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人称“股王”，不是因为他是炒股高手，而是因为他欠了一屁股债，又姓王，才得了这个名号。

“今天这烤冷面不如昨天的好，是不是火候没到位？”老王嘬着根牙签，跟老董唠了好半天嗑。

老王爱找老董扯淡，一是因为老董敦厚，不臊着他，二是因为烤冷面便宜管饱，还能赊账。

“不好你还吃这么多？”

“这不是照顾你生意嘛，吃了多少记账啊，月底一起给。”老王站起来懒腰伸了一半，就龇牙咧嘴地弓起腰。

老董扶住他，“刀口扯着了吧？”

“真是钱不禁花，人不禁老。我年轻时候，这种小手术，三五天就没事了。”老王撩起衣角，下腹贴着的一块白纱布露出，上面画了两个彩色小人儿。

“切块肝还是小手术？”老董摇头。

“为了儿子嘛，切半条命也高兴。”老王伸直脖子不时看着巷子口，他说儿子今天会来看他。

“你知道他是儿子，他可不知道你是爹。”老董嗟叹。

老王前半生顺风顺水，从公家单位辞了职，下海经商，扑腾了几年，人阔了起来。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老王却是树了个好典型，财政大权统统交给老婆，自己每天口袋里只揣几百块钱，打打球，钓钓鱼。

日子美中不足的是，老婆肚皮一直平平，他们四处看了不少医生，都查不出原因。

老婆哭着说要离婚，让老王再去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

“说什么傻话，没孩子就没孩子，有你就成。”老王喜欢小孩，每次看到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就忍不住手痒去逗弄，但是命里没有，也不强求。老王信命，为了生孩子换老婆，这事他干不出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时运高低。

老王做砸了几单买卖，公司倒闭关门，一下从阔人变成了穷酸。老王心态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生意哪会只赚不赔，只要人平安喜乐就好，凡事可以慢慢再来。

从别墅搬回四壁空空的老房子，老婆提出离婚。

“是我对不起你，你别怪我。”老婆找了辆小面包车，把剩余的值钱家当一并拉走了，给老王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和一屁股烂账。

老王理解老婆，一个人背债总比两个人捱穷得好，一个女人，总是要多为自己打算。只是偶尔夜里醒来，伸手一摸，身边空空冷冷的，心里酸涩。

“他们一个潘金莲，一个西门庆，王总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公司的小出纳找到老王，申诉财务经理和老王老婆早就勾搭成奸，卷了公司的钱，害得公司资金链断掉，才到了破产的境地。

小出纳刚出校门，找工作屡屡碰壁，他去老王公司面试时，本来没什么机会。老王恰好经过会议室，看到小出纳眉眼干净，就随口说了句，“这孩子不错。”

老板开了尊口，人事经理顺水推舟地给小出纳发了offer。

小出纳对老王感恩戴德，本想好好工作，效力公司。没想到老板娘和自己上司有一腿，给老板戴了绿帽子不算，还把老板搞成了穷光蛋，真是其心可诛。

小出纳愤愤不平的样子，让老王想起了水浒传里那个卖梨的郓哥，混来混去，自己竟然混成了一个武大郎，老王啼笑皆非。

“王总，你没事吧？”看到老王似笑非笑的样子，小出纳担心他被刺激出毛病。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也成不了我的，你新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朋友打几个电话，给你留个岗位？”

老王想得开，小出纳却没那么洒脱，从老王家离开后，小出纳深感遗憾。王总人倒是不错，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树倒猢狲散，谁还会接他电话。

时荏苒而不留，三十年过去，老王的东山还是没能起来，这些年，他做什么赔什么，似乎和财神爷结了仇。

前阵子，老王蹭老董的烟抽，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试探地走了过来，老王看到她愣了。后来俩人在巷子口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话，女人似乎哭了，不停抬手抹泪，老王拍拍她的肩膀，神情很是怅然。

女人是老王前妻，此番前来是求老王救命。

当年她和老王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母性使然，她生下了那个孩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她没有告诉老王，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没想到儿子得了病，要移植肝才能活命。女人对老王说：“我千错万错，但是儿子是无辜的，求你救救他，多少钱我都肯给。”

老王愠怒，“再提钱我就翻脸。”

钱是王八蛋，没了可以赚，儿子只有一个，拼老命也要保。

连儿子面都没有见一见，老王就把自己交到了医生手里，抽血，化验，一溜的检查下来，居然配型成功。

手术很快安排下来，老王和儿子并排被推进手术室，打麻醉的时候，儿子瞅着老王，“谢谢您，大叔。”

老王瓮声瓮气，“我姓王。”

儿子微笑，“王叔叔，您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的。”

老王扭过脸，忍不住想哭。他使劲掐自己大腿，居然不疼，妈的，麻醉药起作用了，老王泪洒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