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凤凰Ⅱ:木偶人
1
“诸位听说过子夜歌吗?”
“那是什么?”有人问。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听说有一女子被心上人抛弃,在一棵梨花树下怀恨自尽,血染红了一地梨花,她死后阴魂不散,久成厉鬼,发愿要杀光世间负心汉,至今还在人间各个角落游荡……”
凡界,午夜,一家不知名小酒馆,一张桌,一盏灯,围着几个夜猫子旅客,听说书人讲鬼故事。
说书人说到激动处,抬手一指,“不信看你们后面!”
几个听书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自己身后,发现什么都没有,松了口气再转回来……
下一瞬,“啊——”人们尖叫着冲回房间。
说书人恶作剧成功,把灯从自己下巴底下移开,打了个哈欠,也慢吞吞回房去了。
空空如也的大堂只剩下一男一女。
凤冉冉看看一脸淡定坐在自己对面喝茶的男子,道:“你怎么不害怕?”
男子长相平凡,凤冉冉暗自吐槽他以前可是不长这样,她亲自选定样貌,就是放在仙界,大概也能在她九姨出资举办的每年一度仙界美男排行榜上排个前十。
想到这里,凤冉冉对于她哥凤亓总是排第三这个名次其实一直持质疑态度,认为是她九姨出于对后辈的溺爱,故意给放的水。
因此在天界论坛上匿名黑了凤亓好多回。
男子不答反问,“姑娘为何不害怕?”
凤冉冉一撇嘴,“这么跟你说吧,本姑娘一百来岁时候的玩具是鳄鱼,活的。”她看看闻言微笑的男子,有个猜测从心头起,不由道,“你别跟我说,你就是故事里那个负心汉啊。”
“不是。”男子淡淡地道:“我是那棵梨树。”
2
“小仙名叫傅白,见过公主殿下。”小旅馆里,相貌清隽的男子站起来对凤冉冉一揖,令凤冉冉当即掏出了她的大砍刀。
男子看也不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砍刀,只看着凤冉冉,淡笑道:“公主不必紧张,你半月前离家出走,令堂魔尊陛下就把寻人启事发遍了六界,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你呢?”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来,上面一个姑娘发髻绑成马尾,笑容满面骑在一只昆吾兽上热情挥手,画面就此定格。
傅白收了画像,“我感觉你比画像上要胖一点。”
这句话成功将他脖子上的刀推进了三寸。
一炷香后,凤冉冉甩甩举刀举累了的手,大刀阔斧摆了个女土匪的姿势,瞪圆了眼睛对着傅白,“说吧,你是不是想威胁本姑娘?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姑娘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爸妈,还怕过谁,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说完要举起桌上茶杯当头碎一下给他看,考虑到没带够盘缠,又放下了。
下一瞬无缝衔接身子一矮抱住了傅白的大腿,“小哥哥呜哇呜哇,我刚才不是要故意吓你的,你长这么好看心底一定也很善良吧,求求你千万别把我叫交出去呜啊啊啊啊,我父母他们虐待仙界的花骨朵啊,他们不给吃不给穿也就算了,还经常用‘秀恩爱’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对我进行精神虐待,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偷跑出来的呜哇呜哇。”
傅白:“……”
他重新掏出那张寻人启事,认真读了下面附注的一行字:此女外表软萌内心狡诈,能屈能伸没下限,不幸摊上请自求多福,在保证自身安全下切莫与她废话,直接绑回昆仑有重谢,青阳仙君会保佑你的,阿门——一位痛失爱女下落而十分悲伤的老母亲:凤迩。”
这厢凤冉冉还在哭,“我的愿望又不大,就想持刀闯个天下,实在不行哪怕去我哥那里转转也是可以的,但是你知道吗我太艰难了,我有我们家族遗传的‘一出来就迷路’综合症,愣是在人间溜达了半个月没能找到去十方界的路,明明地图上画的很近啊,你就这么把我送回去了我实在不甘心,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对象这个东西老天爷他又不管批发……”
“我没有说要把你送回去。”眼看着凤冉冉有说到地老天荒的趋势,傅白连忙制止她。
“啊?”凤冉冉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卖惨卖成这样还能把人说服,泪珠子还挂在腮上,嘴角已咧到耳朵。
听说人间常用“榆木疙瘩”来形容脑子不好使的人,估计梨木疙瘩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站了起来,“大兄弟,那不如我就先跟着你吧。”说完,目光盯紧了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
傅白:“……”
3
直到出了旅馆走出老远,傅白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随手就捡了只神魔混血小公主的。
她撕下虚伪的高冷面具,做回真实的自己,以一己之力,制造了深夜里空无一人的大街万人空巷的假相。
“你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吗?翻版凤十六,你知道凤十六是谁吗?我十六姨,你知道我有几个姨吗,说出来吓死你哦,那你又知道我十六姨的夫君是谁吗,说出来第二次吓死你哦……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难道是在反悔捡了我吗?我跟你说出尔反尔的人鼻子会变长变丑哦,就算是树也一样哦……我们现在要去哪?”
总算是有个能回答的问题了。傅白抬头看看倒退着走在前头的凤冉冉,道:“我要去找素霓。”
“素霓是哪个?你的心上人么?”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叹了口气,“唉,这年头,怎么是个人就有心上人,独我没有。”
傅白:“……”
他揉了揉被她吵得嗡嗡作响的额角,“你为什么这么爱说话。”
“因为我在家里没人跟我说话啊。”凤冉冉眨着无辜的眼睛,“我从小虽然在仙界各处混迹长大,但是周围几乎都是长辈,虽说我可以去我七舅舅那里找许多小凤凰小鸟儿玩,但是我觉得他们其实有点怕我。”
“我也怕你。”傅白腹诽道。
“反正就因为我是个官二代吧,还不是个正经凤凰,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我,我不止一次看见那些同伴的父母背着人斥责自己的孩子要对我恭敬一点,最好也离我远一点,我身上有魔的血脉,近墨者黑嘛,总之……”凤冉冉耸了耸肩,脸上难过的表情一闪而过,没心没肺地道:“我自己不快乐,何必还要连累别人跟我一起不快乐,我逐渐就不跟他们一起玩了,反正自己玩也挺好的。”
傅白默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道:“素霓不是我的心上人,我受一位故友嘱托要给她带句话而已。”
“哦。”凤冉冉道。她笑笑,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其实我也不是对着什么人都话痨的。其实我当时有个玩伴,他是个木偶,”凤冉冉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直在我身边呆了好多年,我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他睡觉。”
傅白“嗯”了一身,抬手指着前方,道:“我们到了。”
冉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前是一栋荒凉的古宅。
4
按照这栋古宅的破损程度,里面绝不可能住着活人。
凤冉冉站在蛛网厚重的大门前,跃跃欲试,“我们终于要夜探鬼宅了吗,里面会有妖艳的女鬼伸长了舌头出来吃人吗?我待会儿应该萌到什么程度才不会把她吓跑?”
傅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习惯了她这么聒噪,伸手推门。
凤冉冉忽然道:“等等。”
傅白诧异地看着她。
凤冉冉理理头发,对他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你觉没觉得我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傅白道:“公主殿下,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凤冉冉吐了吐舌头。
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呀”好大一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傅白偷偷觑了一眼凤冉冉,想了想,还是往她身边挪了一下。
但是凤冉冉这种脑子缺根筋的姑娘天生不知道什么害怕,她进荒宅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啥啥新奇,然后像贾宝玉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扒开荒草在前面开路开的贼溜,傅白差点没跟上她。
直到他们来到后花园,花园后面有一棵年岁久远的老梨树,正是暮春最后的花期,稍微有些风吹,雪白的华宇就飞了漫天,满园幽香沁鼻。
树下有架秋千,秋千上坐了个白衣女子,一轮圆月上中天,女子周身沐浴在月光中,地上却并没有她的影子。
她察觉到有人走近,僵硬地偏过头来。
凤冉冉有点失望,什么嘛,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突眼大红长舌头,那是个面孔再正常不过的小姐姐,要说她跟活人有什么不一样,无非就是脸色苍白了一点而已。
凤冉冉一点不见外地把自己拍坐在秋千上,同她肩并肩,化身爱心小天使二号,真要亲切而友好地问一句你为啥要在这里不去投胎啊。
就见女鬼飞快地穿过她,扑向了傅白。
凤冉冉:“……”有点小尴尬。
只听女鬼声色并茂地凄惨道:“傅郎,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么?”
凤冉冉朝傅白挑挑眉,意思很明确:“这还不是你的心上人?”
傅白朝她苦笑了一下,意思也很明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会儿再向你解释。”
女鬼不晓得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自顾诉起了衷情,无非是说书人说烂了的老套故事。
将军要去打仗,留红颜知己独守空房,最终将军战死沙场,魂难归故里,与佳人从此阴阳两隔。
佳人郁郁而终,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日日守在他们的府邸,日日等着将军凯旋。
天长日久,就传出了子夜歌的故事,被说书人编成故事到处去说。
只不过这故事里略略有些小插曲。
5
素霓那天也就是正常去买菜而已,夫君出征在即,她想为他多做些好吃的补补身体。
买菜回家路上,捡到了一只木偶,那木偶约莫有两只手掌连起来一般高,穿着华丽的衣裳,眉眼精致,仔细看去,就跟活人一样。
同行的夫人们纷纷过来围观,皆有些爱不释手,“哟,这该不是照着天上的神仙面孔雕的吧?”
“瞧瞧这衣裳,人都说天衣无缝,这衣裳怎么看着也没有缝呢?此等做工见所以未见。”
“别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众人笑闹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回家了。
素霓捧着木偶回家,欣喜地给夫君看。
傅白将军是个粗人,听说夫人捡了个不凡的宝贝,起初还有些好奇,拿过来一看是个木偶,就笑了一回,“不过是女孩子家的玩具罢了,有什么稀奇可言,既是人家丢的,该尽早还回去才是。”
“在烂菜叶子堆里捡的,不像是丢的,倒像是扔的,不过这么精致的娃娃谁舍得扔呢?”素霓道,虽是这样说,到底还是遣了一名小厮去菜市场候着,见了失主来寻,好归还回去。
一连月余,都无人来寻,素霓更断定是人家不要了的或是天上掉下来的,将那木偶宝贝得不得了,睡觉时也要放在枕侧。
过了几日,到了将军出征的日子,君今往死地,妾心不得安。
素霓含泪为夫君整理行装,看到枕畔的木偶人,不觉一滴泪滴在其上,她将它塞进行囊,连同那些针脚细密的衣裳一起,“我不能陪在夫君身旁,你就替我吧,若是真是神仙之物,求你能保佑夫君平安归来。”
她随意念了一句,“如果你是我的样子就更好了,也能让夫君有个念想。”盖上行囊的瞬间,她没有看见,木偶悄悄发生了什么改变。
转眼,那只行囊就被架上了马背,衬托着一个女子的思念与关切,随傅白去了边疆。
6
将军走后素霓就病了,是个急病,很快药石无医,她走得很安详。
男主人生死未卜,女主人又病逝,无人管事,府中下人树倒猢狲散,将军府很快成了一座废宅。
没人知道府邸中还留有一个孤影,每天呆呆坐在他们时常谈笑的那颗梨树下,等候故人归。
天长日久,人人都说这里闹鬼,渐渐无人再敢往这里来,将军府彻底荒了。
傅白死的时候是个秋天,他还记得他走时是个明媚的春日,园中那棵老树又开满了花,妻子往年最喜欢让他去折最高的一枝来簪戴,她脸上搽着红红的胭脂,低头含笑的模样可真好看。
某天夜里他在行囊中发现一个木偶,穿着石榴裙,鬓上戴着一朵盛开的梨花,笑魇如花的样子与发妻丝毫不差。
将军为妻子的小心思而哂笑一回,将木偶放在床上。
敌军半夜里偷袭进了军营,将军本来有机会先走,但是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一个刚入伍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
他留了下来,最后将跟妻子一模一样的木偶人抓在手里,冲向了敌军。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鲜血将木偶染的通红,将军弥留之际把木偶贴在胸口,心想,“若是她等不到我回去,该有多难过啊,我怎样都好,唯一不愿她难过。”
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没有看见手中的木偶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木偶消失的同时,一个傅白站在将军尸体旁,望着广袤无垠的苍凉大漠,低低叹了口气。
7
将军府,花雨纷飞。
“傅白”轻轻拥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素霓,替她拭着眼泪,“我不会再离开了你了。”
素霓的魂魄已经有些透明,再不去幽冥她就要魂飞魄散了,木偶安抚她好久,才将她交给门外等候的鬼差。
等她去了幽冥,大概就会发现真正的傅白正在地府等她,死去的将军听说自己妻子阳寿已尽还滞留在人间,急得差点大闹幽冥。
此时此刻正在奈何桥头巴巴等着与妻子团聚,一起去投个好胎,来世还做夫妻。
8
“傅白”如释重负回去时,凤冉冉还坐在秋千上来回晃荡,自己跟自己玩得好不开心。
他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道:“我好像开始觉得你有一点点眼熟了。”
凤冉冉不答,抬头去望头顶上那棵梨树,还是凡间草木,哪有一点要成精的样子。
而后才怒其不争地瞪着“傅白”,开始吐槽:“果然是个木头疙瘩,只是染了一点凡人的血泪,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目光打量到他脚下,看看他快要消磨没有的脚掌,又想想从大漠一路走回这里要多么漫长,悻悻住了嘴。
于是凤冉冉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傅白”依言过去,与她坐在秋千上,“你还要去十方界么?我知道路,可以带你去。”
凤冉冉摇摇头,“自然是骗你的,我好端端地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为何要去凤亓那里找不自在,你没看寻人启事么?我妈说的你最好信,我是个撒谎精,坑人不眨眼的。”
傅白笑了一下,笃定地道:“你不是。”
凤冉冉定定看着他。
“至少没有骗我,我是说小时候的事情……能给我讲讲那个木偶么?”
凤冉冉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没什么好讲的,一个玩具而已,后来他就丢了,丢了就丢了呗,我再找新的。”
“这样……么。”
“就是这样!”凤冉冉把头一偏,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半天,道:“你快点走吧,别在这里打扰姑奶奶赏月。”
“傅白”默默将钱袋摘下来放在她身旁,嘱咐道:“人间还是有许多的教条,公主留下玩的时候万事小心。”
“哼!”凤冉冉把头歪得更狠了。
这时候她随身带的一面小镜子差点蹦出去,凤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凤冉冉我让你去回收个玩具,你怎么废话还这么多!”
“傅白”要远去的身影一顿。
“呸,臭哥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偷偷去谈恋爱,却让我来干体力活。”凤冉冉当仁不让地反击回去。
凤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谈恋爱了,我在挽回大局好吗?”
“你那边怎么有水声?你不会还在婆娑河吧?你这个笨蛋哥哥,照顾不好《笑忘书》让我来给你跑腿也就算了,还照顾不好嫂子……以及嫂子的师父……哇塞那是谁,你走开走开别挡镜头,嗷嗷嗷嗷那个大美人是谁,你跟他说我要泡他!”
“不幸的是魔界的老祖宗也是跟你一个想法,那是我们凤族的老祖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别忘了你连个玩具都搞不定。”
“他不是玩具,他是我的朋友!”凤冉冉低吼。
“凶什么凶啊冉冉小朋友,看清现实吧我们两个这尴尬的身份怎么可能有朋友,我小时候也曾跟你一样善良,试图跟一只长嘴鸥建立深厚的友谊,结果还不是被它叨了一脸……小秦小秦你快去劝劝咱们师父让他别跟相柳前辈打了,打又打不过……”
凤亓那头鸡飞狗跳,凤冉冉干脆在镜子上一抹,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周围重新静寂下来,冉冉抬头,看见站在原地的“傅白”。
“冉冉,我想跟你聊聊。”
9
“你会摔跤吗?”冉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条小短腿还够不着地,看着眼前抖成筛糠的一名昆仑弟子。
“你多少岁了?”她好奇地问。
“弟弟弟弟弟子没用,才九十九岁,修仙之路只堪破‘长生’一境。”
“哦,那你还小,我五百岁了。”冉冉看着面容跟她阿爹差不多年轻的年轻人,又问了一遍,“你会摔跤吗?”
“弟弟弟弟子会。”
冉冉眼睛一亮,头上的两个丸子头都跟着抖了两抖,趴着把自己溜下石头,“别看我现在还有点婴儿肥,但是我不一定比你弱哦,所以我们来比试一下吧!”
“弟弟弟弟弟弟不敢……不敢……求小殿下绕了弟子吧。”九十九岁的弟子都快吓哭了。
凤冉冉看他实在可怜,就大发慈悲放了他。
自己一个人托腮坐在石头上,看着远方,忧愁地思考人生。
身后有人走近,一只冰凉却宽厚的手放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冉冉回头,“阿爹。”
青阳仙君一身雪白长衣立在她身后,温柔地与她对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阿爹,我不开心,没人陪我玩,鳄鱼被我打跑了,七舅舅那里的小凤凰都讨好我又怕着我,别处也一样。”
“你哥哥呢?”
“凤亓整天粘着七舅舅做学问,他怕不是要考状元哦,别读成个傻子才好,他本来智商就不高。”冉冉拉着父亲的手,“阿爹,你小时候都跟谁一起玩?”
青阳仙君回想了一下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候,如此说,“阿爹小时候玩伴不是很多,有位叔叔喜欢玩斧子,还有一位阿姨喜欢捏泥人。”
“啊,我也要玩泥巴,阿爹你快下雨,我要在泥坑里踩来踩去。”
“冉冉……只有小猪才喜欢在泥坑里踩来踩去,你是个女孩子。”
“如果当猪能有朋友,那么我就当一只猪好了。”
“……”
凤冉冉大眼睛转了两转,道:“那么阿爹你呢?”
“我不喜欢玩。”
冉冉嘴一瘪,“怪不得阿娘说让我多心疼你一点,原来阿爹你也是个没有童年的可怜人呐。”
青阳仙君被她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笑了,牵着她的手走向后山,“你跟我来。”
上古大荒,天地开,昆仑生,有神木长于山,称如何。
如何神木林中,凤冉冉亲眼看见阿爹取了一块木心,持了一柄小刀,冉冉兴奋地拍手,“阿爹阿爹,你要雕个小人给我吗,模样让我来定好不好?唔……首先眼睛要像七舅舅!眉毛要像阿爹,鼻梁要像阿娘……”
青阳仙君看着凤冉冉,“你怕不怕疼?阿爹需要你的一滴血。”
冉冉豪爽一撸袖,露出一段莲藕似的小胳膊,“你尽管来放吧,阿爹!”
“……”
最后青阳将雕好的木偶放在地上,略渡了他些灵力,小人忽然长成同凤冉冉一般高,是个眉眼精致的小男孩儿。
凤冉冉惊喜地叫了一声,跟男孩大眼瞪小眼良久,伸手戳戳他的脸颊,男孩见状,也伸手戳戳她的脸颊。
“你好,我叫凤冉冉。”凤冉冉道。
“你好,我叫凤冉冉。”男孩道。
“我才是凤冉冉,你不能跟我取一样的名字呀。”
“我才是凤冉冉,你不能跟我取一样的名字呀。”
“那……你几岁了?”冉冉一歪头,抛出每次见长辈的必问题。
“那……你几岁了?”男孩也歪头。
冉冉气鼓鼓,“阿爹,他学我!”
男孩也鼓着腮,“阿爹,他学我!”
青阳蹲下来,对冉冉道,“他身体里有你的一滴血,一生一世自然也只认你一人,从即刻起,他是你的朋友了,朋友原本就该是你的一面镜子,你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他将来就是什么样子。”
“真的吗?”凤冉冉捏着小拳头,激动万分,“那我要把他教成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固然重要,但是冉冉,什么也不上你快乐重要。”青阳看着两双一样纯洁无暇的眼睛,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无论命途如何多舛,希望你们始终能做一个不失本心,忠于自己的人,去吧。”
冉冉朝小男孩伸出手,小男孩也伸出手,两个孩子手拉手跑远。
不知过了多久,凤冉冉长大了一点,小男孩也长大了一点。
有一天,凤冉冉跟小男孩捉迷藏。
少年凤亓拿着《笑忘书》急匆匆走过,他只顾着低头走,冷不防撞上了什么东西,《笑忘书》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等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撞他的人不见了,只在不远处,《笑忘书》平摊开躺着。
凤亓随手收了书,环顾四周,未见到任何人影,不由摸着头上摔出来的包,感叹道:“算你跑得快。”
从那天,凤冉冉再没见过她的朋友,她为此哭了好久,还以为是她的朋友不要她了,直到母亲回来,答应带她去魔界历练才作罢。
10
梨花树下凤冉冉和“傅白”面面相觑。
那一声声童音仿佛还响在耳边。
“什么是快乐啊,冉冉。”
“就是我跟你一起捏泥巴啊。”
“那泥巴捏完了,快乐是不是就没有了?”
“emmm……不是啊,我们还可以做好多快乐的事情啊,比如说……帮人实现愿望什么的,我看七舅舅每次帮人实现愿望好像都会很快乐!”
“真的吗,我以后也要帮人实现愿望!”
“我也要!”
“我先帮!”“我先!”
“……”
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傅白”朝凤冉冉伸出手,凤冉冉刚要将手叠上去,忽然想了一件什么事情,道:“等等。”
拿起镜子开始连线凤亓,“臭哥哥,我不计较你弄丢了我的朋友,你也不许拦我找回我的朋友!”
“知道了,你在凡间先呆两天,不准吃垃圾食品不准谈恋爱不准偷偷跟爸妈打我小报告。”凤亓道:“然后我就去接你,一起回凤族。”
“回凤族干啥?”
“魔界老祖宗要拐走我凤族老祖宗,你觉得这个事情不需要跟凤族交代一下吗?这回祸闯得有点大,我可能会被外公亲手打死。”凤亓惆怅地道:“有什么小报告能让我分散一下他老人家的注意力吗?话说十六姨最近真的安分得对不起仙界对她的培养。”
“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你带一个外孙媳妇回去更能讨外公的心了。”冉冉道。
凤亓看看远处还夹在夕霄和相柳之间劝架的秦歌离,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二话不说扔了镜子就朝他的曙光奔了过去,“小秦啊,组织需要你的时候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