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来源：《山海经·海内经》：“黄帝妻嫘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

1

山海历434年，昌意带我来到肇山看病，听若水的邻居说，山上有个仙人叫柏子高，柏子高有根柱子，能通人神两界，和不周山那种天生的仙柱不同，人家这是自己打造的，属于黑科技。

有了这柱子，柏子高开了个旅行社，带着驴友们畅游天界，去一趟三块黄金，没两年就赚的盆满钵满。（注释山海经：华山青水之东，有山名曰肇山。有人名曰柏子高，柏子髙上下于此，至于天。）

出门前，我爹昌意拿一块抹布给我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这样，还得煞有其事的带着我摸黑出发。我妈临行前给我和昌意备了四十多张烧饼，临行前双眼含泪。

“儿啊，要是治不好就别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家的大门就轰的一声被老妈关掉了。只留下了门外我和昌意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昌意叹了口气。“算了，你妈就这脾气，也不知道当初我咋看上的她”

我指了指自己脸上厚重的抹布。“老爹，咱非得戴这玩意么？真的这么丢人么？”

昌意老爹想也没想的点点头。“丢人，十分丢人。”

“靠。”我给昌意比了个手势。

我生病这件事是少昊先发现的。

那天傍晚，我照旧和少昊一起放学。快走到村落里的时候，正巧赶上隔壁淖子族的姑娘下河洗澡。少昊提议一起去观摩一下，我竭力劝阻，但终究拗不过他，还是去了。

后来我给儿子讲这段故事的时候，少昊在一旁大呼放屁，他说明明是我先起的头，然后他顺势答应。总之，事情的起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俩潜伏在河岸边的石头后面看着津津有味时，少昊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随后他大呼一声。“妈呀，妖怪啊！”

他从后山的石头后面蹦了出来，顿时激起惊叫一片，各种锅碗瓢盆向着我们砸来，幸亏我俩跑得快，这才捡了条小命。

“你干什么？疯了啊？”我喘着粗气骂道。

少昊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你……你怎么长了个猪鼻子？”

“去你大爷的，你才猪鼻子呢！”我哼哧了一声，随后顿觉我的出气方式是和以前略有不同。我伸手慢慢摸上我的脸，摸上我的鼻子，嗯，圆柱形的，正面还有两个圆圈。

最终，在淖子族的河流边，我接受了我真的长了一个猪鼻子的事实。虽然这个事实让我连续昏厥了两次。

少昊给我送到家门口。

“韩流，没事的……山海大陆上好多东西都长得挺奇怪的，你这个猪鼻子，其实也挺正常。”少昊竭尽全力的憋着笑。

“有那么好笑？”

“没有没有，根本不好笑。”少昊义正言辞。

家里的大门打开，昌意心情愉悦的走家里走出来。

“儿子回来了，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我一转身。

昌意脸上的肌肉瞬间凝固了，之后每一条细纹都开始扭曲，最后汇聚成火山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儿子你怎么长了个猪鼻子？”

2

历经百八十里的征程，我们终于攀上肇山，找到了柏子高。

柏子高道观在半山腰，破破烂烂的，门前的牌匾上都结了蜘蛛网，灰尘之下隐隐约约写着“上天旅行社”的字样。在牌匾下方，还立着一副字帖，零零散散写着经营业务。

“主做算命，看相，星座，姻缘，治病，旅游，兼做编剧，导演，卡拉ok，企业管理，偶尔也做做出版？”

昌意读完，摸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胡子，两眼中放出钦佩的光。

“不愧是高人，会这么多东西？”

“难道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这肯定是个江湖骗子？”

“不得对仙人无礼。”昌意瞪了我一眼。

那道观很小，小到刚进入道观，就看见了一个老大爷躺在地上睡觉。那老大爷看起来五十多岁，袒胸露乳，鼾声震天，下颌一圈长满了胡子。

我俩绕着道观走了一圈，也没再看见别人。昌意皱了皱眉，蹲在地上摇了摇老人。

“大爷，请问，柏仙人在么？是云游去了么？我们在哪找他？”

老大爷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昌意。

“我就是柏子高，你找我什么事？”

昌意老爹惊愕了一下。

“仙人，我听说您做旅游做的红红火火，怎么事业衰败至此？”昌意问道。

“别提了，总是偷渡让上面发现了，把我的营业执照销了。”柏子高郁闷的爬起身来，他看了看脸上围着抹布的我，问道。

“你们找我什么事？”

昌意咽了口口水。“是这样的，我孩子最近患了恶疾，还请您帮忙看看？”

昌意用眼神示意我，我不耐烦的揭开了脸上的抹布。

其实本来，我对这个貌不惊人的仙人不抱什么希望，直到我摘下抹布的一瞬间，我才对这位高人肃然起敬。

柏子高没笑。

他严肃的看着我的猪鼻子，最后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悲哀的情绪。他心酸的拍了拍昌意的肩膀。

“朋友，我看你各方面条件也不错，怎么最后沦落到和猪生孩子，你是对人类有多失望？”

昌意险些吐血身亡。

“仙人，我和我妻子都很正常。”昌意忍耐着说。

柏子高摇摇头道。“朋友，你要知道，咱们的遗传序列里，有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有的特性是隐性基因，他在你身上没表现，不代表你就不存在啊。”

我和昌意听的愕然，齐声问。“什么意思？”

柏子高看着昌意。“就是，你可能是头猪，但你自己不知道。”

“扑哧。”

昌意老爹这口老血终究没忍住。

我扶住即将被气死的昌意，眼睛瞪着柏子高问道。“你别管我这鼻子怎么来的，你就说你能不能治吧？”

柏子高微微一笑，他走到我的身前，一双手扶住我的天灵盖，我只觉一股暖流从我的头盖骨里涌入，顺流之下直到我的脚掌小拇指。

“原来如此……”柏子高收了仙术，再看向昌意时，眼神已大有不同。

昌意颇有心虚的低低头，他靠近柏子高。

“仙人，有救么？”

“这也不是病，也不会死，这不是病，自然也治不了。”柏子高摇摇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没人能治得了。”

“那他就顶着这个猪鼻子过一辈子？”昌意焦急道。

柏子高同情的看了看我。“要是光有一个猪鼻子那还算好呢。”他顿了一下，随后走到我的身边。“孩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后，你身上可能还有诸多异变，但也并非坏事，比如你现在有了猪鼻子，你就拥有了猪身上的技能。”

我一惊，赶忙问道。“听起来很厉害，那么猪身上有什么技能？”

“呃……”柏子高思考了一下。“好吃懒做？”

我们三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柏子高叹了一声，走到道观前的一处桌子上，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破旧的八卦图。“今天老朽治不了你们这病，就给你们算两卦，预测祸福。”他往自己手心里吐了口口水，双手合十蹭来蹭去，嘴里叽里咕噜的念了些什么，最后从大衣兜里掏出两枚锦囊。

“这是老朽刚才算好的，请两位取了吧。”柏子高颇有疲惫的说道。

我心里暗暗吐槽，哪里是什么刚算好的？明明是你刚从兜里刚掏出来的好么？

“多谢仙人。”昌意拜谢了柏子高，取了一个锦囊。我跟着昌意取了剩下一个。

“柏仙人，既然此病您治不了，我们就不多加叨扰了。”昌意拱手道。

“二位留步！”

“仙人还有何事？”

柏子高拿出一个木算盘，拨弄了一番后露出一副标志的奸商般的笑容。

“咨询费加两卦的钱，合计五块黄金，交钱！”

3

我和昌意长途跋涉的来到肇山，被一个江湖郎中骗了。如果非要给我们的行为总结一下，那叫“千里送骗”，骗子不要，还硬要把钱塞骗子手里。

昌意回到家，把事情和老娘交代了一下。老娘一脸愁容的看着我。“韩流啊韩流，你看看你本来就长得丑，现在还多了个猪鼻子，咋娶得着媳妇？”

“妈，我都悲催成这样了用不着还继续打击我吧？”我对着老娘翻了个白眼，看着老娘嫌弃的目光，我该不是真的哪个猪圈旁边捡的吧？

“没事没事。”昌意在一旁安慰我道。“咱家有钱，有钱。”

我们家有钱是真的。方圆千里之内，我家是第一大户。老爹不事耕种，老娘不事采摘，天天两个人就窝在房里睡大觉，结果黄金多的就跟花不完一样。少昊猜测我家是不是绑架了陆吾，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钱？（注：山海经中，陆吾是为天帝看守宝藏的神兽）

我平时本身朋友就少，长了猪鼻子之后，朋友就剩下少昊一个。

少昊和我这种土豪不一样，他寄养在凤鸿氏家族，是族长的养子，从小那就是我父亲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三好学生。我也挺佩服少昊，是如何能做到台上刚领完小红花，台下马上找我偷看女孩子洗澡，两个形象无缝衔接，一度让我以为少昊是个精神分裂患者。（《山海经.大荒东经》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

“那就是说，你这个猪鼻子就治不好了？”少昊皱皱眉头。“不会吧，那你也太惨了吧？”

“那江湖郎中八成不可信。”我冷哼一声。“最近老爹一直张罗着寻找神医，但找了半个东夷部落了，都没人能治得了这怪病。”

少昊无奈的嘿了一声。“对了，你还说，那个半仙还给你个锦囊呢，要不打开看看？”

“看什么看，无非是什么大吉大利之类的祝福话儿。”我不以为意道。

“看看呗，这玩意可值二块半黄金呢。”少昊来了兴趣，在我身旁催促道。

我拗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两拇指大小的锦囊，从锦囊中抽出张字条，上面就写着俩字。

“子贵。”

“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你儿子未来会比较厉害？”少昊似懂非懂的解释道。

“还儿子？我长成这样，讨不讨得到媳妇还是个问题呢。”我笑骂了一句江湖骗子，随后把字条扔向湖中。

“说起媳妇……”少昊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兄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可以啊，五块黄金。”我漫不经意的说道。

少昊想都没想便把黄金重重的拍在我的手里。我吓了一跳，想着这小子什么时候转了脾气，要知道这小子是班上出名的吝啬鬼，这次是吹了什么风？让这小子变这么大方？

“韩流，咱俩一起去捉凤凰，咋样？”

我想都没想就把五两黄金扔了回去。

4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少昊看上了个妹子，但是妹子说，只有捉到凤凰，才答应和他交往。这个妹子不是别人，正是凤鸿氏的女儿，有凤。

“大哥，你可真是死了都要爱，这世界上的凤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要上哪抓？还有，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抓个麻雀都费劲，你还是省省吧！”

我这一系列抢白逼的少昊满脸通红。许久，少昊小声道。“她说了，凤鸿氏部族受凤凰保佑，凤凰不来，部族不兴，部族不兴，她就不嫁人。这凤凰，我是非请不可！”

“我小猪鼻子服你了，我劝你再好好想想。”我苦口婆心道。“再说了，你知道凤凰在哪么？”

少昊没说话，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锦囊，锦囊的花纹和柏子高给我的一模一样。他缓缓从锦囊中抽出一张字条，字条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附近。”

我晕了，我以为上当受骗的唯有我和那个智商为负的老爸。

“你不帮就算了，这凤凰我自己找！”少昊愤然道，随后渐渐走远。我看着少昊离开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堵塞。

我起身向家走去，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刺痛，我赶紧掀开衣服，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

在我的肚皮上，赫然有一块紫黑色的兽皮。

5

“这块皮是麒麟皮。”老爹昌意观察了一阵后，叹气道。

“麒麟……？老爹你见过麒麟？”我惊讶道。

昌意紧锁着眉头，他冲着我点点头。“小的时候见过，也摸过，这触感和颜色不会有错的，不知道为什么会长在你身上。”

老娘焦急道。“莫不是病情恶化了把？现在好了，不仅有了猪鼻子，还有了麒麟皮。”老娘急的在屋子里直转，随后她眼睛一亮，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衣服捂住我裸露的肚皮。“妈，虎毒不食子啊，你要干嘛？”

老娘微微一笑，把菜刀在空气中挽了两个刀花。

“儿啊，趁着这块皮还小，咱们把这块皮抠下来如何？”

我脊背一阵凉意，手抚摸着肚皮上那一寸纹路清晰的兽皮。

“别闹了，麒麟皮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拿个菜刀有什么用？”昌意叹道。

老娘放下菜刀，两眼泪汪汪，她一拳打在昌意的肩头。“都是你！都是你！你看，现在出现这种状况怎么办？”

昌意不发一言，只是静靠在床边。

作为当事人的我，其实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起码这个什么皮要比猪鼻子美观实用的多。

“好了爹娘，咱们要往好地方想，也许只是长这一小块呢，咱们不必太在意。”

我刚说完这句话，只见我这块紫黑色的皮如墨水滴入了清澈的湖泊般，瞬间在我的肚皮上蔓延开来，渐渐覆盖住我的胸膛，接着是四肢，直至把我的浑身上下全部包裹，只留下了脖子以上的皮肤。

看见我身上的巨变，老娘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不忍直视般跑到了隔壁的房间。昌意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身上的变化，愣了许久，才从干涩的嗓子眼里蹦出这么一句。

“这样……也好，起码你能刀枪不入了。”

我双手颤抖着抚摸着我的胸膛，像是在抚摸别人的躯体一样。这满身紫黑色难看的皮甲，像一身令人作呕的结痂。

“爸，出去把。”

“有什么事再叫我。”昌意心疼的看了我一眼，离开了房间。

我精心陈思，心中像堵了一块铅块，我算什么呢？如果以前，只是算一个长着猪鼻子的怪人，那现在，我是否还能算是个人呢？

我望向窗外，窗外月光如水，安静的可怕。

长了麒麟皮之后，昌意为我办了长时间休学，每天我就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母亲不敢来看，看一次哭一次，大部分时间是老爹陪着，老爹沉默寡言，一般来我房间就是大眼瞪小眼，与其说他来陪我解闷，不如说他怕我想不开，做些什么傻事。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个深夜，我终于耐不住寂寞，想出去走走。为了以防万一，我戴了面罩，穿了长袍，给自己捂的严实。

我跳窗出了门。

已经深夜，男女老少都已经入睡，只有别人都睡了，我才能放肆的在外面走一会。离我最近的是凤鸿氏家族，再远一点是淖子族。我没想好目的地，就随便选了个方向径直走，走到一处河流旁，我停了下来，静静的坐在岸边听水流的声音，那水流声很清脆，淅沥沥的，像小雨披肩。

我从河边掏出一块石头，轻轻的扔了个水漂，石头在河流上跳跃着，这个水漂打的很远，直打到河流对岸。

“砰。”

发出一阵闷响，接着是一声莺啼。

“哎哟。”

我一愣，随后冲着河对岸大喊。“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极力想看见河对岸的情景，但河流太宽，夜又太深，始终望不到对面。

“没事，只是碰了我一下。”对面的女生显然没有生气，声音清脆的说道。

“真是太抱歉了，我没想到这个水漂能打的这么远。”

“你可以打这么远的水漂？真是太厉害了。”

不知怎地，我被她夸了一句，只觉得双颊通红。

“你好，我叫韩流，请问你怎么称呼？”

很快，河对面来了回应。

“我是淖子族阿女，韩流，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想出来逛一逛，你呢？”

“在河边洗衣服，我一般喜欢在晚上洗衣服，白天太吵了，也太拥挤了。”阿女说。

“原来你不喜欢热闹。”我笑着说。“曾经我最喜欢热闹，现在，我也不喜欢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将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你该怎么办？”我问向河边，其实这个问题，我不祈求有什么回答。这个问题更像是问自己，该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满身鳞甲的怪物？

“那我们就躲起来吧，躲着就好，也再也不用看别人的异样眼光了。”阿女声音低沉下来，随后那边再没了声响。

我注意到，她用了一个“我们。”

难道阿女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对着河流对岸问道。“阿女，你每天晚上都会来么？我每天晚上都来的，咱们一起再河边聊聊天？好么？”

阿女兴奋的说。“好啊，我每天都来。但是下一次，你可不要用小石头丢我了！”

深夜，我又翻窗回了家。

此时，夜里静悄悄的，我心里却躁动的不行。我脑海中不由得开始想象阿女的面貌，想着她轻柔的嗓音，宛若几十只蚂蚁在我的毛发之间穿梭。

我开始期待明天晚上的到来，在这冷漠而单调的夜晚中，终于飘来一丝人情的香味。

6

我有好几天没听到少昊的消息。

据老爹说，这几天少昊也没去上学，围着这几座山到处乱跑，说要找什么凤凰。

我心里隐隐有一些担心，不知怎地，我又想起了柏子高这个江湖骗子，我怕这个骗子的卦真的好用，这凤凰还真得让少昊找到了。

每天晚上，我照旧来到河水旁，和阿女畅聊，我发现阿女好像懂很多东西，给我说了很多故事和典故。我很想看看阿女的样貌，但一方面我们每天见面都是深夜，很难跨过河流看清彼此，另一方面，我也不敢见人家，毕竟我丑。

日子还是这样按部就班的过着，某天清晨，我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穿了衣服，准备打开窗透透新鲜阳光。就在这时，我猛地听到一声奇怪的叫声。

昌意赶到门前，他眉头一皱。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这是凤凰的鸣叫！”

我心头一震。

少昊这小子真找到凤凰了？

我披上长袍，戴上口罩，向着声音飞奔而去。我耳边如风，身边的景色快速变换。我心里暗暗吃惊，我怎么能跑的这么快？

没过一会，我跑进一处山谷，正看见山谷中有一只披着五彩羽毛的鸡，它头上的花纹呈德字，翅膀上的花纹呈顺字，背上的花纹呈义字，胸脯上的花纹呈仁字，肚腹上的花纹呈信字。

按照课本上的描述，这只鸡还真得是凤凰。

少昊激动的立在凤凰身前。

“鸟儿，和我走吧，我保证你回到部落中，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凤凰一昂头，傲娇的说道。

“我拒绝。”

“求你了，凤凰大哥，你就当行善积德！”

凤凰一翻白眼，周遭火红色的光芒闪耀。凤凰用娇嫩的嗓音道。

“叫谁大哥呢！人家明明是小女生！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凡人，受死吧！”

凤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猛地一用力，只听见山谷中发出剧烈的啸声，一股股飓风如刀子般向少昊切割而去，少昊身形一跳，躲开了飓风的袭击，随后向着凤凰纵身一跃，手中凝聚的法阵向凤凰打去，那法阵变化成不庭胡余的模样，向着凤凰的羽翼冲撞而去。

这一遭更是激怒了凤凰，只见她猛地一扇翅膀，火光更盛。少昊的法相应声而碎，随后大把的火焰奔着少昊而去，少昊大惊失色，他四面皆是火焰，竟让他避无可避。

“轰……”

团团火焰砸在我的身上，可我却没丝毫感觉。我的麒麟皮发出一阵阵暗红色的光，随后所有的火焰都被吸收殆尽。

“韩流！你还是来了！”少昊激动的看着我。“诶？你怎么变得这么强了？”

“回去再说，先别比比。”

我回过头来看着凤凰，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凤凰看着自己火焰对我无效，显然吃了一惊。

“凡人，你什么来头？”

我紧盯着他，后背突突的冒冷汗。我握紧双拳，冲她怒吼一声。

猛地，我周身突然涌上一股力量，那澎湃的神力在我身上汇聚，只见我怒发冲冠，在我的身后，赫然是一只狮头鹿角的麒麟！

凤凰看着我身后的麒麟图腾，气势竟渐渐软了下去。

“你竟然拥有麒麟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凤凰飞落地上，眼睛怔怔的看着我。

我看凤凰似乎已经无心再战，便收了神力。由于神力暴涨，我身上的长袍被神力炸开，露出一身漆黑的麒麟皮。

凤凰和少昊像两个低龄儿童一般凑在我的身前，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的还用手碰两下。我满脸羞红，怒道。“你们两个玩够了没有啊？”

二人像做错事的小孩般齐声点头。“不玩了不玩了。”

凤凰正色道。“说起来，我们凤凰和麒麟算是同宗，你既然与麒麟也有渊源，那咱俩也应该算是亲戚。对了，你是不是有事有求于我？”

少昊在一旁狠抓着我的手臂，我回头看他，发现他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凤鸿氏家族是象征凤凰的部落，但凤凰有上百年未曾光顾这个部落了，所以想你再回去看看。”

凤凰想了想，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答应你，不过，我只能到那儿飞一圈，隔壁好几个部落还等着我去剪彩呢。”

我搞定了凤凰，少昊搞定了有凤。据说凤凰飞来的那天，有凤便答应了少昊的追求。

有凤崇拜的看着少昊。“昊，你真的太伟大了，竟然能为我们部族带来凤凰！”

少昊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其实，主要还是靠我哥们帮忙啦……”

少昊这句话是实话，族里的人却以为他谦虚，很快，他不仅娶了有凤过门，还继承了凤鸿氏家族，成了家族首领。三年后，少昊一统东夷部落，成为了东夷部落最年轻的首领，又十年，他继承华夏衣钵，后人称其为“白帝”。

当然这都是后话，一切都从捉凤凰开始，但这只凤凰，是我捉的。

捉完凤凰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回了家，家门口，昌意老爹正一脸忧愁的看着我。

他抬着疲惫的双眼看着我。

“儿啊，老爹和你说两句话。”

昌意带着我去了房间，坐在床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画像，那画面铺着灰尘，模模糊糊看不清画面。

他把我脸上抹布拿下来，擦拭了半天画像，擦完了又将抹布还给我。在我嫌弃的目光中，昌意缓缓说。

“来，看看，这个人你认识么？”

我走到画布前，正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老头，这老头我认识，代表照就挂在教室后面。

“这谁不认识？这不是黄帝么？”

黄帝，华夏民族的第一代共主。这还能有人不认识？

昌意点点头，随后一脸正色的说道。“对，其实这个人，就是我爸爸，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你亲爷爷。”

我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啥？爸，你发烧了吧！”

我用手去摸昌意的头，昌意一反常态的严肃起来，他打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没错，你就是黄帝的亲孙子，当年我也不再若水住，我在天上住。”

我崩溃了。

试问，有一天，当你推开家门，你的父亲一把拉着你的手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牛逼的人是你亲爷爷，自己曾经也是个神仙，你会是什么反应？

昌意继续说道。“当年我在天上的时候，就和你爷爷不对付，有一年我下凡间历练，就在这若水旁，看见了你妈妈，哎，那一年你妈妈可真好看啊，靠着溪水旁梳头，又温柔，又……”

“干啥呢！过来做饭！”老娘的一声怒吼打破了昌意的思绪，昌意猛地从彼时彼刻回到了此时此刻。

他哎了一声，随后把画像叠起来。

“我先做饭，等会回来说。”

父亲做完饭，回过头来和我说他的爱情故事。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昌意老爹为了和老娘在一起，突破重重阻力，舍弃仙籍，甘愿和老娘在凡间同甘共苦，故事讲到这，都可谓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可就在这时，昌意话锋一转。

“但我们万万没想到，原来人和神最大的阻碍并不在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我们的后代。”

“我？”我指了指自己。

昌意点点头。“由于人和神构造不同，二人的后代发生了变异，也就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哎……真是造孽啊……”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我如此愧疚。

我看着悔恨不已的父亲，嗓子发涩，想说什么竟开不出口。我看着桌子上折叠的画像，突然想放声大笑，觉得命运这事儿总是来得太突然，最愉悦的年纪长了张丑脸，最丧的时候告诉我爷爷是天下第一帝王。

生活不像巧克力，像过山车，晃得我头晕脑胀。

夜晚，我又来到淖子族的河边。由于今天的大起大落，我的脑神经变得兴奋无比。在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

我想看一看阿女。

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和阿女隔空喊话，那阿女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呢？大眼小眼？长发短发？皮肤是白是黄？脸是圆是方？

我努力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滚出我的脑海，可这些念头越是像跗骨之蛆般趴在我的脑海中。

最后，我从河边站起，向着河边的一座木舟走去。划船大概半个时辰，我终于来到了大河的对岸。

沿岸的风景并无不同，是翠绿的草丛铺满沙丘。我踩着草皮，沿着河流沿岸走着。借着月光和水声，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停靠在河流边的人影。

我激动的眼眶直跳。

“是她么？”

只见人影放下衣服，将衣服放入水中。她对着河流对岸喊道。

“韩流，你今天在么？我到啦！”

我心中一阵兴奋，刚想应声，却猛地反应到自己摸黑出门，没有戴抹布。自己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让阿女看到了自己的猪鼻子？

我只能藏在树后，忍着不发一言。听着阿女喃喃自语道。“奇怪，他今天没有来么？可能是有事了吧。”

我一阵心痛，我好想拉过她的手告诉她，我在，我一直在。

她就静静的洗衣服，我便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从背影看去，她是个娇小的姑娘，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微风拂过带来她身上的阵阵幽香。

就这样一刻钟，她洗完了衣服，将衣服放在木桶里，准备带回去。她这一转身，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容颜。

俊俏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我没法用语言形容她的貌美，只知道那一瞬间，我被雷住了，身上每一条血管的血都在蹭蹭的回流。月光下，她这样一个可人手持捣棍，真宛若天仙下凡。

我不自觉向她挪动了脚步，脚下发出和树叶摩擦的声响。

阿女一愣，她眉头马上皱了起来。“谁？是谁！谁在树后？”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想猛地跑走，却看见阿女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四处回顾。我好奇的又挪动了下脚步，只见阿女更加惊慌，脚下不停的切换，却仍然是举目四顾。

我当时知道了一件事，我明白为什么阿女总是夜晚出来洗衣。

她是个盲人。

我大胆的走出树后，对着她伸出了手。

“阿女你好，我是韩流。”

7

阿女惊喜道。“你……真的是韩流？你没有骗我？”

我摇摇头。“我怎么敢骗你，这么久都是和你说话，这一次，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样子。”

距离近了，我终于看清了阿女的长相。阿女的瞳孔是深绿色，像蛇的眼睛，这在部落中被誉为不祥的征兆。难怪第一次阿女会对我说。

“如果别人有异样的眼光，那就让我们一起躲起来。”

阿女有些担忧道。“对不起……你不来看我的，我是碧瞳，还是个盲人，会给人带来厄运。”

“没事，你看不到我最好。”我苦笑着说。“我是个极丑的人，身上长着如结痂般的皮肤，脸上还挂着一个猪鼻子。”

“噗。”阿女笑出了声。“真的是猪鼻子么？那也很可爱啊，我想摸摸看，可以么？”

在阿女的笑声中，满是单纯和天真，我竟不忍心拒绝。我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我的鼻子上。她摸了摸，随后嘴角咧了一个微笑。

“还真的是猪鼻子？那难怪咱们是好朋友，一个猪鼻子，一个蛇眼睛。”阿女开心道。

我看着眼前笑起来的女孩，不觉痴了。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的气息向着我们袭来。自从我拥有麒麟皮后，感知比以前强了几倍。我紧张的把阿女拉到身后，对着四周怒道。

“是谁？赶紧出来！”

“怎么了？”阿女在我身后惊慌道。

“没事，我来保护你。”

突然，一根触手猛地从地里钻出，一瞬间捆住阿女将她带到空中，阿女惊叫一声，我大惊，一拳打在身后粗壮的藤蔓上，但藤蔓丝毫没有反应，正当我准备挥舞第二拳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想伤害他，我的目标只有你。”

我顺声而望，只看见一个手持龙头杖的老人立在我的身前。

“你大爷的，你是谁？”

老人冷哼一声。“我不是你大爷，我是你爷爷。”

“你是我爷爷？我是你爷爷还差不多！”我怒喝一声，浑身红光大震，麒麟之力猛地向老人奔去，老人躲闪了几次，手中龙头杖一挥，我只觉周身的环境度变得异常缓慢，老人的手杖却变得迅猛异常，那手杖打在了我的腹部，我顿感一阵剧痛。那无坚不摧的麒麟皮竟多了一丝裂缝，我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

“放肆，我是黄帝公孙氏，你爹昌意是我儿子，那我是不是你爷爷？”黄帝怒喝道。

我心神一颤，借着月光仔细向老人方向看去，发现真的和画像有几分相似。

“你……你还真是我爷爷。”我缓缓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素未谋面的“爷爷”，心里乱糟糟一片。“既然如此，你干嘛还下这么重的手？”

“重么？”黄帝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这次是来干什么的？凤凰飞到了天上，现在全仙界都知道我有一个长着猪鼻子的孙子！”他越说越怒，声音也变得雄厚起来，我只感觉耳边犹如万千马车驶过，轰隆隆的响声震荡在我的大脑中。

“耻辱就应该被抹杀，我黄帝没有你这样的后人！”黄帝的话音冰冷，他的手杖向我的眉心掷去，我仍沉浸在脑海中的噪声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逼近的手杖。

“砰。”

一声闷响，黄帝的手杖应声而落。随着手杖的跌落，我也从噪声中恢复神智。

“爸，放过他。”

“孽子，你还敢来？”黄帝低沉道。

昌意手持长剑立在我的身前。

“是错的话，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是无辜的，要是你有怒，不如就发在我的身上。”

昌意的声音很平，平的像一汪死水。

可昌意的淡定显然让黄帝更加愤怒，他手一抬，手杖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他连声道。“好，好！我身为华夏共主，我之命，天下莫敢不从，倒是我的儿子，偏偏要忤逆我的意思，你可真是好儿子啊！”

昌意没有说话，只是手里将剑握的更紧。

黄帝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黄帝大喝一声，整个大地开始颤动起来，滚滚乌云盖住了皎月，雷电在乌云中酝酿。

“韩流，你救下阿女快走！”昌意的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我看着父亲孤身持剑奔向雷云的身影，心中一痛，看着他剑光在雷电中纷飞，我好像重新认识了父亲。

他是那样的孤傲的一个人，没人可以更改他的选择，也没人能让他后悔。

我一举斩断藤蔓，救下了阿女，带着阿女向深山跑去。在我的身后，电闪雷鸣，长剑哀鸣，我泪流满面，却不敢回头。

一刻钟后，昌意的长剑应声而断。他笔直的腰杆终于倒下，他单膝跪在地上，看着眼前雷霆万钧的黄帝。

“父亲，你当真不饶他？”

黄帝看着眼前重伤的昌意，嘴唇微抿。

“当真。”

“他犯了什么错……错的是我。”昌意不死心道。“只要你放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黄帝的气息急促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昌意的脖子。“这算什么？你还不明白，这个孩子给家族蒙耻！你看看你，本身为仙人之身，有数百年的寿命，偏偏下凡和这个贱女人生下个贱种！现在，却要来求我？不可能，我不仅不会放过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黄帝怒极，他随手将昌意扔在一边，准备继续前进。突然，黄帝听到了昌意悲怆的笑声。

“你笑什么？”黄帝冷漠的问。

“我知道你便是这么一个人，一个无所谓的面子竟然要比一条人命重要。什么家族，什么天下，狗屁！”

“放肆！”黄帝怒喝。他一回头，正看见昌意手握断剑，立在黄帝的身后。黄帝惊疑不定道。“你要干什么？”

昌意惨然一笑，手中的断剑光芒大作。他眼神死死的盯着黄帝，语气冰冷。

“你一辈子也别想伤害他们母子。”

昌意手中的断剑狠扎入自己的胸膛，黄帝惊吼一声，想上前阻止，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五色的光彩从昌意身体中爆发出来，瞬间将黄帝逼退了几步远。

“我以……我性命为禁止，封锁整个东夷，二十年内，你休想靠近东夷一步！”

“你疯了么？”黄帝咆哮着，不过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昌意体内的仙人之力磅礴而出，一道道光芒划破夜空，如淡淡星光，撒遍整个东夷部落。挨家挨户被这种壮举震惊，纷纷在这个夜里走出家门，看着这漫天神迹，可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一位仙人陨落的灵魂。

黄帝的声音和身形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被昌意的力量驱赶不见。而释放出全部仙力的昌意宛若衰老了几十岁，他倒坍在地上，干枯如树皮的脸上咧出最有一丝笑容。

“柏仙人算的还真准……”

他喃喃道，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位溪边美女，那女子听着溪水潺潺，长发披肩，露齿一笑，犹如春风拂面。

看着这漫天光辉，我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当我听到长剑哀鸣，看那星光璀璨，昌意老爹的音容相貌似乎还在我的眼前。想着他为了治我的病，不惜跋山涉水，如今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命。

他是个像水一样的人，你觉得他柔软易碎，可却能贯穿最坚硬的石头。

昌意老爹的最后一缕神念传到我的耳畔，他温柔的对我说。

“别报仇，好好活。”

昌意一直觉得他亏欠我什么。

可到临死我也没能告诉他，他从来不欠我什么，而是我亏欠他的太多。

阿女默默跟着我，她对这一切都不了解，只是看我哭的凶了，便轻轻抚摸我的后背。

我哭着回了家，推开门，正看见老娘坐在木桌前。她身上穿着锦绣罗段，将自己的长发盘起，俏脸白皙，一抹红唇，美的不可方物。

我一时看呆了。

“妈。”

老娘听我唤她，轻轻一笑。她转过头看我，眼神里仍是笑意。

“你爹呢？”

“他……他怕是回不来了。”我黯然道。

“哦，也好。省的一直担惊受怕的。”老娘笑了。她轻轻起身，走到我的跟前，看着我牵着的阿女姑娘，嫣然一笑。

“你看，多美的姑娘，你可不能辜负了她。”老娘道。

阿女一愣，却没说话，而是轻轻的低下了头。

“妈，你要干什么？”我本能察觉不对，抓住老娘的手道。却见老娘轻轻将我的手拿开。她陷入了回忆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怨你父亲的，我也经常对你父亲发脾气，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你父亲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能便宜我了呢？每天我想着，他为了我放弃这么多，而我好像什么也没做，一想到这儿，我就好生气啊。”

老娘说到这，竟然笑出声来。

我想上前阻拦，却看见阿女拉住了我的衣袖，我看向她，她冲我微微摇了摇头。

老娘笑着笑着，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她绕过我，走出门，手中捧住一抹星光，她如获至宝，将星光捧进了屋里。里屋中，我听到她汹涌不止的哭声。

待哭声停了，我才推开了里屋的门。

我看见老娘已经安然的躺在床上，父亲前脚刚走，她便后脚跟上了。她走的是那样美，就像睡着了一样。

8

说起来，我并没有那么想报仇。

我心里有着对父亲的愧疚，这股愧疚要远大于对黄帝的恨意。父亲的禁制笼罩着整个东夷部族，他在时刻提醒着我，我是自杀的，只为了你好好活。

我和阿女成婚前又去了一趟肇山，找了柏子高询问父母灵魂的转生。柏子高收了我们二十块黄金，做了次法，告诉我们父母化作了比翼鸟，在离若水很远的地方。

死亡反而成就了他们，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这样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和阿女成婚了，结婚当天我们只邀请了少昊一人，替我们见证。风言风语在村落里变着法的传，说两个怪物结婚了，不知道还能生下个什么怪物。阿女初时听到这话，还会一个人缩在床角偷偷流泪，后来听多了，也见惯不惯了。

又一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把孩子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嗯，一切正常。

少昊喝我的喜酒时喝的有点多，他搂着我的肩膀说，说这仇我给你报，他黄帝的天下早晚要给抢过来，到时候，这天下分我一半。

还好这话说给我听，不然传出去绝对是大逆不道。

孩子出生后，第一个登门的是柏子高。他想着我文化水平不高，执意要给孩子起个名字，对此我严词拒绝，但最终阿女在听完我举例的“二狗”“大锤”“狗剩”等名字后，毅然决然的站在了柏子高一方。

柏子高为了这个名字算了一天卦，最后选了两个生僻字。

颛顼。

柏子高起了名字之后，便决定离开肇山云游四方，在那之后的许多年，我都没能再见到他。

颛顼出生后，天生好动，喜爱武术，我也由着他。几年后，少昊一统东夷部族，想着等禁制大开后，用他的东夷族士兵征战四方，我便把颛顼托付给少昊，让他教授颛顼武术。

禁制大开那天，我和阿女骑马走出东夷部族，背上大包的粮食和水。十年过去，外面的世界似乎并未发生太大变化，即便有，我们也并不在意，因为这一趟征程将会很远很长，那里是距离东夷很远的地方。

我打开柏子高留给父亲的锦囊，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结匈”

据传说，那里是比翼鸟诞生的地方。

注释：《山海经·海外南经》：“比翼鸟在（结匈国）其东，其为鸟青、赤，两鸟比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