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II:救世神

判官眼探生死,定穴术寻古墓,神算子窥天机,捞尸人摸水棺,晏当家不死不灭。

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一记闪雷划破天际,大雨冲刷松动的泥石,轰隆一声,矿洞塌方了。

滂沱雨夜,驻扎在附近的部队接到上级命令,连夜出动,营救被困矿洞的工人。

“人救出来了没有!”曹泰石匆匆下了车,当地的乡干部急匆匆为他撑伞,曹泰石一把挥开头顶的伞,大雨瞬间便将他淋了个透,曹泰石就站在这泥泞的山头,吼道,“我们的子弟兵都在抢险一线,多少矿工同志被埋在下面,等着我们将他们救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干部,领导,都给我把伞撤了!”

曹泰石是冶城新到任的副书记,历来口碑极好,是个干实事的,眼下他才刚到任,就面临着汛情严峻的局面,不由分说便将底下的人训了一顿。

“曹书记,这次暴雨持续时间长,量级大,不过您放心,我们早有准备,也第一时间派人到了一线参与救援,一定会将矿洞底下的人全部救出!这儿危险,请您退居后方的指挥处,这里就交给我们!”

“灾情就是命令!你们不要管我!这么多人候在这做什么?大雨还能把我给冲走了?都回自己的岗位上去,快点!”曹泰石抹了一把脸,脸上雨水混合着泥水,曹泰石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山头下方的抢险工作,吼道,“给我全力搜救!”

“挖出来了!他们在这里!担架,担架!”

“小心二次坍塌,我们的人都撤出去,留下救援分队把人抬出来,快点!”

抢险现场忽然出现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被困矿洞底下的工人一共十二人,全数获救,清点了名单,无一遗漏,他们大多数人都只是受了轻伤,最严重的一个,也只不过是轻微骨挫。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势有了些收敛,曹泰石在这泥泞的山头站了一夜,底下的乡干部一个也不敢走,也陪着站了一夜。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如释重负,附近受到汛情影响的灾民也相继完成了转移,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曹泰石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下令大家收队。

就在此时,那泥石翻溅的矿洞口,忽然冲出了一道黑乎乎的影子,紧接着是两个、三个,他们冲了出来,浑身沾满了泥。冲出洞后,那黑乎乎的面孔被大雨冲刷干净,露出一张张年轻却苍白得异常的面庞。

“怎么回事?!”曹泰石转身的动作一顿,又一次吼道,“不是说一共十二个人吗?怎么还有人在里面!你们怎么办的事?!”

“这……曹书记,这我们也不清楚啊……名单上记录的,的确是前头清点过的十二人啊?”

“废什么话!先救人!”

曹泰石的话音刚落,底下已有撤离了一半的部队迅速折返回去,试图接应逃出生天的三人,忽然,那三个面色苍白得诡异的青年人扑倒在地,试图赶上前的人们,顿时停住了脚步,僵硬在了原地……

那三人在逃出后,仅在片刻间,便忽然扑倒在了大雨中,他们在泥泞中翻滚,发出了痛苦的嘶吼,紧接着,他们年轻的皮肤、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血管突出,眼球浑浊,周遭的人无一敢向前……

就在所有人的惊愕中,这些挣扎的人,便渐渐地停止了动静,眼睛睁得老大,形态老如枯骨……

有胆大的上前探了探,白着脸摇了摇头,“死了。”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就连曹泰石都怔住了,此情此景,他活了大半辈子,见所未见!

2

曹泰石是从云南调任到冶城的,从前和老邓头是一个班子的,通过老邓头这层关系,虽知道匠门,但一直没有机会建立往来。

如今调到了匠门的地盘上,一上任就遇上了这种怪事,于情于理,曹泰石也会选择登门拜访晏当家。

曹泰石来的时候,是胖虎给请进来的。方回和百里祭出了一趟门,还没回来,输云阳那老痞子又一头扎进了酒吧泡妞去了,小叶谭身体还没大好,最近又大雨连天的,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

“老头,你坐,我请我们当家去。”胖虎没辙,只好去请晏肆这尊大佛亲自出面了。胖虎干点体力活还行,这种细活他还实在干不了。

老曹见到晏肆的时候,忍不住直言不讳地冒出了一句,“你个小年轻,就是匠门当家人?我听老邓说过你们的能耐,是不是诓我的?你们俩和我站在一块,就像我孙子一样。”

“嘿这老头,是不是在骂我们?”胖虎站在晏肆身旁,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这老头的话听着像是在骂人,又不像是,“你给我们当家当孙子,还不够格呢!”

老曹话出了口,才意识到不对,胖虎没头没脑地一通回怼,他也不生气,只拍了拍自己的嘴,道歉:“别见怪别见怪,老曹我粗人一个,没少因为这张嘴得罪过人!”

胖虎他们大概还没见过有人混到今天这样的身份地位,说话做事还这么豪爽接地气的,顿时自来熟,大方地一摆手,“没事,虎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

晏肆淡淡地摇了摇头,打发着胖虎倒茶,请了老曹坐下,转了话题,“曹书记遇到难事了?”

“哎!”老曹叹了一口气,顿时惊觉自己自打入了门,还没自报家门,对方却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不禁正了色,不敢再小瞧了这匠门的人,也直来直往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照片,“前几天,我们抢险救灾,救了几个被困矿洞底下的人。”

晏肆拿起照片看了几眼,神色未变,“这三位老者,也是被困的旷工?”

“哪能呢!”老曹想起那天看到的情形,激动地一拍桌子,“这仨可不是老头,也不对,他们是老头!哎,这咋说,我自个都搞糊涂了!这事我得弄清楚了,是重大机密,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不得乱了套了?”

“老头你颠三倒四地说啥呢!”胖虎挠了挠头,“我咋听不懂呢?什么是老头,又不是老头的。”

老曹又从泛黄的文件袋里,取出了几张文件,“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档案,我费了老大的劲翻出来的,你们猜,里头是什么?”

老曹卖关子,晏肆也不急,顺着他的话回应道:“看来二十年前的档案,记录了一件事,它与你此次遇到的怪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对!二十多年前,报案的人叫刘放,十几岁的小伙子,非跟当时办案的人说,自己遭受了三十年的囚禁。您说,十几岁的人,怎么能被关三十年?当时的人也没当一回事,没了下文,也不知道这叫刘放的,后来怎么样了。”

老曹又用手指敲了敲最新的那几张在雨夜拍摄的照片,“这三位,刚跑出来的时候,可不长这样,一个个都是年轻小伙子,瞬间老成这模样了!联想这份旧档案,我不得不猜想,难道真有人,能不老不死?”

晏肆一顿,微微皱起了眉。

3

老曹见状,当是晏肆不认同他说的话,也立即改口,“这么说也不准确,前几天发现的那三位死者,虽然刚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模样年轻,但没多久就死了,变成了这副模样。您看,他们的脖子上有青色文样,是不是一串编号?”

那三串编号,以“S”打头,后面是不同的数字。

“老头,这事你来找我们做什么?”胖虎一听到老曹提到了“不老不死”,又顾及他的身份,唯恐牵连了匠门,回头当家被人抓去研究可怎么办?胖虎当即不乐意了,“你别说了,这事咱们管不了,去去去。”

“晏当家,老邓和我说过,诡事难断问匠门,难道这件事还不够诡异?”老曹沉下了脸,“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还是个惊天大阴谋!如果真有人能将无辜的群众囚禁几十年,那这背后的人是什么居心?又有多少可怜的人还在水深火热中?!不老,不死……这是怎么回事?必须弄明白!”

“嘿老头!你是当家,还是咱们当家是当家?你这是来求我们帮你这个忙,还是来命令我们替你办事的?咱们匠门敢情归你管辖是吧?”胖虎急着要赶人。

老曹的脸色不愠,他再豪爽,也是个摸爬滚打上来的人,兢兢业业,脾气倔得像一头牛,哪经得住胖虎这样三番四次的冒犯。

晏肆见状,轻叹了口气,安抚下了胖虎,才对老曹客气道:“你先请回吧,这事我们暂时也毫无头绪,我会命门下的人关注此事。日后若有需要,我们匠门也会全力配合,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老曹虽倔,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平白无故上门,匠门也不是无所不能,不可能说给个答案,就能给个答案。思及此,老曹大方地向晏肆道了谢又道了歉,告了辞。

老曹出去的时候,恰好撞见刚赶回来的百里祭和方回,两人走得急,也没留意家里来过客人,一回来,就神色阴郁。胖虎见状,也顾不得抱怨刚才发生的事,连忙追问道:“怎么着,有消息了?”

百里祭摇了摇头,“动用了我全部的关系,也没发现有大蛇出没的迹象,这么大个家伙,在神女墓里凭空消失,能去了哪呢?”

方回猛灌了几口水,缓了一口气,“可不是,我联系了道上的朋友,用方术找,也没靠谱的消息传来。”

“大蛇又没死,当家说大蛇还活着,就还活着。既然活着,怎么还能让人找不到呢?”胖虎纳闷了。

“问题就在这!大蛇如果能找我们,早就回来了!它既然回不来,肯定是出了事!”百里祭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事,将一封密封的牛皮信封推到了晏肆面前,“对了,当家,进门前在外头石狮口里找到的,给您的信。”

晏肆闻言,拆了信封,众人一见那里头的东西,顿时变了脸色,气氛冷沉了下来,静得可怕。

“那是什么?”二楼回廊,传来叶谭的声音。

4

那信封之中,是一张黑色烫金的帖子,随帖子一道被送来的,还有一片蛇鳞,末端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从大蛇身上生剥下来的。

“是一封邀请函。”晏肆放下蛇鳞,径直将目光扫向邀请函的末端,微微皱眉,落款只有一个字母“S”。

叶谭见状,顾不上自己从卧室出来,还光着脚,连忙跑下了楼,从晏肆手中接过邀请函一看,她棕红色的眼底顿时一沉,神色亦是冷得可怕,“什么意思?挑衅?拿大蛇威胁我们?”

这是一艘名为“太平号”的游轮邀请函,邀请函内没有任何有用的字眼,中规中矩的一封邀请函,但多了这么一片蛇鳞,意味就不一样了。

落款既然是神神秘秘的一个字母,可见应该不是己渊,那寄这封邀请函的人又是谁?可是大蛇,为什么会轻易落入别人手中?

“S……”晏肆一手支撑着额头,眉宇微凝,似有些头疼。

“当家,怎么了?”胖虎注意到晏肆的不对劲,不禁追问道。

“记得刚才老曹说的那件事吗?”

胖虎一拍脑门,将刚才老曹来过的事说了一遍,又道:“编号!死者身上的编号,第一个字母‘S’,和邀请函落款的那个‘S’,分明一模一样!”

说到这,胖虎纳闷了,“可当家,这两件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五十年前的那项研究,我想,他们的确在穆涵身上提取到了可用的元素,这个试验,一直未曾中断。”晏肆抬起眼帘,看向在场的众人,“我猜测,甚至,十年前寻找神女墓的探险队,背后的出资人,也与这几件事有联系。

“神女的信徒,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一个集团,本事滔天。他们通过穆涵身上研究不死人的基因,并在人身上做实验?”百里祭听了来龙去脉,顿时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寄这封邀请函,还送来大蛇的鳞片?”

“因为研究成果失效了。”

叶谭冷不丁的一句话,大伙顿时一愣,叶谭这才补充了一句,“刚才胖虎不是说了曹书记来的事吗,突然出现的三个死者,瞬间苍老死亡。”

“什么意思,他们要把咱们当家也抓起来研究吗?”胖虎站起身,叉腰,“他奶奶个锤子!还没王法了?!”

“目前只能看出,对方暂时还不想与我们为敌。”百里祭摊了摊手,“否则当初他们不会将我们从神女墓秘密转移出来。”

若与大蛇失踪的事件联系起来,那么当初他们在神女墓中晕厥失去记忆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就有迹可循了。

他们回来了,大蛇却没回来,眼下还在对方手中……这一切,都和这个“S”有关。能把大蛇带走的人,能是一般人?

“对方又不想把我们抓起来研究,又带走了大蛇,”胖虎实在纳闷了,“哎呀你们就别跟老子打哑谜了,到底啥意思啊?”

“我们也不知道。”百里祭拍了拍胖虎的肩膀,“威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邀请函都来了,还怕他设鸿门宴不成?一个字,就是干啊!”胖虎摆了摆手,“咱们在这磨磨唧唧有啥用。”

“说得好,一个字,就是干!”百里祭表示赞赏,转而向晏肆请示道,“当家,你怎么看?”

“我同意。”晏肆尚未开口,叶谭就率先开了口,眼光冰冷,泛着杀气,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大蛇在他们手上,匠门就没有退缩,抛弃同伴不管的道理。

“好。”晏肆点头,彻底表了态。

“我不同意!”

大厅之外,输云阳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他砰的一声推门而入,直奔晏肆面前,双手撑着晏肆所入座的椅子的两侧俯首,上半身往下微倾,这是具备攻击性和压迫性的姿态,输云阳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不能去!”

“云阳老哥……”方回从未见过这老痞子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不禁拍了拍输云阳的肩膀,当起了和事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输云阳愣了一愣,起身,面色变化万千,“没,没比你们多知道多少。我只是听说过这‘S’,一看就是鸿门宴,你们不能长点脑子?送上门去给人宰割?他们研究穆涵,研究不死人,就肯定会盯上匠门!”

“就因为这个?”方回笑了,“云阳老哥,你反应过激了啊,以往比这危险千倍百倍的事情,我们都见过。我理解,怕危险正常,要不,这次你就别去了?”

“靠!”输云阳啐了一口唾沫,“你当我是因为怕死才劝你们的?”

5

豪华的套房内,窗帘拉得紧密,半点不透光,但室内,却又灯火通明,打开了所有开关。暖气开到了最热,但莫名地,还是让人感到阵阵寒意从脚心往上冒。

轮椅上,正坐着一个男人,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貌,他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大大的斗篷遮盖了整个身体,他的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头戴着一顶宽沿帽子,帽子下,是一副墨镜,和足以遮挡大半张脸的面罩。

轮椅的一侧,站着神情冷峻严肃的西装男人,冲着那人恭敬道:“老板,人跑了,是通过挖地道,连通了外头一处矿洞跑的。雨太大,那里发生矿洞坍塌,人多,我们的人不好靠近。不过……老板放心,区区三个死人,还掀不起多大风浪。”

“哎,失效了。”轮椅之上,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许久,他才又问了一句,“那条蛇身上,也没研究出什么吗?”

“老板……暂时没有消息。”说这话的人,口吻之间,竟莫名地多出了几分战栗。

“呵!废物!”他突然暴躁了起来,从轮椅上起身,走到桌案边,手中摸索着那上头的那片带血的蛇鳞,“三个死人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身边的人顿时间皆陷入了一阵又一阵的静默和恐惧中,顿了顿,他的情绪又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兴奋,“既然走投无路了,自然要请朋友帮忙。朋友没有这个能耐,就要结交有能耐的朋友。”

“老板的意思是……要见己渊吗?”

“那个废物?他还等着?”

“安排在VIP休息室了,一直说要见老板您。”

“走吧。”男人披着那顶足以遮掩整个身体的斗篷,缓慢地向自己的轮椅走去,待他重新在那轮椅上坐下,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示意手下的人推他去见己渊。

己渊所在的休息室,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沙发之上,正横躺着一人,他光裸着上身,满地都是空了的酒瓶,右臂早已消失,血淋淋的伤口处,却不断有模糊的血肉在生长着,己渊面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

门被推开了,己渊撑开了眼皮,见了来了,不禁嗤笑了一声,“输鹊,你这怪物,倒是肯来了?你还是这样,不敢见人啊。”

那轮椅上遮掩严实,被唤作输鹊的男人闻言,也不恼怒,他看向己渊那正在生长的断臂,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要多久才能长好?”

“用不了多久,我们,是不会轻易死的,就是把我的头砍下来,也不会轻易死去。”己渊低喘了一会气,“神女墓已经毁了,火山岩重新活动,将它彻底吞噬了。”

输鹊闻言,顿时暴怒,“我不信!那里面躺着的,真的是神女吗?”

“的确不是。”己渊冷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位置,挑衅道,“可就算让你找到了神女墓,你又能如何?现在,只有我知道神女在哪,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复苏神女。这就是我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价值!”

输鹊不答,虽看不到他的面部,但那墨镜下,隐隐约约,似还可以看清他嘲弄的眼神。

“你不信?”己渊试图起身,却因为断臂生长的痛苦,动弹不得,再一次被汗水浸湿浑身,“我听说了,你试图转而向匠门寻求合作。你尽管试试,蔡侯王会不会和你合作。”

“这天下,没有谈不拢的合作。”输鹊丢下了话,便一抬手,示意手下的人推他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6

大型豪华游轮停靠在海岸,船身上,“太平号”三字出现在最醒目的位置,“S”标志大气磅礴,犹如泼墨的巨龙蜿蜒直上,要一飞冲天。

晏肆与匠门中人是分别驱车赶到的,六个人,分别乘坐六辆黑色的轿车,靠近海岸,他们自车上下来,前后门同时打开,分别都有身穿黑色西装的人随着下车,毕恭毕敬地引领左右。

直到将他们送上了船,他们身后暗暗顶着的那把枪,才蓦然撤去,船岸一声长鸣,太平号驶向了大海。

得到了自由的胖虎等人,靠近了彼此,他们背靠着背,警戒着周遭的环境。

“这船要去哪?”胖虎大致摸清这艘巨大的豪华游轮的构造,他们所处的是上等舱所配备的宴会厅,但偌大的宴会厅,偌大的太平号,除了他们,却看不见别人的身影。

“不知道,把我们请上了船,却不见主人。”方回摸着下巴,也想不透,“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胖虎、方回的话音刚落,宴会厅内响起了音乐,厅门大开,开始有人陆陆续续推进了食物和酒水,东南方向的古董钢琴上,有人入座,然后其他乐手也陆陆续续地就位了。

“他们看起来怪怪的。”叶谭不禁皱起了眉,这些人,看着是乐手和服务生,却又不像,他们始终低垂着头,各个面色苍白呆滞,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若仔细观察,隐约还可看清这些人的领口处的皮肤上各有一串青色的数字,手腕上戴着腕式的装备,上头有红点一闪一闪的。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百里祭放大了嗓门,试图和此地的主人对话,“你邀请我们来,我们人也到了,面也不露,不是待客的道理吧?”

“别喊了。”输云阳向那备好的食物和酒水走去,猛灌了几口伏特加,脸色就有些飘红了,“没到公海,人家能出来?”

“几个意思?”胖虎追上前几步,拽住输云阳的领口,“云阳老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我早告诉过你们,这趟就是鸿门宴!”输云阳一巴掌拍开胖虎的手,“等着吧,等到了公海,才能谈判。谈得拢,皆大欢喜,谈不拢,咱们就动手,谁还干不过谁!”

“有动静。”晏肆的面色平静,却恍惚多了一抹平日所没有的肃穆威严。

晏肆这话一出,大伙都静了下来,顺着晏肆的目光望去,只见宴会厅内,忽然垂下了一片白色的幕布,放映机已经就位,灯光暗了下来,紧接着,那幕布之上,就出现了画面。

虽然没有声音,但光是那画面,就已透出一股阴森骇人,那是一段,诡异的场景……黑白画面中,有人被束缚在手术台上,这些手术台上的人,各个神情不似正常人,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类似的编号,唯有数字有些许差异。

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走动着,时不时拨弄仪器,手术台上的人看起来十分痛苦,他们被不断用手术刀划开血肉,那血肉,又不断诡异地自我修复着……

那就像地狱,可录像再可怕,到了后头,也只是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有人走动,不断地记录下被实验的人的反应,有了些乏味。

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段录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从最初的可怖,到乏味,在到后来,竟让他们看这些录像的人,都多了些毛骨悚然。

“一直给我们重复看这些录像是几个意思?!”胖虎受不了了,开始砸东西,“他奶奶的,还谈不谈了!乌龟王八蛋,有种你给老子出来!我们当面用拳头谈一谈!”

“好了威威,别喊了。”百里祭按下险些失控暴走的胖虎,这也怪不得他,若是意志力不够坚强的人,从登船的第一秒开始,这里每发生的一幕,都会渐渐把人逼疯。

忽然,哐当一声巨响,整个船身发生了震动,紧接着,他们的脚底下的船板,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轰隆一声,整艘船停住了。

停在了这大海中央,天色渐沉,那些服务他们这些客人的“侍者”,竟突然慌了,他们恐惧得抱成了一团,就仿佛,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一般……

7

“各位贵客,我们老板有请。”

宴会厅中央的地板忽然往下陷了一块,把胖虎他们都吓了一跳,但这下陷的趋势并没有蔓延,众人这才发现,那宴厅中央,还有机关,铺木的地板折叠,底下有机械衔接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具备升降梯往上冒出了头。

升降梯停稳后,门打开,梯内候着一身穿西装的男人,恭敬地侧了身,做出邀请客人的动作。

“他身上也有枪。”叶谭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警示着大家。

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犹豫,那人客气地又催促了一遍,“各位贵客,我们老板有请。”

“走吧。”晏肆出声,安抚了大家,率先上了梯,随即是叶谭和胖虎,然后是方回和百里祭,输云阳是最后一个跟上来的。

他们被带到了所谓的会客室,会客室里同样有一片白幕,上头正投影着一片黑漆漆的画面,画面并不清晰,只有一道被折射分散的微弱光束,勾勒出了些许不一样的轮廓,但众人还是看出了那画面里到底呈现的是什么内容。

“大蛇!”叶谭疾步上前,试图将那模糊的画面看得更清晰一些,这是在深海拍摄的画面,巨大的笼子困住了大蛇,那笼子虽大,但相对大蛇的体型,仍是将它压迫得蜷缩成一团,每一根铁柱上,都连着无数根管状物体,一端固定在笼子上,一端穿入了大蛇体内。

其中三段,管子被铁索取代,洞穿了大蛇的身躯,令它遍体鳞伤。

“岂有此理!”胖虎骂出了声,得亏是这画面模糊,看不清楚,否则看得该多让人心疼?

“晏当家,你好。”

空间内忽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众人顿时一静,这才发觉这个会客室里,还有一面厚重的幕布垂着,那声音,就是从幕布后发出来的。

叶谭抬头看向晏肆,目光焦急,晏肆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落在她的脑袋上,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面上不改神色,开口波澜不惊地回应道:“你将我们请来,想要做什么?”

“不愧是晏当家,直接得很。我想请你,帮我复苏神女。”

“复苏神女?”晏肆的口吻中出现了几分笑意,似听到了荒谬的疯言疯语一般。

“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晏当家。”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又执着得很,“神女拥有凌驾于人之上的力量,她的信徒唤她圣主,那是因为,神女便是拯救我们的圣明之主。”

“你也是当年神女用双蛇玉复制出来的……不死不灭的复制人吗?”叶谭忍不住,想要立即撕破那厚重的幕布,令畏畏缩缩的对方,露出真面目来。

“我不是。”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输鹊才再一次开口说话,“但我的父亲是。被双蛇玉复制的人,他们大多会成为失控的怪物,活下来的极少数。唯有晏当家这样,成为不死不灭之人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承袭了双蛇玉赐予的力量。”

“你为什么想要复苏神女?”任凭对方如何恭维晏肆,晏肆的态度依旧淡漠。

“因为,我很痛苦,我需要神女,拯救我们这样的信徒。”输鹊笑了,无法抑制地兴奋,就仿佛,他终于抓住了晏肆这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知道,那些成功诞生于世的复制人,也不过都是当年神女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死了,便代表他们是劣等的,包括我的父亲。”

即使是像己渊那样侥幸没能死在当年那场浩劫中,活到了今天的人,在输鹊眼中,他依旧不能和晏肆相比,一样无法取代神女,无法拯救他们这些信徒!

“晏当家,放在当年,你在神女眼中,也是不一样的。只有你能复苏她,也只有她知道如何拯救我,请你,与我合作,帮我!”

“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能拯救你的,唯有你自己。”晏肆的眼底冷沉了下来,“已死之人,是不可能复苏,也不会复苏。”

8

“唯有我自己能救自己?”输鹊情绪激动起来,“我救了,我试过了!我研究你们,研究人,可是没用啊,我救不了我自己!你们的父亲母亲,是天,是地,你们就是神啊!可我不是,我是父亲和一个普通女人生下的。”

输鹊称呼自己的母亲为“一个普通女人”,甚至连“母亲”这样的字眼,也不曾用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崇拜神女,甚至崇拜晏肆,蔑视无能的人,并肆意宰割这些在他眼里的无能之人,他是再虔诚不过的信徒了。

“如果你见到了我,你就会同情我,愿意拯救我的……”输鹊未露面,但那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分明得很。

像晏肆这样成功的复制人,在他眼里,便是神,而他,便是神的后裔。

当年那批复制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怪物,还是神。他们这些后裔也是一样,身上所传承的力量,是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为他们带来灾难,亦或是荣光。

输鹊天生体弱,疾病缠身,患有早衰之症,在他眼里,“神的血脉”,并没有拯救他,它是在他最虚弱,体态最衰老,最痛苦的时候觉醒的,他的一生,也定格在了这种痛苦之中,无法死亡,无法痊愈。

“只要你愿意,就有办法复苏神女,传说之中,她能制造双蛇玉、陨金、墟石、金乌木那样的至宝,她就是真正的神,能拯救我们的神!”

“我不会帮你,也不可能帮你。”晏肆的态度,决绝,威严,毫无回旋的余地。

“那条蛇的状况,就在你们眼前,也依然无动于衷吗?”输鹊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禁怒极反笑,“晏大当家,你比我想象中更残酷无情一些,原先听己渊说起,我还不信呢。没关系,你会同意的。”

每个人都有心里的价值判断,只要达到了心理价位,没有什么是成交不了的,他不过是还未找到他们心中的价码。

输鹊的话音刚落,会客室内,四面八方,枪支上膛的声音响起,四面皆有一道门,输鹊手下的人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在这的匠门中人。

“他奶奶的,跟你废话了半天,合着在这等着我们呢!”胖虎骂出了声,和兄弟几个都做出了戒备动作。

只见晏肆的眼底忽然一沉,眼锋一扫,一股强大的气场迸射开来,威压袭来,那一个个枪口子,竟发生了诡异的变形,粘合了起来。

那些黑衣人明显是一愣,随即体会到了晏肆的厉害之处,顿时丢了枪,赤手上阵。

胖虎和输云阳骂骂咧咧地挨了几拳,开始反攻,就连文弱的百里祭和方回都上了阵,扭打成了一团,晏肆静静地看着他们,始终没有轻易动手。

叶谭的目光灼灼,一个侧身,避过袭来的一只手,随即顺手扣住那只手,回肘下折,借力翻身,出手的动作一气呵成,准确凌厉地冲敌方的死穴下手。叶谭一出手,方回和百里祭那儿也顿时得了救,输云阳和胖虎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越战越勇。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叶谭一个横劈,顺手抄起能砸的东西,一时间这么多人,竟然都拦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任由她直接来到那沉重的幕布面前,她眼神犀利,带着杀气,一把挥开那幕布,朝着这幕后所谓的“老板”而去。

但那幕布一开,叶谭愣住了……人,根本不在这,只有一处放音机罢了。

9

场面顿时一片狼藉,叶谭没能擒到那罪魁祸首,顿时火冒三丈,回过身来,抓住一人便是朝面门一阵狠揍,最终扣住对方脖子处的死穴,逼问道:“你们老板人在哪里!让他滚出来!”

“老……老板在刚才,就已经在上面,乘直升机,撤……撤离了。老板说,那条蛇,本来就是为表诚意,要归还的,它就在,就在船底下……虽然合作不成,老板留……留着也没什么用,你们若是能带得走,就……就带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时间……不……不多了……”

此处离控制室近,百里祭闻言,第一时间掌握了控制室。广播里传来百里祭的声音,口吻急迫,带着慌乱,“当家,不好,这艘太平号上,各个方位设定了炸弹!船下连接了水牢装置,十五分钟后就会断开,到时候船会继续启动,但船上驾驶舱的设备被毁了,我无法调转方向。前方十二海里有巨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水牢里,也有炸弹!”

若是他们此刻不撤离,到时候,就算船上的炸弹还未爆炸,他们也是个死。

“大蛇就在船底下!”叶谭的面色一变,当即赶上了甲板,不由分说地跳进了海里,往下沉去,游轮下方果然与一处海下装置相连着,那装置,便是关押大蛇的水牢。

那遍体鳞伤的大蛇似乎察觉到了叶谭的靠近,它虚弱地睁开了一只眼,浑身因为欣喜动了动,这一动,又牵扯到了那些洞穿的铁索,顿时又有血腥飘出。

叶谭看了眼固定在铁锁上的装置所显示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她的面色难看,往上游去,破水而出,猛然吸了一口气,又急匆匆要再次下沉。

这次叶谭才刚刚下沉,除了百里祭仍在船上控制室外,胖虎、输云阳、方回已一道沉了下来。他们在水中交换了眼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人始终没有想到救出大蛇的突破口,顿时绝望到了极点。

没有工具,他们到哪去找工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大蛇救出来?

就连胖虎都憋不住了,要浮上水面换气,叶谭却半分半秒也不舍得浪费,拽着那铁栏,她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忽然,一股力道将她往后带去,叶谭惊愕地回头,便对上晏肆一双淡漠的眸子,似也和胖虎他们一样,在劝她上去,撤离。

叶谭摇头,水中,只见晏肆心中似暗暗地叹了口气,视线便从叶谭的面上扫开,他靠近了笼子,抬手,覆在大蛇的头上。

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

但奇异的事情,却在这一秒,发生了。

只见晏肆手中有一抹白光发出,水中的大蛇忽然闭上了眼睛,晏肆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但大蛇却好似接收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般,它开始动了,蜷缩的庞大身子开始试图撑破着铁牢笼的结构,铁索挣断的声音响起,那铁索的一端仍洞穿着它的身躯,但连接着笼子的那一断,却被挣断了……

它出来了!

叶谭的面色一喜,那水牢被冲撞得四分五裂的那一刻,时间,仅剩下不到两分钟了,还来得及,如果大蛇带着他们急速撤开,远离那艘巨轮的话,就还来得及!

叶谭终于憋不住了,浮上了水面,时间所剩无几,百里祭也不得不从船上撤离,但在他跳入水中,见到晏肆的那一刻,百里祭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即将摆脱危机的喜悦,他的神色犹豫,不安,呼道:“当家!船上还有人!他们都在船舱另一端,两百人……至少两百人!”

那些人,都是被输鹊当做实验对象的人,和先前老曹发现的那三具尸体一样,所有人都呈现枯死状态,他们都是输鹊此次一同要在公海处理掉的失败品,兴许还有人活着,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一一清点了。

10

叶谭闻言,也是面色一变,“还有多少活口?”

百里祭的脸色难看,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听到了呼救声……”

但,马上要爆炸了……

只见晏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声道:“我们走。”

“可是!”叶谭紧紧地拽住了晏肆的袖子,神色慌乱,脑中乱哄哄地乱成了一团,她知道他们没有时间耽搁了,但那呼救声……他们之中,分明是有人听到了的,若是见死不救,便是杀人……

她下意识地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晏肆,若是晏肆的话,他一定可以……

似是知道叶谭心中在想什么,晏肆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复杂,他低头看着叶谭,轻叹了口气,“叶谭,我不是神,并非无所不能。”

况且,他们也救不活那些人。

“晏肆……”

“叶谭,这就是我,我手上曾经沾染的鲜血,亦是数不胜数。”他的神色决绝了下来,“并不是你眼中的救世主。你还未见到,真正的我。”

“当家!”

晏肆眼底一沉,厉声命令道:“走!”

砰!

身后的游轮爆炸了,巨大的热浪袭来,冲击着每一个人。就在此时,那水面之下,伤痕累累的黑色长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冲了上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抱住了它的身躯,大蛇带着每一个匠门中人,用力地往那爆破的火浪相反的方向冲去……

晏肆一手拽住了大蛇身上还未断开的铁索,一手紧紧地将叶谭的身形固定在了怀里,将她带离那热浪,直到,万籁俱静……所有人,都疲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地,漂浮在这冰冷的海水里,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晏肆,我不在意。”叶谭抬头看向那破晓的晨光,她在晏肆身边,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无论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意,我想要,了解全部的你。”

编者注:本文为《匠门土师爷II》第十一篇,本系列每周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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