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兔

时光像蜜一样,缓缓流淌。美兮快十二个月了,我和小凯带她去湖南出差。

你第一次坐火车,一路上很省事,见了谁都笑嘻嘻地打招呼。你还不会走,扶着墙壁,像小螃蟹一样横着走出软包厢,在过道里“噌噌噌”地移动,一双小腿儿特别快,一会儿就跑远了,去找另一个软包厢里的小孩玩儿。那是两个三岁的小男孩,他们嫌你比他们还小,不屑搭理你。我一次次把你抱回来,你又一次次笑嘻嘻地跑过去……

次早四点多钟,我们到了长沙。下车时,外面在下雨,很冷。我把你叫醒了,穿上衣服,你很快就欢实起来,在过道里扶着墙乱跑,还兴奋地“呀呀”叫。

到了宾馆,天还黑着,万籁俱寂。那是一家刚刚开业的宾馆,我们三口是第一次入住的客人,被褥和床单都是崭新的,真舒服。你不肯再睡觉了,在漂亮的地毯上爬到这儿爬到那儿,抓都抓不住。

第二天,彭见明(著名作家,代表作《那山那人那狗》)在平和堂商场的一家餐厅请我们吃饭。大人说话的时候,你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小鸟飞,小鱼游,而你最熟练的行走方式就是爬。

有一对情侣,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地聊天。你扶着长椅,很快就爬过去,从一个空当露出脑袋,朝人家又眯眼又挤眼,逗人家。那对情侣只好暂停谈情说爱,哈哈大笑。

这些日子,你见人总是抛媚眼(眼一眯),朝餐厅服务员,朝街上卖槟榔的妇女,朝商场售货员……逗得人家只好也对你眯眼。我发现,你喜欢漂亮的女孩,也许是她们赏心悦目吧。

你从来不怯场。我想,回到西安之后,你更不会怯场了,因为你已经是“去过长沙的人”啦!

就是在长沙这些天,你学会走路了!在平和堂商场,你第一次什么都不扶,朝前走了七八步!你的两条小腿歪歪斜斜地朝前走,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小胳膊一直伸着找平衡(还有个作用就是摔倒的时候支地)。爸爸妈妈在背后盯着你,激动坏010了!一个筷子那么高的机器人正在柜台上一圈圈地行走,那是售货员在招揽顾客。它看了看不远处的你,不屑一顾地说:“那算什么,我生来就会走!”货架上一只芭比娃娃说:“可是,你会停下来吗?”机器人一边继续走一边“哇”一声哭起来。等你长大之后,爸爸一定要专门带你来到这家商场,观瞻那一段光滑的地板。我甚至能为你画出当年你那一个个趔趔趄趄的脚印来。

几天之后,爸爸妈妈带你去了岳阳,入住“岳阳宾馆”。宾馆没空调,你感冒了,很快就好了。

这一天,爸爸妈妈带你去了岳阳楼。楼下立着两只锈迹斑斑的鼎,爸爸给你录像的时候,你慢慢爬过去,扶着它站了起来。这时候,它把你挡住了,我不放心,立即跑了过去,看见你伸出水嫩嫩的小舌头,正在有滋有味地舔那只鼎呢!我一下就把你抱了起来,叫道:“周美兮!它不是吃的!”

一个媒体的朋友带着全家在酒店设宴,为你庆祝一周岁生日。吹完蜡烛,八岁的小哥哥有些羞赧地给你献了一束鲜花。你不羞赧,拿起鲜花就咬,把“多情”的小哥哥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包厢有卡拉OK,叔叔把麦克风递给你,笑着说:“周美兮,给大家唱首歌吧。”你拿起麦克风端详了一下,张开水汪汪的小嘴就要啃,我赶紧抢下来。你虽然没有唱歌,不过你说话了,只有两个嫩嫩的音节,通过麦克风在包厢里“轰隆隆”地回响:“爸!爸!……”

次日,我们去了君山岛。这是你第一次坐船。

八百里洞庭湖,一望无际。一群水鸟前来迎接你,红嘴巴,白肚子,黑脊背,十分漂亮。它们在水面上翩翩飞舞,一声声欢呼着你的名字“兮”,只不过它们把这个文言助词给翻译过来了:“啊——啊——”

在岛上,你香香地睡了一觉。午后,我把你弄醒了,抱着你来到屋外玩儿。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缝隙冒出长长短短的野草。妈妈跟当地一个警察朋友去参观湘妃庙、柳毅井、飞来钟了,岛上十分安静。你还没有完全醒过神,坐在草丛中,对着一朵小花儿发呆。

爸爸又抱着你来到草甸子上。绿色浩浩荡荡,大风浩浩荡荡,阳光浩浩荡荡。宝贝,空天旷地,只有我和你。我把你放在草上坐着,然后跑到远处去录像。太阳很晒,你皱起小眉头,静静地端详着身下的草,似乎在琢磨什么。

终于,你慢慢拿起一块小东西,笨拙地朝小嘴里放,想吃。我大喊一声:“周美兮,NO!NO!NO!”然后扔下摄像机,冲过去一把夺下来——天哪,那是一小块牛粪!

长大之后,你肯定不承认,不过,嘿嘿,老爸的录像可是铁证如山。

你们问过我需要什么吗?

返回的时候,路旁有一大片金黄色,那是油菜花,我立即让车停下来。

我和妈妈把你抱进去,让你站在里面,然后迅速退出来,打算拍几个“小美兮悠闲赏花”的镜头。你仍然皱着小眉头,一声不响,倦倦地站在油菜花中,左看看,右看看……

我和妈妈拿起录像机和照相机,“咔嚓咔嚓”正在拍,你“扑通”一下坐在油菜花上,大哭起来——这幅摄影作品,标题本来叫《小美兮悠闲赏花》,影像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哭脸儿。

哭也是婴儿语,音调不同,含义也不同:“哇……哇……”意思可能是:“我不喜欢!”“哇——呜呜——哇——”意思可能是:“你们总是丢下我,抱着那两个奇怪的机器,你们把它们当女儿好了!”“呜……哇哇……呜……”意思也许是:“总是拍拍拍,留什么纪念,那是你们大人的想法!你们问过我需要什么吗!”“呜哇哇……呜哇哇……”意思也许是:“我只喜欢吃!”

天上有两只小鸟飞过,鸟妈妈送鸟宝宝去“蓝天幼儿园”。美兮旁边的油菜花里,有两只蜥蜴经过,蜥蜴爸爸送蜥蜴儿子去“黄土地幼儿园”。土路上有两只青蛙,它们牵着手去“海洋幼儿园”——“海洋幼儿园”其实就是不远处的那个池塘。

鸟妈妈的眼光被美兮的哭声吸引过来:“这孩子怎么了?”

鸟宝宝不屑一顾地说:“等她上幼儿园以后就不会哭了!”

1999年3月26日,美兮观看了生来第一场电影:《玻璃樽》。开演之前,我和小凯在世纪金花商场给她买了一顶红色的小花布帽,后边有两根带子,系个结,很“摇滚”。一路上,谁见她谁笑。

电影开演之前,后排几个女中学生纷纷逗美兮玩儿,还送给她一个果冻布丁……美兮不眼生,左转右转追着几个姐姐嬉闹。我小声对小凯说:“咱的孩子用不着花什么钱,人家靠自己的魅力就可以混来吃的……”这时候的美兮,戴着调皮的小花布帽,真像一个“小混混”。

电影后半场她闹起来,我抱着她在入口处出出进进,电影看得断断续续。

一次,美兮戴着这顶小花布帽,又出现在西安兴庆公园里。这时候,她会走了,不过技术还不稳定。她歪歪斜斜地行走在蜿蜒的甬道上,两旁花团锦簇,蝴蝶翻飞。一对外地情侣正举着照相机寻找景色,他们的目光被美兮吸引过来,一边看一边笑。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过来,对我和小凯说:“我们可以给这个小孩儿拍几张照片吗?带回去做个纪念!”我挥挥手,说:“拍吧拍吧!”

还有一次,在西安繁华的东大街,我和小凯抱着美兮闲逛,有一个中年女人横穿街道走过来,她笑眯眯地看着美兮,说:“我走过来只是想对你们说——这娃长的真可爱!”然后就走开了。

时光流逝,我可能忘了那天的天气,可能忘了那个女人的长相,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美好的事情。

在街上,大家互不相识,我们远远看到一个小孩儿,觉得很可爱,可能多看几眼,很难专门跑到人家父母跟前,拦住对方,表达自己的喜爱。可是,那个女人却为美兮“冲动”了一次。

无论她现在在哪里,我想,她肯定也不会忘记,曾经在东大街上见过一个小孩儿,五官玲珑,表情灵动,一下就吸住了她的眼睛……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这本书,我想告诉她:那个“娃”现在很幸福,祝愿你也幸福!

实际上,每个孩子都是可爱的——丑的,俊的,流鼻涕的,不流鼻涕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实的,淘气的……我们应该赞美每一个孩子,赞美孩子就是赞美我们的未来。

美兮依然习惯扶墙走,“嗖嗖嗖”,走得很快。

一次,小凯感冒了,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医院里的人太多了,一片嘈杂。

小凯在诊室里跟医生交谈,我抱着美兮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我把美兮放在地上,想跟小凯说句话。我对我的敏捷有十足的把握,在一句话的时间里,即使美兮走也走不出几步,肯定在我视线的掌控中。就这样,我跨进诊室一步,飞快地跟小凯说了句话,立即转身出来,脑袋“轰隆”一声——美兮不见了!

我说过这样的话:有两种人必须时刻在你的视野里,一个是你的敌人,一个是你的孩子。我跑进邻近的几个诊室,分别看了看,都不见她笑嘻嘻的小脸儿。我冲出走廊,来到外面的大厅,患者密密麻麻,熙来攘往,根本不见她的踪影!

完了。

我全身一软,差点瘫在地上。那份恐惧,那份绝望,那份悔恨,那份难过——无法描述,我剧烈地哆嗦起来。我像疯了一样又返回来,不知道该朝哪里冲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情景:一个人贩子,他的身手比我还敏捷,在我跨进诊室的一瞬间,他抱起美兮,转眼就冲出走廊,钻进了大厅的人群中,甩掉我之后,他迅速走上大街,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就在这时,传来了美兮的哭声!

——原来,她趁我一转身,飞快地走进了隔壁的诊室,从几个患者的大腿间钻过去,站在了大夫身后的旮旯里,左顾右盼,半天不见我出现,终于大哭起来。这时候,大夫才回头发现她:“咦!这娃是从哪里来的!”

那次是真的把爸爸吓着了。美兮,从那天起,我暗暗下决心,永远不会再撒开你的手!

是的,从那天起,爸爸再没有撒开过你的手。只要一离开家门,我必须抓住你的手,哪怕是妈妈领着你,我都要夺过来。不管你长到多大,宝贝,你的手将永远紧紧抓在爸爸的手中。

时间久了,我渐渐养成了习惯,不管跟谁一起走在马路上,我都会不自觉地走在对方的左侧。过马路时,我总想抓住对方的手。一次,有个女记者从外地来采访我,我到公交车站接她,回家时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人家是个大女孩,我不可能牵着她过马路。面对车水马龙,我双手空空,紧张到了极点,一边看车一边大声指挥:“走!……停!……快!……慢!……”走过十字路口之后,对方脸色苍白,不停地拍胸口:“周老师,这是我从小到大过马路最紧张的一次……”

终于,我和小凯把美兮送进了陕西省委幼儿园。第一天我送她去上学,她头戴那顶“摇滚”小花布帽,穿着开裆裤,斜背一只漂亮的小挎包。哈,从今天起,美兮就要开始集体生活了。进了幼儿园,我把她放在地上,她歪歪斜斜地朝前走,新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了就趴在地上,快速朝前爬。我在后面给她录像。

不知道谁养的一条小花狗跑过来,嗅了嗅美兮,以为这个爬行的小东西是同类,就友好地说:“你好,能跟我一起玩吗?”美兮太小,还不知道害怕,她看了看对方,就继续朝前爬了。

——别不信,我都录下来了。不过,在录像里小花狗的声音是这样的:“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另外,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录像,一定以为美兮的小挎包里装着书本、铅笔、橡皮吧?嘿嘿,其实里面只有一管治婴儿湿疹的小药膏。

美兮被分到最小一个班。大班小朋友像黄豆粒,小班小朋友像高粱粒,美兮像小米粒。老师姓郑,很年轻。还有个老师姓郭,五十多岁,听力不太好。老师的职责是看管小朋友,不能擅自串班。但是,园长给了美兮的老师一项特殊政策——谁抱美兮谁就可以在园里自由溜达。

这是美兮第一次真正意义离开我们。她还不太懂事,我把她交到老师的开里之后,她没有哭,我赶紧悄悄离开了。实际上,我一直在幼儿园门口站着,直到人家关门。

想起小凯写过的一篇文章,大意是:我们总是贪恋柔软的亲情,祈望千里凉棚宴席不散,可是终究要分离。求学、工作、结婚,一次次与父母分离。有一天,父母还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是永远的分离。最后,我们甚至要和自己分离……

就在我多愁善感的时候,美兮正在班里兴致勃勃地玩积木呢。

你们是爸爸妈妈吗?

一次,爸爸妈妈去长沙出差,把你寄托在郑老师家。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变得更乖,也不哭也不闹。走还走不稳呢,却不停地给郑老师的父亲拿香烟……你从小就很有眼色。

十几天后,爸爸妈妈回来,急切地赶去接你。那是黄昏,夕阳又大又红,像剪爸爸的小纸一样楚楚动人。偏僻的小街十分安静,没有一个行人。

当时,你在郑老师开里,愣眉愣眼地看着爸爸妈妈,半天没有认出来——分别的时间太长了。我们把你抱过来,过了一会儿,我们的相貌、声音、气味,终于让你回想起来——面前这两个人正是曾经天天陪伴你的那两个最亲的人!回过神之后,你一下就搂紧了妈妈的脖子。

宝贝,太阳怎么不见了呀?它去追赶女儿了。它虽然光芒万丈,威力无比,却无论怎样都追不上女儿,女儿也时时刻刻在追赶着父亲——瞧,她出现了,那么皎洁。

婴儿,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杯。

对于他们来说,音乐是什么?节奏是什么?根本无法解释,无法灌输。他们更不可能知道,音乐的动和身体的动可以结合起来。

这天,电视里响起了音乐,你竟然美美地举起两只小手,一翻一翻,跟随节奏动起来,一边动还一边笑嘻嘻地看大人。

又一天,你在睡觉之前听到了音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困得垂着脑袋,眼睛蔫蔫的,却把两只小胳膊一举一举,小脑袋朝前一探一探,小腿一抖一抖。你的动作和节奏配合得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你十七个月的时候,参加了舅舅的婚礼。那天你感冒了,有点难受。新郎新娘典礼时,你站在最前面,仰着小脑袋,倦倦地望着乐队,两条小腿儿随着节奏一蹲一蹲,惹得宾客哄堂大笑。受你的感染,音箱跳起来,糖果跳起来,小鸟跳起来,全世界都跳起来。

你第一次连贯地跳完一支舞,地点是北京,那时候你两岁左右。我和妈妈带你逛商场,在卖电器的地方,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小小的你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停在高大的音箱前,一蹦一蹦地舞动起来,跳得那么专注,那么灵巧。会啦!会啦!我欢呼起来。售货员们围观,笑而不语。

(在一个孩子不会行走、不会说话的婴儿时期,最美好的陶冶和享受,无疑是音乐。美兮小时候,音乐没有缺席。我和小凯给她买来舒缓的古筝乐曲等,每天晚上给她听。我相信,那些音乐给了她充足的艺术养分。)

1999 年年底,爸爸妈妈经历了事业的大风浪——爸爸妈妈打算和南方一家杂志社进行股份制合作,为此,爸爸辞掉了《文友》杂志的主编职务,妈妈也辞掉了《医学美学美容》杂志的主任职务。没想到,由于意外原因,合作泡汤,就在一夜之间,爸爸妈妈都失业了。爸爸妈妈已经退掉了单位的房子,把“小公主”和“金枪鱼”也送了人,当天就带你住进了宾馆。

你还不懂事,在地毯上快乐地爬来爬去。爸爸苦笑着对妈妈小声说了一句:

“我们没有家了……”几天后,爸爸妈妈决定带你去大连度假,好好歇一歇。在飞机上,你要撒尿,我端着你来到卫生间,里面却有人。等了一会儿,你憋不住了,“哗”一下尿出来。我手足无措地一转身,正好射到一个叔叔的衣服上,可怜那个叔叔雪白的T恤,雪白的短裤,雪白的袜子,雪白的运动鞋……他一边紧急躲避一边说:“宝贝!不要随身大小便哎!”

我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痛痛快快地玩了半个月。外公在当地的一个朋友,专门为我们提供了一辆轿车,并且,一日三餐请我们吃海鲜。你最爱吃虾,一顿吃一大盘!

在海边,你穿着全世界最小号的泳衣,怎么都不敢下水。一次,爸爸妈妈把你放在一个充气船中,推进了大海,你吓得大哭起来。一只螃蟹跳出海面,惊喜地说:“嗨!你是不是早就掌握比8大的数了?”

这个家庭教师被辞退之后,一直没有跟我们联络,它不知怎么回到了故乡的大海中……

那段时间,爸爸一直在思考去向。宝贝,为了你的未来,爸爸决定进京。在爸爸心中,始终装着乡下人特有的地域等级观念——村、镇、县、市、省、京。爸爸想让你在天安门脚下长大。不久,爸爸妈妈就像当年一无所有双双从东北闯到西北一样,毫无目标地闯进了北京城……

爸爸妈妈在北京四处找工作,只能先把你放在东北肇州的外公外婆家。

妈妈实在想你,就坐飞机跑到肇州去了。爸爸不知道她回去,早上她出门去谈工作,晚上给爸爸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在冰天雪地的肇州了。你见到妈妈,特别高兴,可是你又想念起爸爸来。晚上睡觉之前,你非要妈妈带你回北京找爸爸。在你心里,可能北京就在楼下。

你一困就爱闹人,妈妈没办法,就说:“好好好,你穿衣服去吧……”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穿上了小棉袄,小棉鞋,还拿起一顶小棉帽,歪歪地扣在了脑袋上,拽起妈妈的手就要走。妈妈一下笑出来:你虽然裹上了小棉袄,穿上了小棉鞋,戴上了小棉帽,可是你没有穿裤子,光着屁股哪!

我在一个笔记本上纪录美兮的故事,每一天的文字颜色都不同,新新旧旧,深深浅浅。手写体是温暖的。我不想用电脑,电脑字冷冰冰的,缺乏情感,代表不了我对美兮的爱。

2005 年,我在网上给大家讲美兮的故事。我一边翻阅那本发黄的日记,一边在电脑上打字,打到《不靠谱的外出装》时,美兮来到了我的背后。我了解她,别看只有七岁,反应极快,一目十行。果然,她只瞄了一眼就说话了:“——得加个‘还’字。”我以为她不会同意把这个故事发到网上,正紧张呢,听了她的话,马上回头问:“哪里加个‘还’字?”她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一下小了:“应该是‘还光着屁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