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熊孩子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的班主任被怒气冲冲的数学老师给叫了起来,班主任张丰田在家是个懒散的妻管严,在学校是个不要钱的和事佬,看见了数学老师忙胡乱的套上外套,悻悻的顶着一头鸡窝头要打招呼,却被灭绝师太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你们班反天了!”此时已近无法用语言形容数学老师的愤怒,她用一根手指烦躁有力的点着桌子,手指像是一只疯狂的啄木鸟,指尖更是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你们班,那个那个叫景上的学生,长本事了,会顶嘴了,现在还知道用孟子和我讲道理了!”

张丰田:……

很不巧,班主任张丰田就是上午刚教了景上《孟子》的倒霉语文老师。

本想藉着休息的时间在办公室偷会懒,结果还没脱外套趴下了就被数学老师的怒火给灼了头发丝。

班主任的脾气好,无论学生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住——一群屁大的孩子嘛,连男女意识估计都没有,谁不知道童言无忌这个道理?但是毕竟他代表不了所有老师,等他匆匆赶到教室时,景上正在和萧楚讲道理。

“以后有人欺负你了,你要记得还手。”

小胖子萧楚“嗯嗯”了两声,景上十分满意,接着说道:“你得有你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你要知道一件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的你就要去做,如果不对,你就不做……”

“那什么事情叫对,什么事情叫错呢?”

张丰田看了直扶额,好家伙,还学会当老师了。

“比如灭绝师太叫打人这件事就是错,就算是打你,也是应该她打,凭什么要我打?打人手多疼啊?”

……敢情是在偷懒?

只可惜,小胖子已经被景上这个传销组织的头头充分洗脑,眼神虔诚,时不时的点头,听得比上课还认真。

“你看看你看看。”灭绝师太火冒三丈,将气撒到了张丰田身上:“你看看你们班的学生!”

张丰田哭笑不得。

“张老师。”景上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班主任,知道他是冲自己而来,于是远远的站起来打了声招呼走了过来。数学老师则在旁边冷着眼,等着看他怎么处理。

张丰田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人生中最大的挑战,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他在数学老师添油加醋的诉说中大概也理出了个前因后果,而景上是他恩师的女儿,学习上自是不用别人操心,更难得是在“思想品德”方面上有着超出平常孩子的见解,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听得他都心服口服。哪怕是这次她将新来的数学老师气个半死,他也不是完全站在数学老师这边。

只可惜他任职时间不长,学校里随便拎出来哪个老师都是他的前辈,班里原先的数学老师临产,灭绝师太虽凶了点,但教学质量一向过关,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把同事给得罪了。

思来想去,张丰田只得背叛自己一次。

“景上。”张丰田只得板起脸:“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上课期间怎么可以顶撞老师呢?”张丰田顿了顿,在脑子里顺带着搜刮了一堆歌颂赞扬老师不容易的话语,刚要说,就被景上打断。

后者像是看鬼一样的神情看着他。

“张老师。”景上的神情很是不可思议:“难道你的意思是孟子是骗我们的吗?”

张丰田被怼得哑口无言。

圣贤书骗没骗人张丰田不知道,但是数学老师很快就看清了风向,直接无视了张丰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将这件事捅到了教导主任那里了。

枪打出头鸟,新来的数学老师发誓要给这只胆敢挑战自己威严的出头鸟一个下马威。

惊动了教导主任的同时,也顺带着惊动了正在隔壁初中部上课的景上妈妈。

萧楚哆嗦着站在办公室外面——还真如传说中所说的那般,灭绝师太把景上家长给叫来了。

接下来不会就是带回家、写检讨、记大过了吧?

胖子萧楚忍不住红了眼眶,捂住了嘴,好像手里拿着一把刀,刚刚亲手断送了景上的命一样。

年轻的陈兰雷霆手段,趁着课间赶了过来,在教导主任的述说下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到底,这实在是一件小事。

如果说得直白些,那就是小题大做。

陈兰也没有过多的赘述,她今年带的是初三,如今正值中考季,好不容易从体育老师那里要了一节课,正上好好的课被叫了过来,陈兰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直接勒令景上给数学老师道歉外加全班面前做千字检讨。班主任张丰田站在一旁本来想帮景上说话,却被昔日的恩师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出乎意料的,景上这次倒是十分爽快,当时就态度诚恳的道了歉,回去起草检讨去了。

数学老师也算舒了口气,等景上走后面对景上妈妈也态度软和的阐明了原因——没有哪个老师愿意这么锱铢必较,只是有时候严厉一些,会让孩子更有怕觉,从心理层面上对这门功课更用功一些。

景上妈妈带着无边框的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带有一种温暖的严厉,好似家里虽然会板起脸来训人,却总不忘布好一桌热菜的妈妈,她对着有“灭绝师太”之称的数学老师笑了笑,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懂。”

景上在一旁看着他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妈心里在骂脏话。

事隔经年,景上如今再回忆起这些,内心只有褪不了色的愧疚。

先不说她如今是个怎么样的人,反正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前那么混蛋。

简直是个混不吝的女混混。

如果说她顶撞灭绝师太一是因为对对方的理念无法苟同之外还可以理解之外,那她主动放进萧楚文具盒里的那只放屁虫和百般欺压萧楚的行为都让她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打自己两巴掌。

真·熊孩子!

——只是她的新同桌实在是太闷了,是真真正正连屁都憋不出一个的人,总是在躲闪别人似的低着头。放屁虫其实是她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却没想到造成他那么大的反应。

如今一回忆起萧楚当时的表情,她都要愧疚死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那样,后来的时候,哪怕是明知道会冒着别人会说些什么的风险,她也想在那之上尽可能的,去弥补那个因为一个虫子而惊慌失措的男孩。

景上这次的出差出的十分不走运。

她虽然已经不烧了,但感冒的势头倒一直挺足,景上本来拖着重感冒的躯壳去赶飞机,结果飞机不幸晚点,她只得裹着行李箱里好不容易塞下的两件厚羽绒服哆哆嗦嗦的在机场睡到了半夜。等到好不容易上了飞机,终于横跨了小半个中国到了寒霜冰降的北方,在飞机上刚暖和点的身体刚下了飞机就结实的迎了一脸的鹅毛大雪。

那是真正的鹅毛大雪,与海港市的大雪不一样。

南方的雪下得再热烈,都带了怅然深远的宁静,如一朵朵在无人的夜里绽放的昙花,宽渺大地,我自盛开。而北方的大雪却夹杂着如刀般冷冽的寒风,一刀刀的,毫不留情的往人的脸上割。

如果说海港市那个是鬼天气,那这里就是地狱天气。

不是说全球天气变暖了吗?这又是什么鬼?

景上的脸一连被割了几百刀,才坐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车,和每一个初到新城市的旅人一样,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仓皇的“滚”进了事先预定好的酒店。

下次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出差了!

蒋易的微信适时的响起,他像是掐准了她落地的时间,发了一句“落地了吗?”景上将酒店的纸巾抽了个遍,可鼻涕水却像是擤不完一样绵延不止,酒店的热水壶她不敢用,只好用矿泉水将就着将感冒药先吃了,顺便用浓厚的鼻音给蒋易发了条报平安的语音,那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景上抱着手机在床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索性脱了鞋袜,打开电视,昏头昏脑的钻进被窝。

睡觉之前没忘了把手机开了静音。

这货这么酝酿着给她发信息,不一定有好事,极有可能是干了对不起自己的什么勾当。

不管发什么,假装没看到好了。景上顺手将手机丢到一边。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可不能再发烧了。景上心想,这次没那么好运,有萧楚来照顾自己。

一想到上次自己把萧楚的肩膀给枕的旧伤复发了,景上就有些愧疚。

不,实在是太愧疚了。

她的良心大概是伴随着她的年龄长大了,再联想到自己小时候对萧楚的所作所为,景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要不然这次回去给萧楚带些特产好了。

或者请他吃顿饭?

景上对于自己与萧楚重逢这件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是以前的同桌,两个人也曾经很要好,如果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头发斜顶,有些矮胖的中年人的话,对于她来说或许会更有一种老同学见面的感觉。

怎么就……山鸡窝里怎么就爬出了只凤凰了呢?

酒店的电视正好放到了娱乐节目,景上虽然不经常看电视,但也认得这是国内一档有名的电视节目,那个酷爱装疯卖傻的女主持人坐在椅子上,问一群相貌俊朗的男嘉宾和剧组里面哪个女演员最来电,景上随意的瞄了一眼,看节目里所有人的穿着应该是为了宣传最近要上新的古装剧,按照道理来说男嘉宾的标准回答应该是同剧组的女主演,顺着观众的意思满足一下CP粉的心,可显然男嘉宾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他愣了一下,坦然答道:“都不来电。”

躺在床上胡乱翻身的景上被男嘉宾的回答逗笑出了声,她揉了揉眼睛,刚想贴近看看这是哪个宝藏男孩,正好镜头聚焦到了萧楚的脸上,高清镜头下萧楚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对着镜头礼貌且疏离的微笑。

哪怕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觉得心脏像是被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耗时一个星期的交流会将景上熬得身心俱疲,几乎累的每天都在想家,白天医院交流,晚上酒桌交流,她天生酒量不好,不过也幸好,当医生的大都有保养身体的意识,一来二去,虽说连着几晚她都在酒桌上度过,但也只是个半醺状态,只是北方的菜式她始终吃不惯,不是酱菜就是一锅炖,里面心肝肠什么都有,让她总是忍不住去思念老景家的秘制猪蹄。

等到好不容易踏上了返程的时候,景上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