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II:地幽门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判官眼探生死,定穴术寻古墓,神算子窥天机,捞尸人摸水棺,晏当家不死不灭。

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叶谭醒来的时候,已身处匠门,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手背上插着针管,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运气好的是,还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脑中还有一些混沌,叶谭撑起身子,印象中自己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在神女墓里。后面的事,便记得不太清了,是晏肆他们将她带回来的吗?

思及此,叶谭撑着手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晕。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虚弱过,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动作,踩了脚下的拖鞋,推着还未打完的吊针,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行至二楼回廊的时候,叶谭所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大厅的情形。

输云阳、胖虎、方回和百里祭都在,就连晏肆也在,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叶谭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开了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谭这一开口,众人的视线才全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输云阳一喜,跳了起来,恨不得直接跳上二楼,“丫头,你醒了?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们了!”

“可不是。”胖虎难得没有和输云阳抬杠,附和了一句,“我还是头回见到咱们小叶谭被伤得这样重,你都躺了好几天了知道不?”

方回和百里祭最是行动派,生怕叶谭刚刚醒来就昏厥了,立即跑上了二楼扶人。

因为叶谭的出现,大厅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几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叶谭默不作声地听着,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暖意。大概也只有他们,才能焐暖叶谭的一颗心,匠门给了她一个家,一群家人。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晏肆的眼眸温柔,言谈举止温润如风,看向叶谭时,那来自一家之主的关切,是晏肆最温暖的问候。

叶谭摇了摇头,在方回和百里祭的帮助下,下了楼梯,来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这才问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大厅中众人便又一次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叶谭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微皱,试探着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你们将我救回来的吗?”

2

“我们是在神女墓里找到了你,但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我们的意识都不太清醒,最后的记忆,便是在神女墓里了。”百里祭眉头紧皱,叶谭当时失血过多晕得早,不知道后头的事,百里祭简单地说明了当下的情况,“不只是我,胖虎、云阳老哥,我们都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

叶谭下意识地看向晏肆,就算大家都不记得了,晏肆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但遗憾的是,晏肆依然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神女墓中的水汽有古怪,我们都失去了意识,包括我。”

失去意识并不是问题的症结,真正困惑众人的是,他们醒来后,便已通通身处匠门之中。

远在千里的神女墓,险象环生。寻找神女墓的一伙人,除了叶谭和老教授幸存,十几个人,几乎无一生还。那么他们在失去意识后,是怎么回到冶城的?谁有能耐将这么多人,安然无恙地从那个地方带出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人有这种通天的本事,那么,他又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留下这样的谜团给他们?

叶谭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方回,“那天,我没有见到你。”

“是,那天我奉当家之命,将老教授送上直升机,在外头接应你们。”方回也是一脸的纳闷,“按照当家的吩咐,最晚两个小时,大家就会出来汇合。可我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人。那个地方异变的蛇、鳄鱼到处都是,我没把握进去找你们后还能全身而退,但我收到了信号,翻译过来,是要我回去。”

“信号源查出来了吗?”

百里祭摇了摇头:“查出来了,从距离最近的罗布机场发出的。但我托人查过,他们找不到这段信号发出的记录。方回按照信号指示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比方回还先一步回来了……”叶谭刚刚醒来,又一下子接受了这样多解释不清的信息,一时间有些头疼,忍不住按了按脑袋。

“依我看,先别想了,咱们能回来不就是万事大吉了吗?”胖虎摆了摆手,他这脑袋,一贯对付不了这些复杂的信息,“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想想大蛇哪去了?咋就我们回来了,它不见了?”

“这件事疑点重重,不查清楚,总觉得心中难安。”百里祭愁眉不展,“况且,我怀疑大蛇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也与这件事有关联。”

“大蛇不见了?!”叶谭的面色发生了变化,这匠门之中,除了晏肆,大约也就是叶谭与大蛇的关系最是熟悉密切。

就在此时,匠门外的符界发出警告,银杏飘落,是察觉到了有生人造访。

3

对了,匠门有符界,邪祟肯定不能轻易进入了,那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呢?符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吗?大蛇又去哪了?看晏肆的反应,它应该是安全的,可既然安全,为什么没有回来?

叶谭正思索着,百里祭已将贸然造访的客人给请了进来。

那是个出家的和尚,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貌年轻,却又形容慈悲。匠门还是头回有出家人拜访。

“晏当家,很抱歉没有事先联系过各位,就自作主张登门拜访了。”

那和尚不以法号自称,只报了俗名,自称姓明,单名一个华。报了家门后,开门见山便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得到了神女眼?”

神女眼……

“你我从未相见,怎么就知道匠门,知道我是谁?”晏肆的口吻平和,对待僧人很是客气。

明华双掌合十,打进门开始,就从不弯弯绕绕,直言道:“是有人告诉我的,但我并不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谁,从不相识,也不知其用意。虽未曾见过晏当家,但一眼望尽此地众人,唯有你孑然一身,有超脱于世的高远淡泊,猜想,便是匠门的当家人了。”

“嘿!这和尚神神道道的,比咱们还神棍,连个法号都不敢报。”胖虎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被百里祭一掐,疼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说来惭愧,不敢报法号,是因为罪孽难消,有愧于佛。”明华作揖,并不在意胖虎的奚落。

“按说出家人远离红尘,你又是如何知道神女眼的?”晏肆淡淡开口,切入了正题。

叫明华的和尚态度诚恳,年纪轻轻,却难得地沉稳知进退,“晏当家和您的门徒本领高强,我想神女眼在你们手上重现世间,一定是佛悯我一片诚心,给我的指引,来请晏当家相助。”

“你要我如何帮助你?”晏肆一贯是好脾气,极少拒绝人,但他这样的好脾气,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尊贵,总让开口相求的人,多了几分忐忑和不安。

“喝茶。”方回泡了茶,递给明华。

“谢谢。”明华道了谢,这才娓娓道来,“我常常梦见那片茫茫的戈壁滩,连绵的昆仑山似乎就在眼前,可却又离得我远极了……这事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初到格尔木支边。”

明华下乡后没两年,知青们就响应号召,纷纷回了乡。自然也有些走不了、不想走的。

“我记得,当年我们之中留在青海的,就有十多人。我们组成了探险队,去找传说中失落的人类文明。”

说到这儿,明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分明才三十出头的一个人,却仿佛历经沧桑,“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们之中,大的不过二十多岁,最小的,也才十六岁,最后活着离开青海的,只有我一人。”

探险队中的其他人,全都消失了,凭空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再也没了消息。

4

“他们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所说的……失落的人类文明,是什么?”叶谭捕捉到了明华话中的关键,追问了两句。

那叫明华的和尚果然深深地看了眼叶谭,缓缓道:“我不知道,只记得他们说,解开这一切秘密的关键,就在神女眼。它指示的,便是那尘封在历史洪流中的惊天秘密,是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文明。”

它快速地崛起,却又在短暂的辉煌后,就销声匿迹了。它一旦重现于世,可以拯救世人,也可毁灭世人。

“但你们没有找到神女眼。”叶谭微微皱眉。

“是的,但我们找到了神女墓。只差一点,我们就能得到神女眼,它便可指引我们去寻找那失落的文明……”

“凭你们?”叶谭话一出口,唯恐明华误会,解释了一句,“很少有人能够活着找到神女墓,那里太危险了。”

明华并不知道,叶谭口中的危险,指的是他们不敢想象的异变生物,但十年前的情形,却是不一样的。

明华点了点头,“是很危险,我们也是几次遇险,但好在都逢凶化吉,到了神女墓后,我们无功而返。第二天,探险队的其他队员,说要继续下到墓里……”

“这其中,却不包括你。”叶谭知道,明华今天能坐在这儿,说明当年,他并没有和同伴一起行动。

“是的。”明华点头,“我打了退堂鼓,不愿意和他们一道出发。这一分道扬镳,便是永不相见,我再也得不到关于他们的消息,他们就这么……失踪了。我当时要是能劝阻他们,要是……”

“此事,你不必太过自责。”晏肆忽然开口,安慰了明华一句,复又问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参与其中的人,是凭借什么,带领你们找到神女墓的?”

晏肆的话一出,明华便身形微微一颤,倏地站起来。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情绪略有些激动,“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的队长曾在只言片语中透露过,当年的行动,是有人出资的。我们的衣食住行,设备,包括手中掌握的信息,都是队长提供的!”

只是当年,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吃穿用度有人安排了就好,谁也不在意究竟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儿,明华苦笑了一声:“大家会出事,是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挖坟掘墓的事,干不得……我想,都是报应!回到冶城后,我没有顶替父亲的工作,出了家,也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

“那近日,你为何要纠结于往事?”晏肆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明华,仿佛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明华掩面道:“十年来,我辗转难眠,日日梦见他们孤零零地沉睡在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现在我知道,你们找到了神女眼。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找到我的同伴,我要亲自将他们带回他们的家乡,否则我余生难安!”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百里祭话一出口,就有了些犹豫,他们连自己怎么凭空从神女墓回来的都解释不清,又怎么敢斩钉截铁地说十年前的探险队不会凭空消失在神女墓呢?

“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胖虎捡着好听的话安慰大家。

“条条大路通罗马!”百里祭、方回和输云阳三人的脑筋转得快,当即一拍大腿呼出了声。这话一出,三人便又惊奇于大家的默契,忍不住兴奋了。

“干吗……干吗都重复我的话?虎爷我能说出一两句有文化的话,就这么奇怪吗?用不着三个合伙来笑话我吧?”胖虎被他们吓了一跳,委屈地嘟囔着。

5

“当家!”百里祭试图向晏肆禀报他们的新思路。

晏肆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意会,一语道破了玄机:“神女墓,应该另有我们还未发现的通道,他们也许,的确找到了别的线索,去了别的地方。”

“那么,我们需要重返故地?”叶谭挂着点滴,扶着支架的手微紧。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明华口中,十年前消失的探险队员,还要解开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谜团,更要寻找大蛇的下落,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了。

“真的,真的吗?请务必……让我与你们一道去,当年我不敢下去,也不敢阻拦他们,是我悔恨终生的事,这一次,我要亲自找回他们!”

明华看起来弱不禁风,僧袍之下的身量单薄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此刻他的眼眶发红,面色苍白,身形微微踉跄,距离他最近的叶谭忍不住伸手托了他一把。才刚一触上明华,叶谭眼中棕红色的瞳仁一敛,收回了手,神色有了变化。

“我劝你不要卷入这件事,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叶谭的言辞,忽然变得冷厉起来。

胖虎见状,忙和稀泥,当和事佬,“你别介意,我们小叶谭不是嫌弃你碍事,你是不知道……”

胖虎这话可是越解释越得罪人,百里祭又掐了他一把,令他静了下来,这才接过胖虎的话,客气地向明华解释道:“明华师父,你别误会……你既然来了匠门,就应该知道,我们之中,各有一些本事。有的是后天所学,有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小叶谭这双判官眼,是天生的,可探知你我未可知的事。”

只见明华双掌再一次合十,面上出现宁静祥和的淡笑,他望着叶谭那棕红色的瞳仁,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知道女施主定然不是普通人,出言警告,想必是为了我好。但小姐可曾因此,改变过任何人的命数?”

这话一出,叶谭的神色顿时难堪起来,紧咬着唇不再说话。

“如果那是我的宿命,是躲不过的。但为了尚未发生的事,误了这唯一一次机会,我的余生,将如过去的十年一样……”

“既然已经出家,这次为什么要踏入红尘?”晏肆深深地看了明华一眼,口吻中有了松动,看来是要遂了明华的所求。

“因为红尘未了,佛道不收。”

晏肆听罢,便罕见地轻叹了口气,神色温和,做了主,吩咐众人道:“既然如此,大家准备准备吧。只是这一次,务必要有所防备。”

“我也去!”叶谭作势要拔出自己手背的针管,神色严肃倔强。

晏肆嘴角微微弯起,眼中流露出温柔的淡笑,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叶谭的头发,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们自然都知道叶谭的性子。

晏肆自然不会再劝她,只淡淡道:“不要着急,此事并非朝夕之事,百里他们做准备,也需要一些时日。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等你的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出发。”

话落,晏肆看向这次专程找上门的明华,问道:“明华师父怎么看?”

明华哪敢拂了晏肆的意思,况且他说得在理,自己又是有求于人,自然回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些日子,我就住在附近的招待所里,等你们日子定下了,遣人来通知我一声就好。”

6

再次出发,已是在一个多月后,刚刚入冬的时节。

沼泽林中异化的生物,能够听从己渊的指令,守护着那片沼泽林,可见是连带着智慧,也都在墟石作用下得到强化了。

有了智慧,便知道畏惧,本能地避开强者。而晏肆是双蛇玉的驾驭者,四样古物之中,墟石、陨金再强,却远远不敌古老的双蛇玉。己渊重伤断臂,短时间内不可能再露面,因而这一次深入沼泽林前往神女墓,便异常顺利。

但所有人都知道,就连明华的心里也清楚得很,神女墓就算另有通道,十年前消失的探险队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况且他们总觉得,当年探险队背后出资的人,和后来以泰勒为首的那伙老外,都是冲着神女眼去的,其中应该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会和己渊有关吗?”叶谭冷不丁问了一句。

晏肆低头看了身边的叶谭一眼,微微一笑。

“不像,己渊引诱泰勒一伙人前往神女墓,目的是要进行一场献祭式屠杀,而非为寻找神女眼,他也不需要寻找神女眼。十年前出资探险队寻找神女眼的人,目的则单纯得多,就是为了寻找神女眼。”

“嗯……”叶谭点了点头,仔细思索,也觉得晏肆说得有道理。

的确,看己渊的动作,他异化沼泽林中的生物,为寻找神女墓增添了无数的难度,看起来更像是在防备有人找到神女眼,活着将它带出。只是泰勒竟然绑了叶谭,引了匠门的人找到了神女墓,实在是出乎己渊的意料。

重新下了甬道,巍峨的神女像依旧矗立在地底寒潭边。除此之外,只有石雕的祭祀台和引流道蜿蜒盘旋,说是神女墓,却不曾在这里见过棺椁,抑或是任何的陪葬品。

明华和尚站在那尊保存完好的神女像前,许久未再挪动脚步。周遭匠门的成员都在尝试在这个地下水石洞里寻找玄机,唯有明华和尚静静地盘腿入定,双掌合十,口中念的是超度亡人的经词。

“我说和尚,你是在为八竿子打不着边际的神女诵经,还是为你失踪十年的探险队队员诵经?”胖虎凑了上来,心想这和尚真是奇怪,为探险队诵经,用不着挑这种地方,为神女诵经,他可觉得这神女邪气得很。

“威威,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百里祭一把揪住胖虎的耳朵,打发道,“赶紧找找,哪有别的通道。”

“哎哟,百里,你又不是我媳妇,咋能拽我耳朵,老子的耳朵只给媳妇拽,你,你松手!找啥找啊,人和尚不是说了,有了神女眼,就能指引我们找到那啥吗?”胖虎说着,从百里祭的兜里掏出一方木盒,里边完好无损地躺着一枚血红的宝石,那是百里祭晕倒之前拼死拼活攥在手里带回去的。

7

神女眼……

叶谭凑了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所谓的神女眼,造型普通,通体血红。她将它握在手心,举高,也不曾看出什么端倪来。

叶谭的视线聚焦在这神女眼之上,视线的余光,忽然扫过那上方端立着的三丈之高的神女像。叶谭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从她这角度,手心中的神女眼,恰好可以对上神女面相上,那空洞的眼眶,叶谭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它就像,神女的眼睛,棕红的瞳仁……鲜艳地多了一抹血腥味。

一抹光线从上方穿射而下,忽然不偏不倚地落在叶谭手中那不规则切边的红色石头上。忽然,光源仿佛被吸进了无底洞一般,下一秒,便折射而出,出现了诡异的画面……

古老而又陌生的字眼,像是投影而出的一般,在一面石壁上延展开来,悬浮在那上头。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叶谭保持着这个角度和姿势不变。明华急匆匆起身,神色复杂万千,欲哭欲笑,口中念着:“真的……真的有通道,神女眼,指引着我们找到它了!”

“写了啥?”胖虎研究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懂,“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地幽门,门幽地。”方回的面色诡谲,视线收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入者死,死者入。这里……果然有别的入口!”

“挖!马上挖!”百里祭和方回一样,心情激愤,指着光线所折射的位置,那就是通道所在的方位。

百里祭、方回和胖虎立即行动起来,按照方回的指挥,开始准确地定位甬道的位置。

“丫头,你手怎么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神女眼所指示的信息上,输云阳却忽然注意到叶谭身上的变化。

此刻叶谭维持着高捧神女眼的姿势,袖口略宽松,顺着纤细的手臂下滑,手腕处,一片青色的纹样便忽然显露了出来。那纹样远看尚小,糊成一团,可凑近了看,赫然是一支失去杖柄的权杖!

“这是……”叶谭的眼中也出现了困惑和茫然。这是什么?她先前怎么不曾发现过呢?原先这个位置是受了擦伤的,结了一层痂,现在痂掉了,她也不曾留意过,现在看,却像是……奇怪的印记。

“丫头,你该不会出身显赫,是古时的皇权后裔吧?”输云阳一惊一乍地捧着叶谭的手臂,开始夸张地胡说八道。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叶谭的手腕之上,将那奇怪的纹样覆在他的手心之下。叶谭眼带困惑地抬头,便见到晏肆深邃的眸光正垂下看着她,叶谭的嘴唇微动:“晏肆?”

晏肆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没能逃过叶谭敏感的捕捉。但很快,他便一敛眼中全部的情绪,只目光淡漠悠远、温和却又多了几分疏离地说了一句:“走吧,百里他们挖出了一条通道。”

“哦……好。”叶谭点了点头,话题就这么被晏肆轻而易举地岔开了,可她始终眉宇紧拧,总觉得……有什么事,是晏肆不愿意告诉她的。

挖通了入口后,果然内有乾坤。他们不知道这条甬道要通往哪里,这似乎是个巨大的工程,走走停停,在地底甬道中,竟然耗费了数日。终于,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观……

8

“前面就是地幽门了吧?”百里祭手中的光源好似晃到了什么东西。

地幽门,门幽地。入者死,死者入。

众人赶上前,眼前赫然便是一片壮观巍峨的封陵门。它叫地幽门,顾名思义,是通往幽冥地狱的一扇门,仿佛在警告所有擅闯此地的人,入,则是死!

“这儿有人……”胖虎和死尸果然有缘,每次下地,动辄便要踩到白骨。

数道光线扫来,只见那横七竖八躺在这面封陵门前的尸骸,已经化为了白骨,但身上明显是七十年代的穿着,水壶上还刻着当年的生产年份——1975。

“是他们……”明华面色一变,脚下犹有千斤重,终于,他还是一步步上前,跪在了那横七竖八的遗骸面前,掩面痛哭,“当年,若是我不曾只顾着自己退缩,我拦住他们,我劝住他们!兴许,兴许他们就不会送命……”

“明华师父,节哀。”百里祭上前,拍了拍明华的肩膀,众人一时无言。

十年前的这支探险队,在没有神女眼的指引下,能够找到这座封陵门,已是奇迹。但他们入了通道,地下通道却犹如迷宫,没有神女眼,进得来,未必出得去,便活活困死在了这儿,无一生还。

“此生你们错了,都是报应。但我还记得,出发前,我们在篝火边立下的誓言,只要有一个人能回去,就要记得将同伴们一起带回家乡安葬,我们十几岁离家,都是不知轻重的年纪。我还记得,小四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说自己在家乡还有个妹妹,妹妹没有娘家人撑腰不行,干完这一笔就回家,谁知,就再也没能回去……”

明华喃喃念着,开始卸下自己的空包,收拾他们的遗骨,要将他们通通带回去,背回家乡安葬。胖虎看着于心不忍,便也卸下自己的包帮忙。

“这是什么?”叶谭上前一步,伸手欲抓石门上正在蠕动的活物。

“别,不知道有没有毒性。”方回拦住了叶谭,凑上前仔细看了许久,才口吻不是很确定地勉强给出了一个结论,“这玩意也不知道是什么,长得有点像庞贝蠕虫。”

“庞贝蠕虫?”输云阳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叶谭身后,看也不敢看那一整面封陵门上东一团西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蠕虫,“真他奶奶的恶心!”

“嗯。”百里祭接下了话,顺着方回的结论介绍道,“庞贝蠕虫是目前所有研究中,被发现的最耐高温的蠕虫,一般体型都在六到八厘米,寄宿在岩基堆里。”

“这里怎么会有耐高温的虫子?”叶谭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妙,但既然找到了这儿,就这么打道回府是不可能的,他们心中有太多疑问了。

百里祭和方回明显也和叶谭一个想法,他们招呼着输云阳上前搭把手。输云阳恶心那蠕虫,不肯上前,两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仔细研究这面石门,时不时用工具将团成一团的蠕虫拨开。

9

“这里,有凹槽!”方回惊呼出声。

叶谭连忙上前,仔细看那凹槽的形状。她微微皱眉,忽然低头看着自己手心中的神女眼,略做犹豫,便抬手,一把将神女眼推进了那凹槽中。

果然,下一秒,石灰哗啦啦地落下,地表发生了沉闷的震动。众人纷纷后退,此时胖虎和明华和尚也才刚刚收拾好队友的遗骸,便被百里祭和方回给拖拽到了边上。

“咳咳……”众人被灰尘呛得咳成了一片。传说中的地幽门洞开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做出戒备,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想象中阴森可怖的幽冥地狱,而是那瑰丽壮观的另一个世界……

“鬼斧神工……”就连出色的偃术师输云阳,都忍不住赞叹眼前的情形犹如鬼斧神工,无论是工艺、造诣,都不是这个三千多年前就销声匿迹的人类部落,所能拥有的,它太超前了,超前得令人不可思议!若说它是唐墓、宋墓,工艺上还尚可说得清……

“这就是消失的人类文明……它是奇迹一般的存在,它,真的存在……”便是明华师父,此刻都忍不住由衷地赞叹。

地幽门洞开后,入眼便是两排精美石雕。她们呈现人面鸟身,腹部成蚕节状,尾成弓背条状,就像鱼尾巴,两肋有凹槽,用来插装翅膀和尾翼,上面刻有羽翅花纹。她们双掌合一置于胸前,人面丰满圆润,头戴四角高冠,冠面饰莲纹连珠,发髻高耸,凤眼微合下视。

从工艺上看,不是一次成形的,而是分模合制,处处细节皆精美无比,绝不是三千年前的工匠能够拥有的造诣。

“迦陵频伽。”方回激动地上前,恨不得将这一座座人面鸟身像带回去,“我研究过,《旧唐书》曾经记载过相似的形态,也有人叫她妙音鸟,相传是喜马拉雅山上的一种鸟,明华师父,你应该听说过!”

明华闻言,双掌合十,低头,“是,佛经中,将此鸟喻为极乐之鸟,它指引着我们,前往极乐世界。”

“这里,才是真正的神女墓吧?”叶谭上前几步,“地幽门,通往幽冥地狱,或是极乐世界,谁知道呢?沉睡在神女墓里的人,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吧?”

“神女,究竟是谁?”叶谭看向晏肆,方回和百里祭知道得再多,也一定不如晏肆知道得多,三千多年前……晏肆是否亲眼见过它的崛起,它的灭亡?

叶谭性格内敛,但她太敏锐,敏锐得,多了分侵略性。

“相传上古五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皆有明确的埋葬之地,唯有黄帝没有。有人说,黄帝不在人间,这世上,便是颛顼、帝喾,不过都是人而已,他们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凌驾于人之上。”晏肆的目光望向那被人面鸟身像簇拥在中间的一樽水晶棺,视线悠远,仿佛穿越了亘古。

“神女,即后来人们口中的圣主,天烬之国的圣主。她的信徒便是这么坚信着,圣主便是可凌驾于人之上的存在。她也的确野心勃勃,双蛇玉、金乌木、陨金、墟石,无论是放在三千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人们无法想象的存在,她也凭借这些,试图侵入无数诸侯国王室,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凌驾天子之上。”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晏肆只说了它的崛起,未曾再说它的覆灭。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天烬的覆灭,一定是付出了血流成河的代价。己渊是神女的信徒,而己渊痛恨晏肆,说晏肆和他们不一样,那是因为……晏肆背叛了神女,将神女的野心,结果在了王座之上。

10

神女活着的时候野心勃勃,死了依然贼心不死。她的信徒,仍然在试图复苏她。

“可我们就这样找到了真正的神女墓吗?”叶谭顺着晏肆的视线,望向那水晶棺。隐隐约约,仍可见棺中之人,衣袍如新,尸身不腐,无论是交握在胸前的双手,还是那露出衣袍外的修长脖颈,都肤色鲜活饱满,栩栩如生。

除了……头部的位置,只剩下化作白骨的头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有头部化为了白骨?

“就这样找到了神女墓,找到了圣主的棺椁,总觉得……容易得不可思议。”叶谭忍不住拽了拽晏肆的袖子。她多想问问他,当年,神女是怎么死的,是否死于晏肆手中。若是,那么躺在那里的,是否就是所谓的神女?若不是,那么当年,权势滔天、险些凌驾于天子之上的神女,又是怎么死的?

“她死了。”晏肆垂眸,眼底一片漠然,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但我,不会葬她。”

言下之意,便是晏肆,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此地有一处神女墓。至于那棺中躺着的,是不是就是神女本尊,晏肆只字未提。

叶谭忽然觉得腕间灼烧一般地疼痛,她紧抿着唇,变了脸色。晏肆觉察到了叶谭的不对劲,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沉沉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叶谭!”

“头疼……”叶谭只觉得头部发紧,要爆裂开来一般。恍惚之中,她似听到,有人在说话,仿佛是在遥远的地方,声音空旷。她头疼得,产生幻觉了吗……

那是女人的声音,缥缈而来,带着一股戏谑,“姒晏,我的爱宠,像猫一样,安分些才好,你逃不掉的,你是我手中的宠物……”

是姒晏……还是晏肆?叶谭听不清,她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声音传来。

“疼……”叶谭浑身冒出冷汗,入冬的时节,竟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她眼前一黑,身形便跌软了下去。晏肆伸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

轰轰,轰轰,四周开始地动山摇。

众人想起先前在入口看到的庞贝蠕虫,百里祭面色一变,终于知道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绪不宁。他变了脸色,出声向大家发出警报:“当家……我怀疑,这附近有休眠火山岩!”

晏肆闻言,也是面色不愠,地表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巨石从他们的头顶纷纷砸落。晏肆当即沉声命令:“出去!原路返回!快!”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威言厉喝过。

11

叶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医生说,是月前叶谭曾经受过伤,体内有淤血,才导致的感染发烧,头疼也是因此引起的,需要静心休养。

临走前,医生还警告,绝不允许叶谭再像这次这样,才休养了一个月,就不知又去了何地,做了什么超体力负荷的事。为此,百里祭、胖虎、方回和输云阳四人并排站着,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让医生数落了许久。

自然,这是后话。

叶谭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一只微凉的大手覆在她垂于身侧的那只手上。叶谭睁开了眼,还未完全清醒,但迷迷糊糊中,便下意识地望向了守在身边的人。

是晏肆……

晏肆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坐在椅子上,头枕着他自己的手臂,正闭着眼睛。室内是鹅黄色的夜灯,温柔静谧。

叶谭一动不敢动,只静静地望着沉睡在自己身侧的晏肆。他的黑发微微垂落,遮挡住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之下,是温柔的唇。其实晏肆不睁眼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可一旦他看着她的时候,那看似温润的眼眸,却疏远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谭忽然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钻入脑海中的声音。直到此刻,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这古怪的声音,抑或是只是莫须有的幻觉。

可无论是哪一种……叶谭紧抿着唇,她不高兴!

也许是叶谭的情绪发生了变化,身侧的手也微微有了异动,将晏肆惊动了。他睁开了眼,直起身,看向果然已经醒来的叶谭。晏肆微微弯起嘴角,眼中露出了些许分寸有度的关怀和温和,一如既往细心周到地问了她一句:“还好吗?是否不舒服?”

“嗯,不舒服!”也许是夜色太静谧醉人,也许是晏肆对待病人的温柔耐心蛊惑了她。叶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因,她忽然不顾劝阻地起身,破天荒地无比大胆地拽住了晏肆的衣襟。

晏肆一贯纵容匠门中人,即便叶谭此刻如此无礼,晏肆也不曾斥责她,只是耐心温和地劝道:“你才刚醒来,有什么事,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谈。”

“就现在谈!”叶谭目光灼灼,毫无往日的清冷,她紧紧盯着晏肆,不放过他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和情绪变化,质问他,“你活了那么久,足足有十个百年,二十个百年,三十个百年!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或许也爱过谁,恨过谁,我都不管……我就想知道,那都过去了,我不行吗?喜欢我不行吗?!”

“叶谭……”晏肆从未像现在这样,失了从容和分寸,竟然被叶谭这么个小姑娘,逼得步步后退。

“不行也得行!”叶谭忽然松开了手,身形一个踉跄。

晏肆仍是伸手搀住了她,叶谭却不管不顾,挥开了晏肆的手,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她能明显感受到晏肆的身形略有些不自在地僵直,不好在叶谭虚弱的时候无情地推开她,可又绝对不会给她更多的回应。

叶谭垂下了眼帘,口吻却霸道得很,“我向你宣战,谁也不能与我作对,不能抢走你,也抢不走你。你,会喜欢我的!”

12

明华和尚如愿完成了当年的誓言,将探险队伙伴的遗体,各自带到了他们的家乡进行入殓。

回到冶城,已经是三个月后。

“师父,我家老板有请。”

刚抵达冶城的地界,便有人在火车出站口拦住了他。外头,停了辆车。

明华闻言,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只轻轻一声叹,便从容地随着来人,上了那辆车。

他没有见到所谓的“老板”是谁,那位老板是隔着一面不透光的帘幕亲自对他进行问话的。

“找到神女墓了吗?真正的神女墓。”辨不清年龄的声音,却有一股暴戾和沧桑。

对方此话一出,明华便已经将一切都想通了。通知他前往求助匠门的人,恐怕就和眼前的幕后老板有关。

明华的反应从容,他知道,即便他不说,这个问题,对方也早有答案。

“神女墓长什么样子?你们看到神女了吗?”

明华不答,只不卑不亢道:“出家人,不问红尘之事。”

那幕后的人也不管明华答了没有,他的情绪有些暴躁,咄咄逼人般追问道:“匠门晏当家查验了没有?他是什么反应?能确定吗?那是不是神女墓?”

“出家人,不问红尘之事。”明华仍是只有这一句回答。

“呵!神女不可能沦落至此!她可是凌驾于天子之上的人,她险些就成了天子!”对方终于不耐烦了,“留着你有什么用?”

此话一出,明华明显感到身后有人靠近。枪支上膛的声音响起,硬物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明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的情绪平和,只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竟然微微弯起。这是十年不曾有过的,释然轻松。

“红尘事了,佛道对我自有惩戒,阿弥陀佛。”

砰!

“老板,己渊要见你。”幕布前,有人低声请示。

幕布后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许久,才听得那情绪暴躁的人舒缓了一口气,不屑道:“他算什么东西?不见!”

编者注:本文为《匠门土师爷II》第十篇,本系列每周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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