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侧写师：坏女孩（上）
当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时，市局的人们终于迎来了下班时间。
安霆最先收拾完东西，插着兜站在一边，非常霸总地对顾辉映说：“你这周末有空吗？”
顾辉映还没来得及回答，黄桃就赶紧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决定把这种粉红时刻记下来——
“邪魅狷狂攻”问“阳光忠犬受”周末有没有空。
《花美男探案集》的两位主角终于要发展到约会这一步了！不知道他们周末要去干什么呢？一起看电影坐摩天轮去动物园喂大熊猫？
她一句话还没写完，脑袋就被敲了一记，安霆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她的笔，一边继续风轻云淡地对顾辉映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叫腾雪的高中同学吗——就是在我朋友圈看到你照片夸你帅的那个。是个学音乐的，性格长相都很好，她刚调来这边儿工作了，你要不抽空见见？”
原本在旁边愉快吃瓜的黄桃立刻失望了——什么嘛，原来是安排相亲。
安霆一个年纪轻轻的花美男，怎么干起了这种大妈才干的工作？
顾辉映埋头收拾东西，笑：“你自己有着落了吗就给我介绍——狗拿耗子。”
“你别和我比。”安霆说，“身为队长，我有义务先人后己。”
不知道为什么，黄桃突然觉得安霆有点紧张。
“那先介绍给小丁吧。”顾辉映继续笑。
“小丁？小丁才多大，只能给人家当个小奶狗。”安霆往技术组那边看了一眼，丁飞宇抬起头来，从棒球帽底下很凶地瞪了一眼回来，“得，还是会咬人的那种。”
“真不用了。”顾辉映笑着收拾完，把包背起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了笑，轻声说：“谢谢兄弟们，好意心领了。”
他一出门，安霆就垮了下来，他抱着肩膀，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黄桃在旁边不明所以：“诶，你也不用这么丧吧——顾警官说到底也没多大啊，不用这么急着给他介绍对象吧。”
安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是真怕他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黄桃简直奇了怪了，这词能和顾辉映扯上关系？
看看市局都是什么货色——安霆，帅倒是挺帅的，就是面相既像反派boss又像花花公子，怎么看怎么不让人放心；丁飞宇，酷倒是挺酷的，就是天天和鼠标键盘作伴，一副标准的要游戏不要女朋友的架势。
再看人家顾辉映，不但长得好看，还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好看，而且彬彬有礼善解人意，全市局最体贴最会照顾女孩子的就是他，本地有房有车，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黄桃深深坚信，即便全市局的男人全都没能娶上媳妇，顾警官也没有任何可能孤独终老。
顾辉映在傍晚时分到了家。
他买好了蔬菜，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肉来化了冻，之后简单地炒了炒，就着最近的综艺吃了晚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洗漱完毕后，半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点开了一个女孩的头像。
“今天晚上做了蒜苔炒肉丝，不知道是炒了太久还是蒜苔本来就不新鲜，总之吃起来口感好老，还是你做得好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你做的？”
女孩没有回复。
顾辉映笑了笑，轻轻敲上了结束语：“晚安，陆絮。”
**
顾辉映是在清晨被电话吵醒的。
“快来。”他一按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了安霆低沉的声音，“光华路中街，进来之后的第三个巷子。”
“怎么……发生什么了？”顾辉映立刻抓起衣服坐起来，只不过由于刚醒的缘故，口齿还有些含混。
“命案。”
“知道了，我马上到。”
安霆挂掉电话，看了眼时间，然后打了个电话给黄桃。
也不知道起没起。
对面传来一声含混的“喂”。
——好吧，果然是没起。
安霆简短道：“今天不用去局里，直接来光华路这边——有命案。”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含含混混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死者？”
安霆心下一惊，随后意识到，黄桃这个时候应该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原来不只是在睡梦中，只要意识不完全清醒，黄桃就能在潜意识里完成这种类似侧写的能力。
他已经尽量做到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了，然而那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异样仍然没能瞒过敏感状态下的黄桃。
“是。”安霆低声回答了黄桃，“是我高中同学。”
黄桃此刻终于清醒了，她坐在被子里用力拍了拍脑袋，很快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不会是……不会是你昨天说的那个……”
“对，腾雪。”
**
安霆没骗顾辉映，腾雪确实很漂亮。
她留一头及腰长发，戴着夸张的银色大圈耳环，穿不规则设计的吊带裙。
她本该艳丽夺目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但事实上，凌晨五点，当清洁工打开垃圾箱时，发现了这个被塞在里面的女人。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条皮带，经鉴定凶手没有留下指纹，同时经过化验，在死者的口鼻处发现了含有氯仿成分的丝状棉。”丁飞宇走过来，将拍下来的证物照片递给众人。
安霆看了一眼：“这皮带的款式看着有点眼熟。”
黄桃连忙拿出手机，用图片识别搜了一下，然后她小声道：“这条皮带是LV的，官网原价三千六。”
安霆皱起了眉头。
“这违背常理。”他低声说。
“什么？”
“光华路地处偏僻，这条小巷平时没什么人走，但是不远处就有一处老旧的居民区，如果在这里爆发了任何激烈争吵的话，居民区那边的住户一定会听到。但是经过询问，昨夜并没有住户听到争执的声音。”
“尤其还在口鼻处发现了含有氯仿成分的丝状棉——这意味着凶手在行凶前，用浸有氯仿的手帕、毛巾一类事物捂晕了死者，然后才勒死了她。这就完全排除了激情杀人的可能，凶手必然早有准备。”
但是在早有预谋的情况下，凶手怎么会选取这样一条皮带作为凶器？
价值三千六的皮带——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能拥有这样皮带的人并不多，按照社会关系排查的话，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
“先去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吧。”安霆低声说，“但我有不太好的预感，这个调查方向也许是……没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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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法医验完尸体、刑警们向周围的住户取完证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黄桃一直没有吃饭，她沉默地跟在安霆身边，听各种向他汇报的信息。
多知道一些信息，意味着她能在之后多画出一些准确的线索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黄桃发现安霆的催眠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就像自己只有在意识不清时可以侧写一样，安霆的能力虽然没有必须的环境条件要求，但是会极大地消耗他的精神力和体力，每次催眠后，安霆都会呈现出一种极为疲惫的状态。
“精神上的消耗没什么办法算，不过体力消耗倒是有办法算的——他让我给他测过心率，催眠一次后，他的心率、热量消耗等各项身体指标和跑完十公里后是相似的。”
在基本信息都已汇报完毕后，安霆对黄桃说：“先去吃点东西吧，吃完之后开始侧写。”
市局不远处有个麦当劳，黄桃和安霆一人要了个套餐，他俩都是从起床到现在就粒米未进，黄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丢了两个鸡块后，用勺子挖了一大勺朱古力冰激淋放到嘴里，这才发现安霆一直没有动他的食物，看着窗外出神。
“你在……干嘛？”黄桃咽下冰激淋，小心翼翼地问。
安霆沉默半晌，低声道：“想腾雪。”
黄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安慰。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很难想象死者是和安霆认识的人——还是同窗上过三年学的人。
他表现得太冷静了，作为刑警无可挑剔，却怎么也不像一个老同学。
气氛有点沉郁，黄桃为了打破尴尬，只好率先挑起话头：“腾雪当年在你们班应该很受欢迎吧？”
长得那么漂亮，而且从给安霆的朋友圈留言评论顾辉映长得帅这一点来看，性格上应该也是开朗爱说话的类型。
一个平易近人和男生玩得开的女神。
安霆沉默了许久，久到黄桃心里开始犯嘀咕——不会他俩高中时期早恋过吧……
良久，安霆低声说：“不知道。”
“我高中的时候不怎么和同学说话，他们说的所有我都不感兴趣，三年上完都没有几个熟悉的同学。”安霆摇摇头，“我今天一直在回忆腾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后来发现，除了名字长相这些基本信息外，我对她其实一无所知——所以知道她死的时候，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死的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黄桃看着他，头突然晕了一下。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秘密在从安霆的身体里破土而出，撕裂他那副雅痞的壳子，把一个真实的他呈现给黄桃看。
仿佛所有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背后，都存在着无数的孤僻、黑暗、伤害。黄桃的潜意识似乎已经在运作了，在用那个隐藏在她身体深处的侧写能力描摹着眼前男人的真实模样，但是黄桃就是无法把它们提取出来。
晕眩感消失了，黄桃看向前方，安霆已经恢复了正常。
“快吃吧。”他对黄桃说，“吃完就开始侧写。”
黄桃放下手中的勺子，冰激淋已经融化了，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开始吧。”
安霆抬起头看向她，有深湛的眸光从他的瞳孔深处倾泻而出，黄桃闭上眼睛，缓缓趴在了桌子上。
**
黄桃从桌面上支起身体，看向周围。
正前方是板书还没来得及擦去的黑板，窗外的走廊里不时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课间十分钟的教室里，大家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堆聊着天。
黄桃率先看到的是坐在第二排的腾雪，脸比现在要婴儿肥一点，但已经展现出了美人的模样。她和周围座位上的男生们嬉笑成一团，不过目光似乎总在朝后看。
黄桃回过头去，吃了一惊。
那是高中时代的安霆。
头发比现在要短一点，脸上有没有褪去的少年气，面孔英俊得惊人，然而与此同时也……冷得惊人。
他坐在最后一排，冷眼看着窗外沙沙作响的叶子，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黄桃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这是在梦里，她的存在似乎并不能被这间教室里的人感知，所以当黄桃走过去的时候，安霆毫无反应。
走近时，黄桃看到了安霆头上的伤。
肿了很大的一片，但是藏在浓密的头发里，离得不近的话并不能看到。黄桃犹豫一下，伸出了手。
就在她触碰到安霆头上的伤口时，周围的一切突然消散了。
黄桃怔怔地看着前方，冰激淋在塑料杯里已经完全融化成了液体。
安霆坐在他对面，看着她笔下的画。
黄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猛地吓了一跳。
——她画出来的是安霆。
高中时期的安霆，穿着校服靠在窗边，眼神深处透着和年龄不符的冷淡。
她画出来一幅和腾雪案完全无关的画。
黄桃的睫毛震颤起来，她大致能猜到原因——
和正常的侧写师不同，她的侧写能力更强更精准，但是只存在于潜意识的层面，也就是说，她自己是不能控制的。
她在睡梦中能够画出来什么，完全取决于什么给了她的潜意识更强烈的刺激，而不是她应该画出来什么。
——她画出来的是安霆而不是腾雪，意味着在入眠的那一瞬，她对安霆过往的兴趣，要超过对腾雪案子的兴趣。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恰好这时正在找他俩的顾辉映也进来了，立刻看到了站起来的安霆。
“安队……”他快步走到安霆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安霆却突然甩开了他，径直走了出去。
这是……这是怎么了？
顾辉映目瞪口呆地看着黄桃。
逃离，逃离。
安霆大步流星地向外走着，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但是他只想离黄桃远一点，再远一点。
陈旧的恐惧仿佛要把他的胸腔全部塞满，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记忆里的那些鬼影纷至沓来，依稀之间，安霆的耳边回荡起了一个男人极致阴柔的声音——
“小霆，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躲避。”
“你对我撒谎了，小霆，我可以看穿你的所有秘密呢，你骗了我，是不是要接受惩罚呢？”
然后那双手骤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电击的感觉仿佛要穿透灵魂……
安霆停下了脚步，扶住手边的墙，粗重地喘息着。
**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安霆撑着洗手台的边缘，冰冷的水珠从他的笔直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上滑落。
顾辉映走了进来：“你……”
“没事。”安霆把冰冷的水扑到脸上，“让我安静一会儿。”
“案子现在陷入停滞了，我们按照社会关系排查了，腾雪的交际圈里没有会买这种高奢皮带的人。”顾辉映说，“你要不再催眠黄桃一次……”
“闭嘴。”安霆突然说。
胸口腾起的黑色浪潮简直要淹没他，安霆觉得胃里恶心得仿佛凝结了一块石头，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尽可能地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冷得像一块冰。
顾辉映不知道他此刻强烈的不适，只看外表后以为安霆是生气了：“那什么，是黄桃哪里犯错了么？人家小姑娘也没来多久，有点失误也正常，你作为队长多包涵包涵。”
他试探着向外招了招手：“要不黄桃先过来道个歉……”
黄桃一直等在门外，她不能进男卫生间，于是站到了门外，小声说：“对不起……”
安霆的余光瞟到了她的身影，那一瞬间，黄桃的身影突然和多年前那个阴柔的男人重合到了一起去。
他站在门口，看不清楚面容，却依稀是邪笑着望向自己。
安霆骤然走过去，猛地一脚踢在门上，木质门咣当一声砸在门框上，发出的巨响几乎要震碎瓷砖。
顾辉映整个人惊呆在原地：“安霆！”
安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低声道：“滚。”
顾辉映又惊又怒，然而他站了一瞬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和安霆共事了这么久，可以摸着良心说，安霆是个好队长，也是个好兄弟。
但是安霆也是个奇怪的人。
他披着一副属于雅痞公子精致不羁的皮囊，长着一颗属于刑警队长热血公义的心，可以为你挡子弹，但是就是不和你交心。
他甚至连破案报告都被上面骂过好几次，原因就是写得太跳跃太粗略，顾辉映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没耐心，后来才明白——安霆不想写任何推理的部分，因为他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思维方式。
暴露思维方式可能意味着暴露原生家庭、教育背景、看过什么书见过什么人，安霆杜绝着一切，万分谨慎地确保任何人都不了解自己。
“是不是黄桃画了你……”
“滚。”安霆清晰而冰冷地重复。
顾辉映噎了一下，没说什么，悄悄走了出去。
——先去安慰一下黄桃吧，她大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顾辉映满办公室寻找黄桃未果、而安霆再一次把头扎进了水龙头下时，卫生间的门开了。
黄桃裹挟着一阵风走了进来。
——她直接进了男卫生间。
她直接拽着安霆的领子，把他从水龙头下拽得抬起了头。
安霆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黄桃，黑沉沉的眼睛里冰火两重天。
“我让你……”他低声说，嗓子沙哑得像是含着血。
“你出去我就出去。”黄桃直接截端了他的话。
安霆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本来在严肃时气质就会骤然变得凌厉，此刻更是泰山压顶一般冷得惊人，然而在他开口前，黄桃再次抢先一步。
“如果你是生气了我绝对不打扰你。”黄桃直视着安霆的眼睛，“但是你不是愤怒，你是恐惧。”
安霆的身体骤然抖了一下。
“所有的情绪都可以靠‘一个人静静’来平息掉，愤怒也好悲伤也好，都可以。”黄桃的语速快得惊人，带了一点她平时不具有的咄咄逼人，“但是恐惧不行。”
“你尝试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消化它，它就成倍地放大直到把整个小世界都吞没；你尝试把它压入深井，它就在井里越扎越深直到把你的心房全扎穿。”黄桃拽住安霆的手，他的手从指关节到手心全是一片冰凉，但黄桃的手心是暖的，像一个温吞却又坚定的小动物突然靠了上来。
“走出去，安霆。唯一的办法只有面对它。”
黄桃终于说完了自己的最后一句台词，在此之前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口才能这么好。
安霆的目光抖动了一下，他微微弯下身子，脸离黄桃很近，急促的呼吸几乎直接呼到了黄桃的鼻尖。
“你怎么知道是恐惧？”他低声问。
“肉眼可见。”黄桃说，“我不瞎。”
“以及我对你过去什么样现在心里想什么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一概没兴趣。”黄桃一口气补充道，“见过注意保护隐私的，还真没见过注意成这样的。”
安霆看着黄桃。
很清晰，不再重影。
是一张少女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现在看上去有点气鼓鼓——
和多年前那个承载了黑色记忆的阴柔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安霆轻轻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轻声道：“谢谢你。”
然后他抬腿向外走去，黄桃站在原地眨巴了两秒钟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功解决了问题，立刻噔噔噔地跟了上去。
“谢什么谢啊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吗？我的天啊刚刚那个门差一点就拍到我脸上了！拍扁了我的鼻子你还要给我出手术费……”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然而就猛地断在了喉咙里。
因为丁飞宇拿着手机匆匆地跑上前来。
“头儿。”他低声说，“又死了一个女孩。”
**
车子飞一般开在路上，黄桃坐在安霆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心忍不住悬了起来。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安霆的情绪显然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里，如果是在他情绪崩溃的时候这个女孩被杀了，以黄桃对安霆的了解，他只怕要自责到极点。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个女孩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刚才。
“尸体刚刚被送去法医那里，现在具体的死亡时间还不好判断，但是刚刚法医跟我说了一声——初步鉴定的话，她的死亡时间可能还要早于腾雪。”
只是……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要晚一些。
也难怪，这一处抛尸地点是一处即将要拆迁的废弃大楼，正常情况下是没什么人会进来的，今天是恰好有两个玩野了的小学生来探险，结果发现了在楼道的角落里探出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死者的包里有身份证。”顾辉映把证物袋递给安霆。
孔诗凌，女，28岁，外省人。
身份证并没能提供太多足够破案的信息。
顾辉映从文件袋里面取出死者的照片。
黄桃认真地打量了一下。
论长相的话，孔诗凌是要稍逊于腾雪的，然而身材上还要犹胜一筹，前凸后翘，比例极佳。打扮上她也极尽突出了自己的这一优点，穿着透视T恤和牛仔热裤，胸口印着非常吸睛的红唇图案，更配了相同图案的夸张耳饰和项链。
“区分局那边接到报案就立刻报到市局这边了，原因就是这两起案子有很多相似性——死去的都是穿着性感的女性，死因都是机械性窒息，凶器都是皮带。”顾辉映说，“这次的皮带我去搜了一下，牌子是杰尼亚，官网售价2900——也是富人才有的玩意。”
“等等。”安霆突然举起一张照片，“这是什么？”
那是死者的手部特写，她的手腕上被金色的涂料喷了一个看上去像是花藤的图案。
“女孩子修饰自己的东西吧？”顾辉映挠挠头问黄桃，“你知道么？”
黄桃沉吟了一下。
“应该不是打扮用的。”她说，“我有个想法……无论是腾雪还是孔诗凌，她们死的时候这种穿衣打扮风格，都有点像是去夜店时会有的，我在想这个图案会不会是某家夜店的标志——我听说有些狂欢派对会给每个进场的客人一个标识。”
“但是腾雪身上没有。”顾辉映犹疑。
“不一定没有。”安霆低声道，“腾雪在被氯仿棉巾捂晕前挣扎过，很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蹭掉了，通知法医那边再验一下。”
“黄桃说的有可能，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夜店……”
就在这时，丁飞宇走了过来，他挂掉电话，对安霆道：“头儿，法医那边结果出来了，孔诗凌的死亡时间大概比腾雪要早一天，是在前一夜遇害的。”
他低头看向死者的图片，突然愣住了。
“你认识这个图案？”黄桃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一家夜店的标志。”丁飞宇低声说。
“你还去夜店？”顾辉映有点惊讶地看着黑卫衣黑棒球帽、看上去是纯种理科男的丁飞宇。
“不去。”丁飞宇艰难地咬了咬牙，“那家夜店……是我一个熟人的地方。”
**
花穗俱乐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夜店之一。
安霆一行人走到门口时，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侍应生上前拦住：“先生，还没到营业时间。”
安霆手一扬，警官证亮在了侍应生的鼻子底下。
小胡子愣了一下，随即一声不吭地就要往里面跑，安霆直接伸出手拽着他的领子，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出来。
小胡子忍不住高声叫道：“昭哥，警察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警察来了就请人家进来啊。”
安霆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黄桃跟在他身后，再之后是顾辉映和丁飞宇。
黄桃一进门就是一惊，只见客座沙发上歪着个年轻男人，黑T恤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他的周围是几个化着浓妆的女孩，他的头枕在第一个的大腿上，手里拿着第二个给他倒的酒，正在第三个耳边说着什么。
然而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露出的是一张相当令人惊艳的脸。
一点英气，一点不羁，一点落魄，一点颓废。男人拨了拨头发，眯起眼睛朝这边笑笑：“这位阿Sir怎么称呼？”
“安霆。”
“安Sir。”男人笑着点点头，依然没有从美女腿上起身的意思，“我们这是正经场子，您随便查。”
顾辉映忍不住皱眉：“大白天就是这幅画面，也说自己是正经场子？”
“哎哟这位阿Sir，我们乐意这么寻开心，犯法么？”男人笑起来，眉眼舒展，“看着我这张脸，你也不应该怀疑这三位妹妹是自愿的吧……”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
因为目光一错之间，他看到了顾辉映后面的丁飞宇。
他突然从美女的腿上起了身，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
“身份证给看一下。”顾辉映打断。
男人顺从地挥了挥手，女孩们一个个给顾辉映看了身份证，在他点头后才离开。
“认识？”安霆看了一眼年轻男人，又看了一眼丁飞宇。
男人伸出手来。
“尹昭。”他简短地自我介绍，看了看扣着棒球帽一言不发的丁飞宇，突然笑了笑，“就不说是朋友了，丁Sir大概不希望有我这么一号朋友。”
“我们不是来查你场子的，扫黄打非不是重案组的事。”安霆直入正题，“认识这两个女孩么？”
他把孔诗凌和腾雪的照片递给尹昭。
尹昭歪着头看了看，对着腾雪的照片道：“有点眼熟。”
他把站在门口的小胡子叫过来：“小陈来看看，这个美女来过么？”
侍应生看了一眼，立刻想了起来：“来过啊，昭哥你不记得了么，这就是前天第一次来的那个美女，喝醉了之后拉着你的手聊她失恋经过的那个——昭哥你还夸人家漂亮来着，怎么转眼就忘了。”
“随便夸夸而已。”尹昭伸了个懒腰，看向第二张照片。
“这个我有印象，常客。”他皱了皱眉头，五官皱成一团，偏偏很好看，“之前常和男朋友来蹦迪，好像前不久分手了。”
“她男朋友还是个富二代，特别阔，叫……昭哥你还记得么？”侍应生补充道。
尹昭反问：“长得好看么？”
“不太好看……”
“那哪记得住。”
他们两个只是随口一说，然而警察这边闻言脸色却全是一变。
富二代？
会买奢侈品皮带的那种么？
安霆问尹昭：“你自己不记得的话，你们店里有谁会知道这富二代前男友是谁？”
此时恰好后面走出一个换好衣服的女侍应生，尹昭看了一眼，赶紧叫她：“康媛。”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名字响起来时，黄桃突然感觉到身后丁飞宇猛地抬起了头，她回头看向丁飞宇，只见他满脸震惊地望向那个女服务生。
又认识？
康媛缓步走了过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弯腰看了一眼照片，道：“诗凌？”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人，黄桃敏感地注意到，当目光滑过丁飞宇的时候，康媛明显地凝固了一瞬，但随即她转过目光，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是警察？诗凌犯什么事了么？”
“她死了。”安霆道，“死于前天凌晨，尸体今天才被发现。”
这显然是个有冲击力的消息，然而黄桃注意到，康媛虽然也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她的情绪起伏并不强烈——她也惊讶，但是并没有正常人听到这种消息时该有的反应。
一缕疑心瞬间滑上了黄桃的心头。
“与她死状相似的另一名死者叫腾雪，也来过你们的夜店。”安霆说，“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把死者的消息尽可能地提供给我们。”
**
狭小的包间里坐着五个人。
三个警察一个辅警，再加上康媛本人。
尹昭说他一概记不得了，只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问讯的场所就走了。
“腾雪我不怎么认识，她只来过一次，不过因为漂亮又放得开，当时很多男人讨论过她，所以我有些印象——但是再多的也真的不了解了。”
“诗凌是常客，她男朋友叫钱澄明，不过两个人上周刚分手。”康媛道，“钱澄明还是很喜欢诗凌的，是诗凌甩的他——钱澄明是那种在父母强权下长出来的性格懦弱的孩子，也没什么能力本事，除了家底好点外没有什么别的优点了，诗凌家境也很好，所以看男人的时候没那么在乎钱，还是喜欢长得帅有性格的。”
安霆挑了挑眉，敏感地捕捉到了康媛话里的意思：“她有新欢么？”
“有，但是是分了手之后才准备开始倒追的。”康媛耸耸肩，“你们别跟昭哥说是我说的啊——诗凌喜欢尹昭。”
“但是她追不上。”康媛笑笑，“别看昭哥平日里身边围一堆美女，其实他也就单纯欣赏欣赏——昭哥不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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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结束了。
安霆第一个走出房间，顾辉映跟在后面，黄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看向康媛。
“康小姐和别的证人都不一样。”
康媛掏出一只打火机，一边点燃手中的烟一边问道：“嗯？”
“正常人面对警察，多少会有点紧张。”黄桃的脑海里闪过了第一次进警局时坐在安霆和顾辉映对面大气也不敢出的自己，“基本上都是警察问一句，他们才说一句。”
“但是康小姐的回答非常顺，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问几句，康小姐就把该提供的信息全提供了，就像知道警察一般会问什么似的。”
康媛笑了笑，不说话。
黄桃知道她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跟着安霆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丁飞宇和康媛。
“丁警官不跟着走么？”康媛看向丁飞宇，歪了歪头，笑容的成分很复杂，既风情，又风尘。
丁飞宇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
康媛弯了弯眼睛，含笑说着冰冷的话：“你管呢？”
丁飞宇突然激动起来：“你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想？！”
康媛猛地扭过头盯着他。
“他不会知道啊。”她盯着丁飞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丁飞宇定在原地，像是从头到脚被人用冰水浇透了。
“是因为你。”康媛看着丁飞宇，眼睛在烟头的火光中朦胧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因为你，你妹妹死了，我爸爸死了，昭哥的梦想落空了，一切都是因为你。”
“既然已经戴上了警察这顶光荣的帽子，为什么还要回我们这个烂泥窝来同情我们？”康媛轻声道，手中的烟在昏暗中一明一灭，她的语气轻声而凉薄。
“滚吧。”
编者注：欢迎收看《漫画侧写师：坏女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