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三专家:两份保险单

连柯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司徒梦正躺在沙发上作威作福。一歪头,小少爷就送上两瓣剥好的桔子塞进她嘴里。

司徒梦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连柯压抑克制的哽咽声,连呼吸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司徒啊,我需要你。”

司徒梦一惊,腾地一下从深陷的沙发里坐起来,焦急地追问,“阿柯,怎么了?”

电话那端,是司徒梦和连柯认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过的脆弱无助。

“我妈妈,去世了……”她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用力打磨过似的破碎粗粝,“司徒,我需要你帮我。”

1

司徒梦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去了连柯的老家T城。

等到她见到连柯时,是在葬礼结束后。墓园里人群散去,连柯还一个人站在墓碑前,瘦削又娇小的身影被裹挟在风里,让人看着都担心她下一秒就会被吹跑。

司徒梦快步朝她走过去,又不敢太大声,怕搅扰了旁人。但是落在连柯身上的视线却半分都不曾移开。

“阿柯……”司徒梦走到连柯身边,将在山下买的花束放在连母的墓碑前,虔诚地鞠了三个躬,才抬手揽住连柯的肩头。

才几天不见,手下摸到的骨头连轮廓都更清晰了。

“节哀顺变吧,阿姨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为她这么难过。”司徒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毕竟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都太突然,为人子女,怎么可能说节哀就不哀了呢。

只是在此之前,司徒梦从来没有听连柯提起过她妈妈有过什么身体上的疾病,忽然就这么走了,也只能让人感慨一句世事无常。

司徒梦不打算过分探究连柯妈妈的死因,她不想再提起这些伤心事惹连柯难过了。但是她却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连柯主动提起的。

“我妈妈,是自杀的。”

司徒梦一下子就懵了。自杀?为什么?

连柯蹲下身子,抬手覆上墓碑上冰冷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温婉优雅的笑容,看上去祥和又平静,这样一个随着岁月的沉淀越发温柔的女人,怎么会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选择自杀的方式来了结自己的一生呢?

“从小,我妈妈就是特别慈爱的,温和的,她甚至从来都不会对我发脾气。我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人,但是我妈妈真的就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温柔。她对谁都好,就连去买菜时,在路边看到小摊贩,她都会尽量在小摊贩那里买而不是去市场里面买。后来我发现路边菜的价格并不会比市场里面便宜,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总在外面买菜,就跑去问她。”连柯笑了笑,眼泪却也跟着掉了下来,“我妈告诉我,蹲在路边卖菜的也不容易,很辛苦,还很不安全,希望他们可以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司徒梦也蹲在了连柯身边,没有说话,只能无声地揽住她越发单薄的肩头,给她一点安慰和温暖。

“为什么,为什么对全世界都那么温柔的人,会对自己那么残忍呢?她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十几楼摔下来,那得多疼啊……”

连柯放声痛哭,哭到跌坐在地上。司徒梦用力地抱住她,拼尽所有的力气想要过度给她一些力量。

连柯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一下子脱了手,手机摔在地上,屏幕也有了裂痕。

司徒梦帮她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连小姐,关于您母亲生前购买过的一份保单需要跟您沟通一下……”

2

司徒梦后来陪连柯去见了那个保险员,了解了一下关于那份保单的细则。

那是连母十年前给自己购买的保险,是一份保额五十万的两年期意外险,受益人是连柯,之后每年连母都会续订这份保险。然而这件事,连柯从来都没有听她妈妈提起过。

“我妈妈,是自己……”连柯用力地抿了抿唇,每一次提起那样的字眼,几乎都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法律不是有规定吗,自杀的话,是不能拿到保险金的。为什么……”

司徒梦看着那份保险合同的复印件,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对于连柯的疑问,她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下。

“法律是对人身保险这部分内容做出了有关于自杀条款的特殊规定。以被保险人死亡为给付保险金条件的合同,自合同成立或者合同效力恢复之日起的两年内,被保险人自杀的,保险公司不承担给付保险金的责任。当然,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被保险人自杀时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情况除外。”司徒梦向连柯简述了一下有关法律条文,又说,“但是在合同届满两年后,被保险人自杀的,也是不受这个条款限制的。”

连柯并没有接触过这么复杂的法律,她听得懵懵懂懂,好在有司徒梦一直给她耐心解释,她才隐约了解大体的情况。

可是对于连柯来说,她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她要买这样一份保险?我和我爸都不知道……”连柯感觉自己脑子里混乱极了,“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我妈打电话让我回来陪她去旅行的。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一觉醒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切都坍塌了。”

司徒梦知道,连柯之前向她请假时,是说妈妈想她了,她当时也大方地准了假。却没想到,她的假期竟是以这样的结局而收尾。

“你之前叫我来的时候说,需要我帮你,”司徒梦蹲在连柯面前,仰头看着她,“你可以跟我说实话,阿柯,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连柯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敛去了所有痛苦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和克制。

“我请你来,是因为我手上,还有另一份保险单。”

3

连柯刚回家时,难得勤快,陪妈妈把家里上上下下都给打扫了一遍。妈妈找到了年轻时收到的来自连父的情书,连柯却找到了一份保险合同。

投保人是连父,受益人的名字对连柯来说却很陌生——连馨,看起来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却从未出现在连柯的记忆里。

她也可以确认,他们家五服以内并没有一个叫连馨的亲戚。关系好到能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人身保险受益人的程度,又怎么可能是远亲?

连柯当时心里便有了猜疑,不过连母想要出去旅行的兴致正盛,她实在不忍心坏了她的好心情,所以就将这件事按下没再提起。却没想到,她还没腾出手来去调查那份保险是什么来路,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你既然找我来,想必,你自己已经调查过了吧。”这是句问话,但是司徒梦说出口,却是陈述的语气。

她很清楚,以连柯的能力,要调查出想要的信息,那就是分分钟信手拈来的事而已。

而事实也正如司徒梦所猜测的那样,这么多年都扮演着二十四孝好丈夫的连父,有一个十八岁的私生女,就是那个连馨。

“我不知道妈妈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但是我坚信,她绝不会那么狠心地丢下我,她绝对不会放我一个人这么痛苦这么难过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逼她走上绝路……”

司徒梦抚慰地给了连柯一个拥抱,“阿柯,别这样,你要冷静。痛苦和难过并不能帮你理清思路解决问题,只有理智能帮你。”

警方下过连母是自杀的结论,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连母是意外得知私生女的存在而崩溃选择自杀,还是因为外在的某些原因而不得不走上绝路,她的死,对于连柯来说,都绝不是用“节哀”二字就能抚平的。

而现在连柯手中的那份十年前投保的保单,好像又让一些潜藏许久的秘密隐约浮出了水面。

“司徒,我忽然有点害怕。”连柯埋头在司徒梦的颈间,有热泪滴落,“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感觉,我很有可能会再失去从前那个疼我爱我的爸爸。”

真相本身其实并不残忍,残忍的,是让无辜者去面对真相的过程,以及创造这些真相的人。

司徒梦轻叹了口气,放开怀抱,用力地拍了拍连柯的肩膀,“有些东西不要怕失去,属于你的永远都会属于你。那些改变了的,离开了的,都不值得你痛心。”

说着话,她目光却落在了连柯身后的博古架上。

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一尊釉里红缠枝牡丹花瓶。司徒梦看着眼熟,因为司徒帆的书房里就摆着一尊类似的,可是细看之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釉里红的着色元素是氧化铜,高温焙烧,红得十分鲜艳匀润。但是连柯家的这一尊,却红得发沉。

一时好奇,司徒梦便走近了去瞧,仔细一看,就能观察出问题了。

“阿柯,家里有一次性手套吗?给我拿一个。”

连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她总归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胡闹,肯定是有用处的,于是她说,“有的,你等一下我去拿。”

司徒梦眼看着连柯跑出去,就从兜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陆灼送给她的紫外线灯。她当时还嫌弃这个挂件又老土又俗气又难看,却没想到竟然还真有用得上它的一天。

她拿着那个小小的紫外线灯,朝着那个釉里红花瓶的瓶身照了一下,土棕色并不刺眼,却足够让人心惊。司徒梦心里一个哆嗦,顿时感觉好像有些事情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连柯拿了一次性手套过来,就见司徒梦面色沉重肃穆,语气沉沉地对她说,“阿柯,报警。”

4

后来警察果然在那个釉里红花瓶上检测到了血迹,更要命的是,在家里的许多家具和摆设上,都检测出了血迹的存在。

经过比对,那都是连母的血迹。

司徒梦不知道自己这个发现算不算有价值。当她通过紫外线的照射看到瓶身表面出现土棕色时,心里闪过一个大胆又恐怖的猜测。

难道说警方的判断有误,连母并不是自杀?不过很快她的猜测就被证明是错误的了。

进一步的检测结果显示,除了那个釉里红花瓶上的血迹之外,其他地方的血迹都不是近一年内留下的。而那个釉里红花瓶上的血迹,还是一个月前沾染的,而且并没有擦掉。

无论这些血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形成的,都不能和连母的自杀形成直接关系。

连母的死,不存在他杀的可能,这一点警方给出的证据链条很完善,司徒梦明白,这就是事实。

但是对于连柯来说却并不是个太容易接受的答案。她们录完笔录从警局出来,连柯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路狂奔回车里,打开笔记本开始噼里啪啦地忙碌。

此时的司徒梦安分地守住了自己作为背景板兼司机的本分,也不出声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开车。

直到副驾驶传来一声重重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司徒梦才匀给了连柯一个眼神,因为那是连柯表达大功告成的习惯。

“连馨的母亲……”连柯闭了闭眼,没办法把那个破坏了她一切的人名心平气和地念出来,“她常常去医院,病例信息中多数都是皮外伤,甚至还有几次是骨折。”

5

连柯合上笔记本,整个人像是脊梁骨被抽空了一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开始慢慢回想,去回忆那些从小到大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在连柯的记忆里,母亲总是一头长发,温婉柔和,却也遮住了她一半姣好的面容。母亲穿衣服也都是保守的款式,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也都会穿着长袖长裤。就连上次她们一起去海边度假,她都不肯换上沙滩裙,仍然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连柯只当是母亲内敛保守的性格使然,然而当她看到自己家里到处都有母亲的血液痕迹之后,才忽然意识到,她或许不是不想穿漂亮裙子,她或许也会嫌夏天太热,她穿着保守,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

掩盖什么呢?

副驾驶上的连柯缩成一团,脸埋进膝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就变成了失声痛哭。

司徒梦心里一阵绞痛,她把车停在路边,无声地陪伴她。

作为朋友,她已经没有办法安慰连柯了。母亲自杀离世,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后半生要相依为命的亲人,却是个家暴、重婚、道貌岸然的禽兽。

他或许还有慈爱和良知,从那份保险中就能看得出来,只不过他仅有的为父之慈,都给了那个叫连馨的女孩。

司徒梦红了眼眶,握着方向盘的手死死地攥紧,借此来克制心里那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仇恨和愤怒。

她没有办法安慰连柯,也没有办法帮她做任何决定。如果换成是她的委托人,她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把这样的人渣给弄进监狱里,让他得到应受的惩罚。

可是那个人,却是连柯的父亲。她一定会尊重连柯的决定,可是决定过程中所必须要承受的痛苦,她没办法替连柯分担一丝一毫。

不过司徒梦没想到的是,连柯远比她想象中更强大更坚韧。

“梦梦,这是一单大生意,做不做?”

外面刚下过雨,连柯按下车窗,窗外的空气是雨后的清新,一股脑儿地钻进来,还带着雨后土壤里幼芽萌发的生命力。

司徒梦一愣,连柯从来都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只有尹叡和陆灼,才会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梦梦地叫。她与连柯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有这样义薄云天的战友兄弟一样的默契。

这个称呼的转变,让司徒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和连柯之间,似乎不再只是好兄弟好战友了,称呼变得柔软,情感也跟着变柔软了。

“做,为什么不做?你决定好了,姐姐我就帮你做。”司徒梦重新发动车子,左侧的车窗也被她按了下来,风带着雨后的潮湿涌了进来。

连柯选择了舍弃,她也愿意拼尽全力,成为连柯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6

凭借那份保险,她们找到了连馨母女的住所。连馨在读高三,虽然是周末,却也要去补课,所以家里只有她妈妈一个人在家。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长袖长裤披着长发还带着墨镜的女人。

“要出门?”连柯随口一问。

女人摇了摇头。似乎认出了连柯,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两人请进了客厅。关上门后,面对着她们,女人摘下了墨镜。

眼眶青紫,眼底还带着淤血未清的暗影,也难怪白天在家里也戴着墨镜。

连柯的视线落在女人的手腕处,因为倒水的动作需要抬起胳膊,袖口往上滑了一寸,却露出了小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女人端了两杯开水放在她们面前,就着弯腰的动作,是一声轻浅的叹息,“对不起。”

这三个字,打消了连柯来之前准备的所有腹稿。

她想兴师问罪,问问这个女人,当年为什么要插足她父母的婚姻。她也想替她妈妈看看,这个女人过得其实并不好,让她在天有灵能得到一点慰藉。

可是真的见到她时,连柯心里却生不出什么恶意了。

她这二十来年是怎么过的呢?环视这个并不大的客厅,连柯的心里却想着,有哪些东西也曾被当做凶器,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过无法磨灭的伤痕?

“抱歉,是我们打扰了。”连柯没有碰那杯水,甚至没有再看那个女人一眼,就拉着司徒梦离开了。

司徒梦明白连柯突如其来的心软。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十年前的连母是怀着怎样恐惧无助又绝望的心情买了那份保险。

而这一次,连母应该是坚持不下去了吧……从来不打扰女儿工作的她,最后的任性就是让连柯回家陪她几天。

“梦梦,我忽然感觉我身体里的血都好脏。”连柯咬着牙,红了眼眶,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是那样一个魔鬼,他真的是个魔鬼……”

7

连柯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虽然那里有她几乎所有关于母亲的回忆,可是那里也承载着母亲所有的痛苦和折磨。

甚至约连父见面,都是定在了酒店里。

因为要让连柯住进来,司徒梦把房间换成了套房。布置得明亮温馨的会客室里,此时却像是修罗场一样。

“听说你去找你林姨了?先见见也好,早晚都是一家人。”连父点了根烟,斜着目光看了司徒梦一眼,“你这个朋友,面相看起来凶得很,你那馨妹子胆子不大,可别吓着她。”

连柯简直气得想杀人,冷声说,“我还愿意约您见面,就是想听听你会不会有什么苦衷或辩解。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执迷不悟到这种程度。你的良心呢?良知呢?道德呢?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什么妹妹。从我妈跳楼的那一刻开始,我连父亲都没有了。”

连父接下来说的话,再一次刷新了她们的三观。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老子还活着,你就不想认我了?馨馨可比你乖多了,我当着她的面打她妈,她都不敢跟我这样——”

司徒梦腾地一下站起来,打断了对方的话,一把拽下他手里的烟就按在了烟灰缸里。

“室内公共场合吸烟,犯法的,明白吗?”司徒梦冷冷地说,“连柯说得没错,你不光没有良知和道德,恐怕连法律的底线你都不知道吧?与其教训连柯混账不孝顺,不如我们先来聊一聊,你想被判几年?”

连父一抡胳膊,就把桌上的烟灰缸和花瓶都挥落在地。

“你算老几敢这样跟我说话?小柯,你看看你的朋友,一点教养都没有!以后少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多学学馨馨!”

连父刁顽无赖的样子让连柯都觉得陌生又恶心到无法忍耐的程度,以前她只觉得父亲的脾气不太好,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但是不至于变态疯狂到这种地步。

连柯用力地呼吸,让自己不至于把自己给气死,可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脑海中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母亲跳楼时的模样,“滚出去,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坏了司徒梦,也激怒了连父,他目光在房间里逡巡,随手便找趁手的东西当做武器砸过来。

司徒梦又惊又怒,一把将连柯塞进了桌子底下,自己则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有多大?一个常年家暴两个女人的成年男人的力气有多大?司徒梦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和统计,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是真的疯了。

司徒梦到底是个瘦弱的女孩子,虽然练过一点散打和拳击,却也只是停留在自保的层面,对抗疯子,她真的没有经验。

巨大的推力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不等她站稳,连父就举着花瓶朝她头上砸来。那一瞬间思维快过动作,脑海里想过一万种躲开危险并还击的动作,可是手脚还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梦梦!”

“梦梦!”

同时响起的两声惊呼,一声是来自桌子底下的连柯,另一声则是来自于房门口,而且几乎是同时,从司徒梦正处于通话中的手机听筒里,还钻出了陆灼微弱的回声。

陆灼踩着沙发跳过来,直接抱住了司徒梦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顺着那股冲力还转了个身,用自己的后背朝向连父。

哐的一声脆响,碎瓷片掉了满地。连父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指着陆灼的后背,颤抖着声音说,“血……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好多……好多血……”

司徒梦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陆灼一直用力地按着她的头根本不撒手,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手臂绕到陆灼的后背,试探地抚摸他的后颈,触手却是温热黏腻的液体。

司徒梦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别担心,一个故意伤人,够把他送进去呆上几年了。”陆灼呼吸都发飘了,却还有闲心瞎撩拨,“我有点儿疼,梦梦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8

陆灼受了伤见了血,中度脑震荡,被救护车给接走了。和120一起来的,还有110,他们带走了连父。

司徒梦没有精力去关注连父那边的情况,但她心里却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她想,陆灼头上那伤,怕是白挨了。

后来警方的鉴定结果出来,也确实如司徒梦所猜测的那样。连父患有严重的间歇性精神疾病,可能他自己都不能辨认,或者说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在这起伤害事故中,连父不承担刑事责任,但是鉴于他复杂的家庭关系,将会接受政府的强制医疗。

离开T城前,司徒梦又陪连柯去了墓园看望她妈妈,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宁静。司徒梦也觉得松了口气,对于她来说,或许结束那样的生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梦梦,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差点害你受伤。”连柯说。

“说什么傻话呢,以后我就是你亲姐了。再说了,脑袋开瓢的又不是我,回头咱们集资请小少爷吃顿火锅,一切就都过去了。”

后来的后来,连柯收到了来自于T城的消息。一天夜里,连父从住院部的天台上跳了下来,未留只言片语。

编者注:本文为#非正常死亡#主题小说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