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陌生人:姑娘 我们产地不合

1

得知雨泽准备辞职的消息,奇甲立刻联络他,问要不要一起开个公司,做个项目,开创一番热血沸腾的事业。

跟雨泽不同,奇甲就职于五百强企业,待遇优渥,收入不低,完全看不出任何辞职的理由。

有人统计过,左右男人一生中重大决定的因素多数来自于女人。奇甲在老大不小的年纪,竟然舍得“重头再来”,雨泽大概也能猜到这个原因。

奇甲对于女朋友的挑剔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那些与他相亲未果的女人中,有星座不合的,奇甲说,她狮子,他金牛,老牛一辈子被欺负;

有属相不合的,奇甲说,她属鸡,他属狗,鸡飞狗跳到不了一起;

有八字不合的,奇甲说,她亥水,他申火,红杏早晚要出墙……

年深日久,奇甲也慢慢变成一条单身老狗,几乎已经想不起最后一个相亲女孩儿的样子。

他本打算就这样孤独终老,却没想到还会奇遇一个彪悍的姑娘,逼得他想辞职逃走。

晓露并不知道有下属用这么生猛的词来形容她。作为奇甲的顶头上司,她刚到公司没多久,就给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起先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戴着眼镜,长发垂肩,不笑不说话的姑娘。

作为行政经理,她总是在接电话,在处理表格,在各种文件上签字,被各位“总”字辈的经理召见。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忙的原因,姑娘不怎么喜欢说话。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办公室,但奇甲常常忘记她的存在。

某个阴天的下午,奇甲还在忙着填写各种报表,几个穿制服的男人走进来。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灭火器,径直走到晓露面前,态度十分强硬,“会用吗?”

奇甲握着鼠标的手一下缩紧,来人显然是消检的。如果姑娘这时候一脸懵懂,那公司又要被下“通知书”了。

晓露保持着微笑,眼锋扫视着几个男人,又转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最后瞄了一眼灭火器的瓶身:“过期的?”

几个男人以为她要为自己找说辞,都不答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点窃喜。

晓露一手拎过灭火器,怎么拿,怎么开栓,喷时的动作要领,对准起火点的哪个部位,言语简短,却说得一清二楚。

来者怏怏,想拿回灭火器。晓露忽然退后几步,冷冷一笑:“你们是来找茬儿的吗?这么大办公室,就老娘一个女的,打量我不会用是吧?用不用现场演示一下?老娘参加消防培训的时候,你们连一二三还没认全呢。”

“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呐?”另一个男人打着官腔,“我们这也是……”

晓露脸色一沉,根本不听对方说话:“工作证拿出来看看!奇甲,给区消防队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派人来消检。”

眼看事情败露,几个人转身要走。奇甲忙上前拦住,却被几个人狠狠推倒,慌得他直叫保安。

可一声还没叫完,整间办公室就被灭火器喷出来的“白雾”塞满,呛得所有人不住地咳嗽……

晓露到底现场演示了一遍灭火器的使用方法,并在混乱中踢倒了刚才拿着灭火器的人,其他有幸逃出办公室的“制服男”也被赶来的保安控制住。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骗子?”奇甲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做笔录。

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还不踏实,看看身边“斗得过流氓”的姑娘,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他们身上没有佩戴记录仪。”晓露无聊地摆弄着手机,“就算是真消检,他不戴那东西,就是在暗示我行贿,也不是什么好人。”

奇甲假装认真开车,不知道为什么,背上一股无名的凉气“嗖嗖”地窜上来……

2

托晓露的福,行管办公室重新装修,所有办公设备全部换新。在员工大会上,总经理发给姑娘一个大红包,奖励她勇斗“歹徒”。

可发言时话锋明显不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以生命安全为主,公司赔得起钱,赔不起命。

不知道晓露装听不懂,还是真没听懂。反正拿到红包是件高兴事,她请全办公室的人吃了顿好的。

这是奇甲第一次跟新来的上司吃饭,他也才惊觉这世上原来真有种酒量叫“一直喝”。

进饭馆的时候,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想要把这位女经理放倒,轮流找各种理由敬酒。晓露来者不拒,一口一杯,好像酒和水在她嘴里并没什么区别。

从饭馆出来的时候,除了奇甲这个不会喝酒的和姑娘这个喝不醉的,其他人都被放倒了。

两个人逐一把同事送回家。送完最后一个,已经时近午夜。出于礼貌,奇甲主动要求送晓露回家。姑娘摇摇头,难得夜深人静,她想一个人走走。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个斗歹徒的姑娘,可终究不安全,奇甲犹豫一下,才说:“那我陪你走走吧。”

晓露没回答,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在忽明忽暗的灯影之下。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让人感到莫名的悲伤……

不知走了多久,姑娘终于停下来。奇甲看见她的双肩微微发抖,以为是冷了,忙脱下厚外套给她披上,转到她身前才发现原来是哭了。

这是男人见过最心碎的哭泣,满脸泪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合适,男人还是借出自己的肩膀,让姑娘哭个痛快。

这样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很久,晓露一把抹干眼泪,退出男人的臂弯,继续向前走。奇甲也不问原因,继续跟着。

“我知道他在家做什么。”姑娘突然开口,说的话没头没尾,奇甲莫名其妙。

晓露嘴里的“他”叫梓晨,与她相恋三年的男朋友。三年,好像是一个魔咒。朋友们都说这是道坎儿,要么结,要么分。

姑娘也想结,可确定关系时,梓晨还是“本硕连读”的在校学生。第二年毕业,又要读博士。

晓露大学毕业就出来讨生活,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头破血流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她也很羡慕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况且老话说“读书上进”,也不能拦着人家的前程。

博士也得结婚生子,晓露提过几次结婚的事,男人不是说没钱,就是说没房。总说要等功成名就,才风风光光地娶了姑娘。

结婚这件事,没有逼成的,晓露能做的只有等。

只是“红颜弹指老”,一青葱样的小姑娘,就在等待中渐渐变成了“老姑娘”……

3

出了电梯,奇甲哆哆嗦嗦地走在晓露身后。共事还不到半年,三更半夜跟着女上司回家,男人自己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谁让他多嘴,看到姑娘哭成那个样子,就问有什么是他可以帮忙的。

结果晓露说,跟她回家……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奇甲瞬间捕捉到异常。

门口两双摆放凌乱的鞋,其中一双女鞋明显不是晓露这种高个头姑娘的尺码。

客厅的沙发上堆放着几件衣服,沐浴露的玫瑰香味夹着水气,从半掩门的卫生间里飘出来。

男人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大半,急忙转身要走,却被晓露一把揪回来。

这一定是奇甲此生见过力气最大的女人,一只手拖着他的身体,脚步并没有被拖慢。几步走到书房,一脚踢开门。

书桌前,正在灯下看书的男人显然受到严重惊吓,就在奇甲眼前跳起来,像看到鬼一样盯着晓露。

“快点收拾东西。”姑娘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把两个男人留在书房。

“那个,我是……”奇甲想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可对方并不想听,追着女人跑出去。

奇甲的大脑回路有点不够用,于是原地站了几秒钟。一声尖叫传过来,他干脆什么都不想,直接跑过去。

客房的大床上,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的女人惊恐地看着晓露。

晓露并没有看她,“嚯”地拉开衣柜,把男人所有的东西丢出来,又扯出一只皮箱扔在地上:“还发什么呆啊?换衣服!”

床上的女人如梦初醒,跳下床,风一样冲出客房,紧接着传来卫生间关门声。

梓晨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看着晓露。

“你该不是想让我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扔到外面去吧?”晓露边说边把床单被罩全撕下来,动作干净利落。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男人艰难地走进门,拿起箱子装东西,动作慢得像一个仪式。

奇甲以为自己是站在一部爱情伦理片的拍摄现场,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那个跑出去的女人又衣饰齐整地走回来,才要开口,就被晓露厉声喝住:“你们俩听着!”

姑娘说话间,狠命地把奇甲拉到身边,“他叫奇甲,除了学历,其他都比梓晨好一百倍。选男人,得为一辈子考虑,当然要挑这样的。现在是老娘我不干了,请你马上离开!”

眼看着男人女人关门离去,奇甲重重地松了口气,刚才好几次都怕梓晨冲过来揍他。

“谢谢你。”晓露的口气软下去,完全没有刚才的气势。

奇甲看了看她,心中一百个疑问,不知道先问哪一个:“那个……”

“我告诉他,今天出差。”姑娘抱膝坐在地板上。

“她是……”

“是他同一个导师带的师妹。”

“那你……”

“我看了他的微信记录。”

“可是……”

“手机是我送他的,买的时候,我留了备份指纹……”

奇甲只觉得背后的凉气又“嗖嗖”地冒出来,如果女人已经精明到如此田地,老天爷真不应该造出“男人”这个物种。

4

从那晚算起,晓露一直没来上班,整整三天,奇甲心里惴惴不安。

回想那天的情形,到底是一场失恋,还是那么不堪的分手方式。

按照小说里的路子,这姑娘一个人在家追忆往事,苦苦煎熬,极有可能做出傻事来。

奇甲实在不想看到这么彪悍的姑娘就这样凄惨地离开人世,于是一下班就赶去她家“救人”。

再次走出那个电梯口,眼前的情景再次让男人震惊。

走廊里挤满了旧家具,姑娘扎着丸子头,穿着旧T恤,掐着腰跟两个大男人谈价:“这沙发去年才买的,都没怎么坐,您给这价绝对不行,干脆让物业抬走……白给物业怎么了?人还能领我一情,没准儿明年物业费还给我减点儿……”

奇甲足足在门外站了半个钟头,眼看着两个男人败下阵来,不得不多给了姑娘五十块钱,把门口所有的家具全搬走了。

晓露像是才发现站得腰酸腿疼的奇甲:“怎么在外面站着呀?进来坐。”

房间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如果不是晓露站在里面,奇甲真怀疑自己走错门了。

从吊灯到壁纸,从家具到茶具,与三天前相比,完全就是另外一套房子。尤其是客房,竟然改成了衣帽间。

“感觉怎么样?”姑娘得意地问。

“嗯。”奇甲认真地点头,“就差拆了重盖。”

晓露乐了,端出两杯玫瑰花茶:“那天突然发难,就奔着让他什么也带不走去的。以前供他上学,也花了老娘不少钱。最近这小一年,他跟着导师做项目,总算有点进项,哪那么容易便宜他都带走?这从上到下都花的是他的钱。”

奇甲其实很想问,既然都算计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天晚上为什么还哭成条狗?可话到嘴边,到底又咽了回去。

姑娘盯着杯子里渐渐泡得叶片舒展的玫瑰花,半天才说:“其实那天我一直在纠结,一百次地想。如果进门时,房间里只有他,我要怎么解释‘欺骗他’这件事。要是没喝那么多酒,我大概真的没有勇气,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晓露缓缓垂下头,泪水一颗一颗滚进冒着热气的杯子里。奇甲第一次发现,这姑娘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

晓露失恋后的第四天,照常上班,照常接电话、签文件,照常被各种庶务缠身。除了奇甲,没有人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同。

奇甲觉得有些奇怪,他与晓露此前只是比陌生人稍强一点的普通同事关系。

原本,他对她一无所知,却突兀地知道了她被男朋友背叛。她用计把负心男逐出家门,那他与这姑娘之间就应该关系匪浅才对。

可除了工作,他们私下里又再没有接触。在公司里,晓露始终如一地对他疾言厉色。男人稍有疏漏,姑娘即刻发飙,毫不留情。

于是,一次在茶水间巧遇,奇甲壮胆子拦住晓露,“我们……算朋友吧?”

姑娘手上的茶杯重重一颤,里面的水差点洒出来。

男人抓抓头发,犹豫再三,又说:“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如果不是朋友,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晓露“噗”地笑出声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说完转身就走,奇甲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这姑娘到底还是误会了……

5

“奇甲,你这人挺好。你要觉得行,咱俩就试试。不行,这话就当没听见过。”

这可能是奇甲三十年的人生中,听过最直接的告白。

跟他同龄的女孩儿都是看着韩剧长大的,上学那会儿收到的情书都被叠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一封情书读一个星期,根本猜不出是谁写的。

晓露直直地盯着他等待回答。奇甲猛地想起被姑娘踢飞的骗子,被赶出家门的前男友,心里不自觉地打鼓。

清了清嗓子,强撑着底气说:“这种人生大事,需要考虑一下……”

可是,晓露不知道,奇甲并没有想“行或不行”的问题,只是想着赶快逃走。

他向雨泽说起“告白事件”,说他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晓露,只是他们“产地不合”。

晓露是长春人,血液里淌着东北姑娘的彪悍,脾气见火就着,套路深不见底。

坏人都打不过她,何况奇甲的这小身板儿?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分分钟就有生命危险。

奇甲是地地道道的杭州小伙儿,西湖的水滋养出吴侬软语。

性格温吞,性情温顺,从小到大没打过架,连脏话都不会说。西湖龙井再好,暴风雪也泡不开它。奇甲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不靠谱的组合。

可直接拒绝,他又有点舍不得。他见过她最悲伤的样子,见过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滴血,见过她擦干眼泪时耀眼的笑容,那笑容很美,如红梅映雪般绚烂。

晓露到底还是辞职了。奇甲得知这个消息时,行政经理的位置已经被清空了。

自从那天之后,男人不自觉地躲着走,姑娘不可能感觉不到。拖拖拉拉的事她从来不干,既然见面时两个人别扭,不如其中一个人离开。

奇甲有些生气,他就算没点头,他们俩总还算是同事一场。打声招呼,告个别总可以吧?

再说,不是说“不行,就当没听见过”吗?既然没听见过,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共事了?男人越想越气,也不跟公司请假,直接跑出去找人。

彼时,晓露正在家里打包行李。被拒绝也不是多大的事,出去转一圈就过去了。她没想到男人会找来,家居服上粘着灰就打开门。

电梯故障,奇甲从停车场一路跑上来,汗水一滴一滴从额角流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着姑娘半天说不出话。

晓露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奇甲。这个扭扭捏捏的男人,说话不爽快,体力还不行,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上他!

“也……也不是……不行。”奇甲足足喘了有五分钟才开口,“但……能不能……约法三章?”

晓露挑着眉毛,冷冷地看着男人。

奇甲战战兢兢地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无论如何,不许动手打我。”

姑娘抽一抽鼻子,“行吧。”

男人不干了,态度坚决地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

“第二,好不好的,不许给我下套儿。”

“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能不能别总是‘老娘老娘’地称呼自己?”

“行!”

话音没落,姑娘一把揪住奇甲的领带,不容分说地把人拖进门,“打今儿起,你就是老……姑奶奶我的人,要遵守三从……”

冰雪泡不开龙井,可雪水开了锅照样能煮茶叶。

西红柿跟马铃薯炖不到一个锅里,可番茄酱薯条却是绝配。这个世界上,许你喜欢别人,就许别人喜欢你,你和你的他(她)到底合不合,谁说了都不算……

编者注:欢迎收看《你好,陌生人》系列更多精彩故事。

《你好,陌生人:海拔4178米的分手仪式》

《你好,陌生人:爱一个装疯卖傻的姑娘》

《你好,陌生人:爱过一个姑娘的妈》

《你好,陌生人:徐巍的万圣节》

《你好,陌生人:朋友关系》

《你好,陌生人:姑娘,我们产地不合》

《你好,陌生人:回不去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