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阴谋

晚上十点出头的时候,小多已经睡熟了,萧余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客厅里。

不知道和婴儿时期被遗弃有没有关系,小多从小就是个怕黑且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每天晚上都需要萧余给他讲睡前故事,陪着他一起睡。小孩子的睡觉时间都早,萧余往往是九点不到就陪他一起上了床,等确定他睡熟之后再偷偷爬起来,去到客厅的卫生间里,洗完还没有洗的衣服,做一做没有做完的家务。

单亲妈妈的生活总是很难,不过看着小多的病情有渐渐好转的趋势,孩子的性格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阳光和活泼,萧余的内心便十分满足,觉得这样的日子自有它的快乐和滋味。

何况现在生活的压力已经减轻许多了,自从托妹夫的福,妹妹在妹夫的房地产公司里找到了一份薪水相当优渥的工作,每个月都往家寄不少的钱,使得萧余再也没有为小多一次又一次的治疗费用发愁过。

而她在社区老人中心上班的工资虽然不多,倒也能负担母子两人简单朴素的生活。

就在萧余披好衣服,去卫生间里拿洗衣粉时,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小声地敲门。

萧余立刻警惕起来,她走到门边,为了不惊醒小多,萧余压低了嗓子,问道:“谁呀?”

“是萧余女士吧?”外面传来一个小伙子笨笨的声音,“我是您妹夫的手下人,刚好来这边办事,夫人就托我给姐姐带了两箱新鲜水果过来,好大颗的红毛丹呢,夫人说给小多尝一尝鲜。”

他说的信息都对的上,而且还准确的说出了萧余和小多的名字,这让萧余微微放下了警惕心,不过孤儿寡母在家,萧余的安全防范意识一直是极高的,于是她并未打开门,而是谨慎的问道:“那你怎么会这么晚过来?我妹妹既然托你带东西给我,怎么事先也不打一个电话给我?”

“哎呀,您妹夫没有跟您说吗?夫人正在参加公司的封闭培训呢。她们那个培训可严格了,平常不让用手机的,我当时正好也在那边工作,她知道我要过来,偷偷溜出来嘱咐了我这么一句。”小伙子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的夜里有些冷,他的声音微微有点发颤,“我本来想着晚饭前就过来的,结果有个走不开的应酬,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这不就只剩下今天晚上了吗?”

小伙子的话合情合理,尤其是说的关于萧年正在公司做封闭集训的事情,和妹夫之前告诉自己的话完全能对的上,应该确实是妹夫亲近的手下。萧余终于放下心来,对小伙子道:

“真是辛苦你跑这么一趟了,先进来喝杯茶吧,就是我儿子已经睡下了,小心不要惊动他。”

她一边给小伙子打开门,一边道:“听你口音好像是本地人呢,咱们估计还是老乡,跑去大城市工作辛不辛苦呀……”

她打开门,半大的小伙子拘谨地站在原地,说:“我先把水果给您搬进去。”

“不用不用,我来帮你……”

萧余刚刚弯下身子,那小伙子就飞快地将手伸进了箱子里,然而他拿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水果,而是一瓶喷剂,在萧余反应过来之前,他便举起喷剂,对准萧余的脸喷了下去,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萧余猝不及防,呼吸了一口之后立刻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她察觉到不好,想要大声向卧室里的小多示警,然而,那小伙子飞快地将手伸到她的背后掩上了门,然后一把拽过已经连站都站不稳的萧余,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嘴。

刺鼻的气味疯狂地涌入萧余的口鼻,她挣扎了片刻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那小伙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努力了好半天,才终于把萧余背了起来,其间萧余的四肢几次磕到楼道的墙壁,发出不小的声响,那小伙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什么人听到声响,会出来查看,索性周围的邻居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赶紧背起萧余,匆匆忙忙地向外跑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试图背起萧余的过程中,由于动作过大,他裤兜里的东西被刮蹭着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只不过那一刻刚好萧余的腿被甩到了墙上,发出的碰撞声掩盖了那一声落地的轻响。

那从他兜里落出来的东西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打火机,边缘处有着烫金的纹路。

——几个小时前刚从孟宁越手中得到这只打火机的司机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年轻小伙子其实一直有着小偷小摸的习惯,而同样处于紧张情绪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在某一次接触中,自己兜里的那只打火机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到了那小伙子的手里。

只是似乎冥冥之中,他们都没有消受这只名贵打火机的福气——小伙子背着萧余渐渐远去,那只打火机静静地躺在地上,发出幽暗漆黑的光泽。

小伙子背着萧余一出单元门,便立刻看到了司机的车子,眼看四周无人,小伙子飞快地上前几步,司机拉开车门,小伙子把萧余扔进后排,然后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司机一脚油门轰下,车子飞一般驶向工地处。

萧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工地中一座即将被拆的废楼里,周围尽是裸露的钢筋水泥,远处传来隐隐的灯光,依稀是工人们晚上的住处。

她的手脚全被粗绳绑住,嘴倒是没有被封住,只不过此刻迷药的效力没有过,她仍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头痛得仿佛要炸开,即使张大了嘴,也没有办法发出能够被远处听到的喊声。

她的对面是那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盘膝坐在她的对面,手中是一个手机,镜头对准她。

“你……你要干什么?”萧余的脑子还不清醒,再加上此刻又惊又怕,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她甚至没能去思考一下,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自己妹妹和妹夫的事。

小伙子一手稳稳地拿着手机,另一手将一张打印好的A4纸推到了萧余的面前。

“照着上面的内容念。”小伙子压低了声音道,“不然的话我不保证你和你儿子的安全。”

萧余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了,本来刚刚小伙子其实操作失误,因为害怕萧余逃回房间拿刀而一把关上了防盗门,导致他没法再进去抓走小多,少了一条可以威胁萧余的理由。但是此时此刻萧余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了,小伙子这么一说,她当即认定小多也已经落到了坏人的手里,心和脑子全部一下子变得更乱,哭着哀求道:“不要动小多,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小多……”

“那就快念!”小伙子不耐烦道。

“我念,我念。”萧余忙不迭地低下头去,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她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念了起来,“我……我被绑架了……快带上两万块钱来救我……地址是……”

萧余泪眼模糊地念完那一长串地址,然后哽咽道:“不要……不要报警……我们在高楼上……只要看到除了你之外的人进来,他们就……就立刻把我从楼上推下去……”

小伙子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停止录像的按键,然后按照司机留给他的信息,发送了出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手机叮地一声传来一条短信,隔着屏幕,小伙子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我不管你是谁,你先冷静下来,不要伤害我姐姐,我已经买好了最近的车票,今天凌晨四点我就能到。”

之后的短信再一次追发了过来:“我会准备好钱,你们一定不能伤害我姐姐!”

小伙子把所有的联系记录都截下了图,发给了一个号码,片刻后,那个号码回复了消息:“可以了,收工吧。”

司机回完这条短信,然后从手机里掏出这张新买的手机卡,掰成两半,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带着笃定的笑容坐回车里,开向了酒店,准备向孟宁越复命——四个小时后,萧年会发现她的姐姐安然无恙地坐在家里,并没有什么人要绑架她,即使她带了警察过来,警察也不会对此事有什么太大的行动——再怎么查,此事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打工青年由于生活极度无聊而制造的一起恶作剧罢了。

然而她却因为这次愚蠢的行动暴露了行踪,被此时“恰好”来姐姐家询问她去向的孟宁越撞了个正着,只能乖乖跟着丈夫回家。

司机特别注意了那个小伙子的封口问题——他记下了那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承诺只要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供出背后还有人指使,那么两个月后就会收到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而除此之外,司机也格外小心地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指认的证据,如果萧余当时足够聪明的话,她其实会发现那小伙子全程的指代都是“你妹夫”这样含混不清的话,而不是一般属下会称呼的”孟总”。

原因很简单——那小伙子根本就不知道孟宁越的名字,那司机除了一些能让萧余放下戒备的模糊信息外,其余什么也没告诉他。

而那些模糊信息也都是司机谨慎考虑过的,即使出事,这些信息也并不能成为严谨的指认证据,不会威胁到孟宁越什么。

司机在头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这件事,确保没有什么遗漏后,便哼着歌离去了。

而此时此刻,那小伙子收到了司机的回复后,便上去解开了萧余身上的绳索,萧余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小伙子低声道:“对不起啊姐姐,这就是我一个恶作剧。”

萧余瞪大了眼睛,随后便彻底地愤怒了:“我儿子呢?”

“在家好好睡着呢。”小伙子低着头道,“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你能别报警吗?我真的就是个恶作剧,是我闲的,我给你道歉……”

萧余的手脚都被松开了,她头昏脑胀地爬了起来,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情并不是思考如何处置这个恶劣的青年,而是先赶紧回家看看小多……

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先看看小多……

萧余弯着腰趴在地上,痛苦地咳了几声,然后费劲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

她被从家里带出来的时候仍然穿着睡裙,睡裙的领口颇低,在她弯腰的时候垂坠下去,露出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

那小伙子冷不丁地看到,突然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大脑。

有没有人统计过相关的数据,做出一个犯罪动机报告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犯罪事件是早有预谋的,又有多少犯罪事件是一时起意的?

如果有人去查过资料,他就会惊讶地发现,和电影小说中那些深谋远虑、思考出接近完美的杀人手法,给聪明的侦探或者强大的警方造成了巨大困扰的高智商凶手,只是太小太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凶手,直到犯案前的一刻,他们都根本没有对犯罪有着任何的计划,他们手法拙劣,造成的案子很快就会被破获,他们也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给被害人造成的伤害就更小。

那个小伙子看着正准备离开的萧年,目光像两条滴答着毒液的蛇,某个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了几个小时前,那个一直不肯露脸的司机一句无心说出来的台词——

未成年嘛,犯啥罪都没事。

是啊,左不过是被教育教育而已……现在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恐怕也会被抓走教育吧……

那么……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