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尸解仙中的蹊跷

那具水面浮尸的两只手臂搭在佘小春的肩膀上,雪白的皮肤上尽是失血暴起的凝涩血管。

它们像红血丝一般爬满了两只胳膊,一直蔓延到脖子和耳根,乍一瞧见好似一株羊脂级别的和田籽料制作的人形红珊瑚。

尸体的头发像坏掉的拖把一般扣在脑袋上,后脑骨出奇得大,眼睛泡了水,鼓囊囊得像两只挂满海带的剥皮荔枝。

佘小春吓得不敢动弹,一人一尸就这般在水中“深情”对望着。

细密的冷汗顺着鸭舌帽流淌到湿透的衣服里,瘙痒难耐也不敢去顾及,场面一时间有一种压抑的迟滞。

“邹先生......想个法子......”

佘小春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眼睛不住地瞟向鸭舌帽的阴影,生怕再和那浮尸看对了眼。

一众村民也都没见到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也都慌了神儿,妇女孩子的哭闹声响成一片。

邹先生嘴里抱怨着佘小春的胆小性子,从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管付千又双背刺,背刺的尾部拴着尼龙登山绳。

这种背刺又叫挪威钩,是一种高碳钢材料,做山瞎子猎人是门手艺活儿,这挪威钩便是邹先生自己组装的搬山活计。

邹先生眯着眼睛瞄了一下浮尸的位置,左手握住登山绳的颈部甩了几个惯性巧劲儿,摆了一个标准的棒球投手姿势,转腰转肩甩臂出手干净利落。

只是一个晚晴时代的私塾先生形象的精瘦老叟,突然做出美国佬那副击球手的画面,实在是让人觉着有点不伦不类。

挪威钩从佘小春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划破了鸭舌帽在天灵盖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由于这种钩子有两条脊背,因而准确无误在佘小春的头顶上开出了一条飞机跑道,硬生生刮掉了一层细密的头皮!

佘小春又惊又愤,偏偏一边是牵头上司,一边是泡水粽子,俱都招惹不得,最后也只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挪威钩的两根锋锐像镰刀刨地一般敲进了浮尸的脑袋瓜子,发出了切西瓜一般的“咔嚓”脆响。

钩子在浮尸脑袋里插得很深,直接穿到了两对眼眸视网膜里,就差将那一双充血荔枝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佘小春望着那对死人眼球里的两点锋芒,一边感叹邹先生的神乎其技,一边暗暗地咽了口口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浮尸的面前飘散着几缕散乱的头发,有的是尸体的,有的是佘小春被邹先生的钩子给生生削掉的,一时间这两者之间总归是有些共同点了。

邹先生手上一个猛拽,借着水势硬生生将那具尸体连带着佘小春给捞上了岸来。

佘小春惊魂未定,吃力地掰开按在手上的僵硬手臂,连爬带滚地跑到了邹先生后面大口的呕吐起来。

“这么些日头都白过了,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邹先生又抱怨了佘小春一句,本想着再打一下他的鸭舌帽,望见他的脑袋上只剩下个类似头冠的破圈儿,便心想起是自己亲手削掉的,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又扯掉了最上面的一层头皮,一时间弄得佘小春更加龇牙咧嘴,但又苦于敢怒不敢言。

“令狐,这老头儿年纪这般大,手劲儿倒出奇的带劲儿,不过那大水粽子被挖穿了脑袋,幡子还能把魂儿找回来不?要是俺俺可不回来,回来就给俺预备个烂瓜脑袋,俺也指定是活不成了。”

胡铳子倒是见惯了这种生鲜场面,兴致勃勃地问着身边的冰山男。

“招魂幡主要是指引亡魂回到先祖之地,不是返回逝者肉体复生的意思。这位前辈也不是想要留下这具皮囊,估计应该就是他们这趟的山货罢了。”

令狐狩说的非常仔细,谁知不远处那老穷酸耳朵竟一点都不背,听了之后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小后生说道的不假,比我那傻瓜徒弟强得多,小友既然知晓这些,不妨说道说道这浮尸粽子如此这般是作甚?”

令狐狩从容不迫的答道:“按晚辈看来,这应该是尸解仙中的水解。”

对面的老穷酸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怔,追问道:“小友竟连这尸解之道也有所浸淫?”

“什么东西,说点人话令狐,俺是粗人,长生是新兵蛋子,说白了大家好听个明白真切,别净和这陌生老头聊得热乎,白白惹得俺们心里痒痒。”

胡铳子嘿嘿一笑,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

“这个难说,这尸解仙是成仙最下品的法门,乃是葛洪仙师提出的仙人可学论的大学问,又称为“蝉蜕”,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岩洞,然后飞升成于真仙。这个粽子应当是效仿《道迹灵仙记》的水解之法,古时候隐士段季正度秦川溺水而死,便因而水解飞仙。”

“这白日去谓之上尸解,夜半去谓之下尸解,向晓暮之际而去者,谓之地下主者。《墉城集仙录叙》说过:夫神仙之上者,云车羽盖,形神俱飞;其次,牝谷幽林,隐景潜化;其次,解形托象,蛇蜕蝉飞。然而冲天者为优,尸解者为劣。”

令狐狩说完大道理,知晓身边两个大白丁还是无法领会,当下也懒得歪歪头去欣赏那两对崇拜的目光。

邹先生听了这话饶有兴致,赞许之色溢于言表,当下走过来互道了名号:“小友所见所识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其右,不过着实是年纪尚浅,只是猜对了一半,这点小友可曾有些许察觉?”

“哦?”

令狐狩听了这话,依旧是没有任何的面部表情。

胡铳子跟着令狐狩探山穴儿这么些年月,还真真儿是没听闻过他有什么判断失误,一时间也来了兴致,伸着那颗人见人恶的脑袋去蹭话边儿。

令狐狩走到那具浮尸身前,手腕一翻变戏法般弄出一双医用手套戴在手上。

他握着露在尸体后脑外面的挪威钩子柄部,一只手加力竟硬生生将这具泡满水的尸体给提了起来!

周围的村民只剩下几个胆子大的汉子,见了这一手儿也不禁惊掉了一地下巴。

徐长生望了望自己瘦溜的胳膊,又瞄了一眼那具泡水的尸体,怎么也想不明白令狐狩是如何做到的。

一旁的胡铳子又把自己的脓疮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撇着嘴角冲他解释道:“这是令狐的硬气功,咱令狐的养气功夫已经很精深了,你跟着胡爷好好练练,以后一手提一袋粽子也不在话下!”

徐长生也不顾及胡铳子究竟是不是在胡吹大气,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令狐狩的手臂若有所思,胡铳子见徐长生不理睬自己也有些不快,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把手臂又紧了紧。

令狐狩就这般生提着泡水粽子尸体,一双眼睛又变成了麒麟的眼眸轮廓,直勾勾地盯着尸体荔枝般肿胀的眼球。

那双眼竟然好似惧怕令狐狩一般产生了应激性反应,眼球朝着左右不停地摆动,试图避开令狐狩的目光,似乎令狐狩比这具浮尸更加令人生畏一般。

一旁的徐长生被这种诈尸一般的现象惊得尖叫,被胡铳子用生茧的大手硬生生给嘴巴堵了个结实。

“这是鬼跳街,说白了就是起尸的一种,你今后若是厉害了了,一瞪眼睛粽子就乖乖地任你差遣。”

“这尸解仙是假的。”便在这时,令狐狩检查了半晌后,说出了一句结论。

邹先生击掌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小友当真是好眼力,不知怎么看出来的?”

“这尸体有些手艺道行不假,脚跟磨损的厉害,手臂从方才箍着这位鸭舌帽小兄弟的力道以及手内侧的粗糙纹路上看来,应当是搬山北派的山瞎子不假,尸解仙这东西是道家的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这粽子却万万不是尸解仙的。”

令狐狩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说下去。”邹先生眼光深邃地盯着令狐狩,不多发一言。

“前辈想必也已经看出来,这粽子生前是山瞎子派的先生,如若要羽化尸解按照北派的规矩必定要按太一解尸法去进行尸解,但是最后却死在了水里,说明这不是水解,而是被人谋杀之后制造的水解假象。只是一般人不会看出泡水粽子的所属,更加不知晓尸解仙这回事情,即便是知晓了,也极有可能按照自身的手艺判断是水解而不会认为是他杀,就这么简单。”

“说的一点不差,不过真不知雇主无端端地出那么大价钱要这个是做个什么,说起来这也不是咱们搬山人该领会的事儿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

邹先生一边赞叹一边说道:“小友若不嫌弃,不若以后跟着先生我一块搭伙,毕竟臭味相投,办事情有个懂自己的伙计也更麻利些,反正都是赚钱,怎么都是赚,小友你看可好?”

令狐狩默不作声,没有表示什么意思,反而走到那具尸体的衣服前,盯着衣服上的一处标示看了半晌,不由得眉头紧皱,脑门见汗竟然有些呆滞起来。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