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事的起点

丁晓曦冷眼瞧着秦小天,用拒人千里之外冷漠调调回应着:“我没叫外卖,您走错了。”说罢,她便坐回到工位的椅子上,把手里的报表在桌面上墩整齐,然后双手放在键盘上,专注得看向电脑屏幕,再没多看秦小天一眼,真当他是走错地方的外卖小哥。

遭此冷遇,秦小天便特意退回到办公室门口,探出脑袋专门看了一眼门牌,自语道:“项目管理中心,没错呀?”

而后他走上前,很是自然的把装满一次性饭盒的纸袋放在她办公室的茶几上,还拎着了她办公室的热水壶去打了一壶水烧上,又从丁晓曦的桌子上摸了两张废报纸,在茶几上铺开,然后才把纸袋里的餐盒一个个掏出来摆上。

丁晓曦手下敲着键盘,强行集中着注意力,一点一点往系统里录合同信息,既没拦着秦小天自作主张得瞎张罗,也没赶他走,任由他像个小蜜蜂一样在自己办公室里窜来窜去,再把每个饭盒都打开、放好。

秦小天在她办公室的茶几上摆好的晚餐,对她喊道:“曦爷,快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加班呢。”

秦小天这声音,又将丁晓曦刻意的集中在工作上的专注尽数打破,工位上的丁晓曦捏起拳头,红着眼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秦小天,用冷冰冰的语气的说着:“谢谢你的外卖,可我这真的很忙,拜托你别在我眼前晃悠好吗?”

秦小天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吧,我不烦你了,你专心工作,饭要趁热吃,我先走了。”然后下意识的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后撤了两步,一副马上要离开再也不回头的样子;却没成想他却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来一个礼物盒子,放在茶几上,“这个是送你的。”说罢,才一溜烟得没影儿。

茶几上摆着鱼香肉丝、糖醋小排、虾仁蒸饺,西湖牛肉羹,另外还有一盒水果捞,的确都是丁晓曦爱吃的,而且看包装这全是附中门口那家月芝楼的。

虽然对于一个姑娘而言,这菜量着实大了一些,摆明要把人当猪喂,但丁晓曦可是能自己一个人开车去月芝楼,点一桌子菜开荤的剽悍姑娘,若是随便个张三李四送她这么多合口的饭菜,她绝对会想都不想得拿起筷子大块朵颐,可它们是秦小天送来,丁晓曦便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

她绕着摆满菜的茶几来回走了两圈,拿起饭盒盖子,把所有的饭盒一一盖回去,在把它们全部装回到外卖袋里,把报纸叠好扔掉。

收拾完外卖后,她又看了一眼秦小天的留下的礼物盒子,本没打算打开,但却被盒子小卡片上那行漂亮的钢笔字吓得不轻。

卡片上写着:曦爷,对不起。

落款是秦小天。丁晓曦在慌乱中掀开礼物盒的盖子,里面躺着一个没有拆封包装的数位板。

曾几何时,那个尚未对生活失去信心的“艺术家”丁晓曦在Wacom实体店里看着现在眼下这只数位板眼馋得走不动路,但总归没有勇气拿出三个月生活费换它,

只能默默感慨一句:“这个数位板好贵啊。”然后依依不舍得离开。

而那天刚好秦小天和她在一块儿。

虽然工作以后经济独立,但绘画这事似乎被七七八八的琐事彻底耽搁了,一直心心念念的数位板,也不曾想起再花半个月的工资去买它。

“真搞不清,有些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丁晓曦一边嘴上嫌恶着,但整个人却莫名的定在一处,就好似被万千丝线操纵的傀儡,行不得,动不了,空茫的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全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她尝试着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但腿被灌了铅,始一迈开步子,整个人就重心不稳瘫坐在地。

此时,丁晓曦眼前突然模糊的紧,但那个本该在脑海中日渐模糊的隽秀书生模样,却又清晰非常。他刻意大声说话,刻意装作无所谓的出现,又刻意的离开,言行刻意到了极致,但她仍旧会被这刻意牵着鼻子走。

“秦小天,你这个混蛋!”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又在心里一遍遍的强调“滚”字,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用尽全力的将秦小天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可这一次,着实来势汹涌,良久,丁晓曦才终于站起身,她彻底放弃了今晚加班把工作做完的想法,把外卖送给了巡逻的保安大叔,把数位板丢在办公桌上,关了办公室的灯、锁好门,开车回家。

一路上她车开的魂不守舍,一直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辆车,一直同她的二手帕萨特保持着十米的距离;直到进小区的时候,才在一声刺耳的剐蹭声中回魂。

丁晓曦拿到驾照的时间并不长,开车还冒失,所以老爸一直没打算给她买新车,只是把他的八年前买的帕萨特淘汰给她。而丁晓曦相当不负众望,直接把这二手帕萨特当碰碰车开着玩,在车被剐蹭后她是那样风轻云淡、轻车熟路的下车查看,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拍照片,上传资料,预约维修,做完这一切只花了四十分钟。

但丁晓曦不由得感慨,这扫把星写本子真是喜欢揪着一个人加戏,今天在开会、被骂、遇见秦小天之后,还能添一件——蹭车。

丁晓曦回到家已经九点了,爸妈已经吃过饭,一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坐在餐厅看小说,而狗剩儿则在书房摊成一张肥兔饼,懒洋洋得打着盹儿。

她没兴趣把今天经历的事情同家人讲哪怕只言片语,之于蹭车的事儿,全家更是司空见惯,怕是连句“知道了”都懒得回应她。

而厨房里更是连一口残羹冷炙都没有,丁晓曦只能从冰箱里掏出来一盒酸奶当晚餐,这会儿是着实有点馋送给保安大叔的外卖,但想起是秦小天送来的,又使劲儿暗示自己不能馋。

她端着酸奶盒走进书房,在书桌前坐下。

狗剩儿见到丁晓曦进来,瞬间来了精神。它缩回成一个兔球,用它的小爪子使劲刨着书桌某处塞着的东西,这是狗剩儿吸引人注意的惯用手段——这家伙又想吃东西了。

丁晓曦拎起狗剩儿放到自己腿上,顺手撸了两下它的白毛,“晚上他俩虐待你了,没吃饱?”

但丁晓曦便身疲惫,实在不想把自己从椅子上扯下来,去阳台给这个一天吃八顿还不够的肥兔子取兔草——这娇生惯养的肥兔子也不能太惯着了。

看丁晓曦丁点没有给它投食的意思,狗剩便直接从她腿上跳了下去,继续专注的刨东西——意思明了得很,就是你不给大爷我吃饱,大爷我不让你耳朵好受。

狗剩儿这会儿刨得应该是个硬纸壳的本子,丁晓曦听着声音,好像快把本子壳儿刨穿了,便又把狗剩儿儿拎了起来,想着把本子拿到一边,随便让它刨点耐刨的物什儿得了。

哪成想,再拎起来狗剩,看见的却是被狗剩儿刨花了封皮的,丁晓曦的高中同学录。

丁晓曦自言自语道:“今天真是邪了门儿!”她拾起同学录,放在书桌上,任由狗剩从自己手里挣脱,继续去刨其他东西

自己则鬼使神差般的翻开了同学录的第一页。

那一页贴着一张过塑的照片,上面印着:高三(一)班毕业生合影留念。

照片上,高三(一)班二十七岁的班主任车老师不知从哪里抢了一套校服站在同学中,模样天真烂漫。照片里第一排第三个那个女孩,扎着精干的马尾辫,光洁的额前飘着几缕不羁的碎发,满脸的桀骜不驯,而她的身后站的是秦小天,十八岁的秦小天气质干净,笑容清澈,狡黠中带着些稚嫩青涩,通身都散发着清冷的书卷气。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刺激太多晃花了眼,在她细细打量着毕业照上的他时,竟隐隐觉得秦小天的目光不是在专注得看镜头,反是其中七分都放在她身上,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之物,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但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

丁晓曦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自言自语着,“他向来就是那一双会勾人的桃花眼,渣得飞起。”

可自从看见秦小天,丁晓曦脑海中那个硬生生被自己关掉的开关,又会不安分的自己打开。

丁晓曦今年二十五岁了,别说高中毕业,就是大学毕业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她忙着适应社畜的生活,忙着所有浪费时间的琐事,忙着疗伤,忙着麻木,忙着忘记一切的青春里才有的滋味;也曾用尽力气把一个人从脑海中抹去,他的样貌,声音,甚至细微如他曾出现过的地方,身上的气息……以至于后来,在岁月和时间的打磨和洗礼中,在刻意遗忘的故作姿态中,她把过往隔绝在自己砌起的墙中,埋在厚厚的土层下,让许多关于他记忆都变成了不能去触碰的逆鳞。

但她忘记了,他们的故事原本有一个极尽简单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