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宇星此人

“他受伤了,舞台坍塌的时候他就站在台上。”

司荷原本地复述事故的经过,观察着陆博昭越来越复杂的神情,对她刚提到沈宇星时,对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厌恶愈发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发问道:“我听我同学说,他好像是你隔壁班的,高一的时候还是校霸?”

“你同学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陆博昭失笑,没想到沈宇星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新入学的学生耳朵里。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那么多,不过她一直被我们称为八卦女王来着……”

“啊,不对,重点是,沈宇星以前有没有犯过什么错事?”司荷差点被陆博昭的一句话成功带偏话题,赶忙拉回话头。

“他爸爸是学校党支部书记,所以他高一进学校的时候就挺目中无人的。我和他都是数学课代表,又是同一个老师教的,平时的接触就会多一点,偶尔也会去他们班布置作业。”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可能以前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惯了,脾气不太好,但是他们班的同学和他关系都还不错,从没有人指责他或者跳出来反对他有哪里做得不好。加上他脑袋聪明,上课回答也很积极,很讨老师喜欢。”

司荷想到沈宇星那个白白胖胖的脸蛋,一眼看上去确实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是……”司荷善解人意地帮陆博昭接下话头。

“我们学校大部分都是走读生,每天都要回家,他虽然是沈书记的儿子,但是却一直住学校宿舍,和他一起的还有同班的林子元、成彪和秦磊。成彪、秦磊和沈宇星的关系非常好,剩下的林子元由于长相太过文气,听他们班同学说,好像一直受他们三个人的排挤。”

“林子元……这么巧,我们班有一个叫林子衡的。”司荷回答,“不会是他弟弟吧?”

“我不是他们班的,不是很了解情况,林子元似乎从没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林子元刚开始只是受寝室排挤,后来沈宇星给他取了外号,这个外号就渐渐在年纪里传开了。”

“因为林子元的长相十分秀气,性格特别温吞胆小,对沈宇星欺负他的行为也不敢反驳,只是人慢慢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沈宇星给林子元取了什么外号?”

“……太监。”陆博昭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表情十分纠结。

“沈宇星也太过分了吧。”司荷摸摸脑袋,不由得同情起林子元。

“林子元算是一直被霸凌吧。直到有一天,大概是我高一第一个学期期末的时候,林子元突然消失了。传言很多,有的说他是被沈宇星霸凌之后得了厌学症,也有人传他……自杀了。”

“在学校废弃的小树林里?”

“听说是,只不过到了第二个学期,我们谁都没有再见过林子元,沈宇星那伙人也对这个名字保持沉默。虽然我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林子元的消失一定和沈宇星脱不了干系。”

司荷很少看陆博昭讨厌一个人,现在他的语气中难得地流露出了不耐烦和厌恶,那么沈宇星高一时的所作所为应该比陆博昭描述的更加严重,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应该会受到校园霸凌的人竟然会是校园霸凌的发起者。

司荷第一反应是和陆北明对视,发现对方眼中也流露出探究意味。

陆博昭是在自习课下课的时候赶来的,现在上课铃响,还得回班,不便逗留。他叮嘱了司荷和陆北明,让他们不要乱跑也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回班了。

“你的伤口没有大碍吧?”陆北明从病床上站起来,摆弄了一下受伤的手臂,显得漫不经心。

“嗯嗯,小事。”司荷也不是什么扭捏娇气的姑娘,并不在乎膝盖上那一些小的擦伤。

“钵带来了么?”

司荷一愣,回答道:“带了,在班里,要去抓林子元?”

陆北明摇摇头:“先回班,下了课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呀?我可以帮你。”司荷有些着急了,毕竟自己福泽点太少,她还想多攒些点数给妈妈买颗好运丸试试呢。

“你不会不想我和你一起去吧?怕我平分那些福泽点?”司荷知道陆北明不善解释,估计只是怕自己跟去有危险。

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真正的心思,怀揣着的秘密,像抽屉的暗格,不能被人轻易打开。所以即便司荷知道对方是出于担心才拒绝她的提议,她却像故意读不懂这其中的深意,故意把人往坏了猜。

陆北明果然黑了脸,丢下一句:“随你便!”转身就走。

夕阳摇摇欲坠,窗外的梧桐欢快地摇起叶子,放学的铃声配合似的响起,给匆匆的脚步助起号角。高一的学生们通常对学习提不起太大兴趣,都是踩着铃声下课,提着书包飞奔,尽情去挥洒汗水,和时间做对。

可总有人是不一样的。

在“闲人勿近”的小树林里,司荷把装着救命钵的书包背在前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北明身后。

夕阳橙黄的余晖本该把小树林渲染得幽静而浪漫,然而沙沙的落叶声却为这里添了几分诡异。因为知道这其中或许藏有林子元的鬼魂,司荷心生恐惧,开始觉得枯枝败叶之中,总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

“咔嚓——”司荷一脚踩断了脆弱的树枝,她正在东张西望,听到脚底一声脆响,忍不住跳起来,狠狠拽住陆北明的衣角。

原本观察地势的陆北明被司荷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拉,蹙眉向后转,下意识抽出了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钢笔。

“谁?”

“是我啦……”司荷讪笑着举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正当她想说个笑话来缓解一下被自己搞恐怖的气氛,陆北明突然长臂一伸,将司荷护在身后,敏锐地巡视四周动静。

“砰砰砰——”物体弹跳的声音由远及近,碾压着落叶和遗落的垃圾,如同回音,被环绕的树木和灌木一点一点放大。

司荷手忙脚乱地翻出书包里的吸魂钵,战战兢兢地从陆北明左肩窝处探出两只大眼,双手举着自己的武器,准备作战。

“砰砰砰——”

一颗篮球滚到陆北明脚边。

“嗨,你们怎么在这?”一个穿着24号篮球服,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正汗津津冒着热气,左手拿着瓶喝了一半的水的男生朝他们迎面走来。

司荷慌忙收起吸魂钵,从陆北明背后跳了出来,惊讶道:“林子衡?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们吧,月黑风高,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干什么呢?”林子衡连用两个不明不白的成语,眼神暧昧游离,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一样打量着陆北明和司荷。

“我们干什么,关你屁事。”司荷被林子衡调笑般的眼神激得炸毛,立马摆手,想要制止林子衡脑袋里的那些不良废料。

“我来捡篮球,你们继续,继续……”林子衡歪着嘴,一脸坏笑,还吹了个口哨,生怕没把自己所想的表现出来。

“哎,真的不是……”司荷害怕林子衡大嘴巴,回去朝班里同学添油加醋。毕竟她平时总跟着陆北明,已经很招同学们的闲话了。

“林子衡。”一直闷声耍酷的陆北明叫住了准备潇洒离去的林子衡,“你认识林子元吗?”

林子衡原本称得上欢快的脚步,结结实实地砸到地上。

他并未回头,拿着半瓶水的手僵了僵,只犹豫了一秒不到,便玩味似的抛起手中的篮球,篮球在他食指上灵活地转着圈。他的喉结像滚珠般上下动了动,语气平静且压抑,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不认识。”

林子衡头也不回地出了树林,他走过的地方,呼啸着卷起一阵风,吹起一阵枯叶。

紧接着,他每走过一步,都会卷起一道又一道密集的冷风。初秋的天气不算冷,司荷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卷起的枯叶越来越多,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袭卷而来。

司荷重新举起了吸魂钵。

枯叶一片一片交替重叠,把司荷和陆北明围了个圈,他们像站在飓风的风眼,看似平静,却浪潮迭起。

“刷——”

所有的落叶像失去了指控,颓然跌落到地面,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瘦弱身影,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身影和林子衡离去时一样,背对着他们,瑟瑟颤动着,像是在哭泣。

那哭声细微抑郁,不像从嗓子眼发出的,倒像是一个女孩受了欺负之后怕被人讨厌,躲在厕所里捂着嘴巴,从指缝中淌出的委屈。

“林……林子元?”司荷试探性地问道。

陆北明竖起食指,示意司荷噤声。

那白色的身影像听到号召,缓缓放下双手,慢慢地,像是在做某个慢动作似的,回过头来。

那张脸,和林子衡,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比林子衡要瘦弱好几倍,纤细的骨骼,惨白的肌肤,映得手腕上血红的伤痕愈发刺眼。

“你能看到我?”林子元歪着脑袋,眉眼间病恹恹的,虽与林子衡有七八分相似,声音却细若蚊蝇,仿佛一击即碎。

“你也能?”不待司荷回答,林子元便看向陆北明,尖细的嗓音像在唱京剧,“你们都能看见我,为什么不帮我!”

林子元的声音是颤抖的,里面埋伏着的愤怒和不甘像阴风的怒吼。他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怨恨也像一道又一道回音飘荡在细密的丛林。

“你要控制你自己。”司荷颤颤巍巍地举着钵,却不知道该对准哪个方向。

林子元由于怨恨对司荷和陆北明施展出的幻术显然没有他们之前所经历的高级,但是司荷是初次使用吸魂钵,有些不知所措,才看上去十分没底。

“帮你什么?帮你杀了沈宇星?”陆北明十分冷静,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因为林子元虽然怨念深厚,但毕竟离开人世不过半年,阴气不像茉莉和齐轩那样深重,再加上黄昏时分,太阳虽落,但树林仍有着阳气精华,限制了林子元的能力。并且林子元害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此刻他做出的幻象,应当只是想把司荷和陆北明吓走。

果然,那白影停下了。

“嗬,他死没死,我一点也不关心。”林子元尖笑两声,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恨意,“当然,死了最好,死了最好。”他又像小孩儿似的拍了拍手,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阴森得很。

“可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者严重受伤了,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怨念深重而弥留人间的鬼魂,在报复完成之后,本该前往阴间报到才对,可林子元虽然阴气薄弱,却丝毫没有要回鬼门关的意思。

“走?我才不走,我是在等人的!”林子元偏执地摇摇头,执着地蹲在地上,开始画圈圈。

鬼魂的执念似乎因为听到“走”这个字而被触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怨念当中。

司荷想要直接把林子元吸入钵内,但陆北明说若是等鬼魂完成愿望,怨念散尽,吸收之后相对应的福泽点会更高,对鬼魂回阴间之后的投胎转世也会更有帮助,司荷就默默放下了钵。

两人因劝不动鬼魂,也套不出什么有效线索,只能无奈地从小树林走出。

错过放学时分,校园里剩下的只有值日生和校队正在训练的体育生。司荷有些垂头丧气,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抓鬼,结局竟然如此惨淡,要知道她还以为自己能像救世主一样,魄力十足地吼“叫一声鬼魂你敢答应吗?”就可以。

“你有多少福泽点?”司荷问走在她前面那个,走路生风的陆北明。

“不多。”少年脚步一愣,回道。

“不多是多少?”不得不说司荷这种强烈的危机感来得莫名其妙。

“其实……”

“司荷,北明。”两人刚出校门便被人叫住。

“我去了你们班,但班里早就没人了。”陆博昭推着自行车,身影在洋洋洒洒的晚霞之下,像镀着层金边似的,走向他们。

“哦……我们去值日了……值日!”司荷戳着手指头,讪讪解释。

陆博昭似乎并没有打算拆穿司荷笨拙的谎言,转向陆北明,微微偏了脑袋,问道:“回家吗?”

“你带她回去吧,我去趟书店。”陆北明的黑眼珠像曜石,熠熠生辉,语气却满不在乎,他单手插兜,朝司荷陆博昭点了点头,“先走了。”

陆博昭的眼神在陆北明匆匆离去的背影里打了好几个圈,勉强提起的嘴角无力地撇了下去,眼里流光溢彩,只一瞬,便重新精神焕发起来。

“我也去!”司荷下意识想跟上陆北明,却被陆博昭拉了回来,一个暴栗不轻不重地砸在她脑门上,“不许去,忘了今天要补习物理了?”

傍晚秋意渐浓,原本烘热的空气被冷风吹得颤动,陆北明露在短袖外的毛孔在碰到书店内的冷气时下意识收缩,像被人盯梢一般,传来一阵阴寒。

陆北明在书架间快速穿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跟踪。

他挑了两本课外辅导书,低头准备掏钱结账,一个篮球,啪地砸到收银台上,对方轻佻地看着他,吹了声口哨。

陆北明面不改色,将零钱收进口袋,拎着辅导资料向书店外走。

“喂,真打算装不认识我?”

篮球利落地砸向陆北明的肩膀,洁白的衬衫短袖,被瞬间蹭上一个黑乎乎的球印。

陆北明转身,终于正视对方挑衅的眉眼,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林子衡,你想怎样?”

“不想怎么样,就想问问你,怎么知道林子元的?”24号球衣逐渐逼近,刚运动完,还青筋暴涨的手,玩笑似的搭到了陆北明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