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愤怒之瞳 PHASE 03

太阳风速不变。预计三0秒后到达S3耀斑级数。

期盼已久的风终于吹起。萨托对着仍在进行作业的MS和工作班严厉喊道:

动作快!――九号机怎么样?

是!马上好!

这声应答也同样流露着独特的严谨纪律,隐约揭示了他们的身份。

冻结的海,苍白枯立的麦田,行人绝迹的街道――漂浮在宇宙空间中的这片大地,仿佛有一股难以侵犯的静谧。冰原一角有个琢磨精美的石碑,上头刻着尤利乌斯条约在此签订的大要。

是的,此处正是悲剧之地尤利乌斯七号的残骸。位处沙漏底部的大地四周,包围着因减压而急速沸腾,却在瞬间冻结成型的海。构成外壁的高张力弦索还附着一点点自我修复玻璃的残渣,还有无数电线密密的缠绕着。到处都安装着某种设有大型数字面版的启动装置,并且已由作业班输入完毕。结束作业的人员与机体正陆续飞离尤利乌斯七号。做出此番惊扰死者的行为,萨托在心里向他们深深致歉。

但是,这么做是必要的。但愿死者也能体谅。并且明白,没有人比萨托和伙伴们更明了死者们的遗憾。

释出粒子确定到达。耀斑发动机启动倒数,开始。

萨托驾着爱机高机动基恩2型升空,居高临下地聆听倒数读秒。

――粒子到达。耀斑发动机启动!

观测人员的声音听来有些兴奋。风吹上来了。绑在弦索上的启动装置纷纷活动起来,运转灯号也一一亮起。远远看起来,这幅景象竟宛如巨大的圣诞树开始点灯似的,令萨托的心中充满一股不合宜的温馨与感动。闪烁着小小电光的卫星残骸虽然美丽,但在此刻,它已经是一件令人惊恐的杀人凶器。

太阳风是由太阳耀斑所引起的。太阳黑子上方的日冕将该区蕴藏的能量一次释放出去,这种现象就称为耀斑,同时放射出来的等离子体流,就是太阳风的真面目。太阳风的荷电粒子会一并将太阳的磁场带走,而任何一个被这种磁场包裹的物体本身都会产生磁性,并与其它磁性物体产生相吸或相斥的作用。耀斑发动机的作用,就是将整个太阳系化成一座巨大的马达。

首先,藉由尤利乌斯七号地底发电所产生的电力,使电流通过高张力弦索上缠绕的电线。如此一来,它们就成了电磁线圈,为尤利乌斯七号覆上一层强力磁场。这个磁场会和太阳风磁场互相牵涉而产生斥力,然后朝地球推动这块庞大的墓碑。这股力道不算太大,然而一旦尤利乌斯七号被推离轨道,后者将会在重力牵引下滑行出去,优雅地飞向萨托等人设定的目标――眼下的那颗蓝色行星。

亚兰克里斯廷

萨托望向驾驶舱内贴着的几张照片,凝视着照片上的每一张笑脸:一个身穿扎伏特军服的青年,还有一个笑着与萨托相拥的年轻女子

现在,我总算能为你们

相片里的他们不能回答,但那些笑容看来是无比灿烂,萨托也微笑了。这时,耳边传来一个他已等待数月之久的消息。

尤利乌斯七号开始移动!

漂浮在虚空中的死寂大地,确实在缓慢移动着。

去吧,我们的墓碑!

目送着这一幕,萨托高声宣布:

――这世界已经忘了悲叹,昧于真实,又充满欺瞒!这一次,我们就要导正它!

这是他对全世界的宣战。

别难过了,塔莉亚。

只点了一盏小灯的房里,男人轻声说道。每当听见这个声音,塔莉亚总是联想到入口速溶的苦味巧克力。她翻过身子,背对着男人。

我可不是为了要你安慰才让你进房间的呀!

哦?

穿着浴袍的男人盯着面前的数位助理,眼也不抬地应道。塔莉亚裹着一层被子,半扭过头去朝他瞥了一眼。黑发披肩的狄兰达尔议长已经敛起了表情,如往常地审阅着屏幕上逐页切换的枯燥公文。

当初是怎么变成这种关系的――每当看见他这副模样,塔莉亚的心中就不禁浮起疑问。要是别人问起,只怕她自己也会答天晓得?

其实她也知道有人背地里说塔莉亚?库拉迪斯是靠美色弄到舰长职位的。当然,若说她一点也没这个念头,那也是骗人的。只不过对她而言,狄兰达尔原本就是会令她想入非非的那种类型,所以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发展成这种关系,而她也没去讨什么功,便被指派做新型舰的舰长了。是结果刚好符合自己的期望,如此而已。塔莉亚原本就有自信,知道自己绝对有实力担当这份职务。

可是――她不由得想起狄兰达尔干预舰务的态度――得来不易的舰长宝座,供应者竟然就坐在后头,简直让她难做到了极点。

――算了。反正以后他也不可能每次出航都跟着。

我无所谓,你把灯开亮一点吧?这样很伤眼哦。

塔莉亚把被子拉上来并说着。狄兰达尔仍然盯着屏幕,无心地嗯了一声。

临睡前的这份恬静被一个急促的电子声给打破了。塔莉亚有点儿生气,但还是裹着被单走下床去接听。

舰长,最高评议会致电狄兰达尔议长,在一号频道。

塔莉亚不由得转身望向床上的男人。一号频道是只在紧急状况下才会启用的热线通讯。狄兰达尔皱了皱眉,一脸讶异。

你说什么?

军官室里,狄兰达尔和塔莉亚带来的消息令卡嘉利震惊不已。不只是她,恐怕任何人――包括她那冷静而刚强的父亲,听了也都会有同样的反应吧。这个消息已然超出任何人的想像。

尤利乌斯七号正在移动怎么会?

卡嘉利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几乎像月亮掉下来一样不可能。狄兰达尔议长也显得神情凝重。

原因还不清楚――不过,它确实在移动,而且速度不低,又在最危险的轨道。

他的语气虽然沉重,却仍是那样流畅。这个人碰上这种大事也不惊讶的吗?――卡嘉利的脑中混乱,不知怎地起了这个念头。她总觉得,狄兰达尔似乎很难和惊慌失措或手忙脚乱等词语联想到一起。

这一点,本舰已经确认了。

塔莉亚舰长再次强调消息的真实性。站在卡嘉利身旁的阿斯兰也显得动摇,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科学家不是说,它的轨道还会稳定个好几百年吗

为什么――越是在这三个字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时候,人们越忍不住要将它说出口,仿佛听到了答案或理由,事情就会有所改变似的。

陨石撞击或是别的巧合因素

狄兰达尔摇摇头。

总而言之,它的确在移动,而且还在行进中――朝地球。

卡嘉利的背脊一寒。殖民卫星的直径约有十公里。那么大的东西,此刻正往地球飞去,不久将落到人们的头上?

要是掉下来要是掉下来怎么办?奥布――不,地球呢?

她不禁叫了起来。狄兰达尔随即回答:

它的质量不小。我想我不用说,公主也想得到吧?

这话里沉郁的语气依旧,措辞却惹恼卡嘉利已经凌乱的情绪。为什么狄兰达尔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那么不顺耳?她即不喜欢听他叫自己公主,也讨厌那种话中有话的感觉。是同为施政者、知道自己比不上他而产生的自卑感吗?不管在什么场合中,他看来总是那么从容而优雅。是的,就像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现在殖民地正在倾全力查明原因,也在寻找回避的方式。

但一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卡嘉利刹时又为自己的怒意感到羞惭。殖民地的人们也同样为了千里之外的地球上的人们而竭心尽力,自己却乱了方寸,差点想把情绪发泄在眼前的对象身上。

可是――卡嘉利的心底忽然有一阵寒流窜过――是啊,对这些调整者而言,其实就是隔岸观火啊。尤利乌斯七号又不是往他们的头上掉。

这场意外实在非同小可。我得先和公主您说声抱歉,我已经发出了特别命令,让这艘智慧女神一修理完毕就先赶往尤利乌斯七号。

听到这里,卡嘉利才回过神来。只见狄兰达尔轻轻一俯首,郑重其事的继续说道:

幸好本舰的位置离它不远。还请公主您千万不要见怪。

不会!这是当然!这对我们也是――不,这是攸关世界安全的重大事件啊!

卡嘉利连连点头,双手焦急的缠在一块儿。

我要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

眼见卡嘉利如此焦虑,狄兰达尔便柔声说道:

公主,我明白您的心情,但请您务必保持冷静。倘若需要借重您的力量时,我们一定不会客气的。

话是这么说,卡嘉利也明白,自己此刻其实是帮不上忙的。偏偏在这种紧急时刻,自己竟无能为力,即不能跳出去挡住尤利乌斯七号,也不能在祖国商讨对策,甚至连陪伴在国民身旁都做不到。

也许有些困难,但我方会尽量试着让您与贵国直接联络。

塔莉亚舰长仿佛看出她的急切,便又轻轻加上一句。

我们也正在安排,希望能早点和迎宾的接驳船会合。

好的不好意思

卡嘉利不由得赫然的低下头。

――不过,它怎么会乱动呢?

聚集在交谊厅里的乘员们也正为了尤利乌斯七号的消息而议论纷纷。维诺傻里傻气的问道,尤兰则回以科学上的假设。

有可能是被陨石撞到,或是受其它的影响而偏离了轨道

听说它的行进路线会撞上地球真的吗?

真也不由得面色凝重的问。美玲点点头。

巴托先生说会

舰内最先察觉尤利乌斯七号轨道异常的,就是当时轮值的巴托。与狄兰达尔接获评议会的通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露娜玛利亚抓了抓她的红发,叹口气说道:

先是军械库一号的抢夺事件!这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来这个?到底怎么搞的嘛?

的确,真也觉得这一连串意外发生得莫名其妙。这两件事间当然没有关联,但他隐约有预感,他们身边正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蕴酿。

――那这回我们要拿尤利乌斯七号怎么办?

露娜玛利亚这么一问,众人顿时思索起来。却见一直没说话的雷,在此时淡淡答了一句。

只有打碎了。

听他说得这么轻松,维诺和尤兰互看了一眼。

打碎

打碎它?

雷的语气仍是那样平淡。

以它的质量而言,既然已经被地球的引力牵引,要再改变它的轨道是不可能了。若想避免撞击,只有打碎它了。

可可是那东西很大耶?虽然它已经差不多被打成两半了,可是最长也还有八公里

尤兰不假思索的说出实际情形,维诺也跟着叫了起来。

那么大,要怎么打碎啊?

可是若任它撞上去,地球会毁灭的。

说起这等恐怖的可能性,雷仍是眉头也不皱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

到时候就什么都不剩啰。――包含所有的生物。

真不由得屏息,爱嚷嚷的维诺也静了下来。

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小行星掉到地球上,其爆炸力约当一千亿吨黄色炸药;一枚核弹若以五千万吨计算,则相当于二千枚核弹。照这样算来,直径将近十公里的尤利乌斯七号冲撞地球,恐怕会释放出将近一百兆吨黄色炸药的能量。当然,它的冲撞速度应该会比小行星慢一些,不能这么单纯的换算,可是――

这一刻,冰冷的沉默笼罩着交谊厅。

全部?

真悄悄反复道。虽是自己抛弃了的故乡――但想起奥布那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风的气息,他却情不自禁地心头一紧。那一切都将消失了吗?

还有居住在地表的数十亿人类,也全都?

这个假设太大、也太令人心寒了。维诺耐不住这沉重的气氛,刻意打趣地说:

地球――灭亡啰?

大概吧。

尤兰煞有介事的耸耸肩,然后也故作轻松道:

嗯不过,唉,既然是没办法的事,那就没办法啦?不可抗力嘛。

真暗自对他的说法有些抗拒。也不知尤兰是不是太想打破这股沉闷了,竟然越说越毒辣:

不过,那些有的没的纠纷倒落个干净,说不定反而轻松。我们殖民地就――

突然间,有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竟敢这么说!

尤兰吓得跳了起来,真和其它人也连忙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卡嘉利?由拉?阿斯哈站在交谊厅的入口,金色的眼中仿佛有熊熊怒火燃烧。一见是她,真下意识地把脸一沉,转开头看向别处。偏巧不巧,这话竟然给最不该听见的人听见了。

雷马上冷静地立正行礼,其它人也带着尴尬的表情端正姿势。

什么没办法?什么轻松?

卡嘉利在盛怒之下继续咆哮。

事情会有多严重――地球会怎么样、会死多少人,你们知道吗?难道那话是故意的吗?

众人的严肃表情里,出现几许厌烦。她说得义正严词,听在耳里却像是无聊的说教。

对不起。

尤兰闷闷地低头道歉。他也为自己说话太放肆而感到内疚,不过那只是玩笑话,如今却被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而且还是外国人――闯进来劈头痛骂,谁不觉得扫兴呢。看见他们脸上的反抗意味,卡嘉利的脸色更难看了。

难道你们扎伏特全是这么想的吗?

这话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挑起了真的不悦。

打了那么多战争造成那么多痛苦!难道在狄兰达尔议长的执政下,你们一点也没改变吗?

别说了,卡嘉利。

此时,真却继续抛出锋利的言辞,仿佛是针对她而发。

谁会认真讲这种话啊?尤兰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你连这也听不出来吗?

尽管自己也觉得尤兰刚才说得有些过分,卡嘉利那旁若无人的纠举态度却更令人光火。在他眼里,这位不知人间疾苦,只会说漂亮话的公主殿下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真,注意你的用词。

雷低声责备道。听到雷的指正,真却轻蔑地耸了耸肩。

啊――对哦。这个人是个大人物,是奥布的代表嘛!

你!

眼见卡嘉利被他的态度激怒,完全中了这番挑拨,阿斯兰奋力拦下她。

卡嘉利,你闹够了!

这一声大喝来得粗鲁,真也不禁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传说中的精英已沦落到公主的哈巴狗,但在此刻看来,这两人的势力关系似乎不是表面上那样。

阿斯兰介入怒目相对的两人间,眼神凌厉地直视着真的脸。

你好像很讨厌奥布。为什么?

真转移视线,向阿斯兰回瞪。阿斯兰不为所动,继续沉声说道:

听说你以前待过奥布。不过,要是你为了某个不相干的无聊理由而故意顶撞代表,我可不会绕你。

那语调里隐约带着情绪。

无聊?

真只觉得脑门一热。

谁敢说无聊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只小手。在袖口被截断、半掩在土中的小手;只走了短短九年的人生,却被炮火在一瞬间夺走了一切――

――不相干?你也说错了。

他重新瞪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阿斯哈杀了我全家人!

周遭的人听见这话,全都愣住了。真的眼中却看不见他们,只有那一人――那个该为逝去的生命负起全责的人。

他们相信国家、相信你们所谓的理想,相信到最后一刻,却死在淤能碁吕!

不侵略他国,不容许他国侵略,也不介入他国纷争――这是奥布的理念。挂在嘴上说来动听,但为了贯彻这份信念而牺牲国民,又算什么国家?

国家是为了让人民安居乐业而存在的。而今为了守护揭橥的正义,任无辜的国民承受杀戮之苦,岂不是本末倒置?

到头来,这帮执政者只顾自己保命,回来后若无其事地抹抹嘴、重新坐上老位子,继续拿冠冕堂皇的正义误导人民;国家在自己手下亡过一次,还敢顶着英雄之名任人奉承,甚至还想拿那些漂亮话再走上同样的路。这个女人,他绝不放过。

――所以我不相信你们!我更不相信那个叫奥布的国家!你们说的表面话,我也不信!什么贯彻国家的正义你们当时说的话害死过多少人,你们又想过吗?

真怒吼着,连声音都在发抖。卡嘉利脸色苍白的向后退了几步,在旁支着她身体的阿斯兰,脸上也出现几分明显的动摇。

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别说得好像什么都懂似的!

愤恨地吐出最后一句,真便重重跑过无言以对的卡嘉利身旁,冲出了交谊厅。

啊、喂!真!

冻结般的寂静空气中,只有维诺慌张的呼喊声追上来。

真没有停下。他的双拳紧握,还在微微颤抖。

不侵略他国,不容许他国侵略,也不介入他国纷争。这种光说不练的正义有什么用?没有力量,根本无法抵御侵略。既然对方要打击我们,我们只能还以颜色。为了生存、为了守护,人们需要的是力量,不是美丽却空虚的辞藻。

连绵的苍翠山上点缀着森林、牧场,和古意盎然的华美房舍。这里是欧洲西部的某个国家。恬静的田园风景中,这栋殖民地风格的宅邸显得格外气派。宅邸中的一室里聚集着清一色身着骑装的男人们,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循古礼的狩猎会。

这下子,事情可严重了。

已届老龄的男子如是说着,一面在维多利亚式的椅子上坐下,嘴里的雪茄燃起一缕轻烟。房间中央有一张山桃花心木制的弹子台,旁边围了几个手执球杆的人。连同其它几个各自闲适的人在内,屋里一共有九个人。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地球的灭亡的脚本呀!

另一人附和道,语调却完全不像所说的内容那般沉重,有个正准备击球的人便嗤之以鼻。

哼!有人写了吗?

原则上,这就是我要叫幻痛去调查的。

一共年约三十的男子径自答道。这个人的发色浅得近乎白色。脸色也像是少了几分血气,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名字叫做罗德?吉普列尔,在这群人里年纪最轻,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锋芒毕露的锐利眼神,除了是这座大宅邸的主人外,也是蓝色宇宙现任的盟主。

妥当吗?

有个男人问道。只见吉普列尔气定神闲地答:

妥当呀!

却听得最先提起话头的老者语带怀疑。

现在还花工夫去调查,能派上什么用场?

吉普列尔的嘴唇浮现一抹苦笑。

所以才要去查。

话说回来,吉普列尔,你办这场聚会要做什么?没人想到那东西竟会就这么掉下来,所以包括大西洋联邦在内的各国政府都在准备逃难或研拟对策我们可忙得很哪!

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某个正逐渐逼近头上的威胁――尤利乌斯七号。全世界还没几个人获悉这个消息,而此间的众人已经得知,却说得仿佛事不关己。

关于这场意外,坦白说,我也感到万分震惊

吉普列尔装模作样地说着,仰望天际。

尤利乌斯七号掉下来?竟有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听到消息时,我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伸开双臂,感动地诉说着,却有一人没好气的制止他。

前言就免啦,吉普列尔。

吉普列尔扭过头去,神情一肃。

不,这才是重点。

唔?

见众人一脸不解,吉普列尔冷冷地解释:

等到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后,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吧!

――竟有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

的确如此。不管有没有答案,人们一定都会这么问。

那么,我们就得给个答案了。

此话一出,只见众人都眯起了眼,相互琢磨推敲了起来。在他们的注目下,吉普列尔又公布一个仍只有少数人知晓的情报。

殖民地的狄兰达尔已经向地球各国发出警告,说他们也正全力研究回避和应对之道。

动作真快啊。那帮人也慌了。

那就表示,这场意外真的是自然天灾啰?可是这下子

另一名长者的这番感言,听来真是无比忠恳老实――虽然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忠恳老实之辈。吉普列尔当然明白,但只是耸了耸肩,没把他的感想当一回事。

不,其实那根本都无所谓了。重点是,当人民在这场浩劫之后感叹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时,我们要给个什么样的答案才是。

众人又一阵议论。但那并不是惊讶或愤慨,却有点像是苦笑。

哎呀呀,已经想得这么远啦?

当然。

吉普列尔的目光一闪,忽地狠狠地啐了一口:

管它是什么原因!那块丑陋又愚蠢的垃圾反正是注定要往我们的头上掉下来了!

他挥着手显示自己的怒意,越讲越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就为了那种东西,连我们都得忍受惊吓、抱头鼠窜?

说着说着,他的口气里渐渐出现煽动性的字眼。

非得为这份屈辱讨回公道不可。向谁去讨?当然是那些猛在太空建造那种东西的调整者啊!不是吗?

其它人仿佛带着风凉的表情,半冷笑地响应他的怒意。

唔这我倒不介意。

可是这下子经过这场灾难,我们恐怕连开战的体力也没有啰?

听着他们纷纷表露各自的疑虑,吉普列尔阴阴地宣布:

所以,我今天才要请各位来。

八双眼睛同时望向这位年轻的会员。

不管是避难还是离开,在那之后,我们要一鼓作气地讨伐他们――按照那个计划进行我今天的目的,就希望各位能明白这一点,并向我保证。

相对于吉普列尔的坚定,投向他的那些眼神却蕴含着揶揄。

原来如此这么强硬啊!

仇视调整者应该能激发不少民众的力量吧?

还有剩下的话。

那就是要聚集残存的人民了,对吧?――在以恨为名的大爱下。

众人达成初步协议后,最先的那名老者归纳出意见:

吉普列尔,我看大伙儿对计划都没有异议。

吉普列尔恭敬地弯下腰。老者站起身,沉着命令道:

那么,下次集会就在灾难过后吧――在那之前,你准备好具体方案。

是。

见结论已出,其它人也纷纷起身离座。

话说回来,不晓得损害会有多严重呢!

战争就算了,天灾可伤脑筋啊。

不管怎么说,总要还我蔚蓝纯洁的宇宙嘛!

该去哪里避难――

他们边聊边步出宅邸,语调里仍旧听不出一丝危机意识。吉普列尔倚在窗边,满心烦厌的目送众人离去。

――那帮老头怎么会那副德性!

兹事体大,他们懂不懂啊?那些调整者――那些没资格活着的妖魔鬼怪,又跑出来威胁我们人类的世界了。说起来,他们待在宇宙里――跑到我们头上来这回事就让人不舒服了。搞得像神明一样!容许这种事根本就错了,那帮糟老头居然还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这可是攸关全人类尊严的大事啊!

吉普列尔怒不可遏,握着撞球的手猛然一甩,屋角一只精致的麦森瓷器立刻应声粉碎,瞬间化成一堆没有价值的碎片。

伏尔泰号和鲁索号已经带着陨石破碎器先赶过去了。

塔莉亚向刚进舰桥的狄兰达尔报告道。

哦,我们也要快。

狄兰达尔点点头,在后方座位上坐下,当然在神情态度中嗅不到一丝作业缱绻。

智慧女神结束了初步修理,如今也正航向尤利乌斯七号。虽是号称扎伏特最高速的战舰,在抵达之前仍免不了为时间心急。

请问地球军方面没有动静吗?

阿瑟谨慎地问。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方还没有接获任何联络不过,就算他们要从月球派舰队赶去,只怕也来不及

狄兰达尔答完,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再来就只有从地球发射飞弹,设法击破它了可是依我看,恐怕那也只能伤到表面,不会有多大效果吧

由地面迎击根本不会有用――塔莉亚也如是想着。

眼下只求能减轻对地表的影响了。在尤利乌斯七号冲进大气层之前,得尽量将它打成小块。

――不论如何,地球仍是我们的母亲,如今面临空前的危机,我们应该尽一份力量。

狄兰达尔的这一席话,乘员们都诚恳地听着。能赶赴现场的只有他们了。就是地球上的人们要与他们为敌,也没有人忍心在这种情况下见死不救。看着乘员们一张张诚挚的面孔,议长坚定地说:

以本舰的装备,能做到的或许不多,但我们都要全力挽救这场危机!

是!

乘员立刻抖擞起精神,专注工作。

卡嘉利。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阿斯兰双手拿着饮料包。卡嘉利朝他瞄了一眼,却马上又垂下眼去。

那个叫做真的少年刚才的叫骂,还在她耳边徘徊不去。阿斯兰走近去将饮料放在她面前,却见她连手也没伸出来。他便在卡嘉利面前蹲下。

再想也无济于事卡嘉利,你也知道――总是会有人那么想的。

她知道。不,她以为自己知道。

前次大战时,父亲所做的决定让不少国民吃苦受折磨;当然,一定也有人因此而反对父亲或执政者们怀恨在心。她原以为自己都知道。

然而卡嘉利终究没有真正了解过。直到一个少年站出来,当着她的面大骂为止。

可是

卡嘉利低声说着,仿佛呻吟。

爸爸被他们那样误会

一想起父亲,卡嘉利就觉得眼睛一热。她咬紧嘴唇。

真的一家人都因为她父亲的决定而牺牲。站在他的立场,当然会想去责怪始作俑者。只是――

爸爸也是挣扎了好久才痛下决定的却被他们!

当时,父亲乌兹米?由拉?阿斯哈为国为民抗战,直到最后一刻。在战火向全世界蔓延的过程中,唯独奥布能享受长久和平直到最后,正是因为乌兹米不愿投靠任何一方、坚持贯彻国家的立场所致;当他的努力和成果被迫溃决时,他甚至负起责任殉国而死。如今却有人说他不可信,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相信呢?

想起父亲从容赴义前的微笑,临别时抚摸着她的头发,那掌心的感觉令她难忘。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父亲的伟大。他把非己出的卡嘉利当仿真正的女儿一般疼爱,又将希望寄托予她。

卡嘉利再也忍不住泪水。阿斯兰轻轻的抱着她。

可是,你能怎么办呢?就算说出原委、希望他谅解,现在的他也听不进去他的心里一定都是他自己的情绪

阿斯兰轻轻抚摸卡嘉利的头发,细细注视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

你应该也明白吧?卡嘉利

极度的憎恨――恨那夺取自己所爱的人,恨不得杀死对方;恨得忘了一切,只知道拿起武器。

卡嘉利自己也曾经走在那条路上。阿斯兰也是。

让她终于能舍弃那份恨意的,除了面前这个人给她的精神支持――更是因为父亲的一句话。

――互相残杀是不能结束什么的。

父亲又说,再这么下去,全世界必将陷入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中。

她曾经想为了阻止那一切而战,曾经以为自己能够阻止。但现实呢?

两个世界仍彼此相争。不管他们多么卖力劝阻、多么高声疾呼,仍有人不愿意听。父亲――还有相信他们而并肩作战的人们,竟是为了这样愚昧的世界而死?

真希望自己再多点本事――至少做个像父亲一半强的指导者,或许就能阻挡这股洪流了吧?如今这样,要她怎么对得起父亲和死去的伙伴们。

卡嘉利伏在阿斯兰的胸前嚎啕大哭。阿斯兰只是默默的抱紧她,分担她的情绪。

对此刻的他们而言,彼此的存在已成了唯一的慰籍。

在地球引力的牵引下,尤利乌斯七号拖着飘长如丝的弦索前进,令人联想到漂荡在深海中的一只巨型水母。

扎伏特的纳斯卡级军舰伏尔泰――舰桥上,有一群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持续接近的殖民卫星残骸。

这样瞧瞧,还真大啊!

有个身穿普通士兵制服的金发青年感叹道。他的年纪顶多二十,肤色略黑。平常总是带着邪邪笑意的他,如今也为眼前的景象震慑,脸上现出一股严肃的神情。

废话,那是住人的啊!我们还不是住在一样的地方!

马上回嘴数落他的,是身旁另一个身着指挥官服的青年。这个人也约乎相同年纪,银色的直发与精悍端正的五官,总是给人一股冰冷的印象;但这第一印象大多很快就被推翻。他的这番数落也不像是叱责,倒像是和一个看不顺眼的人斗嘴。

我的意思,这回要去打碎这么大的东西,真是任务重大啦!

金发的青年没好气的回道,也不怎么尊敬这位长官。

迪亚哥?艾斯曼,正是金发青年的名字。

你早就该这么想了。别再吊儿郎当,拿出点危机意识来。

照样反唇相讥的年轻指挥官,则叫做伊扎克?玫尔。只见迪亚哥面露不满的盯着伊扎克的脸:

我总觉得你最没资格讲我耶。

你什么意思?

伊扎克马上光火,却见迪亚哥耸耸肩,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没有――岂敢岂敢,队长大人。

你少来!只在这种时候才叫什么队长!

舰桥乘员们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都有一股强忍的笑意,好像在说他们又来了。瞥见一位女性乘员恰巧望向自己,迪亚哥还若无其事地送了一个秋波,害她忍俊不禁,赶紧转回身去。

两人虽然年轻气盛,却都是在前次大战中百战沙场的猛将。

唉不过,

迪亚哥一面向电梯移动,不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拿MS来做这种用途,还满不错的。

做为兵器而开发的MS拥有灵活且精密的四肢,面对强烈的太阳风――对人类的血肉之躯而言,是致命的宇宙辐射――也不当回事,无疑是最适合此次任务的船外作业机具。听出迪亚哥话里隐含的深意,伊扎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也浮现出一丝复杂,但他随即厉声一喝,像是要转换心情。

我们可没有时间慢慢摸。智慧女神也会来。动作快一点,知道吗!

收到!

迪亚哥眨眨眼,在电梯门关上之前随随便便地散了一个礼。

茫然地注视着停放在MS甲板上的核心飞梭,真抱膝坐在警戒室里,不想给任何人找到。他从未向伙伴们提起自己的过去,刚刚却在那种情况下让他们知道了,要是谁跑来随便同情、胡乱触碰他的伤口,他可受不了。至少是现在。

他回想着自己刚才骂卡嘉利的话,还有卡嘉利先前说的那些话。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战争确实让人受够了,他也知道,其实调整者和自然人能互信互谅、携手和平相处才是最好的。

可是,当我们伸出手去,对方却不屑的甩开,还持枪相向时该怎么办?默默的任人攻击吗?卡嘉利所说的毕竟不符实际,看看在奥布发生的事就知道了。国家高分贝的呼吁非战,仍然因此而灭亡。没有力量,终究会被有力量的一方毁灭。

消除战争的最佳快捷方式,就是拥有比对方更强大的力量;吓倒敌人,让敌人不敢来攻击。所以我们需要力量,为了保护自己和同胞。

但是――真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丝苦涩――尽管拥有了力量,他还是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到。混沌高达、盖亚高达和深渊高达就这么任人夺走,与它们交手时还被整得七荤八素。这样得到的力量没有意义。

警戒室的门开了,真回过神来。原来是雷。雷身着白与浅紫相间的驾驶装,入室时也没注意到真坐在那里,却只是默默的转向墙上的显示幕,自顾自地做起资料检核。真原以为他会为刚才的事情责备自己,便不由得盯着他的背看;或许雷感觉到他的视线,便半转过头问道:

干嘛?

没没什么

真结巴起来,有点心虚。但见雷仿佛没事似的回头看资料,语气稀松平常:

别在意。我没放在心上。

真看着他的背影,过一会儿才想到,或许雷是在用他的方式关心自己。

――你说的也是对的。

雷又加了一句,声调一如往常那般淡泊。一抹难忍的笑意浮现在真的脸上。同胞的不变和那份关心,还有自己受到肯定,让他十分高兴。

卡嘉利哭累睡着了。抚了一会儿她的头发,阿斯兰静静的站起来。看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那睡脸就像个稚龄的孩子。

她一定累了――阿斯兰心疼的俯看着。

这阵子东奔西跑,她都没一刻休息,目前又遇上这些事。卡嘉利是这么的努力,得到的回报却少之又少,这对她的精神是一大耗损,对阿斯兰而言也一样。

他悄悄离开了房间,走向电梯,正好碰上一个红发的少女从电梯里走出来。

唷!

与这个好像叫做露娜玛利亚的少女擦肩而过时,阿斯兰听见她用一副熟稔似的口吻问道:

公主殿下还好吗?

听出话里的挖苦,阿斯兰立刻尖锐地瞪她一眼。什么都不懂的应该是她和她的伙伴们才对――光看卡嘉利是首长家的人,就断定她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

她自己的父亲和朋友也在那场战争中丧生了。

阿斯兰低低的说,露娜玛利亚惊讶地回过身来。

――她才不是什么都不懂。

丢下这句话,他便关上了电梯门。

少女和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懂战争,就连在战火中失去亲人的真,也还没弄懂战争的真正意义。战端一旦开启,就会激起更多仇恨,像滚雪球似的无限膨胀;丧夫的孩子会拿起枪,或许因此射杀了他人的母亲,导致她的孩子也拿起了枪――顶着为了国家、为了亲人、为了和平等口号。人们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应该坚决地不掀起战争,一如乌兹米?由拉?阿斯哈始终坚持的信念。

阿斯兰不认为生活在奥布的人能体会乌兹米的付出。当置身于和平之中时,人们是不会懂得和平有多宝贵的,而绝大多数受到保护的人们,也不会去想象维持和平得付出多大的心力。若是真正相信乌兹米的人,应该能理解他的决定才是。

但这些道理再怎么正当,也打不进那些被仇恨蒙蔽的心灵,在那些人听来,卡嘉利恐怕只是在唱高调。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光说不练也确实只是唱高调,可是卡嘉利并非如此,那些话都是她亲身尝尽痛苦和失去之后得到的答案――对她而言,都是真实的。

电梯的门开了,舰桥上的屏幕正映出尤利乌斯七号。从这里看不出它的移动,但它的确已经相当突出于陨石带外,离远处的蓝色行星更近了一点。

能呼叫伏尔泰了吗?

不,一般线路还不能

听着舰桥上的对话,狄兰达尔注意到阿斯兰走向前去,于是向他问道:

怎么了吗?阿斯兰――不,阿雷克斯?

塔莉亚舰长也被引得看向他。阿斯兰迟疑了一会儿。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无疑是违背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意,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开了口。

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请您借一架MS给我。

此话一出,舰桥上的乘员们无不惊讶地朝他看去。塔莉亚表情僵硬地盯着他看,眼神与其说是责难,倒更像是有一丝苦笑之意,不过她还是以清晰的口吻回答他:

的确是不情之请呀。你现在不过是个外国国民,你以为我会准吗?――卡纳巴前议长的一番好意,难道你想白费?

舰长的这番话,不只表示她已经默认他就是阿斯兰?萨拉,也暗示他别随便暴露自己的身分。如果他就是阿斯兰?萨拉,那么身为军人的她将有义务以通缉为名将他逮捕。要回避这一点,她只能将他视为奥布的一介国民阿雷克斯?迪诺。

咀嚼着塔莉亚的温情,阿斯兰却还是坚持。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无法坐视。

这是为了卡嘉利――住在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同时也是自己的同胞。阿斯兰诚恳地低下头。

既然还有机体可用,那就拜托您!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

塔莉亚大感困扰,却听得狄兰达尔在旁同时说道:

好吧。就由我来许可吧!

这道许可来得太干脆又不太对头,阿斯兰不由得朝他望去,却见狄兰达尔眼神含笑,也正注视着阿斯兰。

议长!

――就当是议长权限的特例。

面对塔莉亚的愕然,狄兰达尔只像是在享受他的行政权利似的给了个说法。

阿斯兰并不意外。他隐约觉得,这个人其实是了解他的。

可是,议长

塔莉亚对狄兰达尔的一再干涉感到不满,她还想反对,狄兰达尔的论点却令她无话可说:

舰长,我们是救人,不是战斗。能多出一架是一架。

狄兰达尔和善地笑着,又半开玩笑地说:

这位有本事最可靠了。你一定也懂吧?

真的,他好像很乐在其中――乐于什么呢?

不知怎地,阿斯兰的脑中涌现一瞬奇妙的不安。

伏尔泰的弹射跑道陆续有一架接一架的MS出动。飞进漆黑的太空后,这些盖兹R接住母舰射出的大型工程机器,转而朝向尤利乌斯七号飞去。这种基座有三支脚架、中央有螺旋钻的工程机器名为陨石破损器,原本是用来爆破小行星的工具,如今将被打进尤利乌斯七号各处,在地层中引爆以碎化体积。

走!玫尔队长要我们动作快!

迪亚哥向各部队呼叫后,就驾着炮击型扎古战士飞在前头。尤利乌斯七号的人工大地渐渐逼近眼前,活像一只摆动触手的大水母。

迪亚哥的脑海中浮现某个少女的脸。在大战期间结识的她,现在应该在地球上,这只大水母要是摔到地球去,也就等于是摔到她的头上了。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浑身焦躁不快。

――我会好好料理这家伙的!

他在心底暗暗起誓。

第一批工作队已经降落在冰冻的大地各处,很快地开始装置陨石破碎器了。不料,两架作业中的盖兹R竟然突如其来的接连爆炸――在自己反射性地从某一道光束下跳开的那一瞬间,迪亚哥才惊觉它们是被击破的。

什么?

驾驶舱里警铃大作,迪亚哥连忙巡视四周,只见一群不属于自己部队的MS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手持光束步枪扫射。

――我们被攻击?

搞什么鬼啊!

虽然多了黑与紫色的涂装,又有机身各处增设的动力推进器,迪亚哥还是一眼就认出它们的原型机;是基恩。本应同属友军的这些机体,而今竟在迪亚哥的眼前屠杀一架又一架的作业机。

气死我了!撤退!先撤退!

迪亚哥一面以M1500双头犬光束炮还击,一面向部队呼叫。这些盖兹R机上没有武装,完全无法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射出盖兹的步枪!迪亚哥,守住陨石破碎器!

接获报告的伊扎克从母舰向他呼叫,声音里混着噪音。

――我也会立刻出动!

畜生!

迪亚哥又急又气,忍不住大骂。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妨碍工程?再不快点,尤利乌斯七号就要掉到地球上去了。到时候住在地球上的人――还有那女孩!

想到这里,忽然一股恶寒窜上脊背。他再次望向那批改造的基恩部队。

――难道是这些人?

应该在稳定轨道上的尤利乌斯七号怎么会移了位?――每个人都在问的这个问题,迪亚哥刚刚发现了答案。

MS将于三分钟后出动。各驾驶员请在座机待命。重复一次。MS将于三分钟后出动,各驾驶员――

管制播报在机库里响起,着装完毕的阿斯兰向一架苔绿色的MS飞去。驾驶服紧紧裹着身体的感觉令人怀念。

说是支持爆破工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才好。

露娜玛利亚正在红色扎古前和技术人员交谈,看见阿斯兰的装扮,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借给阿斯兰的就是上次那一架扎古战士。虽然阿斯兰已经知道操纵方式,战舰的技术主任曼德?埃尔维斯还是过来对他做机体说明。少女和技术师打量着阿斯兰时说的闲话,不意地传进他的耳里。

唷唉,他也会开MS嘛

语带傲慢地说完,露娜玛利亚就钻进了驾驶舱。

MS将于一分钟后出动

唤作雷的那名少年的座机扎古幽灵,正由桥型起重机运往弹射轨道。阿斯兰也坐进驾驶舱,开始启动机体。就在这时,管制员突然改口,声音也慌张起来。

――停止出动!状况改变!

阿斯兰狐疑地抬起头。接下来的消息更令他双重意外。

――尤利乌斯七号上,玫尔队正与不明对象交战中!

玫尔队――对他来说,这是个想忘又忘不掉的名字。

伊扎克?

伊扎克?玫尔与阿斯兰是军官学校同期毕业生,在大战时又被分配到同一个部队,也可以说是战友;不过,若让伊扎克来说,恐怕他只愿意承认彼此是劲敌吧!

各机请更换装备,改为对MS战斗用!

――伊扎克来这里了?而且在交战中?不明对象又是谁。

疑问接连在脑中浮现,此时又传来一个新的报告。

又发现柏忌一号!绿二五!

柏忌一号――是前几天没逮到的不明战舰。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多的状况难以掌握。阿斯兰忍不住急急向管制员询问:

怎么回事?

却见屏幕上的红发少女也是一脸困惑。

不清楚!不过,本舰支持玫尔队的任务仍不改变!换装完毕的各机,请即刻出动!

对MS战斗――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阿斯兰感到一丝犹豫,随即被更多的挂念取代。玫尔队――伊扎克没事吧?当然,阿斯兰知道他的身手,总还是免不了担心。

真的核心飞梭已经抢先起飞,三具机组件也随即射出,接着则是已装妥高机动战辅助装备的扎古幽灵。露娜玛利亚机继续被送往弹射跑道,同时加装炮击辅助装备。

换装作业中,通讯线路忽然开启,屏幕上出现露娜玛利亚的脸,语带挑衅地说:

状况改变了耶……很危险唷――要不要放弃呀?

阿斯兰不悦的瞪着她。

少说废话。

他们大概把自己看成旧时代的遗物吧?现在露娜玛利亚机的扎古战士也起飞,轮到阿斯兰的机体被送往弹射跑道了。机身背部装上与雷同样的装备之后,这架MS就成了瞬发型扎古战士。

闸门前方是一片不会闪烁的星空。阿斯兰的胸中一股激昂,随即有个沮丧也似的彻悟。

――结果,我又回到这里来了。

然而此刻不容迷惘。伊扎克在作战,而尤利乌斯七号也还在朝地球飞去。

灯号转绿。阿斯兰正视着通道前方。

阿斯兰?萨拉,出动!

一群菜鸟!

萨托和伙伴们连连发射光束,同时冲向这批扛着陨石破碎器的工作队。他们的高机动基恩2型装有额外的动力推进器,其机动性与次世代的盖兹R不相上下。但是机体里的驾驶员就有差别了。萨托的队伍里可是半个驾驶座都还没坐暖的毛头小伙子也没有。

说到肩上背负的信念,也没有人比他们的更重。

萨托逼近一架企图带着陨石破碎器撤退的盖兹,仅在会机的瞬间开了一枪,便见光束贯入机体,那架盖兹随即爆炸。

事到如今,我等意志绝不受阻!

萨托斗志高昂地咆哮着。在他的身后,尤利乌斯七号正缓缓倒数灭亡的时刻。对他们这些已然失去守护对象的人而言,这块巨大的墓碑便是此刻唯一值得守护的存在。

母舰射出了步枪,一架盖兹抓到武器,立刻展开还击,但萨托将机体操纵得灵活利落,盖兹扫射出的光束竟然一发也擦不中他的机体。未及眨眼,萨托已经冲进对方的胸前,倏地拔出腰间的重斩刀。当他掉转机身回视,只见那架盖兹的驾驶舱已被劈开,停止了动作。萨托的刀法完美无瑕。

不过是一群顶着伪善的面具,贪图安逸的家伙罢了。这些人忘了他们的同胞死得多么不值,竟然把陨石破碎器也搬出来,还想当伪君子!

萨托的愤怒从枪口进出,对着自己曾经隶属组织的机体大开杀戒。

――既然这样,我只有用全力让你们清醒过来!

迪亚哥手中的巨炮迸射出能源之箭,明明可以命中的敌机却在刹那间迅速回避,让光束徒然射进尤利乌斯七号的残骸。

可恶!到底是什么来头哇?连基恩也能这样!

迪亚哥不耐烦地大骂。

――凭我的炮击技术,竟然连边都摸不到?

迪亚哥并非只是自吹自擂。虽然现在受的是普通士兵的待遇,但他曾经是个穿着红衣的战斗精英,并且和率队的伊扎克同样身经百战,几度在死亡线打滚。而现在,直觉和经验正告诉他:这帮人都是老手。

眼下有一架盖兹仍不屈不挠地守着陨石破碎器,此刻却又被另一架敌对的基恩盯上。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划破黑暗的光束解除了盖兹的危机。一架宛如蓝色闪电般俯冲而降的机体发动猛烈的威吓射击,迫使基恩退开。

工作队继续进行爆破作业!别落入他们的算计!

厉声下达这道指示的,是驾着蓝色的斩击型扎古幽灵赶来的伊扎克。这架漆着他的个人色彩的扎古幽灵,双肩装载格林机炮,是近战使用的装备。

接到指示,好不容易捡回命的盖兹继续带着机具飞向尤利乌斯七号。同样捡回命的敌机基恩则奋不顾身地从正面冲向伊扎克。只见扎古幽灵从容精准的一射,瞬间令那架机体爆炸四散。

随着队长的到来,惊慌失措的工作队总算渐渐恢复纪律。不料,迪亚哥的驾驶舱里竟紧接着又响起警报,并见热源探测器上出现三个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接近。还没看清来者的机影,高功率的光束已如骤雨般降临在附近的宙域,将来历不明的基恩、进行作业中的盖兹连同正在装设的陨石破碎器都一并融毁了。

――又有别的敌人?

迪亚哥大感惊疑,面前的热纹比对却暗示这批新来的战机属于友军机种――或者说,曾经是友军机种。

怎么搞的?混沌高达、盖亚高达和深渊高达?

听见伊扎克不解的叫着,迪亚哥也摸不清头绪。

是在军械库一号被抢走的机体吗?

那三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挡下智慧女神的追击后,它们应该逃走了才是,如今介入这场战斗,究竟是什么意图?

敌人既然向我方开火,其意图也无暇顾及了。光是基恩队的干扰便已令爆破工程大大延迟,他们不能再让工作队受到阻碍。迪亚哥和伊扎克各据一方,将炮口对向三架新机。

那一批人用的是基恩吗?

卡嘉利进入舰桥时,正好听见狄兰达尔议长严厉地问。舰桥上杀气腾腾,令她不禁停下。

不知不觉睡着后,醒来却看不到阿斯兰的踪影。原以为他大概到舰桥上来了,但也没看见,而且这儿好像还发生了意外的情况。

――是的,好像是高机动2型。邻近有母舰吗?

没发现!

简直像在战斗中。卡嘉利怯生生地移向狄兰达尔,又听见副舰长阿瑟愤怒大骂:

可是,为什么这些家伙难道是他们让尤利乌斯七号偏离轨道的吗?

什么?

卡嘉利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狄兰达尔这才注意到她。

――偏离轨道?基恩?

她的思绪乱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望向屏幕上的尤利乌斯七号。这么说来,它的轨道改变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

哪来的白痴啊?

阿瑟啐了一口。塔莉亚则以严峻的表情说道:

不过,既然这样,我们就更不能让它掉到地球上去了。把这个消息也传给雷他们。

公主

眼前突然有个声音叫自己,卡嘉利惊跳起来,原来是狄兰达尔。怕自己选了个不凑巧的时机跑来打扰人家,卡嘉利一时心虚,来此的原意也不小心脱口而出。

阿阿?斯兰呢?

相对于她的手足无措,狄兰达尔却是笑得沉稳。

咦,您不知道吗?

啊?

卡嘉利一时眨着眼。

他说他也想协助爆破工程

狄兰达尔一面说着,一面以眼神朝大屏幕示意。

――现在人在那里呀!

卡嘉利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气。

画面上的尤利乌斯七号四周,意味着战火的光芒正在绽放。

啧!那些家伙!

一看见袭击玫尔队的三架MS,真的脑门就有一股火气上冲。混沌高达、盖亚高达、深渊高达――他们又在杀我们的人了!

他气冲冲的冲上前去。不能再放过这次的机会。他的脑中已经没有了地球的危机,有的只是和那三机一决高下。

是那三架!今天一定要干掉他们!

露娜玛利亚大喝一声,也跟着驾机冲了出去,大概她的想法也和真一样。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跳出来制止他们。

我们的目的可不是战斗!

迟了一会儿,真才听出那是阿斯兰?萨拉的声音,心中顿时大感不满――一个逃避战争选择投靠奥布那种国家的人,竟然大摇大摆的驾着我们的机体,甚至还想要指挥我们!

真当然置若罔闻,露娜玛利亚也反抗地回吼道:

我知道!可是对方攻击了啊!不收拾他们怎么进行作业?

阿斯兰不再出声,不知是同意还是放弃,只见它跟着雷机一起继续朝尤利乌斯七号飞去。真嘲讽似的哼了一声。

――什么传说中的精英!不过是个胆小鬼!

尤利乌斯七号降落角度增加一点五!加速百分之四!

玫尔队受到混沌高达、盖亚高达与深渊高达攻击!

听着舰桥上的连番报告,卡嘉利急切地看着屏幕。阿斯兰正在那里。这虽是个令人不安的事实,但她其实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因为她相信阿斯兰的身手,也明白战场上少有能够击坠他的敌人。

只是想到,他是在何等挣扎和决心之下,重拾起自己曾经舍弃的力量而投身火线,那股心情令她心痛。

这样根本无法进行爆破工程。舰长,本舰也向柏忌一号开火吧!

阿瑟焦躁地向塔莉亚寻求攻击命令,但见塔莉亚早已面有难色地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终于开口:

议长,现时间点,您怎么判断柏忌一号?

在这唐突一问下,狄兰达尔只是看着她,仿佛在忖度她的用意。塔莉亚便给了个更明确的选择:

是海盗?还是――地球军?

这很难办我也不愿意将他们视为地球军

就怕会点燃无法预期的火种,是吗?

塔莉亚应和着,两人一搭一唱。卡嘉利和阿瑟听着这段微妙的对话,都不禁屏气凝神。

――但是,状况不同了。

狄兰达尔像是下定了决心。听他这么说,塔莉亚也接口道:

是啊,现在情况非比寻常,假使他们自认是地球军、或是归属于地球军的部队那么在这里与我们交战,其实也没有意义的。

听到这儿,卡嘉利总算明白他们的语意。假使那艘不明战舰是地球军阵营的,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来妨碍爆破工程才是。说不定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在进行救人工作。不,甚至――

甚至反而误认为我们在掩护那些基恩部队

卡嘉利也正想到这里时,狄兰达尔说出了口。

怎么会!

阿瑟又惊又气地叫道,却听得塔莉亚劝慰道:

难免呀。假使那些机体是刃式,你也会怀疑是地球军在搞鬼吧?

正是如此。别说是我方在掩护基恩了,对方只怕连谁在妨碍谁也分不出来。换言之,在这一个不明究理的人眼中,这副景象无疑像是扎伏特在推落尤利乌斯七号。

卡嘉利急得咬着嘴唇。

不妙。光知道这是人为灾难就已经够糟了,若让这场误会继续下去,还会造成难以挽回的问题。

这时,狄兰达尔毅然开口:

能不能跟柏忌一号取得联系?

要用国际救难频道。

那就用吧。告诉他们,我们正在进行爆破工程,试图阻止尤利乌斯七号坠落。

是。

眼见他们如此沉着的应对,卡嘉利却还是满怀不安。她望向荧幕。

柏忌一号――但愿那艘战舰上的人会就此信服

阿斯兰正在尤利乌斯七号的上空,下方仍有带着爆破机具的盖兹陆续降落。瞥见一架改造基恩朝着工程部队冲来,阿斯兰立刻朝它发射光束突击枪,吐息之间便削去了对方的头部和左腿。

见他身手不凡,两架基恩随即锁定他,发射着光束从侧面一涌而上。阿斯兰当下点燃扎古的腿部推进器,以一记俐落的后空翻避开了射线,同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向敌机还击,施展出如此大动作之下几乎不可能做到的精密射击。只见他第一发就击落了一机的来复枪,第二发射穿另一机的头部;又在前一机拔出重斩刀之际,以第三发射断它的右臂。

工作队继续努力在地面装设机具,这时却又遭到来自反方向的光束袭击。背负着大型兵装荚舱的混沌高达从上空飞来,手里正拿着光束步枪。

可恶!

阿斯兰暗骂一声,飞快掉转机体予以还击。在一连串光束扫射后,混沌高达的兵装荚舱脱离――是龙骑兵系统。阿斯兰一面躲闪从前后夹击的光束,一面借着射线实时预测那些小炮的动线,同时扣下扳机,射线随即贯穿其中一具炮筒。攻防之间,他的机体猛然向混沌高达冲去,跳到它的面前。

住手!

混沌高达发射头部火神炮,扎古的拳头却已经先打上了它的脸。挟带了惯性的这一拳可不轻,混沌高达当场往后飞去。

坐在里面的八成是地球联合军的驾驶。如果真的是,那双方的目的应该是相同的。现在不是为这种战斗浪费时间的时候。

尽管阿斯兰心急如焚,混沌高达却好像是使性子似的不肯罢休。阿斯兰摆脱不掉它,只得应战。残存的一具炮筒仿佛回应敌机的执着,发动更快更猛的攻势。阿斯兰在闪躲之余抽出光能战斧,向炮筒投了出去,便见光刃回旋着拦截了炮筒,将它一分为二。

混沌高达仍不死心,拔出光剑继续进攻。阿斯兰接住飞回来的战斧,将刀刃对着敌人。

这玩意儿会乱动,都是你们搞的鬼吧?

通讯频道传来奥尔的叫声。史黛拉听了不禁怒火中烧,朝向下方布署中的扎伏特军瞪去。

――都是这些家伙害的!一群坏人!

一架红色的扎古战士笔直地向她冲来。是之前没收拾掉的那个臭屁家伙。它跟坏人也是一伙的!

史黛拉也驾着盖亚高达朝红色扎古飞去。她的步枪刚射出光束,红色的敌机已展开反击。光束掠过双方的机体。史黛拉在回避时继续连射光束,还是没能击中敌机。她心里烦死了。

那个白色的也是,这家伙也是!怎么都打不下来?

两机短兵相接,不知不觉间接近了尤利乌斯七号。眼见红色扎古在地表建筑物间穿梭,史黛拉也降落在地面上。盖亚高达一骨碌地变成兽型,撒开四肢从地上跃起,用背部的炮和机体肩部的来复枪齐射。红色机体被三道光束追得逃向上空,但见它一转身,一管长长的光束炮已经架在腰间。强烈的能源随即从炮口迸射出来,但史黛拉已经不在那儿了。盖亚高达已经高高跃入空中,弹射在漂浮物之间,转眼间迫近敌机,趁势踢出一脚。扎古被这一脚踢开,挡不住惯性地朝那片冻土摔去,掘出一道长长的沟。看着敌机毫无招架之力,史黛拉得意的降落在它面前。

这下你可完了吧?红色的!

不料,就在她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红色扎古却突然抬起双脚,双手撑地后猛然加速。只见它一阵旋转,竟侥幸地从毫厘之差躲开了光束,脚掌甚至还踢上了盖亚高达的头部。剧烈的撞击摇撼着她的身体。

什么?

史黛拉赶紧稳住机身,同时以光束炮向敌机射去。说时迟那时快,敌人掷出的战斧已经劈了上来。回旋的光刀削断了盖亚高达肩部的来复枪,而史黛拉的光束也射穿了对方的右腿。

――只差一点点!

不能击倒敌机的怒火依旧烧灼着史黛拉。她不死心,执意追杀已失去一脚的红色机体。

战斗持续之际,已经展开作业的盖兹机队成功的启动了陨石破碎器。看着机具快速的钻进地层中,驾驶员忍不住大声欢呼。不一会儿,地底传来一个深沉的震动,冰冻的大地随之摇撼起来,数道裂痕在地表窜现。

这时,伊扎克?玫尔刚从机体的腰后部拔出一把长柄的光束战斧。只见那把比MS还长的巨斧轻轻一挥,两架基恩立刻被劈成两半。他充满期待的往下方看去,却见尤利乌斯七号的地动已经平息,龟裂的地表没能再有一点动静。

可恶!

这座殖民地的残骸果然不是三两具陨石破碎器就能粉碎的。盖兹工作队继续安装并启动机具,改造基恩却又向他们袭去。

烦死了!

听得迪亚哥大喝一声,长长的光束巨炮已对准了那架基恩。强烈的光束随即掳获目标,令基恩失去了一条腿,只好后退。伊扎克也改以地表为防守区,一面向队员们呼喝。

快点!否则就算炸碎也来不及了!

又一具陨石破碎器启动并深入地底。在一片交错的光刀、射线和战机之下,大地再次动摇。

每个人都屏息以待,看着偌大的裂缝再次划开冰冻大地,愈来愈深、愈来愈宽。终于,他们都看见了缝隙之间的星空。

万岁!干得好!

迪亚哥开心的大叫,通讯频道里也充满了大伙儿的欢呼声。伊扎克的连山这才现出宽慰的神色。

尤利乌斯七号几乎是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在爆炸的冲击下已经略微分离。石块和瓦砾被反作用力震得四处乱弹,伊扎克连忙驾机后退。被抢的那三架第二世代战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停下了攻势稍稍后退。

大功告成。就在众人享受着这份成就感时,频道里却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可是,这样还不够

伊扎克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禁竖起耳朵。只见视野中飞出来一架扎古战士,往裂成两半的尤利乌斯七号降去。

要更小块一点才行

这个人的判断是对的。虽然破成两半,尤利乌斯七号的直径仍然逼近十公里,对地球还是充满威胁。不过伊扎克注意的却不是这个。

这声音是――

阿斯兰?

迪亚哥的声音听来也是同样的震惊。伊扎克几乎也在同时间反应过来:

你这家伙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阿斯兰?萨拉――那声音无疑来自于这个昔日战友。伊扎克在士官学校时差点就要当上主席,却被这小子抢了去,现在想起来还叫人生气。可是,听说他秘密逃到奥布去了,为什么现在又理所当然似地坐在扎伏特军机里?

那不重要!现在得先赶工!

啊,对哦!

被阿斯兰这么一催,迪亚哥才回过神答道。和两年前一样,阿斯兰说起话来依旧沉着冷静,伊扎克却是听到就讨厌。

还用你说!

真是的,过了两年,这家伙还是一样叫人火大!没来由的现身,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有指使别人的那张嘴还是一针见血,而且又专挑便宜占!简直一点也没变。

迪亚哥机扛起了一架陨石破碎器,伊扎克闷闷不乐的飞在他旁边,另一侧就是阿斯兰机。沉默片刻后,听得一个带着苦笑的声音从通讯线路里传来。

你还是老样子啊,伊扎克。

连这句话也被他抢先说了。伊扎克马上吼回去。

你也一样啦!

哎唷喂。

迪亚哥故意哀了一句,声音里却含着笑意。

这时,两架改造基恩从前方朝向他们飞来,伊扎克和阿斯兰立刻向前,让迪亚哥负责陨石破碎器。与敌机交会之际,阿斯兰射下对方的步枪,伊扎克瞬即送反方向斩断它的手臂;另一架赶来搭救的基恩朝他们射击,伊扎克便以双肩的格林机炮撒出弹幕,后方的迪亚哥早已拿好了光束炮等着,躲避弹幕的基恩就这么逃进了射线,爆出火光。

毋须言语,三机的默契及其自然。好像又回到两年前――这股错觉刹那间袭向伊扎克。惊觉自己的嘴角竟然浮现微笑,伊扎克连忙敛起表情。

阿斯兰?萨拉仍然是个叫人火大的臭小子。可是,他却也是少数让伊扎克放心将身后交给他防守的人。

惨了!

尤利乌斯七号裂开时飞射出来的岩块,让真追丢了原本对战的深渊高达。才一转眼,竟见深渊高达逼近一架抱着陨石破碎器的扎古,用胸口放射的热线融化了四周的地面。真正要追上去,两架扎古已经俐落地跳进自己前方,一左一右布阵。

伊扎克!

少啰嗦!

他听见通讯频道中传来阿斯兰?萨拉的警告,马上接着是伊扎克?玫尔的咆哮声。只见阿斯兰的扎古灵活地钻过深渊高达的射线,同时回敬一阵步枪连射。趁着深渊高达为这一波攻势而分心之际,伊扎克?玫尔的扎古幽灵瞬间切入敌机的后方。

现在是我在当队长!少命令我,死老百姓!

话还没说完,伊扎克机手中的光斧一闪,深渊高达上挡的光束长矛断成两截;没给敌机喘息的机会,阿斯兰机舞动着光刀欺上前去,一错身便让深渊高达的左腿离了躯干。真看着这一连串动作在转瞬间完成,连屏息都还来不及。

尽管听来那两人似乎感情不睦,两架扎古却展现了精湛的默契,并且继续朝前来助阵的混沌高达攻去。阿斯兰精准的连射让混沌高达疲于奔命,伊扎克机则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趁隙贴近敌机,大斧随即向下一挥,竟将镀着反光束覆膜的盾牌也给砍断了。混沌高达仓皇地以射击掩护自己后退,一眨眼却见阿斯兰投出的光能斧袭来,将它持枪的右臂整条剜了去。

真不禁愕然。两人几近华丽的战法令他看得入迷。那是真和队友们打了那么多次,那么拼命也未能伤及毫发的敌机,如今不过数秒之间,竟被他们两人逼近了无法战斗的窘境。

那就是打过雅金?杜威的战斗驾驶吗?

赞叹之辞情不自禁地从真的嘴里脱口而出。说起伊扎克?玫尔队长,没有人不知道他在雅金?杜威之役的显赫战功,在战斗驾驶员中更是鼎鼎有名。单单发现这两人是旧识就够让人吃惊了,此刻亲眼看见阿斯兰?萨拉的战技,原来竟与玫尔队长不相上下――阿斯兰为什么会被人们称为传说中的精英,他这下子总算明白。想起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看轻人家,他觉得好丢脸。

真!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忽地传进机舱,真连忙回过神。是雷在呼叫。他还在尤利乌斯七号上默默地继续作业。

爆破工程还没完呢!

听到雷的催促,真终于想起此行的任务,再想到自己忘却初衷,又是一阵内疚。尽管如此,他在飞向尤利乌斯七号的途中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向后方的战斗再看一眼。

就在这时,远方的钢蓝色战舰打出了信号弹,真大感意外的扭头去看。只见彩色的光芒照在宇宙的黑暗中,将尤利乌斯七号的碎片映成斑驳。

智慧女神号的舰桥也目睹了这个归航信号。狄兰达尔的语调里也透露着放心。

他们终于肯相信了

也许是。也许有别的理由。

塔莉亚回道,语气却有些僵硬。

别的理由?

狄兰达尔反问。她只答了两个字。

高度。

塔莉亚的眼睛正盯着仪表板上的数值。听到他们的对话,卡嘉利这才警醒过来,望向窗外。刚才一心注意着屏幕上的尤利乌斯七号,没想到蓝色的地球已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大半窗景。

再这么跟着尤利乌斯七号前进,战舰也会被地球引力扯下去的。

卡嘉利满怀焦躁和不安地看着屏幕。尤利乌斯七号已在MS机队的全力赶工下碎成好几块,但它原本是那样大的物体,就算碎裂,在卡嘉利的眼中依然十足致命。

MS队仍在那些岩石里打入一具具陨石破碎器,努力让它们更碎小,无奈工程已无法持续太久。再待下去,那些MS也会有危险的。离地球约近,质量越大的物体会越被它吸引,站在岩块上的人也会更快随它坠下地表。目前仍在上面赶工的MS之中,也包括了阿斯兰。

对于生命,我们恐怕也得有所选择了

塔莉亚平淡地说:

救得了的,还有救不了的。

卡嘉利听不懂她说的话,一径看着她的脸。狄兰达尔也狐疑地唤道。

舰长?

塔莉亚转过头来。她的嘴角浮现不似女性的潇洒豪迈的笑容。

事出突然,能不能请议长和代表移驾到伏尔泰去?

啊?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狄兰达尔不禁诧异,卡嘉利也不解地皱起眉头。要他们在这种时候换乘其它船舰,会是什么意图?

像是要回答两人无言的询问,塔莉亚凛然宣布:

本舰即将进入大气层,在临界点之前以舰首炮击碎任务目标。

这下子不只是议长和卡嘉利,连乘员们也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

副舰长阿瑟当场愣住,掌舵士马立克的脸也皱成一团。

舰舰长这

卡嘉利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位神情泰然的女子。塔莉亚也没理会部下们的踌躇,只是随性的耸了耸肩。

能做多少还不知道,不过――既然比别人多拥有一分力,不多做一分事总是心里不安嘛。

卡嘉利的心底涌现一股暖意。地球上的人恐怕有八成和塔莉亚等人毫无关系――甚至处于敌对立场。现在,她要冒着生命危险救那些人。

卡嘉利为自己之前那些扎伏特少年们说过的话感到惭愧。听见那句地球灭亡的玩笑话时,她误以为他们是无法兼容、永远不能彼此理解的两个世界。但是她错了。包括塔莉亚在内,还有那些仍留在尤利乌斯七号上继续作业的驾驶员们也是,他们甚至连敌人的生命也原意救。倘若立场颠倒,卡嘉利也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他们毕竟不是无法兼容的异种族,而是共结一心的同胞啊。

可是,塔莉亚

狄兰达尔显得格外忧心。智慧女神或许和奥布建造的地球联合军舰大天使级一样,拥有可直接进入大气层的规格,但他们应该还没实际测试过。况且舰身虽然经过修理,之前的战斗还是留有相当的损伤,恐怕不能拿规格书上的耐热值做准,这等行为将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但见塔莉亚爽朗的笑容:

我好歹也算是个运势够强的人。请交给我负责吧!

好吧!

狄兰达尔微笑着轻叹一口气,像是敬佩她的勇气。

不好意思,塔莉亚谢谢你。

哪里。议长也请快点动身。――通知伏尔泰,议长要移舰!向MS打归航信号!

塔莉亚举手敬礼,表示道别,然后立刻向乘员下达指示。狄兰达尔也匆匆站起来,催促卡嘉利。

代表,我们走吧!

他向卡嘉利伸出手,卡嘉利却慌忙摇头。

我要留在这里

狄兰达尔不禁惊讶。已经回过身去的塔莉亚,闻言也错愕地转回来看着她,但卡嘉利的态度仍然坚决。

阿斯兰还没有回来――况且智慧女神都肯冒这样大的风险,我也愿意!

可是,身为执政者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她能理解塔莉亚说的话,狄兰达尔也是因此才必须转乘到其它舰上的。执政者不能使自己暴露于危险下,因为单单少了他,国家就会混乱了。

但是,看到智慧女神的乘员和阿斯兰那样尽心尽力,现在的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么就算要承担一样的风险,她希望至少可以在这里看着他们的努力。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决心,狄兰达尔也只好叹了一口气。

既然您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勉强您了

况且――卡嘉利悄悄想着,脸色隐约一沉――狄兰达尔和自己不同。此刻若失去了他,对殖民地将会是莫大的损失。可是,自己

执政者的工作――她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意义呢?这个最近老是困扰着她的问题,又在这种时候浮上心中,令她惭愧的垂下眼去。

看见智慧女神和伏尔泰纷纷打出归航信号,真警觉起来,看着仪表板。他们已逼近临界高度了。

尤利乌斯七号已经碎裂成好几片,其中却还有几个边长超过数公里以上的大岩块。他听说过,直径二十公里以上的物体没法在大气层内被烧完。这些碎片虽然已不像当初那样具毁灭性,但若就这么坠落地表,恐怕仍会造成可观的损害。都是那支基恩不对和混沌高度他们跑出来碍事,否则事情也不会这么严重了!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作业到最后一刻的工程大队也只好死心。雷和玫尔队的作业班正在撤离。

归舰信号发出后,真又收到一通雷射讯息。是母舰发出的。

――本舰将于MS停妥后进入大气层,以舰首炮执行碎片爆破工程――

降落地球?――舰长的决定令真颇感意外,却也有些安慰。不知道唐怀瑟能击碎多少岩块,但总是能减轻一分对地球的伤害。

散落在最下方的碎片已经被一层如火般灼热的气体所包围,真这才决定要撤离,不再恋战。掉转视线之际,他却注意到一处较大的岩块上还有东西在动。他惊讶的检视屏幕,发觉那是一架仍在试图装设陨石破碎器的扎古战士;看着它的机体识别码,竟是母舰所属的机体――是阿斯兰?萨拉。

真对他的莽勇气愤不已,却还是驾机折回去。

你在干什么!

他劈头就是一阵骂。

不是打出归航命令了吗?你也收到通讯了吧!

不料阿斯兰机的动作停也没停,仍旧自顾进行手上的动作。

对,我知道。你快点回去。

你会被炮轰的耶!你不怕吗?

他惊愕地吼了起来,口气没像之前那样粗鲁,是因为对阿斯兰的力量多了一分敬意使然。阿斯兰也忍不住回吼,声音里有些焦急。

智慧女神号的舰首炮毕竟是外部攻击,效果很难说!至少让我装完这个!

说着,他还是埋头继续工作。真不耐烦的瞪着这架扎古。

――开MS是很行,但这家伙是白痴。

若换做自己被人说成这样,自己难道就肯黯然的逃回去吗?

看见脉冲高达也开始帮起安装作业,阿斯兰机的动作停了一秒,像是吃惊的样子。真一面架设机器,一面低声忿忿道: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跑去奥布

原以为阿斯兰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此刻却见他奋不顾身拯救他人的模样,真的心里再次对他刮目相看。随即对阿斯兰的敬意愈增,真却也越生气。为什么他选择了奥布?选择那样一个靠谎言粉饰的伪善之国?

真一径急着赶工,心想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不料这个念头却马上就被推翻。一道光束擦过脉冲高达的同时,机舱警报响起,他吃惊地往上看去,只见三架改造基恩对着他们猛冲过来。那三机有的缺了腿,有的断了手臂,没有一架是完好无缺的,却全都显得毫不迟疑。

这帮人又来!

真又觉得怒上心头。他的光束步枪已经丢了,只好从背后拔出光剑迎向敌机。阿斯兰也没有突击枪,便从盾牌里抽出光能战斧,敏捷地挡在陨石破碎器前。

已进入战斗状态的真,耳边却听见一个充满怨恨的声音。

――我的女儿的这块墓碑非下去烧掉不可,否则世界不会改变!

是面前这架基恩的驾驶员――惊觉到这一点时,真的光刀已经劈开他的机体。

女儿?

真倏地转回身去,看着在后方爆炸的基恩,只觉得满脑子的错愕。

――他说什么?

阿斯兰也惊讶的喊出来,可见他也在频道里听见了那个声音。只见他以盾牌挡下了一架基恩的刀刃,又听到另一名驾驶的声音传来。

你们都忘了在此地抱憾而逝的生命!竟与那些刽子手为伍,在虚伪的世界里欢笑!

这番指责刺进了真的心底。

――甘心受软弱无能的克莱因后继者所蒙骗,扎伏特已经变了!

基恩的驾驶员继续骂道。真一时忘了攻击,只是怔怔地听着。

这帮家伙――这些人,是扎伏特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为什么这么过分?――真一直对这支部队抱着愤怒与疑问。如今,他明白了。

――这些人推落尤利乌斯七号,其实有他们的充分理由

阿斯兰同样为敌人的话而震惊。他也是个在尤利乌斯七号上失去母亲的人,而今眼前的他们宛如自己的分身。

可是,这些人的行为还是不该容许。这些碎片若是落地,会造成远比血染之情人节更加惨重的伤亡。阿斯兰铁了心地坚守陨石破碎器,看着敌人冲上前来。

为何还不觉醒!

基恩叫着,疯狂地挥剑。

――唯有派屈克?萨拉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我们调整者唯一的正途啊!

阿斯兰只觉得脑门上像是被人重重欧了一拳。仅仅在这刹那间的空白,敌机的重斩刀已经斩去了扎古的右臂。回过神来的脉冲高达赶上来营救,另一架基恩却趁机跳到它的背后。真反手砍断它的手臂,它却还是一股脑儿地追上来抱住脉冲高达,封住了它的行动。

呜!

才听得真呻吟,闪光瞬间灼进阿斯兰的眼睛。紧攀着脉冲高达的基恩竟然自爆了。白色的机体被冲击力弹开,飘了出去。

真?

阿斯兰正要去追他,却见爆炸的基恩碎片打在陨石破碎器上。还没架设完成的机具被这一震撞开了开关,机体没入地底。

――糟了?

这对企图阻挠阿斯兰等人的基恩而言,应该是个始料未及的情况。双方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陨石破碎器的动作。只见龟裂的大地猛然一跳――就停了。最后一具陨石破碎器就这样浪费了;岩块没有破裂,坠落的加速度变快,而且下端已经开始灼烧。

如今希望已经破灭,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阿斯兰朝脉冲高达望了一眼,正要动身撤离时,却听见一声悲壮的怒嚎。

我等的恨意必定能毁灭自然人――!

最后那架基恩向他冲来。阿斯兰跳起来想躲开它,机体的双脚却被它抓住。

呜!

扎古被猛然往下扯。阿斯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脚底窜上来,仿佛自己是被过去的怨念紧紧缠住;父亲临死前那狂信的眼神,和他的手指紧扣自己手臂上的感觉,顿时在脑中重现。

――到头来,我终究逃不出父亲的束缚吗?

就在这时,一道光刃飞来,将他自这份沉重感中解放。脉冲高达骤然掷出光剑,眼疾手快地斩断了扎古的双腿,随即抓住扎古的手臂点燃所有推进器,奋力往上升去。阿斯兰也才清醒过来,赶紧启动喷射。

往下看去,炙热的碎片不满裂痕,建筑物和土地渐渐变红。在那片恍如原始地球的大地上,张开双臂的基恩仿佛还在仰望着。它的机身很快就发红发热,然后推进剂爆炸开来,碎片在瞬间焚烧殆尽。

这一刻,阿斯兰闭上了眼睛。

――他们也是那场战争下的另一批牺牲者

拖走基恩的那股重力之鳄,如今也已牢牢咬住了阿斯兰和真,单凭两机的喷射推进器已经不能让机体再有任何攀升。地球引力的劲道一点一点的增强,机身几乎难以抵抗这股扯力。终于,脉冲高达的手再也抓不住,两机一起向大气层直坠而去。

降落程序,第二阶段!

听见马立克如是宣布,塔莉亚咬起了牙,气冲冲的问道:

脉冲高达跟他的扎古呢?

美玲一脸愁苦,用力摇了摇头。

不行!无法锁定位置!

阿斯兰

坐在后席上的卡嘉利?由拉?阿斯哈双眼紧盯着屏幕,仿佛祈祷似的低吟。

母舰已经无法再收容MS,但对塔莉亚而言,另一个问题要来的更为严重。大气的摩擦热已经妨碍感应器功能,他们现在根本掌握不到小小MS的位置。

即将进入第三阶段!

阿瑟满脸困惑地望向塔莉亚。

开炮的最后极限了,舰长!

可是脉冲高达和扎古的位置!

巴托喊着,回头望去,却见武器管制官陈杰义的眼神里也溢满焦虑。

无法锁定,我不敢保证不会卷入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塔莉亚咬着嘴唇。若是轻率地开火,而两机又在射线上――塔莉亚的一声号令攸关着两个年轻人的性命,为其中一人担忧已极的少女更在眼前。

但这一击将能拯救数万――或数百万条人命。

塔莉亚终于抛开犹豫,痛下决定:

启动唐怀瑟。

舰桥上的所有人蓦地屏息。

阻止尤利乌斯七号的坠落,是本舰无论如何都必须进行的任务。

她强自以冷酷的声调宣示道:

瞄准右舷前方结构体!

对她而言,此举如同签下那两名年轻人的死刑执行书,陈杰义的复诵声里也夹杂一丝凄苦。

唐怀瑟瞄准,右舷前方结构体!

正担心卡嘉利会不会在此刻哭叫起来,却见她不发一语地端坐在那儿,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泪仿佛就要从那双大眼睛里夺眶而出,紧握的双手更将她的心绪表露无遗。在船上相处的时日虽短,塔莉亚却已看出她和阿斯兰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牵系。她相信,卡嘉利一定也明白这一击所代表的意义。

舰首敞开,阳电子炮QZX-1唐怀瑟的炮口探出。噪声斑斑的屏幕上映着灼热的巨大岩块。塔莉亚毅然地下令:

――发射!

阳电子的湍流从炮口迸射而出,朝那片灼热的大地一角击去。岩块的中心瞬间蒸发,光柱旋即贯透。碎片从融穿处被炸向四面八方,迅速被火焰包围。

塔莉亚暗暗在心中祈祷,但愿那两个年轻人不在这场火焰中。

记着再重复一次。尤利乌斯七号虽已爆破成功,它的碎片仍然将造成威胁――

空无一人的房屋里,忘了关上的电视画面正播着刚刚收到的新闻消息。房里一片凌乱,餐桌上还摆着吃到一般的餐碟。

――专家预测,目前最危险的地区在赤道一带。住在沿海地区的居民,请尽可能远离海岸线,前往高地避难

住宅区里杳无人迹,早晨的阳光无端显得格外明亮。但在巷弄之外,主要干道上却挤满了逃难的车辆,驾驶的人们被一动也不动的车阵弄得心浮气躁,相互叫骂着。

城市各处设置的防空洞各个人满为患,却还是有人硬往里面钻,周围乱成一团。跌倒的人被人群踏过,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官努力疏导民众前往别处,却被哀嚎和怒吼声掩盖了声音。

通往高地的路段还在塞车,人们可是弃车步行。包着火焰的无数物体正从他们头顶的天边划过,细碎一点的很快就在大气层里烧完,没烧完的则拖着长长的白烟直扑地面。仿佛天使们成群结队地飞过天际,这副景象即美丽,又可怖。

然后,毁灭般的时刻终于来临。硕大的火球一颗接着一颗,如雨般撒在丛林、沙漠、海洋和城市里。那些落点在一瞬间被激起的火球吞噬,撞击波呈圆形急速扩散,将四周夷为平地。急速产生的能力使大地也激起了涟漪,仿佛那是水面而不是固体,掀倒、抖落并搅拌着地表上的一切。蕈状云耸入天际,焚烧的气体在大气中蔓延。海面上蒸汽腾腾,巨浪仿佛寻求猎物的蛇,吐信着窜向海岸。

轰隆巨响甚至深入地底。一个面色苍白的银发男子正在独酌,被隔壁的震动惊得抬起头――

这是蓝色宇宙盟主罗德?吉普列尔的专属避难室。宽敞的圆形地板,墙边排着高大的书柜,还有一座刻饰精美的壁炉,豪华得不像是仅供一人使用的防空洞。

震动仍在持续。听着低沉的隆隆声,吉普列尔不耐烦地眯起眼睛,手掌下的一只黑猫忽地伸出爪子,惊慌逃窜开去。

这一刻,地面上正有成千上万的人惨遭横祸。但是他的不耐并非有此而来,而是想到自己竟像一只老鼠似的,被迫窝在这种地洞里连大气不敢喘一口,简直是屈辱难耐。

哇噻,太夸张了

奥尔啊葛蒂?露的展望室里看着地球,不由得瞠目结舌。从卫星轨道上看去,陨石群坠落的光景是如此生动:这儿恐怕是唯一能掌握全景的角度吧?

可恶!

史汀克懊恼地喊着,一拳打向自己的手掌。

薄云袅袅的蓝色行星上,无数火光一道接一道纹下长长的疤痕。数不清的火球在山海大地涌现、膨起,浑圆灿烂得像一大串挂在地球上的黄宝石项链。在这儿远远观看,景色甚是可称美丽,但那些火焰中却有难以计数的生命正在消逝。恐怖的火光持续了一会儿,渐渐被宛如活物般升起的浓烟遮蔽。

史黛拉的眼睛睁得好大,眨也不眨地贴着玻璃往下看,然后像个饱受惊吓的孩子般高声问他:

他们会死吗?是不是死了?

――是。好多人死了。被那些家伙投下的火给烧死了!

史汀克咬牙切齿。他们一直被教导说调整者是恶魔!

进入角度调整,散热系统――正常自动平衡控制系统开启,BCS置中

真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额角的汗渐渐渗出,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想抹掉,却被头盔挡住,只好不高兴地任它流下。脉冲高达的机体已经烧的滚烫,驾驶舱内的温度也渐渐升高,但它原本就是可以单机在大气层中降落的机型,因此在真的操作下,机身已渐渐呈现稳定的降落姿势。

他呢?

他担心的是阿斯兰?萨拉的扎古。在规格书上,扎古的装甲也耐得住进入大气层时的高温,但若是问起谁愿意驾着它降落地球,只怕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点头。再加上阿斯兰机体已经受损,在这种高温下不知能撑多久。

真努力调整着受热干扰的仪器,寻找友机的位置。

――有了!离得好远。在下方。

阿斯兰的扎古也同样采取降落姿势,在脉冲高达的下方坠落。机身似乎没有异常――

但也只是就目前而言――

阿斯兰阿斯兰先生!

真急切地向他呼叫,同时驾机朝扎古接近。就算能熬过高温,劫数还在后头――看这情况,他们应该会降落在海面上,但是扎古的推进器减缓不了这种降落速度,届时光是与水面撞击的力量,就足以让MS整个粉碎了。

真是你?

阿斯兰总算注意到友机的呼叫。听见通讯器传来他混着噪音的声音,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没事。

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借用高空跳伞要领,脉冲高达很快便朝向扎古直落而去。却听见阿斯兰大喝。

住手!就是凭脉冲高达的两机同时落下的能量

一听这些话,真又觉得满肚子火。他才不管他说什么,一把就抓住了眼前的机体。用双臂捧着扎古,控制好姿势后,真把动力推进器开大最大,一面咆哮道:

为什么你老爱讲那种话?

总算清楚一点的屏幕上映出阿斯兰的脸。只见他苦笑这反问:

那我要说什么呢?

真想了一下。

快来救我,混账之类的。

那样比较好啊?

对方简直老实过头了。真气得大喊:

不是!只是打个比方!

阿斯兰?萨拉确实不负传说中的精英之名。但若除掉这个名号,他不过是个大笨蛋!

舰长,空力控制已经可以操作了!

在全舰猛烈的震动中,塔莉亚高声下令:

主翼展开!舵手,冷静点。

主翼展开。大气层推力提高!

智慧女神的两翼伸出,舰身亦在大气中渐渐减速。塔莉亚暗自松了一口气。马立克表现得不错,首次进入大气层也顺利完成了;离开军械库一号时,他恐怕压根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吧。就连塔莉亚自己都没料想过。

她抬头朝美玲看去。

通讯,感应器的状况呢?

不行。碎片坠落影响了电波

塔莉亚轻轻一啧,大概是大气里有过多的粉尘和其它气体所致。

搜索脉冲高达和扎古!用雷射或热感应器都行!

卡嘉利原本垂头丧气地坐在后方,一听此令却立刻抬起脸来。阿瑟也吃惊地转过头去。

您认为他们也平安降落了?

塔莉亚犹豫了一会儿。她怕自己只是给卡嘉利一个徒然的希望。

你也许觉得,我既然都铁了心下令发射唐怀瑟,现在何必还说这个,不过我想相信一次

相信那两人的运气,他们的努力,以及进入时不会被摩擦热烧光的那份几率。坦白说,塔莉亚私心觉得他们还活着,因为以她的眼光,那两个人的运气和身手都是上上之材。

不过,假使他们真的在那样苛刻的条件下活了下来,母舰动作得快点才行,否则他们恐怕马上就要面临最恶劣的危机了。

探测器有反应!

巴托的声音仿佛让人盼了好久,舰桥上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朝他望去。卡嘉利紧握着双手,脸上出现一丝企盼。

七点钟方向,距离四00!这是――脉冲高达?不对

光学映像呢?

塔莉亚急切地问,美玲立即答了一声是!请稍等!,同时匆匆地操作起屏幕。等到屏幕亮起,一瞥见上面出现的影像,舰桥上顿时欢声雷动――画面中的脉冲高达抱着扎古正努力减速。

阿斯兰!

卡嘉利捂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扎古也平安无事!

听见阿瑟的呼声里流露着宽慰,塔莉亚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这人看来已经忘了前几天的不愉快,他的人品倒是值得嘉许的。一面如是想着,塔莉亚忙不迭下达连番指示。

阿瑟,打起降号灯!马立克,把船开过去一点。再不快抓住,他们早晚要撞上海面。

马立克听令掌舵,智慧女神随即朝着两架MS滑行出去。注意到灯号之后,脉冲高达也朝母舰接近。

打开闸门!脉冲高达和扎古要着舰了!

塔莉亚向MS甲板这么通知时,卡嘉利已经跳起来奔出舰桥。塔莉亚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神刹那间显现一丝柔和。

阿斯兰!

刚出驾驶舱,卡嘉利的声音便迎了上来。真当场绷着脸别过头去,却见阿斯兰一在空中走道认出她的身影,脸上立刻洋溢着笑容。就在这时,一股冲击伴随着低沉的响声袭来,四周的乘员纷纷脸色大变。

怎么了?难道又?

这是绕地球一周之后的第一次降落冲击。不要怕。

雷指责道,语调冷静得与他的年龄几不相符。真下意识地往闸口看去,这才惊愕地想起来,绕了地球一圈之后,战舰和空气的撞击还留有这么强的力道,地表现在不知已经多惨了。

智慧女神仍在持续降落。投射在海面上的影子愈来愈大,地面效应也令水面激溅的水花愈来愈高。

警告!全体准备因应着水冲击!

船身大幅后倾,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波硬如地面般的撞击。乘员们连忙就近坐下,呈撞击姿势。

舰尾劈开海面前进,两侧扬起高高的水墙。随着水的抵抗力与速度相抵,智慧女神的舰首才渐渐放低,最后终如颓倒似的完全着水。

着水完毕,警报解除。

听到阿瑟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乘员们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目前各区域尚未接获进水报告,但仍须继续警戒。损害控制组请到下列区域――

后续指示一出,机库里一部分的技术人员便取了工具,往通道走去。

不过,地球啊

听得尤兰仿佛若有感慨,维诺立刻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应道:

我们是降落在那个叫太平洋的海上,对吧?那个很大的。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方才的紧张,有的只是孩子气的兴奋。的确,这应该是维诺第一次来到地球。尤兰应该也是,但他却没有这么轻松,反而对伙伴的乐天大表不耐。

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啊!你这人怎么会这样!

尤兰说得对。在降落地表之前,真还没来得及想到以后的事,如今也不由得茫然不安起来。他们只身漂零在太平洋中,今后要怎么办才好?

阿斯兰,你没事吧?

见一旁的阿斯兰神情疲惫,卡嘉利担心地问。阿斯兰勉强对她微微一笑。

嗯我没事。

阿斯兰站起身,卡嘉利才像放下心来。她跟在阿斯兰后头边走边对他说话,好像一只绕着主任打转儿的活泼狗儿。

不过,我真的吓了一跳。我好担心你耶。之前也没听你说要开MS出去

抱歉,我自己做主

阿斯兰道歉,却见卡嘉利猛摇头。

不会,没关系啦!我知道你的身手,而且我反而觉得,幸好有你去。

听到她的话,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说起话来并不像个公主,也不像那种高高在上、遇事时只顾自己逃命的人。

真的虽然事情闹得这么大,可是多亏了智慧女神和伊扎克他们,灾害规模缩小了很多。

听到这里,阿斯兰的神情一暗。真能体会他的心思,卡嘉利却没有多想,仍然一个劲儿地开心说着:

所以,地球上的人们也――

那些话愈来愈像伪善之辞,真再也听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发怒。

别说了啦!你这个笨蛋!

卡嘉利被这一吼吓得跳起来,仿佛这才注意到真的存在。看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明究理,真气得鄙夷地瞪着她,迈步走上前去。

你不是也在舰桥吗?那这是怎么回事,你总该知道吧!

卡嘉利惊恐地退了一步。那表情更令真怒火中烧。

说来说去,这家伙还是什么也不懂。她根本没体会阿斯兰的心里挣扎,也不像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就是这样。

尤利乌斯七号的坠落不是自然现象!是有犯人的!就是调整者把它推下去的!

听到这些话,阿斯兰的神情立刻显得痛苦难当,就连露娜玛利亚和维诺等人都大受打击,一时只能愣在那儿。真自己心里也满怀苦涩。

――是那些在那里死了家人还在狠那场悲剧的人干的!他们还说要毁灭自然人哪!

那才是现实。卡嘉利的冠冕堂皇之辞,一点也不真实。

那些主谋者的心情,真感同身受。换座是自己,说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事,至少那种血债血偿的冲动是不相上下的。

但见卡嘉利愤慨地反驳道:

我我当然知道可是!

可是怎样?

你你们不是拼了命的想阻止它吗!

废话!

卡嘉利的激动又惹来真的一声怒喝。

却在这时,阿斯兰低着头,幽幽说了一句:

碎片却还是掉下去了

那张脸上流露着深深的自责。卡嘉利不舍的望向他。

阿斯兰

我们还是没能阻止

他的话让真也为之黯然。

虽说是少数人干的事,但跟我们――跟调整者做的没有两样

阿斯兰点破这个沉重的现实。

――是我们干的

这句话在真和伙伴们的心底掀起一股战栗。

这样他们还会原谅我们吗

阿斯兰喃喃着转过身去。卡嘉利欲言又止,满脸惆怅。看着阿斯兰远去的背影,真知道他正在自责,而且另一个事实给他的压力,远比他说出口的这件事更沉重――想到这儿,真冷眼瞪着卡嘉利,终于开口:

自爆的那些家伙最后还说,

卡嘉利质疑地回过头来。真恨恨抛出那句话,仿佛要在这张脸上掴一掌。

唯有派屈克?萨拉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我们调整者唯一的正途――懂了吗!

卡嘉利恍然大悟,连忙扭头去看阿斯兰,走道上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阿斯兰

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卡嘉利万分懊恼。真却一点也不同情她。

你这个人,我看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冷冷骂道,便背过身去。

――你不懂他有多可怜!

卡嘉利颓然地站在那儿,真也没再看她一眼,就带着满腔怒火离去。

罗马、上海、戈壁沙漠、魁北克

男子歌咏也似的细数着墙上屏幕里的地名,一面以白皙的手指勾起茶杯,将它优雅地端到嘴边。

和费城,大西洋北部也有。

放下杯子,殖民地最高评议会议长狄兰达尔从慵懒闲适的坐姿中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墙上所记得是尤利乌斯七号的碎片坠落地点。

站在艾普立留斯市的殖民地行政院高楼办公室,狄兰达尔看着面前开阔的景致:整齐有序的市容、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远处的碧波荡漾,令人联想到地中海的风光。

死亡人数还会继续增加呢,这说起来又是一件伤心的事

他自顾自说着,言辞中有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但不知是不是为了那过分流畅的语调,听来竟像是在对着谁展现完美演技似的,给人表演艺术般的印象。

除了他之外,这间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名少女的表情还带着一丝无邪,坐在办公桌旁把玩了好一会儿西洋棋盘。只见她一只一只地拿起那些水晶雕刻而成的马头棋子,赞叹不已的细看着。粉红色的长发微卷,轻柔地披在她的肩上。

狄兰达尔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只是远眺着窗外,为地球上的惨剧有感而发:

真正麻烦的现在才要开始哪

原是一句同情的话语,但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相称的微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