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到他低沉的极富磁性的声音——

“如心,你知道吗,

刚才那故事里,没有讲出口的是,

你出现的那一刻,

对我来说,你是世上光。”

————————

你是世上光,他说。

*1*

想起如意讲湛澈的身世,说他“一夜间成了孤儿,仅有的一个亲戚在国外,在等亲戚回国接他的那段岁月里,十分凄惨”。

对于他三番五次惦记我的店,我也曾暗自揣测他如此执着的原因:独到的商业眼光看中地段想赚更多钱啦;或者女朋友喜欢,想买下来讨对方欢心啦。

——童年的故居,父母意外过世的老宅。

只知道这片商业街本是二街拆迁后新建。

却从未想到背后有着如此沉重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同任何外人讲起的隐情。

特别有压力的同时甚至觉得此前对他的态度过于恶劣。

咄咄逼人拿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表现出来的强势,同撩起衣服露出惨不忍睹的伤疤示弱比较,果然后者更有着让人不得不后退的力量。

“实在抱歉,”我紧张得掰着手指,“我……我不知道……”

“没事。”他狭长眼眸中的伤感已全然退去,“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强求。”

“没有没有,”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当时我只是有点生气,觉得你摆出一副老子有钱什么都可以摆平,的态度,绝不能让你得逞。现在想想,有点孩子气。”

我们变得格外客气。

他也说:“抱歉,没想到,居然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

我找不到继续拒绝的理由。

“谢谢你今天同我聊了这么多,虽然我是店老板,但我也只是租了人家的房子。我需要同房主沟通下,如果他没什么意见,你只要支付同等市价的租金就好。”

没有被他的身世冲昏头脑,该收的租金自然要收,我又不是土豪。

他长舒一口气,因为过于激动声音都是颤抖的:“真的吗?确定?不骗我?”

我更加愧疚,讪讪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如心,谢谢你。”

如牛饮般连喝两杯茶,情绪终于稳定一些,他问:“房主是,你亲戚吗?此前曾经,找房管局,帮忙打听,记得房主,姓濮?”

亲戚?濮?我吗?

“不是亲戚,其实你见过的,是我朋友洪喜。你一定搞错了,”我倒想自己是房主,“反正呢,你先别急,我问完后,尽快给你回复。”

“哦,跟小少,老打架那个?”

“……”

不是我的问题,一定是洪喜的原因,我心里默念:洪喜,你就不能争点气吗?身为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我听到别人对你的印象和评价不是“啊,就是拯救地球的那个”?

那样我的脸上多有光。

他依然沉浸在能够租至愣子的兴奋中:“关于,开茶餐厅,我的提议,是诚恳的。也请你,仔细考虑。”

“好,”我点头,“会的。”

店铺的事情解决了,我要问第二个问题。

“那么,现在可以回答我,你把我错认成谁了吗?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个人对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应该比较重要。我跟她……很像吗?”

像是突然陷入很多年前的往事,他的头微微扬起,眼神也有些放空。我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夜空有雾,见不到月亮,只依稀见到两三颗孤独的星星,若有若无地闪着光。

慢慢浓雾加重,湿气也重,我又打起喷嚏来。

“不只是……像。”

“嗯?”我不明所以,等着他的下文。

“你有没有,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

心中有无数个草泥马呼啸而过,全身热血都似听到召唤,扛着八卦的大旗急促循环流动着,我这么热爱八卦的人,怎么会不乐意。早知道带点牛肉干、花生米什么的

比“你愿意嫁给我吗”,更容易得到“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回答的,是问女人:“你愿意听一个八卦吗?”

我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我愿意。”

他背靠雕花石柱,缓缓开口。

去掉他所有的停顿和结巴,他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那是在十五年前,我还在读初一。

放学回家,发现妈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路口张望等候。我家门口围满了人,除了一辆120急救车,还有几个警察来回走动,维护秩序。因隔离带被阻拦在外的、踮脚张望的人们,看到我,突然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有人同情地看着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着:唉,可怜,才这么大。

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几个人抬着两副盖了白布的担架出来,慢慢放进打开的救护车的后门。

“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唉,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也该为孩子想想。”

“天可怜见,孩子可咋整。”

……

我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哭,更不敢走向救护车去看一看,最不敢的是穿过人群回到每天居住的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个警察冲我走过来,他说小朋友,你是不是袁家强的儿子袁小飞?

我倔强地抿着嘴,强自镇定,说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突然把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说,发生了一件事,叔叔怕你承受不住,却又不得不告诉你。你现在做好准备听了吗?

我说可以,你说吧。

他仍紧紧搂着我,说你爸爸妈妈因为做生意被人骗了两百多万,无法承受,服毒自杀了……

别的同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应该会失控地号啕大哭对吧?

可我没有,那一刻我突然失聪,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我甚至都没有挣扎或哭泣。

警察原来搂着我,是怕我过于悲痛,大哭大闹,见我久久没有动静终于松开。

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叔叔,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回家睡一会儿。

我上学有点累,我想睡个觉。

多年以后看周星驰的电影《长江七号》,小狄爸爸死后,张雨绮小心地斟酌着措辞,说:“有很多事情是没法控制的……”他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你别说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边哭边把张雨绮往外推,关上门躺在破烂的床上,任凭一直平等对待他的老师敲着门,却只闭眼哭着说:“对不起袁老师,我很累了,我真的要睡觉了……爸爸他不会不理我的,等我睡醒了,他就会回来了……”

那一刻我好羡慕他可以哭出来。

更羡慕他有七仔,能让人死而复生。

所以你看,电影就是电影,永远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我家没什么亲戚,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倒是我妈有个妹妹从小被一对老外夫妻收养,邻居帮忙办完丧事,警方费尽周折联系上她,出乎我的意料,她愿意收养我,决定回国接我。

这一等,就是几个月。

那几个月对我来说,终生难忘。

双亲去世,却一声不哭,我被大家视为怪物、不孝子、冷血杂种。

原本同情的目光,被大逆不道的指责所替代,人人见我指手画脚,更被同龄人谩骂侮辱。邻居开始还出面管管,后来也就见怪不怪。

谩骂侮辱得不到期待中的反应后,有帮小流氓不再满足于动嘴,拳打脚踢开始成为我的家常便饭。老实说,那时我倒希望他们下手重些,真把我打死了,就可以同家人团聚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妈本来打算等我放学后一起服毒,也准备好了给我的农药剂量,奈何我爸不愿意多等,只求速死,于是……我妈受不了,也……给我的遗嘱中就是这么写的。遗嘱给我了,农药也被警察收走。怕我自杀,警察还看了我几天。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少天,只有每天新添的伤口提醒我,我还活着。

直到有一天,有个警察找我说,你姨妈过两天就来接你,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这事被一个路过的小混混听见,知道我很快要走,他们决定好好“欢送”我于是他们召集了一帮人,男的女的都有,手脚并用揍得我半死,扒光我的衣服挨个在我身上撒尿。有个小太妹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还嫌不够,两个人按着我,拿着沾满血的卫生巾抹得我满脸都是,还逼我吃……

万念俱灰,像我父母一样只求速死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不许欺负人!二叔,叫你们派出所的战友把这几个坏蛋拷走,这有流氓欺负人!”

我被揍的地方在一个被一片竹林遮着的深坑,虽然大家只看到土坡上高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但是她说的话把大家吓坏了,有大人,听上去还有警察。不知道谁打了个口哨,这帮人马上作鸟兽散。

其实只有女孩一个人。

可我已经不想活了,只恨父母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会儿,更因为光着全身的狼狈样,于是闭眼装死。只想等她走了,或跳河或撞墙,就近结果自己的性命算了。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只要想起来就会微笑的声音,它曾支撑着我度过无数个痛苦无助的日日夜夜,更让我无数次放弃自杀的念头。

“大哥哥,我把他们都骗走了,你没事吧?我妈让我把她买给二叔的衣服拿过去。哪,给你穿。”

她把衣服放在地上,转过身站着,像是等我穿衣服,又像是在放风保护我,怕那帮小流氓折回来。

我犹豫了几秒钟后挣扎着站起来穿好,心想死的时候有衣服穿也是好的,总比死了还要被人羞辱强。穿完蹲在深坑里不发一言,只等她离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想到,她干脆跳下来坐在我旁边,扬着胖嘟嘟的脸天真地冲我笑,伸出一只握着的手慢慢展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说很好吃的,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那糖的味道我永生难忘,一颗滚了一圈红糖碎渣渣的大白兔奶糖。

她说,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

前尘往事如飞机轰鸣,呼啦啦时光倒退十几年,仿若看见自己自客舱内座位倒退,下了客梯,站在年少无知、天真烂漫的九岁那年的方格中:我妈把爸爸的衣服买大了,让我拿去送二叔。路上见到一个被人欺负得衣服都没了的少年,便把衣服转赠给他,那衣服肥肥大大滑极了。回家时我只谎称在河边玩了一会儿,衣服丟了。我妈为此至少唠叨了我两年半。

我甚至记得当年站在小土坡上指挥的三个少年:两女一男,女的是呆逼恐龙和胖大海,男的是大户。

我记得这么多,却唯独不记得当年那个被欺负的少年的脸。

*2*

换成任何人,都很难把当年趴在深坑被人欺辱的光屁股少年,同眼前红得发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Noah联系起来。那少年的模样早就忘记,更不曾知晓彼时的他竟有着那股屈辱、悲痛的经历。自闭症,无法同女生相处……便是自那时起落下的阴影吧。

我不是很会安慰人,斟酌着要用什么样的语句才不会显得失礼,而又不至于让讲述了整个故事的湛澈后悔对我的坦诚。

思考不止,喷嚏亦然。内心尴尬到翻江倒海,却故作镇定地抓着抽纸擦鼻涕。

得让气氛活跃起来——

这好像是我一贯的通病,人多时如果出现片刻沉默,我会很紧张,没有任何理由地认为这是我的原因,是我的任务和使命。

我理应负责。

负责让大家不尴尬,负责场面不沉默。

“这么说,”我想到了一点,语速快过脑速嚷道,“我是见过大明星Noah裸体的人了?哈哈哈……”

他看着我。

“呃……不太合适是吧?”我尴尬地收起笑容。

算了,果然还是沉默比较好。

阿嚏!

阿嚏!

阿嚏嚏嚏嚏……

鼻子跟我上辈子有仇。

“稍等我,一分钟,”他站起身,“很快回来。在这里,等。”

事实上也并没有一分钟,他从走廊最外侧的一个房间中出来,手里多了一件黑色及膝的长风衣,等我意识到是拿给我时,他已经将我严实地裹在里面。

“我自己可以……”想要后退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却被他抓着风衣的两只手固定在原地,那双大手很快松开风衣,只是轻轻一送我便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里。

听到他低沉的极富磁性的声音——

“如心,你知道吗,刚才,那故事里,没有,讲出口的,是你出现,那一刻,对我来说,你是世上光。”

你是世上光,他说。

那胸膛有着我从不敢想象的温暖和宽广,仿佛寂寞的灵魂找到值得依托的力量,远航的渔船终于照见家乡灯塔的光芒……又或者,是我孤独太久了,一个人太久了,没有被人这样热切对待过太久了。

况且,它的主人那么有魅力那么帅。

况且,今晚的故事这样悲切凄凉。

他需要我。

我想。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像他这般需要我。

原来在别人的心目中我也可以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就像学生时代走进喧闹的教室,因为被人深深喜欢着,迈步时几乎觉得头上顶着光环。

我并不想挣脱他的怀抱,甚至……像个贪婪的孩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双手只是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无法自控地环住他的腰,甚至不安分地期待更多。

记不清一切是怎样发生的,迷迷蒙蒙陷入一个意乱情迷的世界,被人点中穴道般静默站立,一颗骚动的心却自行调整好节奏,全心全意地追随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笃定而行。

温热的吻顺着额头、脸颊,慢慢印上我的唇,脑袋“嗡”的一声掉进万丈深潭,无法控制地深陷坠落。也许见我没有挣脱或反抗,他似得到鼓励,那吻突然肆虐且急,完全没提防地被叩开牙齿,像出来觅食的小动物观察是否有天敌出没,待察觉到没有危险后长驱直入宣告主权。

全线溃败之际,依稀听到他的低喃,如心,如心你是世上光。

我推开他,不顾他热切的目光和诧异的眼神。“奇怪咧,”我说,“你不是最多只能断四个字吗?刚才那句话,“我掰着手指,挨个数:“你、是、世、上、光……哈哈哈,恭喜你,你已经可以说七个字不断字了!”

我发誓我欢呼雀跃的样子不是装的,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他并不领情,面色铁青:“如心,闭嘴。”

“不要,破坏气氛。”他说。

那唇又贴上来。

你是世上光。

他说一句,唇再覆上来。

你是世上光。

再覆上。

因着这一句,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它似一张贴了“请随便处置我”的咒语,贴在额头最显眼处。

聪明如湛澈,自然是感应到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都无法说清,那一晚究竟是缘于我对湛澈的喜欢,还是因为……我羞耻地想,还是因为我无法抗拒身体的召唤,无法抗拒他的肉体对我的吸引。

又或者,两者都是有的?

隔天早上醒来,一个硕大的圆形双人床映入眼帘,房间是很典型的中式风格,有大气的实木转角沙发,扇形牡丹陈列柜上,简单地陈列了一些木质雕件:寿桃、貔貅、笑佛、观音、大象(居然有大象orz)、马、灵芝……

房间里也多半是木质家具,酸枝木的茶几、鸡翅木的屏风、胡桃木的置物架……脑袋一个激灵,想起多年前,洪喜家被那个合伙人吴招娣骗钱时,爸爸讲的事情始末——

“吴招娣卷了很多人的钱,洪喜家不过是其中之一。最惨的是‘袁记家具厂’被骗了两百多万,那对夫妻受不了双双服毒自尽,留下一个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的孩子……”

袁记家具厂——这么说,那个孩子,袁小飞?便是湛澈?

我被这个发现震惊不已,冷不丁瞧见旁边的红木床头柜上有一张湛澈手写的便笺:“我去录节目,再联系。我确实,不是个,很懂浪漫的人,但,也许我会试着,学一学。Ps:你的小齐我拿走了,明天还你。”

写字又不需要用嘴说,干吗还这样断字?

昨晚的事情一幕幕浮上脑海,心中一阵阵悸动。

拿着纸条反复摩挲,想要分析出更多情意。

我去录节目了——是解释不在床上的原因,这是在给我一个他离开的交代。

至于“再联系”——也许真的会这么做,但通常人们说这三个字时,基本在敷衍。有类似用法的还有:“回头请你吃饭”“改天聚”“下次聊”……口头上的客套,当不得真的。

我确实,不是个,很懂浪漫的人,但,也许我会试着,学一学——呃,这是在揶揄我?还是说,经过昨晚的一夜,他……

小齐,他拿走小齐做什么?

我没有失去理智,以为一夜激情后便定了情侣关系。都是成人,尤其,我们之间的悬殊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我摸着自己的嘴角,内心深处涌起的自卑像涨潮的海水,翻滚着拍打着我建立的为数不多的自信之船,沉沉浮浮。

脑袋乱乱的,赫然想起呆逼恐龙和胖大海当年都参与欺负湛澈,而赶巧不巧,她俩同时参加了节目,又被湛澈保送晋级,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会……

哼,还有大户,我可忘记,他居然曾经对湛澈……

脑袋一个激灵,不久前湛澈落在我店里的笔记本——

N01.最大的善意——1。

N02.最大的恶意——HYX、ZY,LR,MFL。

如果我是这个“1”,那么ZY,LR是张怡和李蕊,HYX和MFL当中有一个是大户吧,该死,我完全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除了大户,剩下一个人是谁?

算了,不管它。

不知羞地回想昨天的一幕,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声突然自门外传来——

“如心姐,老板娘,起了吗?”

小少?

我一个哆嗦直接趴在地上,做贼般被抓个现形,不敢吱声。

“……”

那厮又喊:“我们老板要我给你送早餐来。呃……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都买了一点,是不是很体贴很浪漫呢?人家都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知道你昨晚劳累……必须好好补补呀。如果你没起的话,我晚点再来。”

这个王八蛋,故意叫我难堪。

恨不得出去掐死他,却只能闷在房间不出声,如心,淡定,冷静。

五分钟后,终于没了动静,怕他耍什么阴谋诡计,我又停留了十几分钟才出去,发现日头已升得老高,思绪有点乱,索性打车回家。

*3*

我当然不会忘记,今天距离如意的预产期,还有23天。

我妈在家闲着没事,已经缝了三套婴儿棉袄棉裤,外加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共四套被褥。

“用的可是今年的新棉花,”她拉着我的手,“你摸摸,多软。”

我随意摸摸:“嗯,软。”

“比起你的胸,手感好多了吧?”

我沉住气:“等我有了男朋友,他一定不这么认为。”

“首先,你要有……一个男朋友!等他来了,我给你也做一套,到底哪个手感好,让他自己发表意见。”

我:“……”

“男朋友是吧,行,咱就聊这个。最近有什么桃花运吗?你打算追哪个男生?”

“妈,……你为什么不能问问,有没有人追我?”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问?”

脑子里全部是湛澈,他的眼睛他的吻,我不甘心地说:“你认为不可能,万一可能呢。”

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说:“这么说,有人追你?从小到大上的男子学校?还是个矮眼瞎脾气差,家穷且懒离过婚啊?

才没有,昨晚的一幕在脑诲里不断闪回,我在心里没皮没脸地说,哼,在我心目中他堪比国民男神,人帅活儿好。

如心,你真是恬不知耻。

全身酥酥痒痒的,又出神。

冷不丁听到我妈大着嗓门问:“如心哪,你想不想生个混血儿?”

“啊?”我呆呆看她,这这这……从何谈起啊?

我听说,小区新搬进一单身的老外,眼珠都是蓝色的,要不要我去打探打探?

我转身欲走。

“你站住!好了好了,不愿意就算了。”见我真的生气了,她笑,“我问你,如意到底哪天回来?都快生了,还出差?万一途中要生怎么办?你得赶紧劝劝她,”她敲着床头,突然想到似的:“该不是想在美国生孩子吧?除了有个美国国籍,有什么好?饭吃得习惯吗?月子咋做?钱够不够?”

我无法说出如意“誓不回家”的态度,她问起时,只胡乱编了个理由,说临时找到份不错的工作,跟老板去美国出差了。

这个理由编得还不赖,我骗她说在美国郊区,没法用微信,也不能上网,什么开销都贵。打电话吧,我妈也心疼钱。

“你的店怎么样,一天能赚十万不?赚钱了就买点好的化妆品,你这年纪,该抹眼霜了。我听说民生街新开了一家整容医院,都是从韩国和日本请的医生,有什么青春永驻皮肤提拉术,有时间你也去转转。”

十万!

我躁狂得想在屋子里转圈。

“还有,本来不想说的,说了怕伤你的自尊心。”

难道这件事,不是一直在进行中吗?

“在伤害我自尊这件事上,每次见面到我离开,您每次都是超常发挥……这恰恰是您最擅长的事情呀,母后。”

她白我一眼,手中的红布头转个圈,露出规则有序的针脚。我们当地有这个习俗,婴儿出生要戴五毒肚兜,绣上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辟邪保平安的。

“我已经尽力控制了,”走了几针,她忍无可忍地说,“再不说我要憋死了。你能不能下次来的时候,不要绑马尾?你本来就脸大,在怎么难看怎么打扮上,你为什么这么有天赋?”

挤对完我,她问我爸:“老濮,我是不是……忘记点啥?”

在一边悠闲看报纸的我爸终于抬头:“什么?”

我妈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卫生间绕到厨房:“就是……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事。”

“不知道。”

老太太又开始满屋子转。

送我出门时,我爸问:“如意还是不肯原谅你妈?”

我说是的。

“我也不见?”

“连我都不见,何况您?她就是觉得我们知道后,总会有一个人成为我妈的突破口。她说等她想清楚了再说。”

“她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劝劝她,闹一阵得了,知道她定在哪家医院生吗?”

“我问了几次,不说。市内几家医院我都跑遍了,开始说要为患者保密,后来找了人,系统里查了又查,说查无此人。”

“那就怪了,”我爸眉头紧锁,“难道去了外地?我托法院的人问,她请的那个律师倒是已经正式起诉了,开过一次庭,她和潘羿都没到场,听说下周宣判。我追着律师问了几次,人家压根不松口。”

“应该不会吧!去外地更人生地不熟了。”

“你再劝劝她,你们姐妹俩从小感情好,这节骨眼上就指望你了。”

我爸千叮万嘱的,比我妈明事理多了:“你妈最近,好像特别容易忘事,脾气又暴。她要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我没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更年期到了?”

“老毛病,实在不行看看中医调理调理。”

走时我想,我爸真不容易,我们不在,我妈的炮火只会更密集更集中地对准他。

“没事,”他看出我的心思,“我就当玩游戏等我一关关闯呢。无攻略,只能靠自己一关关摸索,不断积攒经验,总有一日打通关。”

*4*

洪喜家在我家后面的那栋楼。

敲了半天门,倒把隔壁的王大爷敲出来。

“打麻将去了!”他双手在空中比画着,“有事给她打电话。”

一面谢着,一面往楼梯走,我当然知道洪姨老出去打麻将才来的,不过没想到洪喜居然也不在家。

这样想着,电梯门一开,出来的正是洪姨。

“洪姨,我……是来找……”

不过几个月没见,她格外热情。

“来来来,大象!不不不,如心。”

所以,连她也知道这个外号了吗?我欲哭无泪。

“快家里坐。”她拉住我的手,“找洪喜是不是?他给我打电话了,一会就到。快进来等。”

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可是盛情难却,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房子是复式,小区顶层最好的户型,连着客厅都朝阳。是洪姨发家后买的,做了欧式精装修,并不奢华,也许是来的次数多,样样看着都舒服。

近几年洪喜住这边多一些。顶层赠了两百多平方米的露台。他找人拉了几车土,支起几个葡萄架,绿色藤蔓越爬越高。夏天时,我们常躲在阴凉、挂满葡萄的葡萄架下,喝酒聊天,好不惬意。

土地也没浪费,种了一些蔬菜,却不是自己拔来吃,不知道他跟什么人学的技术,硬是养了一群从长白山引进的野生林蛙。林蛙,顾名思义,森林里的蛙,因为冬天即便在雪地下也能冬眠100多天,故又称“雪蛤”,我们聊天时,这帮林蛙叫得且欢。

洪姨开了罐可乐递给我,在我旁边坐下,眉开眼笑的。

“你今天能来,真是把我高兴坏了。”

高兴坏了?为什么?

她拍着我的手,嗔怪地说:“你这孩子,还跟我见外啊?洪喜都跟我说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早看出洪喜喜欢的是……”

开门的咔嚓声,洪喜来了。

见到我,他一怔:“咦,你怎么在这儿?”

“哦,没什么,”我说,“刚从家里出来,想着也许你在家,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阿姨也在,正聊天呢。”我想起刚才洪姨说到一半的话,于是转向她:“洪姨,您刚才说等着这一天?哪一天?早看出洪喜怎么了?”

洪喜腾地跳起来,脸憋得通红,声音都是尖的:“妈,你跟如心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洪姨站起来,娘俩频繁使眼色,两人什么时候学会唇语的?

“有什么事是必须要瞒着我才能进行的吗?”

洪姨干净利落站起身:“你俩聊,我得走了,三缺一,李叔还等着我呢。今晚我通宵,晚上就不回来了,不妨碍你们。如心哪,你今晚就住这儿呗。”

我妈都没对我这么热情过。

等等。

妨碍?

住这里?

她该不会是误会了我和洪喜的关系吧?

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都跟你妈胡说什么了?为什么今天她这么奇怪?”

“哎哟!疼疼疼!”

洪姨突然打开门探出头,目光正落在我扇她儿子的手上。

我:“……”

洪姨:“忘带钱包了。”

她飞快地从鞋柜上捡起钱包,暧昧地笑着:“你们继续。”

我大口喝着饮料,不满地:“小喜喜,你是不是应该带阿姨去医院看看眼睛?”

洪喜红着脸,不自在地摆弄手机,头也没抬:“什么?”

“她今天对我说话,好像有所指似的。该不会是眼花,把我看成如意了吧?”

“没有没有,甭搭理她。整天神经兮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见个女的来找我就觉得是男女关系。”

洪姨是有这毛病,高中时就恨不得抱孙子,只差绑个女的跟洪喜直接成亲,任何时候见到女生跟洪喜在一起,就满眼桃心。

我想起以前给他打电话,没聊几句就听到洪姨在电话分机另一端喘气的声音,班里女同学几乎都有过这待遇,也就释然。

我慢慢将湛澈的故事讲给洪喜听,当然省略了……后面我和他的事情。

不是对洪喜刻意隐瞒,而是……我也说不清我和湛澈的关系,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夜情?炮友?有待进一步确定的男女关系?他岂不是要笑死我?姑且略过吧。

我并没有无聊到跟洪喜交流自己的风流史。

我问:“你怎么想?”

他也有点唏嘘,神情萎靡,看得我十分不忍。

怕是想起了洪叔叔。

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想过找洪叔叔吗?”

“偶尔也想的。”他低着头,“可是又想,如果他不在这个世上,找也没用。如果还在,总有办法和我们联系,这么多年,我们家的座机都是直接迁过来的,从来没改。没联系,说明……也许他并不想找我们?这样的话,我倒宁愿他已经死了。”

“不会啦,”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明显感觉到他不自在地抖动,“也许,也许……”

“我比他幸运。至少我妈还在。算了,不提这个。”他说,“店是你的,租金也是你的,你决定就好,但合作开茶餐厅我表示强烈反对!”

他故作夸张地做痛心疾首状,还冲我斜飞媚眼:“我会为你吃醋而死的。”

我知他不想让我看到刚才难过的样子,只好配合地说:“神经病!”

“转给他的话,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比较关键,我想了一会儿,说:“不然,我用他给的租金,把你隔壁的那家咖啡厅租下来?”

洪喜拍手:“咖啡厅也是我家的,我多赔付他们一个月的租金就好。咱直接接手,员工呢,乐意的就留下,不乐意的我重新帮你找。你还记得阿盘吗?”

“你该不会告诉我说,这里整条街都是你家的吧?”

“有钱真好……”

我又找到了傍大款的感觉。

“也不是,哪有那么夸张。”他谦虚地笑,“半条街而已啦,到那边冰激凌店为止。”

……这个地主暴发户房二代!

造化弄人,同样是当年被那个寡妇吴招娣卷款逃跑的受害者,洪喜和湛澈的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

还好,我默默地想,至少从物质条件上来说,他俩都还不错。

想到阿盘,我问:“阿盘吗,怎么会忘,在星级酒店做大厨的那个?”

“对,她本来在台湾就是开茶餐厅的,为了男朋友变卖了所有家产追到这里,没想到对方劈腿。不得已做了大厨……我可以拉她给你做店长啊,没必要跟那个Noah合作,自己就能来。”

他坚持认为湛澈是危险人物,离远点对我更安全。

我心一动。

“哎,我还有个好主意,如果服装店你还想继续开下去,继续开下去,我就把我的游戏厅搬了。你直接挪过来就行。”

“我哪能那么贪心。再说,你不是做得很开心,游戏厅很赚钱啊,我听禽兽哥说,天天客满,有时还要等位。”

他摇头:“赚钱,总招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早就想做点别的什么生意。书店?现在是拇指时代,人人抓着手机玩,谁还看书?包店?鞋店?我又不喜欢……”

“那还是留给你自己,等你想清楚了,再调整。我算想开了,我不是搞服装的料,倒不如发挥特长做点跟吃的沾边的事情。”

“是啊,你这个超级吃货,不开吃货店,太可惜了。”

跟着我混,他口福大着呢。

送我回去的路上,依稀发现有辆车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跟洪喜讲,他大大咧咧说我多心:“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没准人家开车散心,开得慢怎么了?开得慢就是跟踪你呀?

到了店里,他着急上洗手间,我疑心刚才的车,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

是的,并不是我多心。

那辆我叫不出牌子的越野车,正停在店外马路对过。

一不做二不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我假装弯腰系鞋带,然后突然站起身往外冲。那辆车的司机被我吓到,犹豫了那么几秒,迅速发动引擎,逃难似的蹿出去,可那个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还是被我认出来了。

居然是那个有着花白头发的老头,《梦想达人秀》的嘉宾。

水横流。

司机戴着宽大的墨镜,对我视若无睹。从我身边经过时,坐在副驾驶的水横流一只手捂着眼睛,似乎刻意遮住不想被我看到。我还是从他发抖的手指缝隙里,看到那双湿润的眼睛。

《动物世界》曾播过一期主题为“狮子王”的节目,逐渐长大的雄性幼狮被迫离开狮群,迎接它的,要么是独自进行流浪生活,要么是通过战斗推翻其他某个狮群的狮王,成为领头雄狮。

镜头对准站在遥远的一角的母狮子,面对被迫离开自己的孩子,目光里的不舍和决绝曾让我深深震撼。

不知怎的,水横流的目光让我想起那头母狮。

*5*

我下意识的反应是,老头确实和湛澈有过节,估计真以为我是他的恋人,所以过来勘查敌情的?

天啦,该不是要对我下手吧!我脑洞大开,已经想象着自己被他雇用的人绑架,被关在废弃不用的仓库里哀号哭泣的场景……

总不会奔着洪喜来吧。

我是十分惜命的人。

给湛澈发微信,请他等一个月,等我清理完库存,新店手续办好了,就正式转租给他。

他直接打过来,声音懒洋洋的:“有没有想我?”

等了几秒,挑逗地笑:“呵呵,我就当,你想了,不好意思,说出口。怎么,只转给我?也不需要,和我一起开店?”

就知道他邀请我开店,不过是无奈之举,我懒得点破:“是,只是转给你,具体做什么,你自己定。”

“谢谢谢谢!马上要录节目,晚上,我去找你。”

“不用……”我打断他,“晚上,我不在的。”

“……你,不会是,害羞了,故意,躲我吧?”

“哈哈哈,怎么会?”

我打起哈哈,笑得很夸张:“为什么要害羞?干吗要躲你?有理由吗?是真的忙。哦哦哦,还有另外一件事,你和那个什么水横流,是不是有过节?”

也许是我话题跳跃得太快,电话那一端突然没了声音。我以为信号不好,走到店外,大着嗓门嚷:“喂,你听得到吗?”

良久,他回:“你怎么知道?”

果然。

我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冷笑:“哼,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

露出尾巴?

“你什么意思?喂喂喂,湛澈,我说你俩有什么仇恨,能不能不伤及旁人?”终于能正常跟他对话了,我的语气变得轻松,“你看人家孙悟空是吧,给唐僧找吃的,怕有妖怪趁他不在害了师父,用金箍棒画个圈保护。你肯定没这本事,不能把我拉上垫背。你能不能自己画个圈,在圈内你俩把恩怨解决完了,不要牵连我?”

沉默半晌,他说:“你想太多,不是冲你。”

“那……”

“是你,那个朋友,什么喜。”

“你说洪喜?”我不屑地笑出声,“他俩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那就看看,后面他要,如何做,这个竿子,才打得着?而且,你也不是,旁人……”声音迟疑了下,他轻笑,一字一顿,“毕竟你我,是,同床共枕过的人啊。”

“……”我窘得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幸亏只是通电话,若当着面,这话不亚于机枪扫射。

我咬着牙,口不对心地说:“你也说了,只是‘过’吗,说明已经成为曾经。你知道的呀,国内早不像之前那么保守和落伍的。现代社会那么开放,你该不会觉得此后我要对你这辈子负责吧?

说这句话时,我嘴上在笑,却恨不得打脸。

我一直没有安全感,小时候夜里睡觉,妈妈总趁我睡着溜到邻家打牌。我半夜醒来房中空无一人,总要哭上好久。怕她离开,知道开口挽留也是白搭,索性直接赶她走,然后蒙上被子搂着小齐假装她一直都在。

怕湛澈否认昨晚的关系,担心他只是一时冲动而又不知如何拒绝,猜想着他致电是担心租不到店,分析他也许是怕我尴尬再慢慢疏远我比较好……

那么,如同小时候赶走妈妈一样,越是想要,越表现冷漠。

自己先退一步,其实是希望对方可以加紧步伐追上来。

我承认我是个懦夫。

爱情里懦夫中的最懦夫。

这些年跟如意学了很多作得不能再作的臭毛病。

嘴上说着拒绝,实则期待对方听到自己内心说“是”的声音。

就像绝大多数口是心非的女生跟男友吵架说的气话——

我们分手吧——是想说“过来哄我,我就原谅你”。

你在做什么——是想说“我很想你快来找我”。

你走吧——是希望听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赖死赖活都要黏着你”。

我不会对你负责的——是希望听到毋庸置疑的“可是我会对你负责”这样的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长到我几乎以为他挂了电话,贴在耳边的手机变得温热,洪喜已经从卫生间出来,冲我做了回家的手势离开。

“哦,”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你说的,没错,是,都什么,时代了。”

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是,十分开放的。谢天谢地,昨天的事,你和我,有着同样的默契,和遵守同样的,成人规则。倒省得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我紧紧攥着手机,像是有人拿着搅拌器插入心脏里,疯狂旋转着,一波更比一波猛烈地痛。

“倒省得我,”声音顿了顿,他说,刻意加重的语气,“费口舌,向你解释了。”

作死啊作死啊作死啊。

我恨不得狂扇自己嘴巴。

心如死灰时,听筒里突然传来几声轻笑,“濮如心,如果我正年少,听到你这话,一定就此,与你一刀两断。再喜欢你,也分分分,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

“还好我是成熟的成年人,否则怎么会理解女人的口是心非?你给我听好了,濮如心,从你救了我的命那天起,就注定你要对我负责一辈子……”

奇怪,他又能连着说这么多话了,也许情绪过于激动时会恢复如在舞台上的表达能力?

马东创办的辩论节目《奇葩说》,里面有个辩手,颜如晶同学就是这样的。

因为过度自闭,平时根本无法正常与人沟通。

可一旦上了辩论赛场,直接启动另外一个人生模式,论点逻辑严密、观点新颖,连珠炮似咄咄逼人,直接KO“对方辩友”。

——我正出神,听到电话那头的湛澈喊:“濮如心?濮如心?你在听吗?”

我的心是不是太大了,如此紧要时刻,居然还在想别的赶紧定了定神,“哦,在听,你说。”

“我,湛澈,袁小飞,Noah,从今天开始,会对你负全责。而你,敢不对我负责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