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线 反转冲动I

——又是秋天。

夏天的痕迹早已踪影全无,现在是已经过半的十月,今天星期四,

我这个叫做远野志贵的,就要回到八年未归的的远野本家了。

“志贵,赶紧。不然上学要迟了。”厨房里传来了启子的声音。

“啊,马上就来。”我大声的回答着,然后,对着这个曾经一直是自己房间的地方双手合十。

“那么,我走了,这八年多多叨扰。”磅磅——的拍了拍双手,只带上随身的书包,走出这个早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房间。

走出玄关,再回头望望有间家的房子吧。

“志贵——”追到玄关送我的启子,满眼不舍,叫着我的名字。

“我出门了,妈妈要保重啊。”明明今后不会再回来了,可嘴上还是说着平常出门的话,

为什么呢——明明今后,不会再以家人的身份跨进这个大门了。

“一直以来承蒙妈妈您关照,爸爸那边也请妈妈代我转达一下。”启子只是默默的点头。

八年来,对我而言就像亲生母亲的这个人,只是难分难舍地看着我。

现在这样悲伤的脸,她直到今天为止,从未让我看到过。

“远野本家的生活很大事件的,要加油哦。你的体质弱,别难为自己啊。”

“没问题的啦,都恢复了八年,也跟正常人差不多健康了。别看我这样子,其实身体还是满结实的呢。”

“嗯,是归是啦。不过呢,住在远野本家的几位都有些非同寻常,我是怕志贵会不太好跟他们相处呢。”

启子说的,我多少也有些明白。从今天开始我要住进去的家,是一个单纯被叫做“家”的旧式建筑。气派的洋房里,有着显赫的家世的家族,好像还掌控着几家公司。

说起来——也许只有对八年前那个还没被寄养到有间家的远野长男,那个叫远野志贵的小孩子来说,那才算是个真正的家也不一定呢。

“是啊,不过既然是定下的事了。”是啊,既然已经是被定好的事了。

“——那我走了,一直以来真的承蒙关照。”最后再说一遍,然后,我离开了八年间早已住惯的有间家。

“——啊。”离开有间家不过一会儿,就走在平时上学走惯的这条路上,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八年前,我从那个一般来说早就当场死亡的重伤中恢复过来,就被寄养在作为远野分家的亲戚有间家那里。九岁前在亲生父母的远野家,之后直到高二的八年在有间家,远野志贵就是这么过来的。

以半个养子的身份寄养在有间家生活,说起来实在是平凡悠闲。

那个时候——和老师分别时说的特别的大事什么的完全没有发生。我只要戴着老师给的眼镜就可以不看那些“线”。

远野志贵的生活,实在相当平凡,

日子就在这平凡中,安安稳稳,悠悠闲闲的度过。

——直到前几天。家里突然对这个八年来形同陌路的我传过话来,“现在给我回到远野家来。”现在的远野家当家这么说。

“——啊。”又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因为车祸而住院之前,我在远野的家庭关系就处得不怎么样。大概是因为礼仪举止森严的家规小孩子总会觉得无趣吧。所以,就算那时亲生父亲对我说,要把我寄养到有间家去,我也觉得没什么好反对的。

来到有间家后,我也觉得满不错。

和有间家的人相处的特别融洽,养母启子,养父文臣待我好得像亲生父母。

我呢,本来也向往那种普通人家的温馨生活。于是,远野志贵也就好像是有间家的亲生孩子一样在这里过着悠闲的日子。

整件事简直没有一处让人谈得上后悔的地方

——如果不算那个唯一例外的地方的话,

如果不算,我把小我一岁的妹妹独自一个留在远野家的大房子里,这个地方的话。

“——秋叶那家伙,大概一定在记恨我吧。”怎么说呢,要记恨我也是当然的吧。

把她丢在那个大到不象话的洋房里,一天到晚傍着个死脑筋的父亲大人。

秋叶是怎么看我这个只顾自己早早逃到外面去而丢下她不管的哥哥,是不难想象的。

“——哈啊”再怎么叹气也没用。

反正决定回去了,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今天放学后就要回到那个阔别了八年的家。那里等着我究竟是什么,交给上帝好了。

“就是嘛,再说现在还有更紧的问题——”手表已经指到七点四十五分了。我读的那所高中八点整点名,八点钟还没到教室的话不就迟到了嘛。

还是抱上书包,往学校全力跑吧。

“哈、哈、哈。”到了。从家到学校只用了十分钟不到。不是田径部员的我居然能跑这么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后门走进学校。

“——对啊,今天是最后一天由后门进学校了。”说起来,有间家和远野家一个对着学校后门,一个对着学校正门。两家正对着把学校挟在中间,标起方位来简直像一对反义词。

这么一来,明天走进学校的时候不会再是后门而是正门了。

“本来,这里清静的环境,我还是满喜欢的呢。”

不知为什么,我们的高中,后门没什么人气。用后门进出学校的学生连自己在内不超过十个。正因为没人气的缘故,虽说是早晨,学校后门还是一个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的地方。

咣咣——哐哐——

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没人气的缘故,

小鸟鸣叫声里,好像混着铁锤发出的声音。

“锤子的声音——?”

咣咣——哐哐哐——咣——哐哐——

没错,的确是有节奏的铁锤声,方向的话,应该是从后院的某个角落传过来的。

“——”怎么回事啊,虽然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不到了,不过去看看的话,心里总是不舒服啊。

朝后院走去,马上就明白了音源所在。在后院的林荫路边。一个女生拿着铁锤和钉子蹲在那里正做着什么。

“……………”

还有几分钟就点名了,这个女生还在这里干什么啊?

“——该不会是没有带着表吧”

站在走廊的我也只能这样推测了

…………既然看到了,放着不管也太不人道了。过去告诉她一声吧。

“我说,时间马上就该点名了啊。”

“嗯?”蹲着的女生转过脸来。

从校服丝带的颜色看是三年级。

“……………………”

高我一年的女生,手中拿着铁锤,往这边认认真真地看过来。

“啊————那个”

眼镜下,这个女生的瞳中,那股简直像要把人吸进去般的认真,闪闪发光。

怎么形容才好呢,这位学姐的那双,让搭话的人看了都会自己惭愧起来的那种,认真地发亮的眼。

仔细看下的话,她手里那的木围栏,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没法子凑合用下去了。

……这么一说,学校后院的管理确实一直很差。

围栏坏了全然不管,花坛也从不见人照看。老师们大概都抱定了主意,要等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推给学生来做的样子,整个夏天也没找人来修。

————这样的话,现在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是她找来锤子和钉子,不考虑会不会弄脏自己漂亮的制服,自己过来修理的吧。

现在,没见过的女生,额头汗淋淋的,她刚才是怎样认真地挥动锤头的,可想而知。

…………只是因为知道坏了,就自己过来修理这种学校公物,犯不着这样吧。

“请问,有什么事吗?”

扶正了歪在一边眼镜,三年级的女生问。

“啊,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想问下,你现在了还在做什么呢,就过来了。”

“唉,正忙着修理围栏,你这不也看到的嘛。”

呜,这个确实,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啊,不是这个意思啦。是说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呢,这些事放着交给修理工就好了嘛。”

被这么一说,三年级的眼镜女生,哈哈啊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有点看在眼里就总会在意的毛病啦,那个,怎么说呢,就这么放着实在不能做到呢。放着不管又做不到,就干脆自己跑过来修了。”

“………………”

怎么说呢,真是有点与众不同的学姐呢。

“那也不一定非要自己来修的吧,实在会在意的话,不到后院来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啦,可是我不巧刚好在那间教室嘛。”

学姐指着整对着后院的那个二楼的教室说。

“而且还是靠窗户的座位,后院的样子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嘛,平时呢能忍也就忍了,可今天早晨在座位上一看,简直不象话嘛,所有的围栏全部都折掉了。”

学姐的一脸太过分了的样子,不高兴的说着。

………怎么说呢,说是生气呢,可又不像是在生谁气的样子。

“结果呢,既然会烦到自己,还是赶早不赶晚的好,就问管事的老伯借来工具自己干了。”

以上,说明完毕样的,

学姐又拿起锤子哐哐咣咣起来。

“……这个是可以理解,不过,先就做到这里不好吗?早上的点名还有五分钟不到了,再说都坏成这样,学校应该很快找人来修的吧。”

“怎么可能嘛!”

攥住锤子,戴眼镜的学姐摇摇头。

“再说,就算这么去上课,一直这么在意着,上课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的。听课听得一塌糊涂的话,很快就被老师‘喂,那边你看哪里呢’这么训出来的啦。”

学姐就这么攥着锤子,大力地强调着。

“………嗯,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就是嘛。所以还是只有现在来修了嘛。”这么说着,并不专门的修理作业就又开始了。

哐哐哐,锤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眼前明摆着的,烂掉的围栏可不只是一根两根。

交给这个爱较真的学姐一个人做的话,不知得做到哪年哪月。

这个节骨眼上,预备铃又要命似的响起来了。

“…………第一堂点名反正也开始了”

啊啊……,我也破罐子破摔了。

什么也不说的坐到旁边,开始帮着修理起围栏了。

横下条心来做的话,这个修理好象也变得没多大事了。

眼镜学姐干这个虽说不算专门,干起活来却很有眼力架,一抓到作业的要领,就三下五除二地利索起来。学姐的动作,看起来简直是赏心悦目般的干净利落,真是个让人心情不错的利索人呢。

…………就这么干着,坏了的围栏不知不觉地就只剩下一根了。

好像过了三十分的样子。

再这么下去可就混不进教室了,再说剩下的一根,学姐一个人也没问题了。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眼睛学姐也陪我一起站起身来,又象刚才那样认认真真得看过来。

“………………?”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学姐是谁呢?

虽说学姐的行为刚刚开始就是乱来一把的,静下心来看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呢。

这样的美女的话,男生堆里少不了会有“三年级有个眼睛美人”之类的流言吧。

“那个————我走了以后,学姐也别太干得过头比较好哟。”

“嗯”她点着头,干脆地答应着。

……明明对方是年长的学姐,可说起话来却不由得像关照学妹似的。

“实在是多谢你了,能过来帮手,真得很高兴。”

她磅地鞠下一躬,向我道着谢。

“那午休的时间再见,啊,千万别忘了要洗手哦,远野君。”

“学姐也是啊”

扬起手招呼着,就要转身离去了。

——————等下

“…………唉?我,以前有见过学姐的吗?”

我呆呆的问着。

“哎哎哎————!”学姐一脸你这不是欺负人嘛的吃惊表情。

“远野君,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

不记得了,不会,这怎么可能呢。

跟这样的美女有什么来往的话,要是记不得才怪呢,可是…………

“…………唉,那个………………”

我就被她这么一脸埋怨地从下面瞅着,这双瞳,确实,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哪

…………说起来,也好像是…在哪里……打过一两次招呼……似的。

“————シエル……学姐,吗?”

生怕说错似的,犹犹豫豫地吐出她的名字。

“对阿,这不是记着的嘛。远野君真会装糊涂,我还以为真的记不得我了呢。”

…………装糊涂?不对,我的确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可能是真的忘了照过面的事吧。

“那就再见了,耽误你时间,真不好意思。”

シエル学姐又磅的鞠下一躬。

远远的了,又回过头看看,带着股总觉得那里对不上却自我良好的感觉,我走进了教学楼。

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了。

就这么混进乱吵吵的教室,冲着位于教室末排的我的座位,不声不响地蹭过去。

顺利的话,第二堂课的时候就能“啊,远野你原来在的啊”这么来个惊喜说不定呢。

虽然想得美,可是,这回的作战泡汤了。

“哟,旷课魔。不象你的风格嘛,对时间讲究多多的你这家伙,突然玩儿起迟到什么的。”

“………………”

嘿唉,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得学姐那里来的飘飘然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这家伙给拉回地面了。

“什么嘛,还是一付冷脸。别人难得早晨到校一回,结果你反而影子都没有的玩儿起什么迟到,这算哪门子表现嘛。”

“……我说啊,哪门子表现的怎么的都好,我可不是为了看你才过来上学的拉。”

“什吗!?说这种笨蛋话,本大爷可是为了远野你这家伙才过来上学的噢!不公平阿!”

“………………”

无话可说。

…………每回我都奇怪,我怎么就跟这样一个家伙成天搅在一起了呢?

头发染成橘黄,耳朵穿上耳环,不分场合不问对手、那种找架打般的凶恶眼神,再加反社会的衣着。这所高中里的自由人类,兼,这一带高中里横冲直撞的不良分子。

就是眼前这家伙,这个叫乾有彦的。

“说到底,本大爷跟你这家伙可是初中时代就开始的仇敌的吧?在老对手面前摆出两眼看天的架势,就是说被人奇袭也死而无怨的喽?!”有彦仍然在大叫大嚷。

等我察觉到时,自己早已成了全班瞩目的中心了。眼到之处,所有人都忙不迭的“早晨好,远野”的敬畏着。

……………………………………(-_-b)

“…………你好烦哪,有彦。本来还想安静点混进教室上下节课的,全让你糟踏了。再说,我凭什么就变成你的老对手啦。要找能打的,别的一堆一堆的,你别缠着我没完好不好?”

………嘛,话说回来,初中开始到现在借我钱都有一万块(日元啊,别误会)了,自称仇敌我倒是没意见。

“怎么搞得嘛,远野你这家伙只对我一个冷着脸。一换其他家伙就变耶稣,不公平的吧。”

“啊啊,原来你还是满明白的嘛。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哪有你公平的份儿。”

“……唉~~唉,果然只对我一个玩儿冷淡啊。”

有彦夸张地叹着气。

也不是就故意去跟他冷淡,怎么说呢,应该说我们之间这样子早就习惯了吧。

“比起这个,有彦。身为平时第二节课后才露面的夜游人类,你这么早到校是吹得那阵风啊?有点,啊,不对,是相当的不正常啊。”

“啊,我自己也觉得挺不正常呐。可能是因为太早起来的过吧,忽然就觉得,学校好像是个应该第一节课过来的地方似的。”

“…………喂,我才没问你自己爱什么时候到校啦。我是问你怎么会这么早就起床。”

“这个嘛,最近不是不太平嘛,晚上也就没出去夜游,老老实实的按时睡了。你不也应该知道吗?最近的那个连续杀人魔事件。”

…………连续………杀人魔事件……?

“————哦哦,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的样子。”

经有彦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自己也是有点不象话,这两天一直烦着要不要回家这件事,新闻之类的完全都没怎么上心。

“唉,那个是什么来着,标题满俗气的那个,叫连续猎奇杀人事件,是吗?”

“对对,不过不只如此哦,好像还说,被害者全部是年轻女性,两天前被干掉是第八个了,而且,她们全部———那个,什么来着?”

嗯————地歪着头进入闷想的有彦。

“……………………”

居然去期待这种家伙,问问题的我简直像傻瓜。

“啊啊!想起来了!被害者,好像全部在喉咙被刻上了一个‘罚’字!”

“不对哟,乾君。应该是,所有被害的人,体内的血液都几乎不见了。”

“啊啊,对对对。所以就说,被叫做现代吸血鬼事件的那个事。”

“喔,知道得满清楚的嘛,弓冢同学。”

“才没那种事的啦。谁让事发地点就在这条街,看了新闻,就算讨厌也会记住了啦。”

…………这样子啊。

以前确实记得好像是在隔壁的那条街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条街上了。

“————就是这样啦,远野。就算是本大爷,晚上有杀人犯出没的话,也不会去夜游啦。结果就象现在这样子,每天早晨七点睁眼啦。”

“…………什么嘛,原来如此。简直是正经到无聊的理由啦。”

一边这么支吾着有彦,一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什么嘛,真受不了你。那你今天呢?又是一大早就贫血昏倒了吗?”

“啊,没有啦。今天早上目前为止还算正常。虽然难得你惦记着,不过一天到晚说昏就昏的话,我身子也受不了啊!?”

“这说得倒是。远野你自己都说没问题,那应该是没问题了。”

就这么聊着聊着,预备铃响了。

“好拉好拉,要上课啦。还不回你座位去啊。”

“啊啊…………对了~对了。今天的午饭,你别在教室对付,给我到食堂吃啊。今天有特别的GUEST加入,给你个惊喜哦。”贼嘻嘻的,好像策划着什么阴谋似的笑着,有彦回自己座位去了。

“那么我也回去了,远野君”

“啊————恩,让弓冢同学也卷进这种无聊的话题里,不好意思啊。”

踏踏踏踏,迈着轻快的步子,弓冢也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不过。

一直只是同班同学关系的她,为什么会加进这次对话就真是个迷了。

午休时间到了。午饭嘛,还是先去走廊再说吧。

午休的走廊总是乱哄哄的。去食堂吃饭的学生、提着便当去喜欢的地方就餐的学生,都在这里混杂着。就这么混在人流里,犹豫着到底是去食堂呢还是买东西吃就算完呢。

“………………”嗯————,感觉自己还真是一个怎样都无所谓的大闲人呢。

算了,有时间在这里犹豫的话,感觉还是去食堂赴有彦那家伙的约会要强那么几分,就这么着了,去食堂吧。

正走着,好像有个认识的人,招着手冲我跑过来。

“太好了,我到处找你呢。远野君。”

“啊,シエル学姐,嗯,那个,今天你好”不知怎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嘴里说出莫名其妙的问候。

“嗯,今天你好。…………不过,今天我和远野君已经见过面了呢,‘今天你好’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啊。”好像遇上了什么开心事,学姐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唉————啊啊,嗯,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呢。”

————这一来弄得更不好意思了,赶紧把视线挪开,又说出了不知所谓的话。

怎么搞得嘛————跟学姐这样说话应该已经习惯了的,现在心脏搞什么鬼啊。

“…………远野君,怎么心神不定的,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哎?没有没有,没什么其他事啦。”————不是说有什么事,只是学姐这种找上门来的脱线作风,一言一动都猛撞我的神经,心,怎么静得下来嘛。

“———没事啦,嗯,先不说这个吧,刚刚学姐说到处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要给远野君早上帮手的回礼呀,所以到处在找远野君。”

“………早上帮手的回礼………啊啊,后院的那个事啊?”

“当然了,冒昧的问下,远野君这是要去吃午饭吧?”

“…………哈啊,毕竟午休不去吃午饭的家伙还是没多少的嘛。”

“太好了,既然这样,一起去吧。就当是早上帮忙的回礼,我请客。”

“哎————?”

学姐就这么满脸笑容的样子,堂堂地说着,然后,挽上我的手臂往食堂就走。

————本来,三年级女生闯来二年级生的走廊已经很少见了,这样一来就弄得更引人注目了。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走廊里学生们的视线全都集中过来了。

“稍…!…稍……稍等下啦……!不用这样子,也能走啦……!”

瞅空子抽回被拉着的手。

“再说,早上那个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有非让学姐感谢不可的理由啦。回礼什么的免了好吗。”

别脸红,别脸红了,这种情况要脸红也不该轮到你啊,就这么默念着,从学姐身边走开。

“不用想那么多啦,有劳有酬嘛。就请远野君就让我请这一次好啦。”

这样说着,又挽起我的手。

“就是说不是这个意思啦,那个,跟………”跟学姐一起的话太惹眼了——?

本来就窘成这个样子,我要能说出来就好了!

“你看,再不赶紧过去的话,不就没位子了嘛,小事情就等下吧,不管怎样先去食堂吧。”

这回,学姐是拽着我的手在走了。

“……………………”

再跟学姐在走廊多说,看来也只会更加吸引眼球而已。虽然搞不清学姐是怎么想的,总之还是到食堂奉陪好了。

食堂里,已经是挤得满满的了。自己在走廊晃掉的时间,和学姐说话的时间,加起来都十分多了,学生食堂里的空位,几乎已经全军覆灭。

“那我去排队,座位呢就交给远野君了,啊,对了,远野君有没有忌口的MENU?有的话,现在告诉我好吗?”

“……哦,没有啦,我不怎么挑嘴的。”

“这样啊,那我就随便点了。”学姐到点菜那边排队去了。

“………………”既然都到这地步了,我也只好恭谨不如从命了。

“————不过,现在哪里有空位呢”

在吵吵嚷嚷的食堂里走着乱找,

都这个时间了,还要找出并排挨着得的两个空位,这简直不可能————不,可能!

还真给我看到了。

“…………………哈啊”

这已经不能用两个空位来形容了,是三,四个位子都空着的一张桌子。

只有一个学生端坐在那里,那家伙好像也已经发现了在四周乱找的我。

“哦喂!远野!”在那里猛挥胳膊的,正是那个头发橘黄的同班同学。

“……………………”

头疼,真头疼。

但是也找不到其他空位,这边也只有无可奈何地走向单手乱舞的友人霸住的那张桌。

“有够迟啊,今天有特别的GUEST,不跟你说过嘛。到现在你一直磨蹭什么呢?”

有彦那张脸不用形容,用耳朵看的就行。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么说,那特别的GUEST是那位啊?”

“呜哦———明明昨天约好了的,今天上午突然又给拒了。不管这边怎么说,都是这句——‘有个不回礼不行的人,今天中午抽不开身’。”有彦一边狠嚼着乌冬,一边失望的说。

“…………不回礼不行的”这话,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有彦,那个特别的GUEST难不成是三年级的?”

“噢哦…!?”

有彦身子猛地一振。

“而且,还是个戴着眼镜的,行动起来相当精神的女孩子?”

“噢噢哦……!?”这回,有彦是全身都在振了。

…………周围桌子的学生,已经是准备随时逃走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_-b)

“……难,难道说……?”那个浑身乱颤的家伙,手指都快够到别人的鼻子了。

“……不,应该没可能啊…不过…那个…”

“啊,久等了。找到空位了呢,太好了,远野君。”

一脸微笑的学姐,就这么端着银色的托盘出现了。

“咝咝咝……!”有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咦咦,这不是有彦君嘛,真是巧啊。”学姐还是一脸微笑的样子,坐下来了。

“啊————呜”这回轮到有彦冒出不知所谓的音节了。

“那,远野君就快开饭吧,不用客气,今天要吃得饱饱的才行哟。”

满脸的微笑,简直像要荡漾开来。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下有彦呆呆的视线,坐在已经傻眼的这家伙的旁边,学姐的对面。

“那,我开动了”啪的双手合十,视线投向学姐的托盘。

这!——————这个菜单是……

咖喱饭,还是咖喱饭,再外加……咖喱乌冬

………………………………

等下,这个菜单,不是很明白。

“呃,学姐…………?”

“嗯?有什么事吗,远野君?”

“不是……,这个,这是什么啊?”

“这是什么?这不是我和远野君的午餐嘛?难道看起来象其他什么东西吗?”

“……其他什么,这个,看起来好像只有咖喱的样子。”

“对,就是咖喱哦。”学姐一脸高兴地笑了起来。

…………问题不就是这个嘛,除了咖喱就没其他的了。

“………饭,要了…………三人份呢…………”

“当然嘛,远野君可是男孩子呢,不吃多点不行。我的话,随便哪一份都足够了,请随便挑远野君喜欢的组合。”

“…………啊,嗯。那么,我,我选咖喱饭,再加……咖喱乌冬……”

……这个与其说是我喜欢,还不如说剩下的那个组合再怎么想都实在太人间地狱了。

“剩饭可不行的哟。既然远野君都说了不挑嘴的了。”

“————————————————”

学姐的笑容里,一丁点的恶意的影子都没有,洋溢着直如PERFECT般完美的善意。

(老实说,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_-b),为雪儿线志贵的将来默哀三分钟)

“…………嗯,那,那我开动了!”

横下心来,举起勺子搅起咖喱饭。

“远野————君!!!”

身旁死掉半天的男人发出了复活的吼声。

“你这个家伙,打算一直无视我这个死党吗!”有彦的手肘狠狠的陷进我的肚子。

“哎……?,乾君,你跟远野君原来认识的吗?”

“岂止岂止,从初中以来就是铁杆死党的啦,我们俩个!”哐地敲着桌子,狠狠地强调。

“是这样啊。今天早上我麻烦的就是远野君啊。”

“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哪?早说名字的话,还用学姐你去找啊,我这边就给他揪过来了。那,这家伙到底是帮你干什么来着?”

“嗯,是帮我修围栏呢。”

“哈啊,修未来?葬仪上念经的和尚吗,这家伙。”有彦惊诧得脸皱成一团。

…………嘛,的确。这么听的话,会让人联想到什么还真难说。

“才不是呢,是修理木围栏!真是的,吃饭的时候请不要说些不吉利的事!”

气鼓鼓的,对,真的生起气来的雪儿学姐,真的就象要鼓起来的样子了。

……怎么说呢,学姐的确是那种不管什么事,只要看在眼里就没法子视而不见的较真女呢。

“修理木围栏?哦,就是中庭的那些朽木头啊…………又来了,这类事学姐你还真是干出瘾来?这类事都给学姐干了,那还要那群老师做什么?”

“无所谓啦,我本来就喜欢做这种事嘛。老师们不也整天在为学校考虑的嘛,有彦你可不能那么随便乱讲哟。”

————这俩个人的对话,让人听不明白。

“学姐,难道说,你平常也是常干这类事的吗?”

“噢,远野,原来你以前不认识学姐的啊?凡事爱与人方便的シエル学姐,在这学校里可是有‘影之学生会长’之称的啊。”

“——没有吧,以前是见过面的样子……先不说这个,那个,‘影之学生会长’是?”

带着那种,有这么厉害的嘛?的眼神,我问这有彦。

嗯,有彦点下头去。

“没错,和肩头上写着‘学生会’字样的摆设们可不一样喔;学姐的威信,简直可以用‘拜托学姐就没有搞不定的问题’来形容呢。不要说在一年级生都有学姐的粉丝俱乐部,就连那帮老师,遇到什么棘手事,都会不由地说什么‘早和シエル商量的话,就没这种事了’之类灭自己威风的话呢。现在,学姐已经是那种‘不管做什么老师都挑不出刺的’完美三年生啦。”

有彦简直就跟是在夸自己似的,自豪的大说特说。

“好厉害啊,シエル学姐,连老师都这么倚重,真不简单。”看学姐眼光里,不由的多了几分赞叹。

“啊,嗯,那个,太过奖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嘛,居然弄到满脸通红的学姐,拿起勺子低头搅起咖喱饭来。

就算只是这样子害羞一下,就已经足够让坐在对面的我,马上感觉好似扮了坏人。

光是咖喱饭的话可能还勉强对付,再加咖喱乌冬的话可就令人生畏了。

虽然主治医生叮嘱过我控制饮食,但是在这个地步已经找不到退路了。不管怎样,总之先从咖喱饭下手吧。大口大口地塞着,嚼也不嚼就往下吞。全力以赴地与咖喱饭厮杀。

我与咖喱搏斗的过程中,学姐和有彦好像聊起了各自家里的事。有彦的双亲早亡这我知道的,不过学姐好像也是一个人过。学姐的住处离学校格外近,好像就在大街和公园之间。

“唉,那远野君家在哪里呢?”

“嗯?”

看着猛吞咖喱的我,学姐突然问起了无关紧要的事。

“家在哪里……呢,学姐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远野君,刚刚不听到了我家的住址了吗?只有我不知道远野君住在哪里,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学姐总是在些奇怪的地方很在意呢。”

“才没什么奇怪的呢,不知道住哪里,万一远野君有什么事,想过去看望下都不行不是嘛。”

在吃咖喱的嘴停了。怎么说呢?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话呢。

“………嗯,看望一下呢,这么说,我要是感冒,学姐回过来看望喽。”

“嗯,不会去吧,至少现在还没那个打算呢。”

学姐还是一脸微笑的干脆回答。

“…………………………”刚才愉快的心情看来只是自作多情吧。

学姐还是看不出半点恶意,嗯,真是说什么都有够自然的,这个人。

“…………真拿你没辙啊。嗯,我家也在这附近啦。走路大概要四十分的样子,郊区不是有个的住宅区嘛,最里边那个就是了。”

“哦,今天搬的啊,你这家伙。”有彦啪地拍下手说。

学姐微微侧过头来。

“搬————?远野君是转校生吗?”

“嗯…………?”这话好奇怪啊,有彦和我,大眼瞪着小眼。

“…………我说学姐,我从一年级就读这个高中了,学姐的话应该会在那时候见过的吧,怎什么被学姐叫做‘转校生’呢?”

“…………可是,远野君,刚才不是说昨天搬的……”

“不是谁一说搬家就是转校生啦,学校没换啊。直到今天我都是在邻街的亲戚家住,现在只是要搬回本家住罢了。”

不知好像在为什么吃惊似的学姐,原来如此,地恍然大悟。

“只是换了住址啊。那么,今天搬到市郊住了啊?”

“——嗯,就是坡上那个夸张的建筑了。准确点说的话,是今天以后就住到哪里去了。”

“…啊,难道说……是那个远野家吗?”学姐犹犹豫豫地,生怕我多想似的着问我。

对家住街上的一般人,市郊的那栋洋房肯定是有够诡异的吧。就算是对我,虽然八年都没回去一次,远野家洋房那种离谱的巨大照旧鲜活地留在脑子里。

“嗯,就是这样。其实,有时连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弄错地方了。不过,既然都要搬了,也没办法嘛。”

“————哦哦,你这家伙,好像是不情不愿呢。”

“啊,愿也好不愿也罢反正都要搬,这才是真的呢。到底愿不愿,自己也不去管它了。”

“嘛,说是自己家,可八年都没回过一次吧,会心神不定也难免啦,不就像到别人家似的嘛。”

“………到底感觉怎样呢?还没回去住,我是不太清楚啦。反正有你家当避难所,也不怎么担心。”

“……呜,开什么玩笑,我家才不是你的什么避难所呢。到休假就随随便便的过来住着,闹得我姐护起远野你这家伙,比护我这个亲弟弟还厉害。”

“………………”

这只不过是有彦这家伙得秉性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吧,……说出来只会更麻烦,咽肚里好了。

————何况,我实在不喜欢谈论家里如何这类话题,总觉得不舒服。

“啊啊,关系真好呢,你们俩。”感觉有点意味深长的样子,学姐望着我们两个。

“怎么可能,我和远野之间,有一起抢的没一起干的,要说死对头也没意见的那种关系啦,大姐。”有彦一脸居然被人这么说简直受够了的样子。

……我这边,对这家伙有事没事就楞充死对头的德行,也受够了。

“可是,远野君不是常去乾君家过夜的吗?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耶。”

“这才不是因为关系好啦,远野这家伙,对自己的父母客气得要命,不是养父母的关系嘛,有长假的话觉得不好意思在家一直打扰,经常逃出来的。结果就常往有空房的我家那里钻,仗着自己样子讨人喜欢,就这么两手空空还赖着不走。”一脸不可饶恕的有彦,攥着拳头在那里发抖。

“…………养父母,远野君一直都是养子的吗?”

“啊————”有彦啪地捂住嘴。

“………对不住啊远野,我说太多了。”

“没什么,反正本来也不算什么坏事。”看也不看那家伙,继续开始与咖喱饭搏杀的我说。

“这样啊,嘛,说的也是啊。才那么一句就说三道四,你也不是那种该雷劈的小气人嘛。”

嗯嗯嗯地,表示赞同的有彦。

没心没肺要能做到这家伙这种任事不记的程度,那还真是幸福得让人羡慕啊。

“…………真对不起啊,远野君,不过,你跟以前的家人,相处得不好吗?”

“没这种事啦,没这种事。嗯,有间家的那两位都是很亲切的人呢。哦,有间家,就是那家伙寄住的那家人啦,要我说的话,都是些相当好的人了。一家子很幸福的样子。

就说这样嘛,这家伙一直都没正正经经的答应当养子,结果要休长假就变成那样子了。搞不懂啊,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嘛。”

“怎么可能是有什么不满,都被人家那样子厚待了。只不过不想欠他们太多而已。”

随口答着,一边结果了咖喱饭。

嗯,还剩下咖喱乌冬要收拾吗…………。

“就是这样子啦,学姐。要你听些无聊话,不好意思。”

“哎、才没那种事啦。我才是呢,尽问些奇怪的话,对不起啊远野。”学姐勉强地开朗着。

…………初中就是死党的有彦虽然无所谓,有学姐在的谈话里,多说这些只会让人不自在。

实际上,学姐那边也是。

“啊——,学姐。我和远野有些底里话要说,你先走一步好吗?”

眉头都不皱下的,有彦好似天经地义般地说着这种吓死常人的台词。

这不就等于委婉的,不,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学姐说,

“学姐现在很碍事,所以请赶紧消失”嘛……!

“搞,搞什么飞机啊你!底里话什么的,无所谓地方的吧,而且学姐还没吃——完?”

吃完了!明明跟有彦说了那么多的话,学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咖喱饭吃的干干净净。

(跟狼吞虎咽的远野志贵同时,也许更早————————(-_-bbbb———————

———优雅的フルコース大嘴格斗技《乱马1/2》)

“啊,那好,我就先走一步了。”学姐磅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现在的饭桌,只有我和有彦两个了。

“…………哈啊。就算是我觉得不自在,学姐那边也坐不住了,你这家伙也犯不着这么自毁前程吧。”

“嗯——,嘛,刚才那不也是没办法嘛。再说,说漏嘴的不也是我不是嘛,招人嫌的角色我不扮谁扮。”

…………有彦把头一低,嘶嘶嘶地狠狠吸着乌冬汤。

因为跟学姐放了恶话的缘故吧,这家伙现在心情好象已经到了零度上下。

“…………对不住,你本来是要追她的吧?”

“那啊,谁让她是这学校里的顶尖美女呢?算了,谁让我又是那种欠了你情总会在意的性格呢,不管那么多了。再说,有底里话要说,也是来真的。”

有彦的声音破天荒地认真起来。

拜开卫生筷子,我开始对付咖喱乌冬。

“…………怎么啦?难道是肚子疼吗?突然做深沉状。说好先,借钱的话就没了,今后我也是没什么钱零花的贫穷少年了。”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拉”

“怎么想的,什么怎么想的?”

“不就说嘛,你这家伙,小学开始就寄养在有间家的吧?因为什么虽然不清楚,不过已经过了八年了吧。都到现在这个份上了,你父亲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把你叫回去?”

这样子啊,果然是有这家伙特色的担心方式呢。

“……没什么啦,当初被赶出来也很难说就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现在也一样啊。这么大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好啦。”

“我说啊,远野。没有什么原因,就把还是小孩的亲生儿子赶出家门的家庭哪有啊,这与其说是悲剧,还不如说是冷笑话。————啊啊,INSPARITION(感动人心)———而且太过寒冷,无法给点笑容、回、应。”有彦做夸张地双手搂肩状。

“啊,啊,无缘无故就被赶出家门,想起来确实只能苦笑了。”

“是吧,一次无缘无故也就算了,现在还又来一次,无缘无故非要你回那个家不可,这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太离谱了吧。虽然一直都没问你,不过,你家里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这种话,我也想找个人来问啊。

“嘛,要实在不想说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有彦两手一摊,嘶溜嘶溜的把凉了的乌冬汤一饮而尽。

午休时间可并不多。

跟着有彦,我也狼吞虎咽地让剩下的咖喱乌冬消失到自己肚里。

No.1·反转冲动1(下)

………对红色没辙呢,象要直渗到眼球里面的那颜色,让人想吐的感觉。

怎么说呢,凡是能让人联想到血的,体质弱的我都会没辙。

不,应该说,本来就是对血没辙的体质的吧。

八年前,这个远野志贵跟死亡擦身而过。是相当严重的事故呢,偶然被卷进去的自己伤到了胸口,连续数天徘徊在死亡线。本来是应该当场猝死的重伤,不知道是不是医生应对得太高明了,我终于奇迹般的捡回一条命。

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反倒觉不出是受了那种重伤的样子。八年前,自己不过是个小孩子。

胸口正中,咚地被什么东西穿透的样子,糊里糊涂就失去了意识。之后的记忆只有窒息般的寒冷,睁开双眼时不知怎么就已经到了医院的病床里。事故的经过怎么也记不起来,到了今天,只有胸口这个伤痕留了下来。

到底有多少碎玻璃此刺穿了身体呢,前胸后背都留下了伤痕,烧伤般的大。

…………真是的,这样也能救得活,有时候自己都服了自己。

之后,就是让周围的人团团乱转那种,频繁的贫血还有昏厥。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子,父亲觉得我作为远野家的继承人已经不合适了,就把我给寄养出去的吧。

“……胸口…的…伤痕吗”

藏在制服之下,胸口中端端正正的那个大大的伤痕。

仔细想想的话,自己能够看到那种“线”,也恰好是从那次事故之后开始的。

虽然托老师给的眼镜的福,连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不过要是没遇见老师的话,我可能早就不正常了吧。

启子——那个到今天都是我母亲的人是说过,远野家的人有些“非同寻常”吧。

“………怎么会呢。相比之下,应该说是我这边不正常才对吧。”

扶正歪了的眼镜,拎起了书包。

总不能在教室里呆一辈子,差不多是该过去了吧。

在全然不同平常的归路上走着,穿过陌生的街道,远野家就这么一步一步变近了。

渐渐的,周围的风景,也变得不再印象全无了。

不管怎么说,八年前自己毕竟住过的,现在这里也不是从未走过。

心情有点复杂呢,现在这条路,既让人怀念,又感到新鲜。明明一直到刚才,一想到要回家就提不起劲来的,现在回家又好像变的不是那么讨厌了。

……………远野志贵九岁之前的家吗……。

放在日本简直像摆错地方样的,矗在那里的洋楼。现在妹妹秋叶还留在那里吧。

讨厌我的父亲——远野当家远野慎久,几天前已经过世。母亲在生秋叶的时候病死,远野家的人,剩下来的不过是我和秋叶两个。

虽然说,这个身为长男的远野志贵,才本来该去继承远野家的,不过现在与我无关了。

成为远野家的继承人,就意味着要接受那种五花大绑的教育。

因为讨厌这样子,只管自己我行我素,和父亲不知道闹过多少别扭。后来我被卷入交通事故里体质变弱,父亲也就幸亏如此地就这么断绝关系了。

父亲大人说的:“纵然是远野家的长男,像这样不论何时都可能会猝死的人,不能作为远野家的继承人。”虽然我一直没能如父亲所愿的猝死,不过从那时起,妹妹秋叶作继承人就这么定下来了。本来作为远野之女就一直都受到严格教育的秋叶,那之后就要面临更加厉害的严训了。

…………八年前舍弃了的家的生活吗

虽说八年的时间实在有够长,期间的生活却意外的模糊。

就算这样,有些事还是牢牢的印在心里。

比如————妹妹秋叶的事。

刚寄养到有间家那段时间,秋叶好像有几次来过来看我。不巧的是,我当时过的是每天光顾医院的生活,结果一次都没见到。等到秋叶上了全日制的公主学校,就再没有一点联络了。

我和秋叶不同,已经是被本家排斥掉的人了。于是干脆就坡打滚地过上了自由的生活。

中学也是很大众的一家学校。八年的生活和妹妹没有任何共通点。

直到父亲死后,突然接到“给我回来”的传话为止。

老实说,到今天这一步,我早已没有半点重归远野本家的意愿了。

可是,那里的还有秋叶呆着。

小孩子那会儿,

秋叶总是老老实实的,总是像忍着什么样的怯怯的,唝咚唝咚地迈着步子在我后面跟着。

不知到底是那一头长长黑发的过呢,还是因为身上的洋服太精致,那时秋叶简直就是个法琅人偶样的女孩子,浑身散发着童话气。

想到父亲过世后要在空大的洋房里独自过活的秋叶,不由不让人挂心啊,

更何况————把本来属于自己的责任丢给她,在外面自由自在生活的我,本来就觉得是亏了秋叶呢。这次答应回来,其实不过是想给秋叶赔罪也不一定呢。

远野家的房子大得离奇。

铁栅围起来的地片大到简直不正常,就算是带着操场的小学校,不管怎么看都能塞一个进去。

栅栏里森森的庭院,用森林来形容好象更合适。在这林子的中心,除了高大的洋楼,还四散着不知多少间房子。

小孩子那时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对现在已经在平常家庭生活了八年的自己,突然有了这种宏大到夸张的家,感觉像犯罪。

大门没有上锁。用力推开那扇铁门,往玄关走去。

洋房的玄关令人窒息般厚重的耸着,威压着任何一个来访者。

铁制的房门旁,是不怎么相称的门铃。

“…………好”

好不容易把紧张搁到一边,按下门铃。

乒磅——,怎么说呢,听起来很难有亲切感出来的铃声。

令人窒息的静寂持续了数秒。

门后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好像有谁急急忙忙地过来。

“劳您久等”——房门咔嚓的开了。

打开的房门后,是多少有些印像的前厅,还有一个穿着烹饪装的围裙少女。

“太好了,到这个时间没来,真担心您迷路呢。太阳落山要是等不到的话,还打算找过去的呢。”和服套上烹饪装这种让人感觉时代错乱的着装下,满脸微笑的少女这么说着。

“啊,不是——这是——那个。”

怎么说呢,面对眼前这个一身时代错乱的少女,一下子结结巴巴起来。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这边反应太不自然了,少女微微的侧侧头。

“请问,是志贵少爷吗?”

“嗯——啊啊,嗯,那个迷了路去接什么的,就不用了。”

“哈啊,真是,不要吓我嘛,让人还以为搞错了呢。”

像是母亲责备淘气的孩子似的说着,少女还是一脸温暖样的笑着。

…………穿着围裙装,出来迎接客人,加上“少爷”这么称呼我,这么说,这女孩子是——

“那个——请问,你是在这里工作吗?”听着这个问题,少女只是微笑着。

“啊,您一定累了吧。不要客气,快请进来吧。秋叶小姐就在起居室等着您呢。”

少女领着我快步向起居室走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似的,满脸笑容的回头补了一礼。

“那个——欢迎归来,志贵少爷,从今往后,请多多指教。”

少女的问候,夹着华丽炫目的笑靥迎来。

说不出什么应景的机灵话,这边只好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在后面跟着。

就这么被她领着来到了起居室。

————这个起居室,好像头一次来的感觉。

到底是自己已经不记得八年前的事了呢,还是这间起居室装修过呢,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真是跟到别人家做客似的,心神不定。

往起居室的看看,穿着围裙的少女,恭敬的低下头去。

“志贵少爷已经到了。”

“辛苦了,琥珀,你回厨房张罗去吧。”

“是”原来是叫做琥珀的。

琥珀转身向我微躬一礼,退出起居室。

留下来的只有我,外加两个没见过少女。

“好久不见呢,哥哥。”

一头长长黑发的少女带着凛凛的眼神,向我问候着——

———思考,干脆说纯粹停止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问候不能,除了默默地点头什么都做不来。

————不过,这也难免的。

八年没见的秋叶,没有了半点记忆中的影子,完全彻底地化作了一位教养有素的大小姐。

“哥哥?”黑发的少女,头微微的一侧。

“啊——没什么”

让人丢脸到家,自己除了莫名其妙的话就说不出别的了。

在我的脑子在为判断眼前这个是不是秋叶而全力飞转的时候,秋叶却早已认出了我这个哥哥的样子。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谈话前先要休息下比较好呢?”

秋叶注视着我,淡淡地说。

是错觉吗…………好像感觉她,非常的不快。

“……啊,我没什么啦,只是,那个,秋叶变化好大,吓了一跳而已。”

“过了八年当然会变的,更何况我们还在成长期,————还是说,哥哥觉得应该一直像以前那样子才好吗?”

…………怎么回事啊,总觉得,秋叶的话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刺着。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秋叶的确变化的很厉害,怎么说呢,跟以前比起来,更像个美人了。”

这并不是奉承,是我的老实话。

“哎,这样子吗。不过哥哥倒还是跟以前没多大区别呢。”

秋叶闭上眼,冷冷的回了一句。

“………………………………”

…………嘛,虽说是之前就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秋叶果然还在记恨我吧。

“身体没问题的话,那就跟我谈下吧。哥哥好像对返家的详情不感兴趣呢。”

“返家的详情什么的,我只是突然收到‘回本家来’的通知,别的就不清楚了。喔,要说父亲过世的话,我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

某大企业的掌门去世,一般报纸的经济新闻里都会有载的。远野慎久的卜报,在他葬礼结束后,才通过报纸的渠道传到了长子远野志贵的耳里。作为亲儿子的这个人,不是被亲戚告知,而是通过一张一百元一份的纸得知自己父亲的死讯。虽然不无讽刺,还真是个便利的时代啊。

“………实在抱歉,父亲去世,没有通知哥哥是我的失策。”秋叶静静地低下头。

“没那么严重的,我就是去了葬仪,死人也不会复生。秋叶你不用自责的。”

“抱歉,哥哥能这样说,我会也好过些。”

秋叶虽然一脸严重,可那种事本来就是怎样都好的。

所谓葬仪,是为感情上无法对过世者释怀的人们准备的,把情感作个结束的仪式,对于早已给断绝亲子关系的我而言,葬仪不过是多余的。

“叫哥哥返家是我的意思,明明是远野家的长男,反倒一直寄养在有间家,这不是怪事吗?父亲大人过世,远野家的血脉只剩下了我和哥哥而已。父亲大人出于什么原因把哥哥寄养出去虽然不清楚,但是,我们跟父亲大人现在毕竟已经阴阳两隔,哥哥继续住在有间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所以就叫哥哥回来了。”

“………啊,我倒是没关系,不过,亲戚们居然会答应下来呢。记得当初提出要把我寄养出去的,不就是那些亲戚的嘛。”

“的确如此。不过现在远野的当家是我,那些亲戚的意见随它去,我全部挡下了。”

“不过虽然想哥哥在这里生活,毕竟是家有家规,所以还请哥哥遵守这里的规矩,以前那些懒懒散散的做法,就可以免了。”

“哈啊,这可是赶鸭子上架啊,秋叶。都这么过到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做回教养有素,也没打算再做回那种人了。”

“那就请尽力而为就好,所以还请哥哥努力,还是说——我能做到的,哥哥却不能呢?”

被秋叶用冰冷的眼光淡淡地看着。那双眼,简直好像要以无言的方式,把八年来抛下她逃走的怨恨一齐丢将过来似的。

“——O——K,明白了。我会试着的努力的。”

————真能那样就好了,秋叶的双眼是这么说的。

“试着努力的怎样都好,关键只要结果让人满意就可以了。”

凛凛的,秋叶继续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接着说回来,现在远野家除了我和哥哥两个再没旁人住,碍眼的人呢我全部赶走了。”

“哎?等下,秋叶,全部赶走………难道你?”

“哥哥也不想在屋里见到那些亲戚吧,虽然大部分的佣人都遣散了,但跟着我和哥哥的两个人还有,所以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吧,秋叶。这样乱来的话,你不怕亲戚会议上会造反的吗?。”

“啊啊,这件事哥哥就不要翻来覆去的了,比起房里挤满了亲戚,哥哥也觉得只有我们住的话会比较轻松吧。”

………呜,话说回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可是,秋叶才刚刚当上远野当家的吧,突、突然就这么暴君似的随性子乱来,亲戚们肯定不会没意见吧。当初就算是父亲也不敢怎么违拗亲戚们的。”

“说的没错,所以父亲大人才会把还是小孩的哥哥寄养有间家吧。不过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很讨厌那些亲戚了,要我从今往后继续跟那些尊亲们烦下去,那还是免了。”

“那还是免了……我,我说秋叶——”

“啊啊,好了啦。哥哥不用替我头疼就好!从今往后,哥哥还是请为端正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头疼就足够了。就我现在所见的样子,要端正过来好像会很麻烦呢。”

秋叶的视线从我那里稍稍挪开几分,象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就先说到这里吧,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这个孩子就好———翡翠。”

秋叶向着站在旁边的少女递了个眼色。

叫做翡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向我鞠下躬去。

“这个孩子是翡翠,今后就是哥哥的随身侍女了。还请哥哥多关照呢。”

————————————唉?

“——等,等等,说是侍女,就是说,那个———”

“通常说的使唤人,就是这样。”

秋叶理所当然样的说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不敢相信。

身着洋裙侍女装,感觉和洋馆很搭的少女,也好像天经地义般地在那里站着。

“————等下拉,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跟着侍女的吧,我自己照顾得了自己的。”

“难道说煮饭洗衣服之类,哥哥也要自己动手吗?”

呜…。秋叶说的,尖锐到难以反驳。

“总之,既然哥哥回到这个家了,就请听我安排。哥哥在有间家则怎么过的我是不很清楚,不过今后,哥哥是在远野家生活了,这点相应的待遇,请理所当然的接受就好。”

“呜…………”

无话可说了,往翡翠看看。

翡翠只是面无表情的,人偶般的怔怔看我。

“那么,翡翠,你领哥哥去他的房间吧。”

“是,小姐。”

翡翠影子一般不声不响地向我这边走来。

“请让奴婢为您带路。志贵少爷。”翡翠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哈啊”

叹了口气,我也跟着走向前厅。

到前厅了。

这个洋房,以前厅为中心,延伸出东馆和西馆,像鸟的两翼。

———无论是哪边的别馆都有小医院那样的规模。

记得这所洋房是按左右对称的布局建的,两边的房间完全一样。

“志贵少爷的房间就在这边。”

翡翠走上楼梯。远野志贵的房间看来是在二楼了。

说起来,我记得佣人的房间应该在一层的西馆,那么翡翠和琥珀的房间都在一楼了。

外面,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走在灯光模糊的长廊,前面是身着洋裙的无言少女。

“………像是在哪个童话王国一样啊。”

这种感想,想都不想地从嘴上冒了出来。

“志贵少爷,您说什么了吗?”翡翠停下来,转过身问。

“没有,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你别在意。”

“…………”

翡翠怔怔的看了我一阵,躬身一礼,然后又走了起来。

“……………………”

找不出话来形容,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翡翠领我来的房间,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一介高中生住的。

“………这是我的房间?”

“是,如果您不满意,奴婢给您换其他的房间也完全可以。”

“不是,怎么会是不满意呢。只不过,那个————”

————有点,不对,太有点气派过头了。

“志贵少爷?”

“————嗯嗯,没什么了。那我就高高兴兴地住下来吧。”

“是,这房间跟八年前没有任何改动,应该不会不习惯的。”

“————?”

翡翠这样的口气,有些奇怪啊。

这样听着,好像这里一直都是我房间的样子不是嘛。

“呢?这个这里以前也是我的房间?”

“……啊。那个,这里,该不会,原来就是我的房间?”

“这原本就是您的房间,有哪里不对吗?”

翡翠微微的侧侧头,象有些吃惊的样子

…………安心了,这个女孩身上,看来还是有感情表现这个概念存在的。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我好像也稍微有点印象了,嗯,一定是这么回事吧。”虽说完全没有亲切感,不过都离开了八年了,也不奇怪的吧。

“不过,到底还是闹心啊,直到今天都是住六个半塌塌米的单间,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是跑到哪里的高级宾馆里似的。”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还请您尽量习惯。毕竟从今天开始,志贵少爷就是远野家的长男了。”

“说的也是啊。还是得努力呢,起码要表面上不让别人看出笑话。”

咚的,把书包丢到桌上,伸个懒腰

——————各种各样刺激神经的事真够多的,的确,今天开始就得尽力去习惯了。

“志贵少爷您的行李好像都搬过来了,不过如果还有什么缺少的请告诉奴婢。”

“————啊,我想没有什么其他的了,怎么问这个呢?”

“………嗯,您的行李好像太少了一些的样子。如果有需要其他什么的话,请务必告知,奴婢会去准备的。”

“………这样啊。嗯,目前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行李嘛,向来就是这么少了。称得上自己东西的话就只有这个书包,这副眼镜,嗯。”

————书包也只有教科书,嗯,还有一条不知道是谁的白丝带。

“总而言之,你就别介意行李的事了,住这么气派的房间就已经太够了,对我这样的”

“………是,那么奴婢一小时后再来召唤少爷。”

“一小时后…………是晚饭吗?”

“是,此前的时间,还请您随意。”翡翠还是无表情的说着

…………但是,虽然说是要随意,问题是怎么随意才好啊,看看钟才刚过六点。平常这个时间我是去起居室看电视打发的。不过,这栋洋房里有没有这种东西,就真值得怀疑了。

“翡翠,我随便问一句,这栋房里有电视吗?”

“电视………啊?”

翡翠的双眼微微缩了下。

…………怎么说呢,虽然是自己提的问题,现在却让自己感觉到了头疼。

身处奢侈到这种地步的洋楼,居然还问有没有电视。感觉是不是显得不对劲。

没想到,翡翠脸上竟然露出了类似为难样的表情,视线往空中飘着。

“………起居室里是没有。以前逗留的几位好像有使用过。不过搬出去的时候,和其他行李一起带走了,现在应该没有留下的。”

“等一下———以前逗留的,那是谁啊?”

“有分家的久我峰家长男久我峰少爷一家,刀崎家的三女刀崎小姐和未婚夫,再有就是扎间家的长男,在这里逗留过一段,大概是三年左右。”

“………三年,吗。翡翠,这个与其说是逗留,应该已经算是在这里寄居了吧?”

翡翠默然以对。

就算是寄居,以佣人的身份回应这种话好像也是失礼的吧。

总之就是说,逗留的亲戚们,搬出去时,把电视在内所有自己行李都带走了。

这么一来,又不能指望视现代文化为俗物的父亲在家里摆什么电视来看,受了父亲八年言传身教的秋叶,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嘛,算了,反正没有这东西也不会死人。”

翡翠还是默然以对。

……这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作“佣人典范”的美德呢?

除非被问到,翡翠对任何事情都决不多半句口。

当然,我这边就比较郁闷了。

要是做点什么来让这张无表情的脸上软化出微笑,光用想的就知道是难如登天了。

“嗯,反正在一楼的西馆里不是有图书馆嘛,有空的话去那里看看书就好了。”

翡翠还是不说话。

只是呆呆的立在房间门口,眼光不知在看着哪里似的飘着。

“———翡翠?”

翡翠连嗯都不嗯一声。

突然间,翡翠收回眼直望着这边,

“———姐姐的房间里的话,我想应该有。”

“哈啊?”——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应该有……,什么啊?”

“就是电视。记得以前在姐姐的房间看到过。”

翡翠这样子说着,简直像是在把不知几年前的旧事想了起来似的。

“先等下,你说姐姐———是说琥珀吗?”

“是的,现在还在这间屋里工作的只有奴婢和姐姐两人。”

要说的话,她们两个倒真是像得很。不过琥珀总是笑眯眯的,而翡翠就面无表情,让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姐妹上去呢。

“那样啊,琥珀看起来是那种会看综艺节目的性格呢。”

不过,这么一来象是打着“看电视”的旗号去琥珀房间玩的样子,又觉得不妥。

“对不住啊翡翠,电视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反正今后都在这里生活的嘛,不遵守这里的规矩不行。”再说,就是看了电视,让秋叶见了又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这里还是做个和远野家身份相称的,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好了。

“那我吃饭前都会留在房间里的,到时翡翠再来叫我吧。翡翠也还有其他事要做吧?”

翡翠“是”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安安静静地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坐在秋叶对面。

理所当然倒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翡翠和琥珀两个只是在我们后面站着照应,没坐下一起吃。

…………在自己看来,既然四个人住,晚饭坐下一起来要自然得多,结果这种把人搞到浑身紧张的晚宴形式,对我起到了完美的奇袭效果。

丑话放在前面,现在这个远野志贵早已把西餐的礼节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全是,片断的印象多少还有,起码还未沦为没上过西餐桌那种。可是人这东西,任何记忆一旦不用,很快就躲到大脑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了。

于是在秋叶小姐正对面用餐时,基本是我一动,秋叶的眉毛也得动一动。

这个阵势,让人从头寒到脚。

……老实说,一想到今后每天都得这么来一遍,心情沉重。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

时间刚到是晚上八点钟,要睡的话是有点早。

“嗯————————”

松了松给那顿晚饭弄得发酸的两肩,猛地伸直后背,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

“嘛,算了。光是那顿晚饭就算是重体力劳动了。”

倒不是说,西餐的刀叉用起来有多重,比起那个,秋叶的视线要重得多呢。

“志贵少爷,您在里面吗?”

翡翠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一起传了进来。

“在啊,别客气,进来好了。”

“是,那么恕奴婢失礼。”

“这就为少爷收拾睡床,奴婢做起收拾,样子不雅,还请少爷到起居室暂候。”

“啊,样子不雅什么的,没有的事啦。我在角落老实站着好了,翡翠你尽管收拾好了,不用在意我的。”

从床上跳起来,向房间一角走动。

“…………………………”

翡翠看起来像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最后还是无言的埋头收拾起床铺。

“————翡翠”

“是,有什么事吗,志贵少爷。”

“啊,边收拾边答就好了,也没必要非得站正了姿势说的啦。”

“………………………”

这类要求,翡翠照例沉默。

看来,这女孩是经历了身为使唤人的严格教育似的。

“拜托了翡翠,边收拾边说话好吗。这样子感觉我在碍事似的,让人不好意思啦。”

“—————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的话,那就再恕奴婢失礼。”

翡翠淡淡的重新铺起了床。

“啊,那个,这里的门限好像是七点,是吗?”

“唉————啊,是。准确说的话,晚七点正门落锁,晚八点其他出入口落锁。晚十点限制在屋内走动,家规如此,还请少爷遵守。”

“屋子里也别出来走动……是这样子吗?………嘛,我倒不是说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也有些太严不是吗?我和秋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限制到这个地步也可以的吧。”

“……是。可是,家规如此,少爷请尽力而为。况且最近晚上这一带并不太平,志贵少爷您应该知道的。”

………啊啊、是有彦提起的那个现代吸血鬼事件的骚动吧。

的确,这条街上有连续杀人事件发生的话,不小心点是不行…………

“志贵少爷还有什么要垂询的吗?”

“嗯,这个嘛————”

想问的事情是有一堆,就是翡翠和琥珀的事情自己不都一点不知道吗。(-_-)

“问些无关紧要的,可以吗?”

“是,请问什么事呢”

“翡翠跟琥珀在这里主要做些什么,我还不太清楚呢,能告诉我吗?”

“奴婢随在志贵少爷身边照顾,姐姐听从秋叶小姐吩咐。两位不在时就负责管理这栋屋,有什么吗?”

“………照顾,果然搞成这样子啊。”

肩头还是一沉。虽然秋叶说得天经地义似的,可这边我说到底还是个普通高中生啊。居然要个同年的女孩来照顾,这种习惯至少我现在没有。

“那………随在身边,就是说真成了我的随身侍女了吗?”

“是,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

“……嗯,我明白了。看秋叶说话的样子是怎样都不会解雇你们姐妹的,那我就老老实实的麻烦你照顾好了。不过……”

“志贵少爷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嗯,谈不上什么特别的要求,只不过,称呼我的话,能不能不要在志贵后面加少爷好吗?老实说,听得人脊背发凉。”

“但是,志贵少爷是我的主人啊。”

“不是就说,很讨厌被人这样少爷少爷的叫啊。到昨天为止,我都过得再普通不过了。现在突然被同龄的女孩叫着‘少爷’度日,这样真的很难受的。”

哈啊,翡翠又开始默然以对。

“叫我志贵就好了,反过来,我也直呼你翡翠的吧。称谓上不用这么刻板的吧。轻松随便点就好的。”

虽说仍是毫无表情,翡翠的眉微微低了下去,好象很为难的样子。

“但,您是我的雇主——”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在雇用你的并不是我嘛。而且翡翠的工作做的就是我做不了的,这样看的话,还是翡翠这边比较伟大啦。”

翡翠继续默然以对。

…………看来要说服她,光凭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定了,让我太拘束的叫法今后就免了,跟你姐姐琥珀也这样讲一下,好吧。”

“是,既然是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翡翠面无表情的点下头去。

…………称呼上的请求,还是被很完美地无视了。

“那么奴婢告退,今晚就请少爷就此休息。”

翡翠行过一礼,转身去握房门的把手。

———啊,还有件事忘了问。

“啊,稍微等一下。”

走到房门边,伸手搭在准备离开的翡翠肩上。

碰到的那一瞬间————翡翠猛地用厉害得吓人的势头拨开我的手。

啪的一响,我的手被拍开了。翡翠像逃似的往后退着。

“咦—————”

实在太突然了,除了这声惊讶,嗓子里发不出别的。

尽管还是面无表情,翡翠的双眼,却直像盯着仇人那般激烈地盯着我。

“啊,那个———我刚刚是不是做什么过分事了呢。”

“啊……”

“………实在,很对不起…………”翡翠的声音还带着紧张。

“………身体上的接触,奴婢……不是很习惯。还,还请,多多原谅……”

翡翠的双肩微微的颤着。

不知怎么,感觉自己是做了相当恶劣的事。

“啊————嗯,对不起。”

想都没想地道了歉。

自己虽然不太明白,光是想到翡翠惊恐的样子,头就低了下去。

“——————————”

翡翠什么话都没说。

不过,那没有感情的视线似乎温和下来的样子。

“———志贵少爷不必道歉的。刚才不对的是奴婢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嗯,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但是总是感觉不是。”喀吱喀吱的搔着头。

翡翠怔怔的朝我望着,恍惚一瞬之间,翡翠似乎是垂了下眼。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志贵少爷。”

啊,对啊,把正要离开的翡翠叫回来,不就是有事要问的嘛。

“嗯,不知道秋叶怎样有些放心不下。那家伙,是在上全日制寄宿学校读书的吗?”

“志贵少爷,这个是直到初中毕业前的事了,今年开始,秋叶小姐可以作为特例走读。”

“…………嗯,那就是说每天会来往在这里跟学校了?”

“是,不过像今天这样傍晚回来的情况,就十分少见。秋叶小姐直到晚饭时间都有私人课程安排的关系,回家的话至少要七点。”

“私人课程————那是,干什么呢?”

“像今天星期四,本应该是有练习小提琴的课程的。”

“——————哎”

“平常的话,秋叶小姐晚饭之前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志贵少爷有话要和秋叶小姐说的话,就请在晚饭后吩咐姐姐去请就可以了。”

————那么,就此告退了,翡翠鞠了一躬,离开了。

“小提琴、私人课”

算什么啊,这个。

又不是哪里的大小姐,还需要应付这种麻烦事————————

“…………等下,本来就是标准的大小姐了,那家伙。”

对啊,远野志贵的妹妹,现在的远野秋叶,已经是个标本般纯粹的大小姐了。

这边记忆里的秋叶,是那个总是老老实实,总是带着不安的眼神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我一岁的妹妹…………那时那个,老不说话,就算是想做什么都不敢开口的弱气,总是因为害怕被父亲远野慎久训而终日提心吊胆的女孩子呢。

“————说的也是啊,八年,真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呢。”

八年,就像自己变成了今天的远野志贵,秋叶也变成了今天的远野秋叶了。

八年,很长。

目前走过人生的一半那么长。

而且正是由孩子变成大人的重要当口,这种时候,我却不在这里。

“………抱歉哪,秋叶。”

如果这八年都在一起该有多好啊。不知怎么了,自言自语地嘟哝着道歉的话。

房里只有自己一个,在床上横着。

八年未归的家,

八年不见的亲人。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是别人家似的。

“………哈啊。今后会怎么样呢,我…”

我几乎是不出声的喃喃念叨着,就这么合上了眼。

……………………………………………………………………………………………………

……………………………………………………………………………………………………

噢————————————————————呜。

波浪般涌动着似的,好像听到了什么。

噢————————————————————呜。

像是远远的什么东西在长嚎似的。说是野狗,可不该这样子啊,又尖…又刺耳。

噢————————————————————呜。

————耳鼓作响,难道是什么野兽在叫月吗?

噢————————————————————呜。

————不祥的气味,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野兽的咆哮,引得我阵阵头痛。

噢————————————————————呜。

没完没了的声音。

噢————————————————————呜。

噢————————————————————呜。

噢————————————————————呜。

噢————————————————————呜—————————————————

“…………啊啊啊,你有完没完!!”

睁开双眼。

窗外不知那里的狗正汪汪地叫着。

看下钟,是夜里十一点钟。

看样子不是邻居在吵。

“可恶,这样让人怎么睡嘛。”

刚刚野狗般的长嚎,像是从围墙附近传过来的。

反正这样下去也睡不着。这么吵的话,秋叶他们也会睡不安稳吧。

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男孩子,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好像,是在屋子右手那边吧…”

拨开窗帘,确认下外面的情况。

——————房间外面,粗茂的树影,枝上泊着的是,……青色的鸦?

暗夜之中,进入视野的一切应该只带着混沌般模糊的黑才对,可是眼中,青色的影,的确格外分明。

“…………………………………………”

青色的乌鸦,简直闻所未闻。

仿佛全然不含意志,机械透镜般的鸦的眼睛,像是往这边盯来。

咕啊————

发出呵欠般的叫声,鸦倏地飞走了。

“……………这是,怎么了?”

脊梁微微的发冷。

野狗般的长嚎变本加厉了。

噢————————————————————呜。

噢————————————————————呜。

噢————————————————————呜。

“………………………………”

怎么回事呢,这个让人发狂的声音。

与其说吵得人心烦,简直像下意识的厌恶,只是听着心脏就开始猛跳起来。

“好—————好烦人!”

换上制服,从房间奔出。

噢————————————————————呜。

回荡在夜里的长嚎声。

声音,确实是从屋的右手那边传来。

“……………………”

不知怎么,喉咙…发干。

环绕着远野家的高高围墙下,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夜路。

忍着喉咙中的干涩,向着野狗们聚集的地方走。

到了。是声音发出的源头。

“………………唉?”

噢————————————————————呜。

长嚎声,明明依旧没有停。

可是,那里一只野狗的影子都没有。

立在那里的,只有一个人影。

孤零零地抗拒着黑暗的街灯下,立着一身黑色的男人。

长嚎声,就从男人身边传来。

—————可是,没有野狗的影子。

男人相当的高大。

铁板样结实身躯的男人,背向着站在面前。

“————————”

喉咙,好干。

噢————————————————————呜。

野狗般的嚎声震动着耳鼓。

寒夜的空气,紧紧的撕扯着皮肤。

不是说因为什么哪里怎么样了,明明,全然没有原因,

可我就象在陷进海底一样,呼吸,还有身体,都沉重得怕人。

可怕,这个词唐突地出现在脑海中。

咕啊。

头顶传来呵欠般的叫声。

青色的鸦,啪飒地落到男人肩头上。

平白地,鸦不见了。

“………………呃?”

错觉吗。

鸦像是突兀地消失在了男人黑色的轮廓里。

那一身黑色转过了来。

乳白的街灯下,男人的身影,简直象只有黑色的影子本身。

漆黑的一团。

那团黑色里,只有纯粹理性的双眼,像不带感情的凶器,闪着寒光。

“……………阿”

无法呼吸,

不过,幸亏不过,

男人的眼,完全无视了我。

“不在、这里吗”

那一身黑色影一样转身离去。

直到那黑影完全隐没,呼吸才渐渐恢复过来。

“哈————哈啊,”

大口大口的吞着气,

回过神来时,已经听不到野狗般的长嚎了。

回到房间。

秋叶她们好象没有醒过,受不了那狗叫声的看来只有我一个而已。

“—————咕”

怎么回事,

头,又开始作痛。

“咦……………为什么,为什么身子…在抖呢?”

手指,抖个不停。

全身,象在被千刀碎刮般地哆嗦。

脊髓,象是被人抽了出去再换成冰柱灌进来,冷得要命。

“——————”

猛地一晕

…………又是贫血吗,

意识象擅自掉向了地面,

突然,看到了不祥的东西。

“怎么——————”怎么会!?

明明戴着眼镜,“线”却钻进了眼里。

“呜………”

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过了吗,……反应好大。

好难过,

夹杂着贫血的晕眩,胃难过得象要翻过来似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

不过眼只要睁着,线样的涂鸦就会直钻进来。

———是,恶梦吧

总算,倒到了床上。

…………对,合起眼睡就好了。

就这样否定见到的东西,合起眼睡就好了。

身体不听使唤,自顾自地挺着……像尸体。

睡就好了,现在只想这样倒在床上,烂泥一样睡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