是说她去害别人……而是被害……
黄桃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向倒在小巷深处的康媛走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旁还有另外一个影子，而此刻，这个影子慢慢放大。
黄桃突然睁大了眼睛，白色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只挣扎了两下，周遭的世界就骤然黑暗了下去。
来人把昏迷的黄桃平放在地上，然后从她的口袋中拿出了正在嗡嗡作响的手机，上面正是安霆打来的电话。
来人狠狠一踩，黄桃的手机应声而碎。
**
“排查监控，确定经过的车辆。”安霆站在巷子深处。
这里是黄桃的定位最后消失的地方。
“犯人之前没有转移尸体的情况，被害人很有可能还活着。”安霆蹲下来，小巷的地上有很多地方并没有覆盖混凝土，暴露出来的土地上留下了脚印，“犯人不是康媛，是个男性，穿皮鞋，鞋号四十码左右。身高——只有一个脚印，没有步长，无法推算身高。”
他的语速非常快——顾辉映知道，安霆只有非常着急的时候，才会使用这种快到几乎听不清的语速。
“康媛应该是下一个被害者，这样的话犯人要转移两个成年女性，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基本做不到。”安霆对丁飞宇大声说，“监控查出来了么？”
“查出来了。”丁飞宇低声道，“半小时前一辆车停在这里，车主戴了帽子和口罩，无法确定身份。”
“车牌号多少？查车主！”
丁飞宇不说话。
安霆直接走过去，一把揪住丁飞宇的领子：“我问你车牌号！”
他很少这么失态，但此时此刻，一分一秒流逝的都是黄桃的生命。
“车主是尹昭。”丁飞宇沉默许久，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去找尹昭。”安霆松开他，一秒也不停留地向后走去。
“头儿！”丁飞宇突然在后面大声道，“不是尹昭！尹昭不可能是这种人！”
然而这种程度的辩解根本进不了安霆的耳朵，他风一般冲到了花穗俱乐部，蹦迪已经结束了，几个服务生正在清扫场地。
“尹昭人呢？”
“昭哥……”
下一秒，安霆的背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安Sir找我有事？”
安霆猛地回头，他直接拎着尹昭的领子把他推到墙角。
“人呢？”他问尹昭。
“什么人？”尹昭的眉头皱起来。
“你装什么傻？黄桃呢？康媛呢？”安霆吼道。
“你什么意思？”尹昭低声问，“康媛不见了？”
安霆握着尹昭领子的手突然松了一下，理智回到他直到黄桃失踪后就过热的大脑里。
“康媛出事了，在小巷里。”他语速飞快地说，“你的车停在巷子门口。”
尹昭猛地摸向自己的裤兜。
“妈的。”尹昭将裤兜整个翻了过来，“我的车钥匙呢？”
安霆盯着他的眼睛，尹昭抬起头来，二人对视。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信你这种人。”安霆低声道，“但我决定信一次丁飞宇。”
从来都混不吝的尹昭在听到丁飞宇名字的时候瞳孔突然抖动了一下。
“姑且信你是好人。”安霆快速道，“你开车来的？”
尹昭点头。
“离开过这吗？”
尹昭快速摇头。
“有什么……在交往的男性么？”
尹昭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随即飞快摇头。
“明白了。那就是亲近的人。”安霆猛地松开尹昭，回头望去，“服务生里有没有人不在？”
服务生们彼此看了看，随后有人小声道：“小陈呢？”
安霆的瞳孔猛地缩紧了。
就是这样。
“他住哪？你们的员工宿舍？！”
“不是，小陈他租了房子……”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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