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露扯住黎宁：“等下出校门的时候，你看见陆海，不要让他看见我。”

黎宁立马想到杨露被陆海拒绝收药的那一幕。

她仗义地拍着不见起伏的胸脯保证：“你放心，肯定掩护好你安全回家，不被他发现。”

出校门的时候，杨露顶着200度的近视，却比黎宁1.5的眼睛还要好使，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书店那、低着头正打算离开的陆海。

杨露看他离开便拖着黎宁跟在他身后走，不让陆海发现自己。等走到学校路口不远处的分叉路口，杨露带着黎宁拐进了另一处小巷。

黎宁跟着杨露一起拐进巷子，疑惑地问杨露：“你躲着他干吗？”

杨露很没出息地回避了黎宁的问题，另起了一个话题：“顾世明怎么样了？”

黎宁奇怪地看他，“跟你一样啊，留校察看，写检讨呀。”

杨露耐心地询问：“我是说他的伤。”

黎宁这时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伤啊，这我上哪里去知道啊，我跟他们又不熟，顾世明也没有来学校。”

杨露无奈，推开她：“你到家了，回去吧。”

“嗯，你自己一个人，回家也小心点。”

“好。”

送走了黎宁，杨露一个人慢悠悠地晃回了院子的进口。

向里走的时候，杨露发现院子入口旁的大树底下有丁点火星，跟四周漆黑的环境相比很是突兀。杨露站在原地没动，远距离观察那是什么东西。

“杨露。”沙哑的声音响起。

杨露没有吭声，在这没有灯光的巷子里贸然地答应对方，杨露并不觉得这很安全。

那丁点火星晃动起来朝杨露走来，杨露警惕地看着前面模糊的身影，脚步慢慢向后退。

那人大概是感觉到了杨露的防备，停住脚步出声解释道：“是我，顾世明。”

杨露愣住，她向前走了两步确认真实性，她不解地询问：“你有事吗？”

顾世明停顿了一会，没动：“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天，都没有看见你。”

杨露走到他面前，仰头想看清顾世明隐藏在黑暗中的脸，“我妈不要我出门。”

顾世明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将头撇向另一边：“噢，我不知道。”

杨露低下头轻声应和，“嗯。”

沉默了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顾世明走近杨露，将她轻柔地抱进怀里，把下巴压在杨露头顶喃喃道：“对不起。”

杨露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只能僵着身子，任顾世明抱住。

等适应了才后知后觉拖长声音回应：“嗯。”

顾世明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杨露身上。杨露被压得身体有点发麻，身体的伤隐隐作痛，幸运的是，没过多久，顾世明就放开了她，柔声问道：“身体好了吗？”

杨露动了动不舒服的身体，违心地说：“好了，你呢？”

顾世明揉揉她的头，无所谓地笑：“好了。被骂得严重吗？”

杨露故作轻松地拂开他的手，避开了他的眼光，避重就轻地说：“能有多严重，说两句就好了，我妈很开明的，不用担心。更何况我还是伤者呢，我妈怎么会骂我！”

顾世明应声：“嗯。”

两人又是无话。

最后还是杨露开了口：“我先回去了，很晚了。”

顾世明看了她好一会，沉声应道：“嗯。”

杨露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走回了家。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杨露知道，她跟他是有了牵连了。顾世明的深沉让杨露害怕，让她想要躲开。

杨露走到院子里的球场停下，抬头看大自然的美好杰作。

嗯，好吧，天真黑。

杨露丧气地低头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该切断的。”

星期一，杨露出奇地起了一个大早，也没在家吃早饭，自己就着灰蒙蒙的天骑车朝学校去了。

秋后的清晨，空气中带了几分湿气，杨露莫名地觉得清晨的空气比其他时间都干净清新了不少。干净的街道上，此时只有零零散散赶早的人和清洁工人在行走。

杨露使劲吸了几口气，用力地将单车踩起来，迎着风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清晨。

杨露骑车拐进学校狭窄的街道，两边的早餐店早已经卷起了闸门，摆起了香气四溢的早点。只是现在还太早，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买。再往里骑，到了学校门前空旷的场地上，就见不少推着餐车的小贩在卖早餐。

杨露见校门还没有开，停了车。

很少在外面吃早饭的杨露，不知道香味四散的早餐摊，到底哪个才“香”副其实。

她索性找了家人比较多的摊子走过去，反正时间多得很，不急。

等杨露走近才看清自己光临的摊子是家卖梅干扣肉饼的。卖饼的老板娘熟练地取出一团和了梅干菜的面粉团，放在砧板上麻溜地用手杖摊开，随后掀开放在手掌上，“啪”的一声利索地拍在特制的炉壁上烘烤。

没等太久，也就两三分钟左右，杨露就闻到了梅干扣肉饼的阵阵香甜。

杨露等了一会就拿到了刚出炉的饼。这时校门开了，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杨露想到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在全校面前念检讨了，她有些心虚地推着单车赶紧进了学校。

还没走几步，杨露就被一个留着厚重刘海、穿渝高校服的女生，把上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尝一口的梅干扣肉饼给撞掉了。

……

这运气贼好。

撞杨露的那个女生也反应过来了，她压低脑袋怯生生地小声朝杨露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露心想要是故意的那就不得了了，杨露看了眼那个女生，后又抬眼看了几眼，这女生怎么这么眼熟呢？

杨露试探性地问：“你是李静心吧？”

那女生听见杨露叫她，有些奇怪地缓缓抬头看杨露。

看见是杨露，她的嘴角高兴地弯起一抹笑，不过也是一瞬间。

李静心又眼神飘忽地低下头不再看杨露，抱紧宽大的校服，脖颈便露出丁点红印，她紧张地撇头小声否认：“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我不……不是。”说完就逆着人群慌张地朝学校街道走过去。

杨露见李静心不打算跟自己相认，有些难过。

小的时候，李静心明明答应自己，要原谅自己的。难道静心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吗？

刚进教室杨露就被坐在后面的一群男生打趣：“杨露，今天国旗下讲话，厉害了啊！我们想去都没机会啊！”

杨露讪笑：“呵呵。”

赵子程接着开玩笑道：“杨露，今天过后，你也是上过旗台，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过脸的人物了，要罩着我们呀。以后在外面，我就可以硬气地说，别惹我，我前桌可是在旗台下发过言露过脸的，小心我叫她也让你上一次旗台露一次脸。”

四周响起男生的哄笑声，杨露只能干笑敷衍。

还好此时广播响起，班长大声在班里提醒同学，穿好校服戴上校徽到操场去集合站队。

升旗仪式和国旗下的讲话结束，教导主任就接过话筒站在旗台上开始训导：“最近我们学校的打架事件比较频繁，前几个星期的打架还没完事，上两个星期就又有人惹事。

“你们这是看我抓仪容仪表嫌得慌，存心要给我找事是吧？既然你们那么用心，那我就再抓严点。男生要是被我看见头发长过了耳尖，女生化眉毛涂口红，我不仅扣个人分我还要扣班级分，我看你们有多少分扣！

“现在，那几个参与打架的，一个一个上来给我念检讨，从高二三班陆海开始。”

站在队伍中，杨露内心紧张得直发毛，手紧紧地握住那张检讨反复摩擦。

杨露看陆海淡然地走上去念检讨，不禁骂自己不中用。

看别人念检讨跟念获奖感言一样满满的都是自豪感，再看自己这个怂样，杨露只能叹气。

轮到向正浩的时候，他上去就说了一句话：“我没错，他该打，我还嫌下手太轻了。”

然后嚣张至极地走回了队伍，全然不顾自己掀起的轩然大波。

教导主任拦不住向正浩，他畏着向正浩的父母，只能公式化地说了两句，安抚了底下躁动的学生，就随他去了。反正闹开了，下不来台的肯定是自己。

杨露听向正浩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陆海，想要看陆海的反应。

奈何杨露长得不高，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教导主任的声音又响起：“下一个，高二一班顾世明。”

杨露听见这个名字，将放在旗台上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

可清冽沉着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透过空气，清晰地传到了杨露的耳中。

“我无视学校的校纪校规，给不相关的同学带来了很多困扰和麻烦，我感到内疚和自责。这件事全是我一人引起，我希望校方能够明确责任，不要责怪其他同学。

“在事情发生后，我没能及时保护受害人，使受害人受伤进医院休养，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在这里保证，以后绝不会让这种恶劣的事情再次发生。”

旗台底下再次响起起哄声，杨露低下头脸憋得通红，手里的检讨被她捏得更紧。

教导主任气得大吼：“安静，安静。下一个，高一三班杨露。”

教导主任现在是后悔叫他们在旗台下讲话了，一个个完全没有认错的态度，他只能把希望放在杨露身上。

杨露涨红了脸，低下头慢步走上去，在旗台下站定，手里拿着话筒微微颤抖。

杨露努力控制住自己，轻颤开口：“在此我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做出检讨，我不应该主动参与斗殴，用错误的方式帮助同学脱离险境，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后再看见此类事情，我会用正确的方式去处理，绝不会给他们有殃及池鱼的机会……”

念完，杨露脑袋一片空白地下阶梯。下到倒数第二个阶梯时，杨露抬头看向人群，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顾世明高昂的脑袋，杨露立马转过脑袋朝自己班级的队伍里走去。

杨露坐在教室里发呆，回想课间操时遇见陆海，他跟自己说的话。

“杨露，你回去以后要小心点，梁有成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你上次帮顾世明害得他被学校抓，私底下顾世明又带向正浩把他狠揍了一顿，让他进了医院。

“等他好了，肯定会来找你麻烦的。你晚上最好结伴回去，不要走人少的地方，也不要走巷子。梁有成他们那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露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既然是他们私底下做的，又怎么会被你知道？”

陆海沉默了会：“就当还你上次帮我叫救护车的情吧，你自己小心点。”

杨露还来不及再问几句，陆海就走进人群，混在众多同款衣服里，分辨不清。

杨露紧咬唇角，不停转动手中的笔，自己还是被带进来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她转念一想，顾世明带人去揍梁有成到底是怎么被陆海知道的。向正浩跟陆海是死对头，没道理会透露给陆海。梁有成那种人也不可能会把自己被打的消息透露出来。学校的人也没有谁传过这件事。陆海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想不明白，杨露寻思着下次遇见陆海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下了第五节课，午休时间，杨露拿好钥匙和校牌转身向后门走去，刚好看见向正浩跟顾世明站在走廊。杨露思索了一下，换了方向打算绕远路，从另一边的楼梯口去单车棚。还没出教室门杨露就被张佳佳叫住了。

“杨露。”

杨露转身看她，张佳佳朝她示意了一下门口的两个人说：“顾世明好像在等你。”

杨露本不想理她，奈何这时顾世明听见声音，已经朝杨露看了过来。

没办法躲不开，杨露只好向顾世明走去，问他：“你有事吗？”

顾世明平静地看着她没出声。

杨露犹豫了会又说：“你找人去打梁有成的时候，有被人看见吗？”

顾世明的脸上有了表情，他紧绷着脸问她：“谁告诉你的？”

杨露没有回他，执着地问：“有没有被人看见？”

顾世明回想了会，明确地回答：“没有。”

杨露泄气：“哦。”

顾世明神色不明地看她。站在一旁的向正浩见顾世明没有再出声，他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好地问杨露：“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陆海？”

杨露心底一怔，他怎么知道的。

向正浩朝教室里望了望才继续说：“他跟孙权很早就认识，梁有成是孙权的跟班，估计是孙权找了陆海想了解我们的情况所以向陆海说了这件事。”

顾世明抿了抿嘴，呼吸有点紧，问她：“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杨露见不得顾世明看自己的眼神，她转头清咳一声，小声说：“他叫我回家小心点，梁有成不会放过我。”

顾世明四指紧捏自己的拇指握成拳头，戾气横生，后又不知不觉散去。

杨露感到有点害怕，她硬着头皮抬头看顾世明，正好望进了他那满眼的深色。

不是陆海那种毫无起伏、了无生意的恐怖，是那种灾难片中风暴来临的恐怖，让人看了自然而然就生出强烈的畏惧。

杨露握紧手中的钥匙跟校徽，鼓起勇气说：“我要回去吃饭了。”

顾世明没回她，只是盯着她看。杨露被看得莫名心虚。

还好这时张佳佳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扬起笑容抱歉地对三人说：“不好意思啊，久等了，去吃饭吧。”

杨露见她出来了，松了口气转身对她说：“我家里给我做饭了，我得回去吃，你们三个去吧。”也没等他们回应，杨露就擦着顾世明向车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