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争执

“陛下,咱们真的要……”话未说完,侍女的嘴便被堵得严严实实。

女子蹙眉,淡剜了眼侍女,道:“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

侍女嗫嚅着道:“是,小姐。”

因着百里的事,秦乐心情阴郁,之后心血来潮想要出宫游玩,没心没肺的她很快就忘怀了昨日丞相大人对她的无礼。

褪去朝服,秦乐这个宁昭国的女帝就这样来到市集‘微服私访’,她一身绯红襦装尽显女儿娇媚,手执团扇,身边带着玉悫和贴身的护卫白喜。

走在市集,容颜昳丽的秦乐时不时引来侧目,玉悫在侧有些心虚,走了几步,玉悫轻声道:“小姐,你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啊。”

虽说身上着的与寻常大家闺秀的布料相像,可秦乐整个人瞧上去就气度不凡,这也是让玉悫颇为困扰的地方。

闻言秦乐瞧了瞧自己着的衣衫,蹙眉道:“好像是有些,早知道还是换男装来的爽快。”

玉悫无奈瞥了眼秦乐,身为帝王的秦乐,总像个孩子一样爱玩爱闹,有这样一个皇帝,真不知是宁昭国的幸还是不幸。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群接踵而至,没走多远,秦乐不由嘟囔,“这么热闹,我都不能看美人了,罢了罢了,去茶馆坐坐吧。”

转至茶馆,秦乐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与玉悫及白喜坐在一桌,起先三人安安静静的品茗赏景,尔后一个人的出现,倒让秦乐有些无措。

“这位姑娘,在下可否坐这?”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年轻男子,二十余岁的样子,风度翩翩的,看上去似个在风月场所待惯了的。

秦乐起先想着置之不理,随后觉得这街道无趣,转而眉目轻佻,柔声道:“公子自便吧。”

男子缓缓落座,轻摇折扇,一双眸子直愣愣的望着秦乐。

“公子觉得这茶如何?”轻抿香茗,秦乐谈吐气质若兰,尽显女儿媚态,那男子见了喉结微微颤动,似有些情动。

秦乐敏锐的察觉到了男子的不诡,她淡然一笑,以扇遮面,“公子真是的,怎么都不回话呀?”

下一瞬,男子涨红了脸,一把握住秦乐的柔荑,憋着一口气,道:“这位姑娘,方才一见你,我就中意你了,不知姑娘可许了人家……”

“我……”

“她不是你能娶得!”

未待秦乐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秦乐耳畔,回眸望去,百里闲庭信步的向她走来,尔后直拉了秦乐走出茶馆。

走至一处小巷,秦乐不满的甩开他手,道:“喂,你扰了朕的兴致。”

百里转身再次抓住秦乐皓腕,“你快些跟我回去。”

秦乐拿着团扇轻敲了他手,怒道:“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百里难得阴沉着脸,一把夺过她手中团扇,把她压在墙角,道:“你,若不想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乖乖听话。”

“喂,凭什么?”秦乐也不大乐意了。

百里淡淡道:“一时半会儿与你难以解释,你先与我回去。”

秦乐黛眉长蹙,檀唇轻吐,“丞相大人,你总要和我说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啊?”

“你可知那男子是谁?那是平津侯的世子,不是陛下随随便便可以勾搭的人,陛下若真的急于貌美的男宠,大可与微臣说,微臣自会帮陛下解决这等事。”百里的一字一句直戳秦乐的心头,也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秦乐身子一凛未曾想到百里竟这样诋毁她,她忿忿的,扬手便给了百里一巴,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小巷,秦乐冷笑着,道:“丞相大人,朕迷恋美男与你何干?你管的闲事也太多了?哦,对了,之前不是你让我早些纳皇夫么,那平津侯的世子倒也不错,朕或许……”

话落,百里俯下身,与她对视,两人的唇也几乎要凑在一起,只消百里再进一步,秦乐就会被他轻薄了去,秦乐想要推开百里,可她终是个女子,力气不敌百里,只能任由百里压制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小姐!!!”直到耳闻玉悫的唤声,秦乐焦急的想要离开百里的禁锢,可恰是她心急的一推,两人的唇结结实实的碰在了一起。

两人目光交汇,百里自觉失礼,松开了秦乐,而秦乐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退了好几步,团扇也不知何时掷落与地,玉指着“你你你……”

百里却是狡黠挑眉,似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唇,“陛下的唇,嫩的如娇艳的花朵一般,令人欲罢不能呢。”

这无疑激怒了秦乐,她扬手便掴了百里一掌,冷冷的道:“朕到不知,丞相大人的皮相原是假的,内里装了这么龌龊的玩意儿。”

语罢秦乐轻甩衣袂领着玉悫走了,独留了半张面殷红的百里,他屈身拾起团扇黯然失笑。

讪讪跟着秦乐回宫,百里还是那般没皮没脸的样子,好似方才的事一点也没发生,秦乐与他置气不愿见他,还是玉悫好生劝了,“陛下,你莫要耍性子了,再怎么样,那也是辅佐您的丞相啊,方才那般许是丞相有大事相商呢。”

“他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揶揄朕几句,变着法辱朕罢了,不见不见,让他滚。”秦乐没好气的催促着玉悫。

玉悫只得无奈走到殿外,对着百里道:“丞相大人,陛下不愿见您,若您有什么事,与奴婢说罢,奴婢传话给陛下。”

百里淡淡道:“既然陛下不愿见,此事便罢了。”

玉悫神色怪异的望着缓步离去的百里,陷入疑惑,此事她也未对秦乐多语,只当这丞相大人今日心情不好。

之后几日,好似极为平淡,可秦乐却不怎么好过。

自那日市集事件发生后,秦乐在朝堂对百里所言都不屑一顾,总是右耳进左耳出,大多时候她脑海里回味的,也还是之前那个意外的吻。

若非她避不得他,她还真想辍朝几日,可惜啊……

是日,午后闲来无事的秦乐,唤了云朝亦,两人一道来到砚竹轩。

砚竹轩里竹林密布,院内小池里池水粼粼波光,是秦乐从前最爱来的地方,云朝亦鲜少来来时也只是在外候着,今日是秦乐初次允了他来踏进这砚竹轩。

越过砚竹轩那正中的小桥,秦乐疾步走着,云朝亦则是缓缓跟在秦乐身后不急不躁。

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她最爱的帐中香在帷帐里翩然传出,至里屋,青衫完好挂在桁架上,好似屋内还有故人住着。

秦乐微摆手,“你在外面候着吧,朕在这小坐一会。”

云朝亦应声而退,秦乐缓步走入屋内,阖上大开的门,将青衫拿下捧入怀中,她喃喃道:“云竹,你好狠……”

思绪飘至五年前她刚登基的时候,砚竹轩的主人尚在,这日下朝后,秦乐便兴冲冲的来到砚竹轩,来寻这屋的主人。

方踏入屋内,一袭青衣的男子便映入秦乐眼帘。

秦乐瞥见就扬了笑意,双手环住男人的窄腰,秦乐在男人身后喃喃道:“云竹,我来了……”

娇柔妩媚的声音在男人听来有些作呕,他面目表情的甩开秦乐环住他的手,“陛下自重些。”

“云竹,我待你不好吗?为何我每次来你都要这般对我?”秦乐甚是不解,她与云竹自小相识,是青梅竹马的相识,她打小就喜欢他,甫一登基她就封了他为侍君还特地寻了他最爱的竹林植在这砚竹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

可他却对她甚是冷淡,从前的他温柔体贴亦不会对她这样冷冰冰的,这样的云竹,不是她喜欢的。

云竹冷觑了秦乐一眼,“陛下何必执着于云竹?云竹自始至终只待陛下为胞妹,不作他想,陛下强人所难,难道不觉得有失体统吗?”

“云竹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道。”轻拉着云竹那竹青的衣袂,秦乐柔柔的道着,眸里满是渴求。

云竹则瞧也不瞧她,垂眸再次冷斥,“我曾警告过陛下,若陛下再为难我,那我只有一死。”

“陛下小心!”银光一闪,晃得她眼一疼,事发突然,秦乐也来不及防备,云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抵着自己的咽喉。

秦乐的贴身婢女玉悫挡在她面前,戒备的望着面前那清冷的男子。

回过神来的秦乐殁了方才那愉悦的心绪,她冷然一笑,淡淡的望着云竹,随后又是自嘲一笑,“你若想死,我决不阻拦,朕不屑一个心系他人的男子。”

似是赌气一般又似是吐露怨气,秦乐并没有从前以往那般对云竹妥协,而是静静的等着云竹的动作,良久良久,久到秦乐没了耐心,她才幽幽开口,“既然朕的云君想要自戕,朕不阻拦,玉悫,留下来好好看着云君自戕,若云君过后没动作,你就亲自动手。”

“陛下……”

在那之后,名唤云竹的男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唯有缅怀,却又觉得可笑,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有何挂念的呢。

思绪飘回现下,秦乐轻揉了下那青衣,散发着淡淡熏香的衣裳还完好无损,好似主人尚在,滞了半晌秦乐将手中的衣衫扔在地上,轻甩衣袂,步出了里屋。

“走吧,云太医。”樱唇泛白,秦乐神色有些不自然,这细微的变化映入云朝亦眼中,滋味不好受,他跟在秦乐身后走了几步,后轻声道:“敢问陛下,如此器重微臣是否因为微臣与云君同姓。”

“云朝亦,你胆子变大了啊。”骤然停步,秦乐冷着脸斥道,她极少直呼其名,今日这般自然是恼了。

然云朝亦不为所动,而是大胆进言,“陛下实话告诉微臣便是,好给微臣一个痛快。”

他带了几分希冀,他忐忑他惶恐,生怕秦乐回他的,是他心中恐惧的。

秦乐扬唇,转身勾起高出一个头的云朝亦的下颌,迫他与她对视,“云太医,朕允你的,不会忘,不日,你便是朕的皇夫,地位尊贵。”

“微臣不求位份尊贵,但求能留在陛下身边。”云朝亦说的诚恳。

秦乐轻抚云朝亦那清隽的脸庞,淡淡道:“这话云太医还是留在肚子里吧,你要知道,朕不信你们男人这些话,你若真是中意朕,那就拿出本事来,把朕的心拿走。”

她不屑男子对她示好,天下男子那么多,有的是美男想上她的榻,自那人去后,她再无可信的男子了。

云朝亦一把攥住秦乐的手,道:“请恕微臣逾矩。”

秦乐眼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唇,“朕知道你想做什么,之前你与朕一向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过终是男女有别,我也不是急色的女子,云太医你,还是莫要……”

“也罢,你终归是朕的人,不过这些事,还是朕主动比较好。”秦乐欲言又止,须臾,她松开捂着云朝亦的手,倾身上前,樱唇轻覆在云朝亦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微微一点,便松开了云朝亦,侧身缓步走着。

一时无言……

漆夜,丞相府里灯火通明,已是三更天百里还未入睡,直至他的侍从商和至他身侧提醒,“主子,已是三更天了,您该休息了。”

执着湖笔的手轻滞,将笔放在笔搁上,百里道:“今日陛下是不是去了砚竹轩?”

商和一愣,随即应道:“是,今日陛下的确去了砚竹轩,还带了云太医一起,且……陛下还亲了云太医……”

百里得言微微阖目,少顷复又睁开眼,暗黝的眸底泛了一丝冷意,“她倒是真喜欢云太医,让贺隐多看这些,若陛下那有异动,早些禀我。”

商和躬身应了,百里倏地起身,轻甩衣袂,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自会回房。”

说罢百里缓步走出了书房,回了自己的寝房,寝房内,一盏烛火忽暗忽明,百里负手而立,静看烛火的泯灭,良久,他长叹,凝望着窗棂外那随风摇曳的竹树,喃喃:“秦乐啊秦乐,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忘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