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私宴

夸完宋渺,徐敬脆击双掌:“请问在座各位,可有自荐为吾皇分忧者?”

如果说,刚刚的场面只是尴尬得让人不敢出声,那么现在的宴客堂,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徐敬扫了一遍埋首低头的才俊士子,眉心凝处堆出一座山谷。心中发出一声冷笑,呵,这些可都是名门之后,我朝的栋梁啊,遇事竟这般畏首畏尾,贪生怕死,真是辱没了先人,妄读了四书!

“为吾皇圣上解忧者,赐田百亩,亲眷厚抚!”

赵小弦掏了掏耳朵。他不为所动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这群追名逐利之徒此刻也安分了?

安分得甚至过于安静了。

安静得只听见了穿堂的风声。

“好吧。”徐敬沉声道,“既然各位都如此谦虚不敢自荐,那么,老夫就点名了!”

点名?徐敬这是要干吗?赵小弦看向程公子,只见程公子拍拍胸脯,大出一气,道:“还好我没有本事,不学无术,徐老肯定点不到我的名。”

难道大家都不想被徐敬点到名字吗?

“裴青!”

这是徐敬点到的第一个名字。

座中一名白面儒生伏倒在地,浑身巨抖。

徐敬目中锐光四射,攻向那名儒生:

“裴士卿系出书香门第,书法师承灵山法师,严谨正派,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有吧?

没有啊!

谁敢有啊?

堂下宾客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赵小弦旋而起身,“这个我必须要提一下,裴大人的书法的确跌宕遒丽,恢宏大气。只可惜,裴大人模仿灵山法师模仿得太过严重,笔势、笔锋都如出一辙。既然徒弟和师父的字写得一模一样,那看师父的就好了,为何还用去看徒弟的呢?”

白面儒生忽地不抖了,他转了一下身子,朝赵小弦的方向叩了三拜。

徐敬只当是屋子里面有只蚊子,然后点出第二个名字:

“司空公子。”

“司空公子诗才奕奕,行文如蛟龙腾跃,凤凰起舞,颇有皇家风仪,深得太后赞许。司空公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此人各位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不对不对。”

赵小弦走出列席,与徐敬临军对阵道。

“司空公子辞藻华丽的确无人能及,可是,他的诗文内容空洞也是无人能及的。恕本公子直言,重阳酒楼柱子上刻的打油诗还比司空兄的赋来得有内容。”

那名复姓司空的年轻公子向赵小弦投去感激一眼。

赵小弦觉得真是有意思极了。

“笛手卢先生。”

这次,徐敬虽然点的是卢先生的名字,看的却是赵小弦的脸。

“卢先生的笛声洋洋盈盈,响遏行云,先帝曾赐予国手之名,我想应该没有人敢不同意先帝吧?”

一名腰间配笛的中年抬起头来,目光深情地望向赵小弦,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个嘛。”赵小弦摸了摸下巴,细索道,“卢先生倒是找不出什么毛病。”

闻言,中年笛手心里一凉,身子软了半截。

“不过。”赵小弦话锋一转,挑眉一笑,劈头盖脸便道,“没有毛病,恰恰是先生最大的毛病。小生没有对先帝不敬的意思。不过先生的国手称誉实在太不副实。只不过卢先生音法太过规矩,显得毫不惊艳。这让外邦听到了,会笑我朝无人。”

中年笛手如获大赦,擦了一把额上的涔涔而下的冷汗。

徐敬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震得胡子直颠:“你一下流乐人,有何资格在此说三道四?这个人,到底是谁带进来的?!”

程公子默默地把坐垫移远一点,在徐老的盛怒面前,他只好暂时抛弃他的酒肉之交了。

“是我。”

众人纷纷抬头,待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都不约而同屏住了气息。今晚这场大宴,真是让人连松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徐敬骇人听闻道。

宋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小弦,乃是,在下,朋友。”

众人目光像墙头的草一样又齐刷刷倒向徐敬。徐老先生最崇拜的人和最讨厌的人竟然是一对朋友。

不知道见多识广如徐敬,会如何反应呢。

“嗯?”赵小弦转头,“宋大侠,我们只不过是一起吃了碗面。”这“朋友”会不会来得太突然?

宋渺起身向徐敬拱手道:“抱歉,为您,添乱。”

徐老此刻的脸色就像上元节的花灯一样变幻多样。“与宋大侠无关,明明是此人傲慢不逊,宋大侠,交友须谨慎啊!”

“啊?”赵小弦转过脸来,便是一脸不悦,“你不想他和我是一路,我还不想和他是一道呢。”

宋渺无视赵小弦的话,回道:“在下,朋友,在下,自会,管教。还请,徐老,不要,计较。”

徐老回礼道:“好说好说……不过,宋大侠你要怎么处理?”

赵小弦挺直了腰板,夹在两人中间,呛道:“对啊,你能怎么样我?”

宋渺瞳孔缓移,目光停在赵小弦脸上,幽幽开口道:“赵小弦。”

赵小弦刚想回一个“干吗”,忽然颈子一痛,眼前一黑,晕了。

主人宾客脑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句话。

秀才遇上大兵,果然只能动手,不能动口啊!

“抱歉。”宋渺把赵小弦扛在肩上,“在下,先行,告辞。”

“宋大侠……”徐老感动得热泪盈眶,又冲下两个台阶,“再来啊!”

宋渺微颔一首,带着昏死过去的赵小弦走过一排目光,走出堂门。

唯一的“变数”离开了。

这就意味着,下一个被徐老点到名字的人,就没有那么容易逃掉了。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徐老名单上的下一个人。

每个人都绷紧了皮。

徐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到底要选到什么时候啊?”

这句话就像阵阵阴风。

听到的人仿佛已可以预见到自己化为堆堆白骨。

鸦青锦衣的男子挑了只晶莹剔透的梨抛起来接住:“人,不是已经选出来了吗?”

徐老目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