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愤怒之瞳 PHASE 04

唉,灾情果然惨重。

电视正播出各地受灾情况。大得吓人的陨石坑仍在冒出黑烟,坑里空无一物,坑外周围也在震波袭击下全数化为瓦砾。沿海地区无一幸免,巨浪冲毁的建筑物令人怵目惊心。失去了居所和所有财产的人们颓然地倒坐在断壁残垣间,或许无从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因为来不及逃难、甚或连同避难所或防空洞一起被从天而降的火石烧死或炸死的生命根本难以计数。话虽如此,大气层内如今是粉尘弥漫,考虑到它的长期影响和今后的复兴,活着究竟算不算幸运,其实都很难说了。

然而,通讯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却听不出危机感,画面上映出的各人,看来也和日前道别时一样的悠然自得,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憔悴。

帕德嫩神庙整个不见了啊!

其中一人显得愤慨不已。吉普列尔不屑的笑着答道:

那么老旧的东西,不见了也没什么分别。

吉普列尔手持酒杯坐在避难室里,面对着一片电视墙,其中几个屏幕都显示着尤利乌斯七号坠落的种种灾后景象,但是吉普列尔的神情却有些快活。

――那,吉普列尔,你打算怎么做?

八个并排的屏幕中,有一名男子沉着脸问道:

狄兰达尔的动作可快得很。那家伙已经在妖言惑众的开始行动了。

的确,殖民地议长的每个行动都进行得十分迅速,从他向各国发出事故的通知,千辛万苦地完成爆破工程到后继的应对和处置,在表现得积极而有效率。地球上的扎伏特相关单位也已派出直升机,装载着救难物资与人员陆续抵达了受灾地区,未来还会有更多来自殖民地本国的增援。电视墙的其中一个屏幕就映着狄兰达尔向民众演说的实况。那张端正的脸上充满悲痛。

――为这深重的伤痕感到无限悲哀但是,地球的友人们啊,请你们千万要从今天的绝望中振作起来。面对同胞们空前的苦难,我们将不惜伸出援助的手

对吉普列尔和这几个人而言,这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狄兰达尔的棋走得太扎实,万一让民众的情绪往殖民地那边倒,他们就难以煽动反殖民地的情绪,导向开战的脚本也要落空了。吉普列尔却显得一派悠哉,径自往一架桌上的放映机走去。

幻痛送了个非常有趣的东西回来应该已经送到各位手边了才是。

幻痛――这支游击部队虽隶属于地球联合军,却不在军方的命令系统下,而是直接听命于吉普列尔等人。军方内部亦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实情。

和吉普列尔通话的那几个人看了他传送过去的影片,全都怔住了。

唔这

哎呀呀,结果是这么回事啊

影像的分辨率略低,拍摄时的光源也不够,但还是看得出画面中的MS是扎伏特的基恩。影片中除了有基恩战斗的场面,也包含了架设在尤利乌斯七号上的装置,以及那些缠绕在弦索上的缆线等。

这是意料之外的一张王牌。

待众人的议论平息后,吉普列尔自信满满地向他们宣布:

这世上绝没有人能容许这种事情,也不会有别的事比它更能强而有力的将我们团结在一起。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消灭调整者的一切――

屏幕上的每一张面孔都专注正经的盯着他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一致认同,这是一场值得一搏的赌局。

于是最后,吉普列尔高举手中的酒杯,做出了结语。

――为了蔚蓝纯净的宇宙啊!

从舰桥看去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海面也阴沉得宛如黄昏时分。碎片坠落时扬起的大量粉尘悬浮在空气中,将蓝天厚厚的遮蔽了起来。阳光被阻隔了,往后的气候会如何寒冷化,对植被的影响、臭氧层的破坏、酸雨或二氧化碳排放而造成的温室效应等长期性的作用,还不知会持续多久。

看着天空的颜色就像自己的心情,卡嘉利转开视线,回到正在调整通讯的巴托身上、塔莉亚?库拉迪斯也站在她旁边。

还是不行。

试了好一会儿,巴托仍是困惑地摇摇头,转向站在身后的两人。

粉尘浓度太高了,目前连雷射通讯也

是吗不好意思。

卡嘉利神情忧郁地向他俯首道谢。她是来请巴托试试能否与奥布取得联系的。一旁的塔莉亚也显得忧心忡忡,因为智慧女神也无法联络上卡番塔利亚或直布罗陀等地表的扎伏特据点,如今正不知何去何从。

等本舰的检修和各处应急措施完成,再请您准允开往奥布

好的,我知道

听到塔莉亚的话,卡嘉利点点头,却又自嘲也似的喃喃道: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才急着赶回去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卡嘉利诅咒着自己,竟在这等危难时刻远离祖国。塔莉亚便温和的表示她的同情:

奥布是个岛国您会担心也是当然的呀!

不知道奥布的灾情有多严重。现在的她,连受灾的程度都不得而知。一个由群岛组成的国家,四面都环海,海啸的肆虐肯定是免不了了。搞不好碎片直接击中首都雅拉法斯岛――那么奥布已然名存实亡了。

卡嘉利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塔莉亚。

抵达奥布之后,我希望能尽量提供你们所需的帮助,以感谢各位的勇气和功绩。不过我现在也不敢轻易承诺就是了。请见谅,舰长。

不,您别客气

塔莉亚略显困惑的摇摇头。卡嘉利向她颔首致意,便离开了舰桥。

纵使引发这场灾难的是调整者,卡嘉利对塔莉亚、真以及阿斯兰等人的贡献仍然万分感谢。她亲眼目睹他们的义举,明白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拯救地球。

还是说――自己仍旧是什么也不懂?连阿斯兰的感受都不能体会,对调整者们的心情更不可能了解?

亲族死难的那种恨意,她懂。可是要其它人抛下那种恨意,难道是错的吗?假使要真别再狠了,要他原谅父亲和自己,她说得出口吗?

――我说不出!

卡嘉利好迷惘。心中的迷惘一天大过一天,这样的自己已经无法胜任执政之职了。她如是想着,只觉千般苦涩。

阿斯兰独坐在军官室里,回想着那架基恩驾驶员说过的话。

――为何还不觉醒!唯有派屈克?萨拉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我们调整者唯一的正途啊!

在那场大战中,父亲派屈克?萨拉夺走了许多条人命,不只是敌人,也包括深信其命令的我军将士。阿斯兰试图阻止他,甚至不惜动了杀机;虽然父亲最后并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但不可否认,他的死确实令阿斯兰松了一口气――父亲一死,便不会再有人无谓牺牲。

阿斯兰却想错了。纵使死去,父亲的杀戮仍在继续。被他错误的理念洗脑的人,竟然用尤利乌斯七号――他的妻子长眠的墓碑――杀害了更多的人

死在这场灾祸中的无数生命――无异是父亲夺走的。

阿斯兰长叹一声,摇摇头站起来。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要是以前,卡嘉利会在这时候跑来吼说你的脑袋是不是变成小老鼠了啊?骂他一个人脑袋转来转去想太多。

她现在不骂人了,也许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她也遇上了很多令她心痛的事,好比真的无心之言、奥布的现况、这场灾难、世界今后的局势,还有――阿斯兰本身的苦恼。

阿斯兰为自己感到丢脸。他至少应该为卡嘉利分忧、做她的精神支柱的,现在却反而让自己的心情影响了她。

他决定抛开那些念头,于是走出房间。得换个心情才行,不能再让卡嘉利看见自己这副脸色。

走上通道,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阿斯兰刹时反射性的全身紧绷,不过警报没有跟着响起,也没有骚动的气氛,不像是舰内发生战斗。他狐疑地往声音的方向走去,从敞开的门往外看,不禁为之莞兰,原来是几个年轻的士兵在甲板上放了靶牌,做起射击训练来了。这副光景令阿斯兰有些怀念,不自觉向前走去,见在那儿练习的是雷、露娜玛利亚和负责MS管制的美玲。露娜玛利亚刚刚射完一轮,正在换新的弹夹,嘴里一面为成绩不理想而啧啧怨道。注意到阿斯兰站在身后,她转过区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唷。

阿斯兰便向她微笑。

训练规定?

入军籍者皆有训练义务,每周有规定的时数与项目。以前还在扎伏特时,他也常和同期的队友们籍此比枪法,有时还搞到跟闹别扭的伊扎克吵架。

是呀,想说到外头来练比较舒服点,可是状况还是不好。

露娜玛利亚辩解似的笑了笑,重新瞄向标靶,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要一起吗?

不,我

阿斯兰有些摸不着头绪。露娜玛利亚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挑衅了,甚至还多了几分亲切感。只见她灿然一笑,又说道:

其实,我们大家对你的事知道的可不少呢!

啊?

原为扎伏特红衣,隶属克卢泽队。打倒过战争中盘号称最强的强袭高达,之后调到国防委员会直属特务部队FAITH,成为ZGMF-X09A正义高达的驾驶员――阿斯兰?萨拉,对吧?

听她如数家珍地道出自己的经历,阿斯兰觉得十分尴尬。不意间,美玲也停下射击盯着他看。雷在换弹夹,但也一面朝他瞄了几眼。

令尊的事,我们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在我们之中也是个英雄人物呢,好比雅金?杜威之战也是。

露娜玛利亚一径地夸赞,阿斯兰更加不知所措了。不知怎地,被人家这般吹捧,感觉竟不怎么舒服。

听说你的射击技术也不错?

递出自己的枪,少女笑得天真无邪。

示范一下吧――老实说,我的枪法实在不怎么样。

阿斯兰迟疑着接过了枪。令人怀念的沉重感――这是扎伏特的制式手枪。他将就做了点调整,举起枪口朝设置在船边的靶牌对准,原本只是想比个样子就算了,谁知道手指一扫上扳机,身体竟不自主随记忆摆布。接连射出的子弹就这么一发又一发地被吸进陆续出现的靶心。

哇喔!

少女们的欢呼声响起。

明明是同一把枪嘛!怪了,为什么?

露娜玛利亚靠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阿斯兰握在手里的枪,一副指着枪鼻子骂它叛徒似的神情。阿斯兰不禁想起来,伊扎克也曾经要求两人换枪过。

不是枪的问题。你会习惯性的扣板机时动到手腕,所以着弹点就散掉了

阿斯兰苦笑着解释诀窍,美玲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听。

正当他热心地指导她们时,另一个视线引得他转过头区。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阿斯兰顿时醒觉,随即有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便将手枪还给露娜玛利亚,同时自嘲也似的说:

雕虫小技而已,练得好也不算什么。

才不是呢!

露娜玛利亚抬头挺胸的反驳:

为了不让敌人伤害自己和伙伴,这是必要的!

阿斯兰朝少女那双真挚的眼眸凝望了一会儿。她正是从前的自己。于是他平静地――向过去的自己再问一次:

敌人是谁呢?

咦?

露娜玛利亚一时不解,眨着眼睛。

扎伏特红衣、克卢泽小队;击倒称最强的强袭高达后,随即晋升国防委员会直属特务部队FAITH――阿斯兰任思绪回到露娜玛利亚道出的那一段过去。

当时――强袭高达里坐的是阿斯兰的童年好友。由于同胞被他所杀,阿斯兰在极度的愤恨下终于将枪口对向了他;而后在无法保护伙伴、又亲手杀死朋友的痛苦下,他被祖国授勋并喻为英雄。当战火被昔日长官劳乌?卢?克卢泽巧妙布弄而越演越烈之际,父亲派屈克为了毁灭所有的自然人而将创世纪对准地球――后来和阿斯兰一同前往制止的,却是曾经敌对交战的自然人卡嘉利,也是曾经恨得想杀死阿斯兰的人。

所以到头来,分敌我根本就没有意义。这就是阿斯兰在战争中学到的教训。他转身走开,打算搁下他曾经决定舍弃的力量。

听说智慧女神要开往奥布。

经过真身旁时,突然听得他开口道:

你还要回奥布吗?

对。

阿斯兰点点头,却又听见真追问:

为什么?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少女的红眼眸单刀直入地刺穿了他,竟像是责难。

你在那里要做什么?

阿斯兰答不出来。海上的强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仿佛挟带了某种不吉祥的凝重。

浅灰色的巨舰破浪前进,朝一座小岛航去。穿过井然有序的长码头后,巨舰减速驶进港内,直到前方出现一座敞开的大闸门,巨舰缓缓转向。闸门里是一处宽广的船坞,广播宣布着巨舰的到来,作业员们四处奔走。一群显然不是船坞作业员的人们站在码头边上,看着这艘伤痕累累的军舰慢慢靠岸,前排的一名壮年男子面有忧色地喃喃道:

扎伏特的最新战舰智慧女神公主偏偏选这个节骨眼儿坐这种麻烦的东西回国

乌纳特?埃玛?圣兰是奥布首长之一,身材微胖,头略秃,穿着一身紫色的首长服,福态的脸上挂着一副不相称的橘色大眼镜,目前位居宰相,负责辅佐年少的卡嘉利、站在他身旁的一名青年闻言便说:

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况且卡嘉利怎么可能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嘛?

虽是打圆场的几句话,语调里却含着轻侮似的意味――他是尤纳?洛玛?圣兰,是乌纳特的儿子,也是内阁幕僚之一。尤纳同样穿着一袭紫衣,身材高挑且相貌端正,神情中却流露着某种富家子弟特有的自我本位和怙宠。但见他骄矜的笑了笑,又对身旁的父亲说道:

人家是护送元首回国的船,我们可不能在这时候表现怠慢啊!

在奥布,首长们的权威依然坚若磐石。这个由南海群岛组成的岛国,在跻身现代国家之列时成立议会为决策机构,主权虽然交付全民,但是象征国家元首的首长代表则一向由最大首长阿斯哈家担任。奥布的科技水平堪称全球之冠,同时又是宇宙和地球的贸易转运站之一,国家便因此繁荣起来。

乌纳特抬头望着智慧女神,意有所指地附和儿子的话。

是啊,至少是这时候

登舰舱门一开,早已满脸焦虑的卡嘉利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看见她那模样,塔莉亚不禁好笑,但一发现岸上有前来迎接的政府官员团,她立刻敛起神情,和阿瑟一起随卡嘉利与阿斯兰走下阶梯。就在这时,清一色紫色的官员团之中奔出一名青年。

卡嘉利!

尤纳?

冲下阶梯的卡嘉利认出了青年,惊讶地停下脚步。青年大步跑向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幸好你没事!天啊,你实在是!我担心死了!

啊、呃、不、那个!对对不起!

青年一股脑儿地磨蹭着她的头发脸颊,卡嘉利却像是难为情的又推又躲。阿斯兰的神情隐隐不快,塔莉亚等人则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感动的重逢。

好了,尤纳。我知道你担心,但也该看看场合,别让扎伏特的贵宾们笑话了。

一个戴着橘色大眼睛的男人走出行列,半苦笑的说道:

乌纳特?埃玛!

卡嘉利总算逃出那个热情的拥抱,向那人唤了一声。乌纳特与其它官员们一齐向她敬礼。

欢迎回国,代表。能看见您平安无事,我们就放心了。

抱歉,出事时我不在,这段期间多亏有你们指挥。

口头慰劳过众人后,卡嘉利清了清喉咙问道:

受灾情况怎么样?

那个名叫尤纳的青年仍然跟在卡嘉利身边,并在这时朝阿斯兰瞄了一眼,正好让塔莉亚瞧见了;那双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敌意和优越感。

哎呀呀――塔莉亚悄悄同情起阿斯兰来――看来是情敌出现啰!

沿岸地区几乎都有海水倒灌,所幸没有直扑奥布

乌纳特说到这儿,尖刻地向卡嘉利身后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其它的稍后到行政院再向您报告。

有外国人士在场,有些话大概不方便说。像是响应他的视线,塔莉亚便敬礼并自报姓名。

我是扎伏特军智慧女神舰长,塔莉亚?库拉迪斯。

我是副舰长,阿瑟?托莱恩。

我是奥布联合首长国的宰相,乌纳特?埃玛?圣兰。承蒙各位不辞劳苦护送代表回国,感激不尽。

乌纳特嘴上道谢,双眼则不住打量着塔莉亚,肥厚的脸颊上堆满和善的笑容,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却没有笑意。这个人恐怕是个老狐狸,老到足以弥补卡嘉利的涉世未深,也老得十足像个政治家。

哪里。事有不测,又连累阿斯哈代表奔波劳顿,我们深感遗憾。

塔莉亚不动声色,一径严谨地回应。

此外,对于此次灾害本人在此聊表慰问。

多谢您的关心,敝人铭感五内。不论如何,各位先请好好休息吧!事情始末我都知道了,我想贵舰上的乘员们一定也累了才是。

塔莉亚恭谨地颔首回礼。

谢谢您。

什么也没承诺。其实不管承诺与否,政治家的话都不可信,就连有肌肤之亲的狄兰达尔说话,塔莉亚也常常是九成没当真。

请您先到行政院

乌纳特转而催促卡嘉利:

请见谅,才回国也没能让您好好休息,可是现在有太多事情得向您报告

好,我知道。

卡嘉利点点头,便在他的敦促下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阿斯兰也准备跟上去时,却见尤纳的手横在面前,像是拦着他似的护在卡嘉利背上。卡嘉利被这背后的一碰吓了一跳,半缩着颈子抬头看尤纳一眼,随即扭头向身后探寻阿斯兰的身影。尤纳见状,便装做刚刚才想起阿斯兰的存在般,刻意地看着他微笑道:

噢,对了,阿雷克斯,你也真的辛苦了呢。你把卡嘉利保护得很好,谢谢。

那口吻仿佛在宣告他对卡嘉利的拥有权。阿斯兰脸色一沉,俯下头去。

哪里。

报告就晚点再呈上来吧,你也好好休息去。之后说不定还要请你跑腿,帮我们跟他们沟通呢!

尤纳说着,语调竟似更加轻蔑,话中有话地暗指阿斯兰是调整者一事。

卡嘉利不忍心地看着阿斯兰,但又无从辩驳,只好任他带走。阿斯兰抬起头,也以不舍的表情目送她远去。阿瑟望向阿斯兰的眼神中已是全然的同情,而塔莉亚也明白两名年轻人间虽有深切牵绊,这种事却是任谁也爱莫能助,更别说是一个代表首长与调整者――而且还是个战犯的儿子――之间的罗曼史了。

不过真的,他们会怎么处理我们呢?舰长。

回到舰内时,阿瑟问道;塔莉亚向他看去,只是嗯?了一声。在这种情况下停进外国的船坞,这位女中豪杰看来却好像没想太多。

虽说要我们好好休息我是说,阿斯哈代表虽然提过不少事情,可是

阿瑟面色困惑地秉告道:

补给倒还好,但我认为,舰体修理还是应该到卡番塔利亚再进行比较妥当。

卡嘉利承诺要协助他们维修和补给,但说到维修,那就等于让外国人碰到智慧女神了。这艘战舰本身即是机密,自然不好让外人接触。

哎,她呀

走进电梯时,听得塔莉亚侧头说道:

该说是幼稚又单纯吧,虽然这么说难听了点。我看她这人的个性确实是满坦诚率直的,只不过那样毕竟治理不了一个国家,后面当然要有个老狐狸――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啰!

听她一针见血地把人家的国家元首和镇国大臣分析成这样,阿瑟倒觉得胸中一阵畅快,却又有些不安,而且想起刚出见过的那个宰相,他也忍不住觉得可厌。的确,那个老狐狸说话和卡嘉利不同,一点真诚都感觉不到。

话说回来,从军械库一号一口气跑到这儿来,只怕母舰都快散了。

塔莉亚竟说得像是事不关己,阿瑟偷偷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谁害的啊?还没下水就冲出来追杀敌人,掌舰又胡搞瞎搞,还二话不说就要他们开进大气层。这么个搞法,哪艘战舰不会散掉啊!

现在情势也挺微妙的,又好久没入港,这会儿大伙都在期待了

电梯停下,塔莉亚往门外走,一如往常那般洒脱地说:

算啦,反正也只有随机应变啰?

阿瑟暗自乏力。从军械库一号到这里,这位舰长的决断有哪一次不是被迫随机应变的?

不知是不是瞥见他脸上的不满,塔莉亚停下来问道:

要不然,就在日志上留个记录也行?

当副舰长不赞成舰长的决定时,可以要求在舰长日志上留下是项纪录,日后该决策若被上级认定有问题,将不会损及副舰长的资历。不过一听她这么说,阿瑟立刻跳起来推辞。

不,怎么会!

他没那个胆子,不敢违抗这位舰长。

舰长大概也早料到自己会这么回答了吧,只见她豪迈一笑后从容走远,让阿瑟更觉沮丧。

不只是母舰,他觉得自己的骨头也都快给人拆了。

什么话!

卡嘉利高叫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往桌上一槌。

跟大西洋联邦签订新的同盟条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应该先思考受灾地区的救援计划吧!

是的。卡嘉利甫抵国门,就先面临了出人意料的提案。

就是因为这种时候啊,代表。

在场的阁员都冷冷地看着她的错愕。首长之一的达树,真岛代表众人阻口说道:

况且,我们并不是只和大西洋联邦签这份约。虽然是由大西洋联邦发起的,条约内容却涵盖地球上的所有国家。

听出这番话里隐含的变局,卡嘉利觉得背脊一凉。真岛又继续说:

当然,条约里会明订非常多的救难措施。事实上,新的同盟关系也是基于增进此类活动效率的前提而缔结的。

不,可是

向受灾地区提供救助,不必缔结条约也能进行,签约根本只是表面上的借口罢了。未待卡嘉利反驳,乌纳特便长叹一声。

代表,您一直待在扎伏特的战舰里,也许是最不了解的地球遭受的灾害实在是太严重了。

乌纳特操作桌面上的计算机,在放映幕上叫出各地的灾难景像。看见尤利乌斯七号坠落后留下的斑斑血痕,卡嘉利一时无法言语,然后又听得乌纳特语带苦涩的说:

――还有这个。

目睹下一段影像时,卡嘉利只觉得全身像是冻结了――影片里拍摄的是推落尤利乌斯七号的那些改造基恩。

我们也就是住在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卡嘉利颤抖着注视那一幕又一幕的影像。每个画面都清清楚楚的证明,那帮恐怖集团就是凶手。

这种这种东西,为什么会?

听见自己问出口时,她忽而想起那片宙域里的另一艘战舰,心中战栗不已。是柏忌一号。是他们把这段影像公开的!

为什么?――卡嘉利暗恨。她多希望这个真相永远不要被人发现。向来不喜欢隐瞒的她,甚至愿意对此事保持缄默,一生将它藏在心里。

是大西洋联邦透露的情报。

尤纳开口了。他的坐姿端正,神态与言语全无刚才的轻薄。

不过,殖民地也已经约略承认这是事实了――代表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

可是!――可是那只是少数恐怖分子的行为,殖民地并不!

卡嘉利又急又气,激动的陈述着。

况且我也亲眼看到,狄兰达尔议长在得知事态后立即动员,智慧女神的乘员们更是为了爆破工程而竭尽全力啊!所以所以地球才

因为有他们奋不顾身的抢救,地球才逃过了全灭的危机,而今我们非但不感谢,却要把他们和凶手归为一类,大加责难?天底下哪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这一点,我们也知道。

尤纳冷冷说道:

但面对成千上万的实际受害者,我们能这么说吗?他们会接受吗?

卡嘉利愕然失语。尤纳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

难道要跟那些人说:虽然你们陷入惨状,可是地球保住了。所以大家都该原谅他们?

卡嘉利咬着嘴唇,陷入沉默。又来了。

恨是不对的,所以别恨了――去向那些悲痛呼求的人说?谁能说得出口?

在这大地上,没有人会在看过这些影像后还能心平气和的。

乌纳特自己都说得相当慷慨。

――可是,是你们不懂啊!你们不懂智慧女神的乘员和真、阿斯兰等人是怀着何等顾念,冒着多大的生命危险去救地球;你们也没有看见,确实有人甚至救人而丧命啊。尤纳说这些他知道,其实并非如此。若是知道,他绝不可能泰然说出那些话的。那些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所发生的事,人们总是轻易的佯装不知。

虽然,奥布的灾情所幸并不严重,

一片沉默中,乌纳特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而响亮。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更审慎的处理这个问题

换句话说,奥布若在这时候站出来替殖民地说话,别国必定会指责他们独善其身、不顾他人死活。

――我们不能不分担别人的痛苦啊代表,请您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卡嘉利茫然若失的看着宰相。就这样,世界正逐渐分裂――一切都将被卷入非敌即我的势力斗争中。她已经切身感受到,时代的脚步开始加速了。

是呀。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最好能在这里就把喷射推进器和武器完全修好。

塔莉亚抬头看着智慧女神的舷侧,一面向曼德?埃尔维斯点头同意道。埃尔维斯是技术班的主管,年约三十多岁,平时不太爱讲话,待人又严厉,工程技术和判断力却是一流,在紧要关头尤可信赖。

难得有这么一段空档,若能从曙光社弄来资材和仪器,应该办得到吧?

老样子。塔莉亚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要求,又令埃尔维斯面露难色。

是啦,不是不行可是问题出在装甲上啊

塔莉亚跟着埃尔维斯一齐向装甲望去。

很惨?

埃尔维斯向她白了一眼。

当然惨。母舰怎么会操作成这样,舰长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塔莉亚心中一阵怃然。不论阿瑟或埃尔维斯,怎么都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好像她喜欢让母舰受罪似的。要不是情势所逼,她怎么会愿意让母舰表演那种特技呢?虽说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确实是胆大妄为

再加上MS也要修,这么多工程加起来

又听得埃尔维斯这么说,塔莉亚只好灰心地叹口气。她也清楚孰轻孰重。

好吧,没办法了。装甲部分就先针对损伤最严重的地方修一下,剩下的到卡番塔利亚再――

不过,我们应该帮得上忙唷?

一个柔和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塔莉亚和埃尔维斯转过身去,见到不远处有一位女性正在看着他们。栗发及肩的她看上去和塔莉亚差不多岁数,一身曙光社的制服,笑得十分亲切,却洋溢着一抹坚毅。

做为一个指挥官,谁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船尤其是战斗舰艇,老是处于这般不可靠的状态,是吧?

见她说得轻松自然,话里听来却有一种恳切的感触,仿佛说话的人自己也有过类似体验一般。塔莉亚半警惕半好奇地打量着她,一面问道:

你是?

抱歉。我是曙光社造船B课的玛丽亚?凡涅斯,负责本区的作业。

玛丽亚?凡涅斯走上前,向塔莉亚伸出手。大概是被她那清爽的气质和机具亲和力的笑容给迷住了,埃尔维斯轻呼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塔莉亚也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反射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是智慧女神的舰长塔莉亚?库拉迪斯。

幸会。

她的手和那笑容一样温暖。只在这一握间,塔莉亚也觉得自己愿意听从凡涅斯的安排了。阿瑟要是知道,恐怕他又要愣住了吧!

凡涅斯着手规划,工程立刻开始动起来。曙光社的技师和作业员不一会儿就围满了智慧女神四周,必需的器材也陆续运到,这阵仗活像是全社总动员似的。八成是接到卡嘉利的授意吧。姑且不论往后如何,塔莉亚对她这份厚意是毫不怀疑的。

一同站在码头边看着工程进行时,听得玛丽亚?凡涅斯苦笑说道:

听说智慧女神还没有举行下水仪式但怎么看起来好像已经身经百战了?

是呀,真可惜。

确实如此。此刻看去,原本平滑的外层装甲早已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都被进入大气层时的高热燃烧殆尽了。想起他们居然靠这个撑到降落,塔莉亚至今仍然胆战心惊。建造这艘战舰的工作人员们若是见到此景,一定哀叹连连吧!

一个星期前,塔莉亚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面临今天这个局面,不过她想得很开,并不以此为苦。

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不过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啰。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智慧女神原本是为了测试运用混沌高达至脉冲高达等第二世代系列MS而设计的战舰,就连下水典礼后的布署都尚未定案,实际出航更是老远以后的事。非战时军舰不过是个装饰品,但是目前的情势已然动荡不安。

虽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是了。哎,以后的事情也不敢说呀――现在好像尤其是呢!

说得也是

塔莉亚在语调里多加了一分严肃,便见凡涅斯的脸上也掠过一丝阴霾,塔莉亚望向她,探寻似地问道:

我猜想,其实奥布也自顾不暇,这会儿恐怕不是来帮扎伏特修船的时候吧?

凡涅斯有些吃惊的抬眼正视她;尽管塔莉亚的眼神锐利,她却没有逃避。

唉,或许是吧,不过我们也一样呀。往后的发展谁都难预料,我们也只能相信现在的想法、做好自己现在所相信的了。

从她给人的柔和印象中,看不出竟有这般凛然坚定。

要是之后发现错了,到时候再哭再生气吧哭完气完了,再想下一步。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宛若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的韧性,塔莉亚不禁看得出神。但见凡涅斯也像是响应她的视线般朝她看去,平静地微微一笑,塔莉亚便也回以一笑。两人之间,仿佛流动着某种相识已久的亲密感。

阿斯兰驱车奔驰在沿海大道上。傍晚的天空已被染成血一般红,想要再看见万里无云的晴空,只怕还要等上好久好久。

道路下方是一整片的沙岸,海浪规律的拍打着浅滩。看见浅滩上有几个人影,阿斯兰便放慢了车速。几个嬉闹的小小人影中间,有一个抚着粉红色长发的身影,另有一个少年坐在不远处看海。阿斯兰把车开近,在路肩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按了一声喇叭,那些小小的人影立刻注意到他,开心地尖叫着跑了上来。

啊,阿斯兰!

不对啦!阿雷克斯!

是阿斯兰啦!

咦,卡嘉利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把刚走下车的阿斯兰团团围住。阿斯兰一面任他们又拉又扯,一面望向从海边慢慢走来的两个人。少女的笑意盈盈,一手按着被风扬起的粉红色头发,后方跟着一个表情温和的少年,面容还留着一丝稚气――那张脸也笑得相当高兴。

阿斯兰

一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阿斯兰顿觉双肩一轻,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绷紧了神经。

基拉?大和――阿斯兰的童年好友,在前次大战时隶属于地球联合军,也就是露娜玛利亚口中那架号称最强的强袭高达的驾驶员。阿斯兰和他曾在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生死交战,而今能两人这样平静以对、相知相惜,当时的自己几乎无法想像。

你回来啦。很辛苦吧?

轻声迎向他的是拉克丝?克莱因。她以一个偶像歌后的身份公开反对派屈克?萨拉的政策,并且整合稳健派的力量促使战争终结,至今在殖民地母国的声望依旧高居不下,她本人却在战后投靠了地球的宗教家马尔奇欧,如今悄悄地栖身在此。

你们才我听说房子被冲坏了,你们搬来这里还好吧?

阿斯兰一提起,孩子们马上争先恐后的讲给他听。

对啊!房子都不见了!

我没有看见,可是有一个叫巨浪的东西跑来把房子弄坏!都砸掉了!

我们在秘密基地里躲了很久耶!

老师说要先搬家,等新房盖好。

秘密基地大概是指避难所吧。逃难、失去了家,然后搬到淤能碁吕岛来,对他们而言是一连串大事。这些孩子大多是战争孤儿,之前都住在马尔奇欧建于奥布近海孤岛的传道所里。阿斯兰被他们兴奋的报告声围住,显得有些困惑,拉克丝见了不禁笑出声来。

哎呀哎呀,你看你们,请等一下呀。这样子怎么说话呢?

她机灵地将孩子们带开了去。阿斯兰看着他们走远,眼神中又是一阵安慰。幸好孩子们都平安无事。

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基拉突然开口问道:

――要找马尔奇欧老师?

阿斯兰神情一肃,点了点头。

嗯虽然时候不早了。

毋须多言,基拉仿佛早已看穿了阿斯兰的忧虑。两人看着小孩子一路笑闹着跑下沙滩,拉克丝则回过身来向他们挥挥手:

基拉,你们先走吧,我跟孩子们从这儿回去――!

两人便向他们挥挥手,往车子走去。一只发着绿色金属光泽的小鸟不知从哪儿飞来,拍动翅膀停在基拉的肩上。那是阿斯兰小时候做给基拉的电子宠物,小鸟。

卡嘉利呢?

基拉在车里问道:

在行政院,工作应该堆积如山吧!

听他这名答,基拉苦笑起来。他们都知道卡嘉利天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况且基拉又是卡嘉利的双胞胎兄弟,对她更有一份体贴。

他们的车子往阿斯哈家的别墅开去。离岛的传道所被海浪冲毁后,阿斯哈家族的一人便将别墅暂借给马尔奇欧使用。隔了半响,阿斯兰才问:

坠落意外的真相,恐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基拉的脸上浮现一丝阴影。

是调整者将尤里乌斯七号给推下来的――在全世界都已获知这项事实的此刻,局势正朝向他们最害怕的方向加速演进。

那帮恐怖份子里还有人这么说呢,

阿斯兰有些不情愿地郁郁道:

――你们怎么可以忘记死难者的遗恨,竟与那些刽子手为伍,在虚伪的世界里笑!

基拉一听此言,吃惊地转过头来看他。

你跟他们交战了?

我去帮忙爆破,谁晓得他们会出现。

阿斯兰又觉得有些心虚,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恨恨道。基拉觉察出他的感受,便不再开口。

车子转入小路,在树林间悠然前进,不多时便见一栋闲静的宅邸。阿斯兰将车子停在屋前,却没将手放下方向盘,而是静默着在那儿坐着不动。听着引擎冷却时的滴答声逐一刻下这段沉寂,阿斯兰迟迟才开口:

那时候是我问的吧,也是在奥布这里

同样沉浸在沉默中的基拉,

――问说我们真的非得跟什么对抗不可吗?

嗯。

基拉轻轻应道,声音里带着怀念的感觉。

两年前――想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斯兰也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觉得回忆里的那段岁月好耀眼。

那一天,就在被大西洋联邦围攻的奥布,阿斯兰生平第一次违背了父亲交付的任务,与基拉一同为保护奥布而并肩作战。阿斯兰就在迷茫中问了这个问题。

然后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找答案

他们当时都觉得,只要有伙伴同行就能突破困境,也相信自己必定能找到答案。众人在绝望中看见希望的微光,于是携手向它跑去。

阿斯兰黯然地垂下眼去。

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

如今伙伴仍在身旁,彼此的存在却已无法相互抚慰。这又是为什么呢?和当时不同了,他现在甚至不知该往哪儿走,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总觉得前方处处是障壁。

基拉的手轻轻按上他的肩。两人静静坐着,就像在分担彼此的痛苦。

真在床上翻来翻去,打开了粉红色的移动电话,小小的屏幕上映出存在内存里的照片。有自己、双亲、妹妹的同学、妹妹费劲儿烤出来的饼干,还有她扮的鬼脸――都是曾在这座岛上流逝的生活片断。

――我居然回到奥布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心底就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悸动般的感触。

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形式下回来。真曾经誓言绝不再踏上祖国的土地,如今一旦回来,却犹如乡愁般难以言喻的情感涌现,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房门打开,雷走了进来,只是朝躺在床上的真看了一眼,便默默的转向自己的卧铺。刚开始成为室友时,真还以为雷在生什么气,后来才知道他平时就是这样死板,渐渐也就习惯了;即不会被他干涉,也不用费心顾虑他的情绪,真倒是轻松得很。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想有几句无聊的交谈。真就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知道能不能上岸啊?

雷把视线移回真,表情也没变,只答了一声很难说,就继续把制服脱完后走向淋浴间,也没打算停下来跟真多聊什么。交谈就这么结束了。真翻过身背对室友,继续凝视着手机。画面中,妹妹正对着他笑。

卡嘉利好像还没回来。

在屋前停好了车,阿斯兰抬头看着没亮灯的窗子,隐约焦急不耐。行政院那帮人怎么搞的,代表首长历劫归来,他们居然也不体谅一下,尤其是尤纳?洛玛那几个人。

想到这个,阿斯兰就更火大,不觉脸色阴沉地走下车。

在其它首长眼里,他知道自己是个碍眼的存在,单是调整者的问题就够大的了,又是那个派屈克?萨拉的儿子,更是个大麻烦。一定有人在那儿危言耸听,或说他会给卡嘉利带来坏影响等。

刚走进玄关,一间房门就开了,玛娜探出脸来。她是服侍阿斯哈家的侍女,但对自小丧母的卡嘉利而言,她的地位形同母亲。

您回来了,阿斯兰先生。

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看到卡嘉利小姐健康活泼的脸蛋之前,我可睡不着!

玛娜气愤地说,一副不吐不快的语气。

什么政府不政府的工作!好不容易回国了,连家也不给她回,还把人留到这么晚!公主殿下可是个姑娘家呀!

平时对阿斯兰总是表现得生份的她,这时大概是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吧。其实不光是阿斯兰,凡是接近玛娜的宝贝公主的男人,都是这位乳母严格检核的对象。阿斯兰听她发了一会儿牢骚,便向她略略欠身,往楼梯走去。

这时候,卡嘉利大概也正在复杂的立场下奋战吧。孤身一人地

阿斯兰疲惫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坐在床边。

他想试着找出自己能做的事,便去探望马尔奇欧老师和基拉等人。在前次大战中,马尔奇欧导师也致力为自然人与调整者调停,一心促成和平。和他聊过之后,阿斯兰还是找不出自己该走的路,他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事需要阿斯兰帮忙的,充其量也还是做做他的贴身护卫罢了。所以到头来,跟待在卡嘉利这里一样。

基拉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明白他的意志――不能战斗。不只是这世界,他们也是。但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非战的沉默手段恐怕不足以改变什么了。

他想做点什么。不,是非做点什么不可。

世界已开始急速走下坡,放任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阿斯兰已经亲眼目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坐视。他得想些法子。自己也有这份责任。

因为,他是那个派屈克?萨拉的儿子――

那些恐怖分子最后的嘶吼,还有缠在脚上的那股沉重,至今仍在责备着阿斯兰不肯罢休,仿佛想将他拖进黄泉深渊里去。

心焦如焚的他,脑中不意地浮现那个温柔微笑的面容。

阿斯兰!

吃完早餐,阿斯兰正转到新闻频道浏览讯息时,被一个仓促的呼唤声引得回过头去,只见卡嘉利匆匆冲进餐厅,动作快得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早。

阿斯兰淡淡地道了一声安,随即将目光转回计算机画面。

昨天真不好意思,

卡嘉利一面辩解,一面啪达啪达地绕过餐桌跑到他身旁。

――后来我都一直在行政院对了,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要开内阁会议,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聊了不过那个

她大概是在介意昨天的事情吧。尤纳?洛玛?圣兰是她的童年玩伴,现在又是她的未婚夫,卡嘉利对这门亲事虽然不愿意,但在失去父亲、又得仰仗乌纳特辅佐之际,倒不好一时意气地拒绝人家了。

没关系,我知道,别在意。

见她一大早就急着跑来安抚自己,阿斯兰倒觉得她有点可怜,终究是个软脚虾,卡嘉利是不可能对他服气的。

倒是你那边怎么样?奥布政府的状况

阿斯兰原想改变气氛才有此一问,却见刚刚还闹嚷嚷的卡嘉利兀地静默下来。望见她脸上那股难以释怀的表情,阿斯兰当下明白事态为何。

我懂了。

卡嘉利落寞地背过身去,说出昨天内阁会议的情形。

现在的情势这样发展,我也知道是难免。奥布的灾情虽然比别人轻微,但还是有啊首长们说的我都知道。

卡嘉利惆怅地握紧拳头。

可是!他们说要分担痛苦――那也不该是跟那些高喊报复的人一起仇恨殖民地啊!

阿斯兰也觉得心有不甘。卡嘉利说的是对的。她总是对的。不知怎的,这些大道理却行不通。然而自己又能做什么?就凭区区一介保镖阿雷克斯?迪诺。

阿斯兰关掉新闻,在卡嘉利面前站定。卡嘉利万般沮丧地抬头看着他。

我去殖民地一趟。

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令卡嘉利睁大了眼睛。阿斯兰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在这种时候离开奥布虽说不过去,可是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

阿斯兰可是你,那就

卡嘉利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阿斯兰继续强调他的想法:

我担心殖民地的情势。虽然狄兰达尔议长应该不至于选择最糟的那条路

阿斯兰

说到这时,卡嘉利眼中已是明显的不安。他能体会她的惶恐。这种时候,他也想在她身旁支持她。

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还有人被我父亲――被我父亲的话洗脑。我更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事,我也不管是做阿斯兰?萨拉,还是做阿雷克斯――

见阿斯兰的脸上写满复杂的心绪,卡嘉利也不忍心反对了。阿斯兰继以激动的口吻说道:

这样下去,万一殖民地又和地球起冲突那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了!

世界的巨轮已开始转向危险的方向,或许也已无法阻挡,可是要他就这样拱手坐视,他办不到。

明白阿斯兰的心意已决,卡嘉利只是咬紧着嘴唇不说话,眼眶里似乎要泛出泪水,却见她连忙用力眨了几下。阿斯兰轻轻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歉意,却没法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和她一路并肩作战而来,今后也不会改变。只不过,他们暂时要在不同的地方奋战了。

一架直升机降落在阿斯哈家的私人停机坪。阿斯兰只在公文包裹装了几件随身用品,便走出房间。卡嘉利已经等在玄关,瞥见阿斯兰一身行装,眼神有些晦暗。阿斯兰走到她面前停下。

你跟尤纳?洛玛的事,我知道归知道,

没来由地这么一句,听得卡嘉利愣了一下。阿斯兰别开眼神,自顾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面说道:

但我还是不喜欢。

说着,他抓过卡嘉利的左手,飞快地拿出一只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卡嘉利仍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举起左手看了足足五秒后,扯开了嗓门。

呃咦咦咦咦?

阿斯兰仍然看着别处,隔了一会儿才敢偷看她的表情,但见她惊呆了似的直瞪着自己看,当场又难为情起来,慌张地避开她的眼神。

你你,不是、呃

卡嘉利自己也结巴个不停,呃了半天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好不容易说了,却是这么一句:

哪哪有人这样给戒指的啊!

阿斯兰失望的应道:

抱歉哦!

这样的对话实在与情境不符。两人总算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噗哧的笑了出来。阿斯兰天生说不出浪漫的情话,卡嘉利也不是会回以柔情的那种女孩。这样反而适合他们。

不过,卡嘉利仍是红了脸注视着手上的戒指,然后抬起头看着她微笑。

你要小心点,保持联系哦!

卡嘉利你也加油。

阿斯兰紧紧的抱住她,轻轻一吻,便提起公文包,转身向直升机走去。卡嘉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远。螺旋桨转动,地面扬起一阵风。阿斯兰最后看见卡嘉利依旧带着不安的神色,一个人站在强风中仰望着,她的头发随风飞舞,右手则小心翼翼地覆着左手的戒指,将它贴在胸口。

真一个人走在通往港区的路上。海面吹来的风。维诺和尤兰欢天喜地的逛街,雷只说没兴趣就自个儿留在舰上做射击训练,唯独真仍在挣扎。他不想上岸,留在舰上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煎熬,那么既然都要后悔,不如采取行动了再后悔吧。真就这样打定了主意,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那一天遭受轰炸的军港,如今已经变了个样子。四周已经整齐地规划过,柏油路换成了石砌步道,港区旁的斜坡也铺满草皮,成了花草缤纷的小公园。真完全认不得环境,一时有些彷徨,四顾张望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附近的一座小丘就是自己那时候跌落的斜坡――就在那下面,曾经躺着玛尤和爸妈支离破碎的遗体。

无以名状的愤怒涌上心头,几乎要沸腾他的情绪。

那些虚伪的家伙,竟然把面具戴到这里来了!根本像是要将一切事情掩盖得不曾发生过似的。

真蜷缩着坐下,打开手中紧握的移动电话。

喂,我是玛尤!不好意思,人家现在不能接电话,不过晚点就会跟你联络的。请留下你的名字

少女纯真无邪的声音在冷清清的公园里响起,随即被风吹散:心底的痛楚仍如当时一般强烈,究竟有没有忘却的一天?

风中隐约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歌声――?

真抹去泪水,站起身来。绕过植栽往前走,望见海边有个小小的石碑,石碑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注意到真后转过身来,但见他有一头褐发,轮廓偏向东方血统,容貌亦十分清秀,看起来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少年的肩头停着一只亮绿色的鸟,歪着头发出叫声。应该是机器宠物吧,不过做得很精巧。看见真走近,少年便让开一点,好让真看见石碑,他肩上的机器小鸟则在这时飞走了。

这是慰灵碑吗?

不知不觉地,真向那少年问道:只听得对方平静地答。

嗯好像是

见他答得模棱两可,真看了他一眼。

我不清楚……我也是头一次到这里第一次自己走来

少年环顾四周。他的举止沉稳得不合年龄,且散发出某种静谧的气息。又见他语带悲伤地说:

好不容易长满了花草可是被浪一打,又枯了

经他一说,真才注意到小丘上的草皮都是褐色的,花朵也凋零了。大概这里也受到巨浪侵袭过吧。真看着这片风景,低声说道:

也许它就是掩饰不了

少年不解其意的看着真。真便冷声恨恨地说:

花开得再漂亮,还不是被人摧残!

你?

一回神,真发现那名少年正惊疑地看着自己。这时歌声渐渐变近,清澈的嗓音仿佛似曾相识。有个少女走上坡道,看见少年和真两人相对,便停下了歌声。她有一头粉红色的长发,与她雪白的肌肤十分相称。

不好意思,是我乱说话。

真觉得有些抱歉,连忙转身走开。

可是他觉得自己没说错。碧绿的草皮也好,美丽的花朵也好,那些东西是不可能掩饰得住的。立个小石碑就想忘掉一切,这群人未免想得太美了。

在那儿发生过的事、被夺走的生命,他绝不要忘记!

简直不象话!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懂啊!

一名评议员愤慨地叫道,另一人则嘲讽地回应。

我看讲什么都没用吧?照这情形,他们根本一开始就不打算了解!

殖民地正在召开紧急议会。因为不久前,以大西洋联邦、欧亚联邦为首的联合国送来了一份文告。

坐在圆桌的中位,狄兰达尔也是一脸沉痛。

――居然还要求我们逮捕并引渡恐怖集团

另一人将联合国的文告摔在桌上,气愤地拉高了声调。

我们送去的调查报告里明明注明他们全体死亡了,大西洋联邦不也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还有这些赔偿金、解除武装、废除现行政权,甚至由联合理事国派遣最高评议会监察员那些人简直是疯了!

那份文告上写满了单方面的不当要求。若是遵从它,就等于要殖民地放弃自治权,沦为联合国的奴隶了。

PLANT――PeoplesLiberationActingNationofTechnology――奠基于科技的民族解放国家。若是放弃在独立之时就定下的这个国家名称,他们将再次成为那些任性妄为的大国领属,任一群比自己低能――从这份文告就可一目了然了――判断力又差的旧人类支配,过着屈辱的日子。

这种事情,在场的众人――不,包括殖民地全国国民在内,只怕都无法忍受。

同时,文告上还这么写着:

――以下要求不被采纳时,殖民地将被视为对地球人类极为恶质的敌对国家,联合国不惜以武力排除之。

这几句话等于是宣战书。

如此临门一脚,实在来得太突然、也太具决定性。

一名议员便起身表明自己对敌方的怒意和不信任:

那些人一定早就料到我们不会接受的。这些要求只是借口。肯定又是那些恨不得消灭殖民地的人在背后煽动,宣称住在宇宙的都是邪恶的地球之敌!

在前次战争中,也是因为地球联合阵营的背后有个名为蓝色宇宙的思想团体在操弄,才会使得战火愈演愈烈。如今也是,从恐怖集团的讯息外流、媒体的抨击和舆论操纵等看来,显然有人蓄意将民众导向同一个结论,否则地球国家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做此开战的挑衅?许多国家至今仍未从尤利乌斯七号坠落的灾害中复苏才是。

话说回来,这也未免太鲁莽了。

有个议员想到这一点,也不禁匪夷所思的问道:

联合真打算就这样开启战端吗?选这种时候打仗,反而对他们不利吧

他们一致认为,这份宣战文告根本是彻头彻尾的疯狂之举。

可是他们摆明了不服从就要打。不是吗!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都在赤道附近。月球战力没受影响,大西洋联邦欧亚联邦也活得好好的。

况且战争可以刺激消费,有明确的敌人又能激发同仇敌忾之心:人类天性如此,从以前就是这样啊!

一人感叹道。表明不解的那名议员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就算如此

嚷嚷着喊打的可是他们哪?不是我们!

众人愈说愈气愤,声调也越拉越高,几乎在场中辩论起来。狄兰达尔环视众人,出言劝阻。

各位

却见四周仍然争吵不休,狄兰达尔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高声喊道:

各位议员!请你们冷静下来,各位的心情我懂,但若是连我们都不能把持,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看见议长激动的探出身子,白皙的脸庞甚至略略泛红,议员们不由得闭上了嘴。狄兰达尔看着众人的脸,郑重而坚决的重申:

不管联合如何挑衅,我们都必须坚持以对谈寻求解决之道。

他以真挚的语调向众人诉求。

否则,在前次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将难以瞑目

的确,在这个议会场中没有人求战。谁都不想做第二个派屈克?萨拉。

可是,月球的地球军基地已经开始活动了!

议长的话激起了国防委员长达科的危机意识。为了避免前次大战的过失,评议会已禁止国防委员兼任议员,只要稳健派掌握主流政权一天,军方人士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理念固然好,现况却是不折不扣的红色警戒啊!我们当然要做好迎击态势!

一听此言,狄兰达尔便忧愁地皱起眉头。

军队一部署,民心会动摇,也会更加刺激地球军方

议长!

听他说得如此缺乏危机意识,达科国防委员长不由得站起来抗议。却见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好像不再坚持似的。

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吧我们的心中毕竟也遗留着血腥情人节的恐惧呢

血腥情人节――这个名词随即在议员之间激起连锁般的战栗。达科还站在那儿,脸色也为之一僵。

血腥情人节事件中,人类动用了核武。基于人道而一向避免使用的这种武器,却被地球联合军用来攻击尤利乌斯七号这座农业殖民卫星,由此也可看出地球联合是怎么看待调整者的。在那之后,中子干扰器强制封锁了核武,但才没过多久,能抵消中子干扰的反中子干扰器被研发出来,其机密又泄露到地球上去了。尤利乌斯条约虽禁止将核能做为军事用途,但却无法完全防止;对方既然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只怕是早已不把条约放在眼里

无视于自己唤醒的这份恐惧,狄兰达尔改以悲痛的表情提议道:

关于防卫对策,还是请国防委员会提案吧不过我们今后仍要更加努力,尽可能用对谈来化解紧张情势

议长的论调极其理性而和平,有些议员对他的心态颇感不耐,但绝大多数人依然赞同议长的意见。调整者不该失去理性。这份自负根深蒂固地盘踞在他们的心中。

战端若是以这种形式开启,对那些推落尤利乌斯七号的亡灵而言,无疑是正中下怀。恳请各位议员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于是,议员们暂且都同意了。

他们不能让那场大战再次发生。

阿雷克斯先生!

到宇宙港来迎接的奥布大使馆员努力在人潮中找出阿斯兰,向他挥手。阿斯兰此行的身分是卡嘉利派到殖民地的特使。辛苦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后,阿斯兰小跑向大使馆员。他在太空梭上已经看到联合国提出的共同声明了。

不好意思状况怎么样?

阿斯兰一开口就问道,却见大使馆员不乐观地摇摇头。

不理想啊,殖民地的市民们都气炸了。

那是当然了,阿斯兰想到。站在殖民地的观点,尤尼乌斯七号的灾祸只是少数罪犯造成的,又不是全民的意志。况且,当地球上的人们还没提出应变之道时,他们已经积极具体的打出防范对策,使地球免于减亡的命运,又在碎片坠落之后伸出援手、救助灾区;现在地球不仅片面开出蛮横的条件,还以战争相逼,任谁都会觉得是恩将仇报。

大使馆员将阿斯兰带出出口,同时进一步解释状况。

议长仍然一再坚持以对谈寻求解决之道,也要求双方继续交涉可是批评他软弱的声浪已经开始出现了。

搭进中央轴的电梯,阿斯兰神情黯然。幸好议长仍然倾向和平解决。他想着,这一趟没来错

希望没有来错。

使馆已经向议长说明阿斯哈代表派特使来访,希望尽快安排会谈,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恐怕有点难说

大使馆员语带保留,似乎对结果不抱期望。阿斯兰也不禁颓丧。

我明白了

他在焦急的心情驱使下来到殖民地,却恐怕无法改变什么。漫长的等待、空泛的会谈和卡嘉利之前做过的没两样。要是情况不妙,或许连会面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阿斯兰垂眼向外望去,看着那片逐渐接近的人工地表。

好啦再来呢?

吉普列尔从容地在避难室里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萤幕质问道:

具体的攻击什么时候开始呀?

这话问得极其轻佻,好像在问舞台秀几时开演似的,但这时讨论的却是开战时刻。猫儿卷起身子趴在吉普列尔的膝上,面前萤幕里的男子显然一脸一不悦。

哪有这么简单,吉普列尔。你也太性急了些。

这个语带不耐的壮年男子,便是大西洋联邦的现任总统。

殖民地还在用各种方法要求继续协商,地球上也还有国家反对那份声明和同盟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太强硬的

啊唷,我不是早讲过了吗?

吉普列尔厌烦地打断这位总统的话。他膝上的黑猫伸了一个懒腰,跳了下去。

只要我们一对殖民地发动攻击,这些声音都会消失的。

听他那副对小孩说教似的口吻,总统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仍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身为地球最大国的代表人物,竟不能反驳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以上的吉普列尔,显见蓝色宇宙或其背后的力量有多么庞大。但见吉普列尔继续冷嘲热讽道:

那些家伙消失之后,这世界还有谁能反抗我们?赤道联合?斯堪地那维那王国?噢,难道你怕奥布?

一听到这个国名,总统面有苦色。

那个家伙也算是。

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进攻该国时的惨痛经验吧,尤其是国家军力因奥布普的反击而损失惨重,以致于不久后就被迫撤退。吉普列尔哼了一声,好像全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哼,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国家。

吉普列尔站起身,悠哉漫步的爬上梯子,一面从木柜里取出酒瓶,一面开口道:

这世界啊,不过是一套系统罢了。需要有人来创造,也需要有人来管理。

他一手捧起玻璃杯,另一手为它加进冰块。

没有人来管理,庭园也会荒芜的。谁都想在自己的庭园里种上喜欢的树、铺上草皮,让花儿开得更美丽,不是吗?杂草就要拔掉。

这厢说得起劲,那厢却只是板着一张老脸。吉普列尔也没多理采他,继续在杯子里注入醇厚的琥珀色液体。

可是任由杂草丛生,那还能叫美丽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自由?

吉普列尔

一脸困惑的总统先生想开口表示意见,却被吉普列尔志得意满地打断。

管理完善的场所、东西安全的,任谁都喜欢的嘛。人们以往不断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世界达到这样的境界吗?建造城市、制作工具,或是制订规则呀。

人们所期望能缔造出一个有秩序的世界。为了使自己更容易生存,人们又改变环境、设计出各种网路,然后为了使网路顺畅且持续的发挥功能,又制订出规则,并依循它而生活。

现在我们得到一个机会,可以把这套系统发展成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啊!

吉普列尔笑得好开心。对他来说,这次的灾难简直求之不得,正像是为打造新秩序而进行的事前准备一样。所谓的调整者,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有碍观瞻的园中杂草,只要能够连根拔除,创新系统的基础就大工告成了。重新塑造一个世界还有什么工作比它更富创造性、更有意义呢?

他的脑中只有这份春秋大业,早就挤不下别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快点出兵打一打、快点进展到下一个好玩的阶段吧。为了我们理法的美丽庭院为了建构新的世界体系啊,知道吗?

现在,我必须向全世界的同胞宣布一项非常重大且令人遗憾的消息

大西洋联邦总统所发表的紧急声明传遍了地球和殖民地,每个国家的人都屏息听着,就连智慧女神上的乘员也不例外,熟睡的乘员甚至被警报给叫起来收看。

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我们进行过无数次协商,至今却仍然无法得到令人信服的答复。犯下这场空前恐怖行为的犯罪集团依旧逍遥法外,而殖民地政权的包庇纵容,无疑是对我们莫大威胁。

画面中,总统的神情就像是遭人背叛的愤恨,向着电视机前的民众痛陈敌人的罪恶,以及此举出于何等的无奈,但对熟知事实真相的真和智慧女神船员来说,这根本是天大的闹剧。恐怖分子全被歼灭了,己死的人要怎么引渡?他们甚至能推论,犯人驾驶的机型就是被当时也在场的柏忌一号给公绪于世的,如今竟有这般以偏概全、借题发挥,分明是人为的操弄。

因此,如同先前的警告,我在此正式向殖民地现行政权通告;自今日上午零时起,地球联合各国即进行武力驱逐。

开战?

岂有此理!

又搬出这种指鹿为马、以非为是的说辞!

两年前的大西洋联邦攻打奥布,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法。仗着大国的声势,巧立连小孩都骗不了的名目,企图以蛮力强迫对方屈服。敌人的这种行为,再次挑起了真的憎恨。

就在宣战通告前不久,建造在殖民地前方的札夫特军事太空站陆续有战舰和MS机队出动。和呈短管环状的军事总部相比之下,全长一七0公尺劳亚级军舰也渺小得像玩具船一般,但在其后方巍然现身的船形结构体,却庞大得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是船。

大型航空母舰罔多瓦船身全长达一二OO公尺,俨然是一座活动要塞。单单是MS用的弹射跑道就有十六条之多,内部甚至还可以收容军舰。在这艘巨型母舰里,伊扎克?玫尔正率领着玫尔队待命,准备迎战发自月球基地的地球联合军。评议会虽己动用各种外交手段试图平缓事态,敌军的部队却仍在向殖民地一步步挺进,因此防卫体制也不得不采取行动了。战事有可能在部队出发之时就爆发,也有可能只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上好几日。

不幸的是,罔多瓦的警报却比预期要来得早太多了。

伊扎克冲出军官室,飞快地前往MS甲板,在半路上遇到迪亚哥。迪亚哥表情苦涩的问道:

喂,这是开玩笑吧?

伊扎克没有搭腔,只是向老战友瞪了一眼,继续往驾驶员更衣室去。他也希望这趟行军只是出来虚晃一招。前次大战距今才不过两年,两军当时付出了多大的牺牲,现在竟然又要开战如果只是个恶劣的玩笑,那该多好!

尽管如是祈祷,那份宣战声明却没有被撤回。敌人将不会自动在眼前消失,那么身为军人的自己,只有克尽护国的义务了。伊扎克换上纯白的驾驶装,和迪亚哥一起跳进各自的座机。

到头来,居然还是落到这种结果!

伊扎克强忍着心中的苦意呼叫管制。

心宿二、新锐一号焦耳队,伊扎克?玫尔出动!

伊扎克的斩击型萨克幽灵射出弱射跑道,背部装备着MM1M826多头蜥式光束格林机炮,腰部后方则装备着近身战用的MAMR劈刀式光束战斧。迪亚哥的炮击型萨克战士紧接在伊扎克之后飞出不光是他们,航空母舰的每座闸门都接连射出一架又一架的MS,在空中回旋着奔向前方迫近中的地球联合军舰队。

第一战斗群即将进入战斗圈。所有机体,自由攻击!

管制员的声音混着杂讯传来。几乎就在同时,持续接近的两军MS队展开了炮击。无数光条划过漆黑的虚空,还在布署的MS机队随即有数架为之贯穿,转眼间便在爆光炸成碎片。无声的

殊死搏斗越演越烈,哀嚎与闪光声都被封锁在绝对的黑夜中。

光束在真空中不会扩散,因此不管射得多远,它的威力都一样强大。战火初开之际,决定生死的只有运气,与战枝几乎无关,伊扎克却丝毫不畏惧地逆向穿梭在光束的骤雨之间,倏地逼近敌方战线,抽出腰际的光束战斧便朝阵前一架刃式L劈去,而且仅在会机时就交将它一斩为二;当爆炸的火光从后方射来时,他已经瞄准了下一个猎物一架联合的次世代MS,GAT04威达。瞄准镜中的敌机来不及反应,光束格林机炮已经打上了它的驱体。

一架橘色的萨克也仅在片刻间便已深入敌阵。只见它的突击枪接连射出光束,向敌舰的庞然船身掠去。不一会儿,轮机部被射穿的战舰便在高高的火焰中四散。

我们落后给海涅?威斯坦弗斯啦!

瞥见友军机的活跃,连续击落两架刃式L的迪亚哥不忘大声叫好。碰上他们这样的战斗驾驶,自然人仰赖OS辅助的驾驶技术根本难以应付。联合的MS和战舰却是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一架击落竟有两架补上。

可恶!什么嘛!根本没完没了!

迪亚哥咒骂着,举起份量十足的光束炮对准一艘敌舰。光束笔直地划过空间,从战舰的侧腹贯出,随火光而脱离战线的敌舰后方却有更多的军舰继续挺进。地球联合军原就有数量优势,在这场战斗投入的战力更多达不合常理的程度,扎夫特的驾驶员素质再怎么精良,也难以扳回这种劣势。

可恶,该死!保持防卫线!

伊扎克感到一丝焦躁,一面向自己的部队喝叱道:

让他们看看宇宙是谁的天下!

开战的景象,在极远的另一处宇宙空间也能窥得一二。

殖民地的轨道边缘,有数艘地球联合军阿格曼侬级的战舰停泊在小行星后方。其中一艘名为纳坦雅胡的舰桥上,有一名操作员向舰长秉报。

计划正依照预定进行。作战认可。主队己展开战斗。

很好,那我们也行动啰!

作战进行得很顺利。舰长想到自己担负的使命,脸上堆起满足的笑容。

这一次我们要让调整者知道,在这蔚蓝纯净的世界里绝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纳坦雅胡和其僚舰释出了一支数十架威达组成的MS机队,每一架机体的双肩都扛着大型的飞弹发射器。这支部队被称为十字军,发射器里的每一枚飞弹都印着清晰无比的核能标志。

有一架远距离侦察型基恩正在附近宙域哨戒,即刻察觉这支暗渡陈仓的机队,也瞥见它们肩上的巨大飞弹。

这项情报立刻被送往母舰。

全市己完成港口封锁。

警报发布呢?

为了避免恐慌,记得要军警也待命。

命令和报告匆匆地往来于议员和秘书官之间。他们都在艾普立留斯市评议会大楼的议长办公室内。

问防卫军的司令官最终防卫线配置得如何?

狄兰达尔也显得神情紧迫,才刚向秘书官连声指示完,马上又听取电话那头的报告,应对和答复令他忙得不可开交。

不,撤离劝告等最后一刻再说,一旦撤离,我们就无处可去了。

听到狄兰达尔的话,众人都流露出一抹凄切而悲怆的神色,但又听得他语气一转,像是鼓舞众人般的毅然说道: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住殖民地!

这时,一名秘书官的声音仿佛撒裂了室内哗然的气氛。

议长!

在场的人顿时全向秘书官望去,但见他手里握着听筒,脸色灰白如纸。众人当下明白,他们一向不敢在嘴上提起的那份最深沉的恐惧,已经发生了。

核子攻击队?从极轨道方向?

全军即刻迎击来自极轨道的敌军核攻击队看到这通电文,伊扎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说来,另有一支带着核弹的别动队正由完全的死角方向接近殖民地?伊扎克不由得张望起四周满满的MS和舰队。

那这些家伙难道全是诱饵?

击落一架刃式L之后,迪亚哥也忍不住惨叫一声。

可恶!

伊扎克咆哮着将喷射推进器开到最大。不顾身上承受的强烈加速度,他甚至更提高速度,而迪亚哥以下的其它扎夫特机也转往同样的方向,打算脱离战线。一架威达追上来试图阻止他们,迪亚哥马上掉转回去将它射穿。

伊扎克!快点!

迪亚哥在后方向他呼叫。

不能让他们攻击殖民地!

还用你说!

伊扎克回吼道,卯足全力奔驰在宇宙中。

就快到了,各位。

在纳坦雅胡舰桥上,舰长看着逐渐逼近殖民地的MS队。

就让一切在这一战结束吧为了我蔚蓝纯净的世界。

他已经确信成功属于自己。内建有反中子干扰器的核弹已经进入目标射程,就算敌人现在察觉并采取行动,也赶不及飞弹的速度了。

就这样,那帮碍眼的太空怪物将会全数死在我军的神之铁槌之下;是的,只要再过几分钟

却在这时,操作员的报告给舰长泼了一盆冷水。

红二二有三艘纳斯卡级!其中一艘有没见过的装备!

舰长立刻望向萤幕上映出的光学影像,心想那恐怕是十字军部队惊动而出来迎击的。只不过,区区三艘战舰纵使挡得住MS,也不可能拦截所有的核弹。

话说回来,中间的那艘纳斯卡级的确看起来怪怪的,其舰首前方多了一根长长的突出物,连着好几层细长的羽状板,有点像复叶的直升机螺旋桨。那会是什么兵器呢?目睹敌舰的怪装备,纳坦雅胡上没有人猜得出它的用途。

整齐排列在那部装备上的羽状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振动了起来。

那是?

伊扎克的视野总算捕捉到那些机影时,领头的威达已经发射了飞弹。

可恶!来不及了!

他简直急得快要疯掉了,但还是全力攻向飞弹,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飞弹穿过一道接连射出的光束,笔直地朝向缓缓自转中的巨大沙漏群飞去。那儿有数十多万的同胞生活着,而保护壁虽然能够阻隔宇宙辐射和绝对零度的真空,却无法承受任何一枚核弹的爆炸威力一如尤利乌斯七号的悲剧。

啊啊!

伊扎克想到自己即将看见的光景,悲痛得无法自抑。

已经无计可施。这儿再也没有曾像彗星般出现、为他们挡下核弹的那群人!

就在此时,正在接近的一艘纳斯卡级舰首迸出白光。

几乎在那片光芒照射的同时,即将撞上卫星外壁的核弹爆出了闪光;不只是已发射的飞弹,连那批MS部队肩上的飞弹发射器也全数被阵阵白光所包围,其后方的地球军舰腹部亦绽射出同样的亮光。膨胀的光球转眼间便吞噬了那些MS和船舰。

伊扎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不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眩目白光散去后,曾经是敌军布署的那片宇宙已经空无一物。

从萤幕上发出的白光,遮覆了办公室里的每一双眼睛。

中子溃散器只是一具装备在纳斯卡级的装置,便令那里所有的核弹自动爆炸了。

人人都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没有人注意到狄兰达尔脸上有个一闪即逝的奇妙表情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称的从容笑意。

核弹全数被击破,敌军也完全消灭了!

安静的室内响起秘书官转达的前线报告,议员们顿时轻了一口气。他们又一次避过了这场始料未及的核子危机。

量子透镜己蒸发,溃散器制动开启。系统功能正在停止。

中子的高速运动会引发核子分裂,而中子溃散器能刺激核分裂使其失控,等于是从外部引爆核弹。说起来,它的照射范围有限,且必须在无重力状态下才能运作,再加上照射一次就要停机一次,有可能在下一次照射之前就遇上第二波核子攻击,因此运用度还谈不上稳定。

不过,这项装置的意义极为重大。它不单单防堵了此次攻击,也给了地球联合军一个警告;若敢再带着核弹接近殖民地,遭受烈火焚身的将是他们自己。如此一来,堪称最大威胁的核子攻击便能再度受到封锁。

真是的受不了!

想到这场防于未燃的悲剧,一名议员忿忿骂了一声。

幸好中子溃散器及时赶上。

还真是可贵的一击啊!下次恐怕

眼见众人纷纷吐露心中的安慰,狄兰达尔做了一个结语。

我们姑且期望愿事情能就此告一段落吧!

阿斯兰也在同一栋大楼中。从使馆要求与议长面谈算起,已经过了数小时。在这段时间中,

港口被封锁、全市也发布戒严令,看样子是与地球联合军发生了冲突,此间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同行的大使馆员早己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百遍,坐立难安得像一头动物园里的熊。阿斯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出去一下洗个脸。

让脑袋冷静冷静好了。自己虽是怀着满腔热诚而来,但在这种情况下,狄兰达尔一定也正忙得无法抽身,看看情况,也许明天再来会比较好

在洗手柜洗把脸,感觉才稍微清爽了点。阿斯兰来到走廊上,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交谈的声音,他凝神听去,只觉得那个声音无比清澈。

好的,可以。我都清楚了。还有多少时间?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转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个任谁听过一次便不会再弄错的声音但是?

那么,你能再确定一次啰

一弯过转角,粉红色的长发跃入视线,当场令阿斯兰错愕地呆立。

拉克丝?

台阶上,粉红发的少女正在和两名男子谈话,被他的声音引得转过头来细致雪白的肌肤、柔和纤细的轮廓,身旁还有红色的哈罗那分明是拉克丝。拉克丝认出了他,立刻灿烂地笑了起来,随即轻盈地跑下台阶。

阿斯兰!

这声呼唤也无庸置疑。却见少女飞身跑来一扑、阿斯兰便反射性的抱住了她。眼前尽是粉红色的发丝。

啊,我好高兴!你终于来了!

啊、咦?呃?

阿斯兰搞不懂。拉克丝应该在奥布才对,自己不久前才在淤能碁吕岛和她道别,怎么突然就跑来这儿了?为什么?

愣了半晌,阿斯兰才问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拉克丝笑得好开心,又紧紧抱住他。

人家一直在等你呀。等你来

有一种不明究理的异样感在心中升起。打从订婚的那一天起,拉克丝对他从来不曾这样亲昵过

阿斯兰的困惑还在脑中盘旋,便听得陪同她的男性谨慎地唤了一声:

拉克丝小姐。

噢,是,我知道了!

在催促之下,拉克丝便放开了阿斯兰,又向他嫣然一笑。

那我们晚点见不过,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高兴,阿斯兰。

说完,她就转身走开,跟着那两名男子一起走远了。红色哈罗骨碌地滚在她的身后跟着。阿斯兰仍然有些茫然,只能目送她的背影,连叫住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唷,阿雷克斯?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了他一声,阿斯兰吓了一跳。回过身去,原来是笑容可掬的狄兰达尔议长。

对了,我跟你约了会面是吧?哎,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哦啊,不会那个

阿斯兰想打听刚才看见的少女,却又莫名迟疑了,这倒引得狄兰达尔也有些不解。

怎么了呢?

不没什么。

阿斯兰含糊以对。隐隐约约地,他竟觉得自己刚才看见的是个幻影。

这怎么会?

阿斯兰总算能和狄兰达尔面对面好好谈了,地球联合军动用核武的消息却令阿斯兰不由得失声叫出。但见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状极疲惫地说:

我也很想这么问,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他用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显示器,映出新闻节目的画面。主播读稿的声音听来十分急迫。

重覆为各位播报一次。昨天下午,以大西洋联邦为首的地球联合各国向我国发布宣战通告,并于战斗开始约一小时后,以飞弹进行核子攻击

阿斯兰看着画面切换成记录战斗过程的影片先是以望远镜头摄得的MS战,接着便看到装载着的地球军MS机队出现。看到这儿,阿斯兰倒抽了一口气,但见那些威达发射的飞弹随即化成一片片白光。

所幸,负责防卫的扎夫特在狄兰达尔最高评议会议长的指挥下,成功的在最终防卫线击毁核弹

实在太不可思议那段影片中令人不解的爆炸景象,让阿斯兰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主播又说:

目前,地球军已经撤退到月球基地,并也停止攻击,但情势仍然十分紧张。

那些人在搞什么鬼

阿斯兰努力抵挡心中那股虚脱般的乏力感。他虽然清楚战争是怎么回事,亲眼目睹它的发生,却仍然令他战怵不己,特别是发现地球联合军如此不择手段、根本就打算要藉这一战消灭全殖民地之后。

这下子轮到殖民地群情激愤了。事情已经难有转寰的余地,阿斯兰来得太迟了。

你来坐吧,阿雷克斯。

听到这一声关切的招呼,阿斯兰才回过神,见狄兰达尔正示意他坐下。

冷静点。至少事情暂时结束了。

阿斯兰仍无法从震惊中恢复,便只有依言坐下。

当然我们事前并非没料想过,但毕竟还是很受打击想不到他们竟会这样强迫开战,而且二话不说就发射了核弹

狄兰达尔也忍不住语带苦涩。阿斯兰听着,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麻痹。

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就已经够不合常理了,再加上这种行为这样的战争根本太离谱了。

阿斯兰像被带动似的点点头。这是单方面的暴虐。不过,战争不本来就这么回事吗?天底下没有合理而光明正大的战争。就算有,也不过是某一方或双方巧妙伪装过的。

联合目前暂时撤军了,但我不认为他们会善罢甘休

狄兰达尔一句一句慢慢思忖着,像是要摸索出个什么结论。

这次倒换我们民心大乱了。虽说是挡住了,可是再度面临核弹威胁

这话刺中了阿斯兰的心。

为什么要下此毒手这是尤利乌斯七号坠落之受害者的心声。承受了痛苦的人们众口齐声地怨恨那些施予痛苦的人。

如今,殖民地的国民将发出不平之鸣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问题才要开始呢

听着狄兰达尔的话里混着叹息,阿斯兰终于按捺不住的抬起头。

议长,那么!

对方望向他,像是重又想起他的存在似的。阿斯兰努力寻找适当的措词:

那么殖民地经过这次攻击和宣战通告之后您打算怎么应付呢?

一时情急,他说话也结巴起来。看见阿斯兰脸上有求助般的神情,议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若因此而决定报复,那么世界又将化为泥沼般的战场这个道理我懂。当然,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这个人果然是懂的。他和自己一样,担忧世界将沉沦于泥沼深渊。

这一刻,梦幻的期待在阿斯兰心底乍现光芒,但是下一句话打碎了它。

只不过,事态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知道的人会愈来愈多,到时就众怒难犯了他们一定不愿意原谅这种行为的。你要我怎么办呢?

在狄兰达尔的注视下,阿斯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局势已经往前次大战那样的进程演变,我能怎么制止呢?核弹已经再一次威胁到我们的生命了啊!

他说的是不折不扣的事实。阿斯兰可以体会,国民绝不会就此息怒的,但他还是尽全力劝说。

可是还是请您设法阻止吧!议长!

眼见议长的神情有一丝冷漠,阿斯兰的心回到了两年前。当时他只身前往国防本部,试图改变身为议长的父亲的想法,而今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到最后仍无法使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鼓起几欲挫折的心情,阿斯兰吐露了心底的想法。

若是只被愤怒和仇恨左右,一味的互相残杀,那是不行的!这样下去全世界又要陷入一场谁也得不到好处的战争中,求求您,一定要阻止这种后果!

阿雷克斯

我我是阿斯兰?萨拉!

打断狄兰达尔的劝慰,阿斯兰的思绪终于无法遏抑。

就是在两年前把战火扩大到难以收拾,甚至在全世界散布愚蠢至极的仇恨意识的那个派屈克的儿子!

话一说出口,阿斯兰顿觉心中的堤防溃决。心中纠结己久的那些晦暗思绪,澎湃着寻求宣泄。

我相信父亲的话是对的!我上战场夺走敌人的生命,和我的好友厮杀甚至在我察觉有异的时候仍没有任何阻止,结果失去了一切!

过去的种种惨痛教训都在他的脑海中盘绕着;伙伴们的死、因那些生命消逝而引发的憎恨、对基拉的杀意还有,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他的那一刹那卡嘉利当时哭喊着,这样就能得到最后的和平吗?不可能的。等在战争终点的不会是和平,只会是一片完全毁灭的不毛焦土。阿斯兰领悟到这种后果,才决定去阻止父亲的愚行,却还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阿斯兰充满懊恼地叫着。

是自己的父亲招致了这等事态;他才是这一切惨剧的元凶。

可是!竟然还有人被我父亲的那种言论摆布,然后让结果演变到这个地步!

绝不能再让一切重演!那实在

阿斯兰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激动的喘着气。犹如全力疾跑之后的疲累,他靠在椅背上,别过脸去。

默默听他说完之后,狄兰达尔才平静地开口:

我听真他们说过,尤利乌斯七号的那些犯人们

阿斯兰的身子隐约一僵,但听得狄兰达尔的声音里充满关怀之情。

看来,那又让你受了一次煎熬

不,不会。我反而觉得知道比较好,

阿斯兰连忙答道,像是拒绝他的同情。

否则我又要被蒙在鼓里,永远都不明白真象

不是,我不要那个意思。阿斯兰,你不需要为了他们而自责。

狄兰达尔探身向前,沉声地安慰道:

你会对萨拉议长抱持着全盘否定的成见,也许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阿斯兰不禁瞪着他。狄兰达尔这么说,难道是指父亲并没有错吗?可是在战后否定父亲的行动、选择有宥和之路的明明是他啊!

父亲做错了,一个企图消灭地球所有生命的人,他的做法有哪一点合理?

然而,狄兰达尔的话却像是要打动阿斯兰顽固的心。

只不过,就萨拉议长而言,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好战的吧?或许他的做法是有些偏差了,可是追本溯源来说,他一切的举动也是基于保护殖民地、保护我们,为了创造更美好的世界才是。

阿斯兰开始有些挣扎。

这话也没有说错父亲也只是选择了他认为对的道路而努力着,起码他仍是深爱国家,也愿意保护它的。阿斯兰并不质疑父亲的这份心意。

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有那份心意,最后却做了错误的决定。而那些错误的言论或思想,也末必就能完整无误的传达出去,因为听者也是用自己的想法和观念去解读那些讯息的嘛!

议长

阿斯兰这才明白狄兰达尔是在安慰自己,一时有些沮丧,想要婉拒他的好意,却见狄兰达尔态度极其冷静,继续向他分析道:

尤利乌斯七号的犯人们只不过是利用了萨拉议长的话,好使自己的动机正常化罢了。他们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因为在他们心中,萨拉议长说不定就是这么说过。

阿斯兰从没有用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件事,一时不禁睁大了眼,听得入神。

所以,怎么可以连你都被那种言论影响了呢?他们是他们,萨拉议长是萨拉议长而你是你啊。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不可思议地,这些话渐渐的将阿斯兰心底温暖起来。没错父亲是父亲,自己是自己,所以阿斯兰否定了父亲的做法,选择走上违抗他的道路。理智上明明知道这一点,情感上却一直没有接受,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出这些话。

不要把那种事情当成亏欠,你对谁都不亏欠什么。

阿斯兰一心一意的听着,认真接纳了对方说的话。狄兰达尔慈祥一笑。

你看,你现在不是为了防止战火再度发生,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了吗?这样就够了。别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阿斯兰像个孩子般的低着头,不再像刚才那般冲动。回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怀有满腔的罪恶感,所以失去冷静、一个劲儿的穷着急,若是这种心态,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而己。现在不是为个人思虑而妄自冲动的时候。

话说回来,你今天能像这样的来到这儿,我还是很高兴啊,阿斯兰。

像是要鼓舞阿斯兰的精神,狄兰达尔露了一个诚挚的笑容。

不,那是

只要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意,一定能拯救世界的。别人或许笑我是个梦想家,但这的确是我的信念。

听到这里,阿斯兰的胸中一热。这么说来,自己和伙伴们也是梦想家了。这位议长果然和他们拥有相同的理念。只见狄兰达尔柔和的神情中流露着决心,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这份信念,我们一定要超越现在的难关

阿斯兰仿佛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回报。和父亲在两年前决裂那天的结局,似乎已在此刻被改写了。

他静静坐着,却有一股不合时宜的满足感油然而生。面前的显示幕仍然开着,新闻画面上却有了一头粉红色的长发摇曳,忽地掳获了他的视线。

各位!

阿斯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大大的显示幕上,映的正是拉克丝楚楚动人的身影。

我是拉克丝?克莱因。恳请各位静下心来听我说。

阿斯兰忘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盯着萤幕上的少女。看见他的样子,狄兰达尔浅浅一笑,但没说什么。

日前的尤利乌斯七号事件,以及因而衍生出来的地球联合宣战通告、和昨天的攻击行动,都是令人万分痛心的事情。再次突然遭到核弹的攻击,我也和各位同样的感到震惊和气愤。

那么,刚才在这栋大楼里遇见的果真是拉克丝?阿斯兰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继续注视着画面。

但是,我在此请求各位,此刻仍要静下心来,保持理智。

轻甩着粉红色的秀发,少女朗声向全民呼吁着,一如她在前次大战中遭派屈克以叛国罪名通缉后在地下电台所做的那般。只不过

被愤怒主宰、呼喊恨意,将会引来另一场战争。

不是。这不是拉克丝。

阿斯兰确定之后,随即惊愕起来,便转头向狄兰达尔看去。却见对方做了一个苦笑。

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恶化,最高评议会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议会永远崇尚和平。至今仍坚持寻求更理想的道路,并不轻言放弃。因此,恳请各位一定要相信他们。也相信议会的代表,狄兰达尔议长这一刻,且让我们静下心来

没等少女那宛如选举站台的演说结束,狄兰达尔便自嘲也似的开口:

你就笑吧,无所谓的。

阿斯兰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他倒也没有回避,只是微微一笑。

你当然知道的,对吧?

阿斯兰再次望向电视。

那这个少女,果然不是?

说来真是丢脸,我竟也要靠这种小把戏可是,能怎么办呢?她的影响力不小啊,甚至远比我要大得多了。

阿斯兰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在画面中微笑的拉克丝。

这是冒牌的?

少女以清澈的嗓音唱起歌来。那歌声也和拉克丝的如出一辙。

战后,拉克丝的声望仍然不减,尤其在派屈克被打成战犯后,曾倡导和平的她顿时形象大增,更多人拜倒在她的人格魅力之下。的确,比起听一个政治家讲大道理,民众更愿意听拉克丝的话,但当政者就这么利用一个假的拉克丝来欺瞒人民吗?

我也觉得是笑话,可是我现在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狄兰达尔望向困惑的阿斯兰。

同时,也像我需要你的力量一样。

我的?

阿斯兰一时不明究理,,也忘了自己曾经对他的不信任。只见狄兰达尔微微一笑,走出桌子,步向门口。

跟我去看看吧。

仿佛被他的气势所摄服,阿斯兰答应了。

狄兰达尔带着阿斯兰来到一处军事气息浓厚的机构,显然不是持外国身份的他应该涉足的场所。不过狄兰达尔似乎并不介意,也不解释什么,一径领着他往前走。阿斯兰有些迟疑,但也只能跟着。

来到一座闸门前,几名扎夫特士兵已等在门前,大概是接获通知。见狄兰达尔点头示意后,士兵们便以卡片钥匙替两人开启了闸门。阿斯兰一踏入门内,便为眼前的景物一呆。

机库中,一具庞大的人型兵器沐浴在灯光下,周身呈未启动模式的铁灰色;从它头上的一对角、一双眼和直线型的机身看来,应该和脉冲高达等新型机属于同一系列。它的头顶还有一个角状突起,背部有个大型推进器。呈倒三角型外凸的两侧肩头备有光剑状的物品,肩后方则各有一管加长的炮身,可能是光束炮。

ZGMFX23S救世主高达性能虽然不同,但是和混沌高达、盖亚高达与深渊高达那三架几乎是同时期开发的。

狄兰达尔仰头看着它,略带自豪地解释完后,转向阿斯兰。

若说我希望把这架MS托付给你你会怎么做?

阿斯兰的警戒心立刻浮现。

您是什么意思?要我再回到扎夫特?

他以僵硬的语气反问,却见狄兰达尔随便摇了摇头,好像突然没劲似的。

嗯!不是,就只是我说的那样而己,托付给你就好唉,要是从手续上来讲,也许该那么做就是了。

问题哪有这么简单。阿斯兰身上还有一条逃兵罪,况且又是派屈克的儿子,就算是议长这么说,像自己这样的人也应该没资格保管如此精良的战机才是。

更重要的事,阿斯兰至今仍然对驾驶MS一事怀有强烈的排斥意识;又加上刚才看见的拉克丝?克莱因。

眼见阿斯兰面露疑色的看着自己,狄兰达尔便像吐露心声似的说道:

面对这次的事情,我的想法就像我的拉克丝?克莱因刚才说的一样。可是别人各式各样的人和组织处在那样错综复杂的思绪下,我很难让事情朝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去走

这是事实,阿斯兰也亲眼目睹过。在奥布,卡嘉利的意见也往往被各方人士的考虑推翻而遭到打消。

所以,我总是希望思想相同的人能够站在同一阵线。

狄兰达尔直视阿斯兰,眼神十分直挚。

我当然想尽量避免战争,但总不能就此束手而任由别人来消灭我们所以,为了那最后关头,我希望你也能成为有力量的存在啊!

议长

他明白议长的话,可是阿斯兰不愿意再拥有力量了。不是害怕战场,而是厌恶杀人。但是,原因不仅只于此。

拥有力量本身就是可怕。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该为何而战、又要如何而战。这样的自己若得到力量,只怕又会像当时恨不得杀死基拉那样误伤了某个人。那太可怕了。

却听得狄兰达尔语意坚定而沉稳的说:

你经历过前次战争,也为令尊的作为而烦恼、痛苦过,我想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应该都不会再走错路了吧!

阿斯兰惊讶的看着狄兰达尔,但见他的眼神仿佛已看透一切,也正注视着自己。

要是我们走错了,你也要导正我们遗憾的是,导正错误也需要力量,是吧?

正因为纷争不休,所以才需要力量这是议长曾经说过的话。

处在争端中,没有人会听一个不具力量的人所说的话。倘若有朝一日,这世上不再有纷争,那也许表示众己一致服从于正道与公理。但目前是不可能的。

狄兰达尔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这样,阿斯兰的心意也因他的提议而动摇了。需要力量阿斯兰确实曾这么想过。无论是在智慧女神的舰桥上,想到自己只能坐视时;或是站在卡嘉利的身后,却只能默默看着她为世界局势忧叹时是的,他确实想过。

阿斯兰仍然不敢轻信狄兰达尔。但是他也说了,正因为如此,在他们走错路的时候,阿斯兰可以运用这份力量予以导正。

阿斯兰再次仰望那架名为救世主高达的机体,眼光已和刚才不同。

我是临时提起,不会要你马上下定决心的。

狄兰达尔又补上一句,音调仍是一派沉稳。

不过,你能做的、你想做的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是。

他的声音里隐含对阿斯兰的一份信赖。阿斯兰心中涌起很大的波动,有些意念似乎不再那么坚定了。

被送回旅馆后,阿斯兰仍然思索着方才种种与狄兰达尔议长的提议,一面踏进了门厅。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静悄悄的大堂里还有别人,直到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啊!阿斯兰!

他吃惊地抬眼望去,随即看见那个粉色长发的少女。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说着,拉克丝不,是扮演拉克丝的那名少女,便欢天喜地的扑进阿斯兰的怀里,仿佛十足的天经地义。

呃啊,你那个。

眼见阿斯兰举措无度,少女便促狭地向他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我叫米亚啦!米亚?坎贝尔。不过有别人在的时候就要叫我拉克丝唷!

明白这话的意思后,阿斯兰不由得失望地别过视线。他可不想在这场闹剧里轧一角。那个名叫米亚的少女却还是挽着他的手,好像一点儿也没注意到阿斯兰的表情。

哎,你还没吃饭吧?对吧?我们一起吃吧!

啊?不,那个

面对她一个劲儿的邀约,阿斯兰还在犹豫,人却已被她拉着走进了电梯。

阿斯兰,你是拉克丝的未婚夫吧?

不,那个已经

是过去式了。原是双方家长为儿女订下的亲事,却因为两个父亲间的政治立场相异,派屈克便将拉克丝的父亲西盖尔?克莱因和拉克丝本人视为叛国者,然后此外,在他们都发现了彼此真正的心灵伴侣后,两人的关系又变得像是盟友一般。

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米亚的这么一问,倒令阿斯兰对她的态度不再感到别扭了。她既是扮演拉克丝,面对阿斯兰时自己也是在演一个未婚妻了。

我看看哦,你喜欢吃肉呢?还是吃鱼?

走进顶楼的餐厅,两人被领往贵宾包厢。米亚看着菜单,开心笑着对他说话。阿斯兰心里暗暗厌烦,却还是忍不住往她的脸看去:柔和的脸庞、娇秀的表情、清澈的声音和那个曾是自己未婚妻、又曾相伴渡过一段时日的少女竟一模一样。他不忍心冰冷的拒绝她,只好默默的在她对面坐着。

啊,对了。人家今天的演说,你看到了吗?

米亚热切地探身向前,表情认真地直视着阿斯兰的脸。

怎么样?像不像?

这种问法简直是少根筋,阿斯兰当下答不出来。单单是在这种场合谈这个,他就有一种出卖拉克丝、甚至出卖了受骗的民众的感觉。

她和拉克丝无疑是同一模子刻出来的。五官或许经过整形,但她的声音、表演和几个小动作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此刻的蜜雅流露出本性,给人的印象便与拉克丝本人有些不同,但对一向只在萤幕上看见拉克线的人们而言,她的演技应该能轻易地骗过他们。不过,也许是阿斯兰自己不愿承认吧!

正寻思时,却见米亚兀地消沉。

不像是吗?

啊,不,不会不会啦!

一见她悲伤的表情,阿斯兰不自觉兴起歉意,含糊以对。

啊,真的?

米亚立刻怀着期待的眼神又探过桌面。在半强迫似的气氛下,阿斯兰只好点头。

是啊,很像啊。呃几乎跟本人没什么分别了。

说着说着,阿斯兰越发觉得自己成了这桩诈欺案的帮凶,便又难过的陷入沉默,却见米亚兴高采烈地拉高了声调,仿佛连他的不满都能一扫而空。

哎呀,我好高兴!太好了能听到你这么说,人家真的太高兴了!

感应到她的喜悦,红色哈罗也转动起来。这只球型的机器宠物原是阿斯兰送给拉克丝的礼物,但眼前这个应该也是仿的吧,做得相当精巧。

几乎就要相信议长所言的阿斯兰,唯独对这件事无法释怀。这个少女也是,对于自己假冒拉克丝欺骗民众一事,难道她都没有罪恶感?

跟你说哦,其实人家一直都是拉克丝小姐的迷呢!

不同于扮演拉克丝时,米亚此刻说话快嘴快舌地。

我也喜欢她的歌,所以常常唱,结果就有人说我的声音很像她

餐点端上桌了。她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着,一面冲着阿斯兰笑嘻嘻。可是阿斯兰却提不起什么食欲,只有勉强应和她的话。

然后呀,有一天,议长突然就叫我去

要你做这个?

阿斯兰故意夹带了一点点不敢恭维的意味,但见米亚竟坦率地猛点头。

是!议长说,殖民地现在需要你的力量所以啦

这跟议长对阿斯兰说的话一样。莫名感到一丝苦涩,他别过脸说道:

应该不是你的吧,是拉克丝的。

是呀,可是现在不对,不只是现在啦,大家永远都需要拉克丝小姐的。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纯粹如祈祷般的温情,阿斯兰不由得打量起她的表情。

那么坚强、又美丽、又温柔

米亚以憧憬的眼神看着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随即略显寂寥地说:

米亚就没什么人要了。

阿斯兰顿时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却见米亚已经先恢复开朗的神情,依旧热切地对他说:

所以,只有现在也没关系。拉克丝小姐现在不在,而人家能代替她帮上议长和大家的忙,人家就很高兴了。

米亚小姐。

阿斯兰对她有些改观了。她也正用她的方式为阻止战争而付出心力。姑且不论手段如何,她的热诚与积极打动了阿斯兰的心。

能见到你,人家也真的好开心。

米亚红着脸说道,又忍不住将整个身子探过桌面。

阿斯兰,你对拉克丝小姐一定很了解吧?那,请你告诉我,她平常都是什么样子?她喜欢怎样的东西我想想,还有,她不擅长什么呢?她又擅长什么

像这样的少女,也正为了同一份目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她能做的事。阿斯兰的心意又动摇了。

坦白说,米亚所做的事情并不值得称赞。但是为达目的,也许有时就是无法选择手段。同样的,自己也是。

至少,自己在这儿是被需要的。

你在那里要做什么?

真的质问仍在耳边回荡。奥布有卡嘉利在等着,那里却没有阿斯兰能做的事。

你所能做的、你想做的你自己最清楚。

阿斯兰仍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