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门土师爷II:空亡穴

判官眼探生死,定穴术寻古墓,神算子窥天机,捞尸人摸水棺,晏当家不死不灭。

坊间常言:“诡事难断问匠门,其间尽是能人异士,探得世间古往今来,无所不能,神鬼不欺。”

1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钟大邦没有回头,他机械地拖着脚上的枷锁向前走,身上穿的是崭新的号子服,手里捧着领到的洗脸盆,过道两侧,是编号的监舍。

这是位于大西北靶子乡的监狱,外头称它为“靶子狱”。犯人们求爷爷告奶奶,但凡有点办法的,都不会被送进靶子狱。这里纪律森严,条件是最恶劣的,关的都是重刑犯,来了靶子狱,几乎没人能够再从这里出去。

“2818,以后你就在这踏实做人,老实改造!”

自然,在这里,钟大邦的名字也被这串数字取代了。狱头对2818还算客气,他们从不费力折磨犯人,但在这里,恶劣的天气、简陋的生活条件、沉重的劳役,以及同在狱中的犯人,就能将新来的人折磨得发疯。

钟大邦木然地踏进了自己归属的监舍,监舍不到二十平,连钟大邦在内住了十二个犯人。

除了睡觉的地方,犯人们只共享了极其狭窄的一条空地用于落脚。这条走道连接监舍入口的铁门,以及另一头只够一人使用的厕所,洗漱、解手全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若是个头大点的犯人,在里头几乎转不过身。

身后监舍的铁门再一次被关上了,钟大邦抱着脸盆站在那,床位上的犯人也正打量着他。

这里的犯人各个面黄肌瘦,他们的脖子、指缝间堆满了陈泥,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眼神和外头的人是不一样的……饥饿、凶狠,靠着这些,他们才能在靶子狱生存下去。弱小的人,通常要牺牲自己的口粮、承担更多的劳役,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2818,你睡这。”距离厕所最近的床位上坐着一个光膀子的光头,他在这间监舍里似乎有一席之地,钟大邦感到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些,就好像新来的猎物已经被确认了归属权。

他顺从地走了过去,光头指了指床下,示意脸盆和所有与睡觉无关的东西,都须安置在床底下。犯人们沾泥的鞋就和洗脸的毛巾挨在一块,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钟大邦安置好了东西,在狭窄的床位上落下屁股,身旁的光头便凑了上来,问了句:“我认得你,你进来,是冲着‘那个’东西的吧?”

钟大邦终于有了神情变化,抬起头幽幽地盯着光头的脸,半天没吭声。

“嘿嘿嘿,你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干完这一票足够让你从此大富大贵,金盆洗手享福去了。”

钟大邦的脸色有了微微的变化,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那个’在哪儿?”

“在老子的屁股上!”光头扯下裤头,往下拉了拉,那上头果然有文身。这玩意,就连文它的光头自己都看不懂,但唯有钟大邦能明白那上头的意思。

这就是钟大邦要找的东西,一张地图,靶子狱底下,有钟大邦看上的大墓!钟大邦是个盗墓贼,有名气得很。光头也不蠢,在钟大邦面前晃了晃五个手指,“事成之后,我要这个数。”

“只要你还有命拿。”钟大邦低着头,抬着眼皮,幽幽笑了。

“哈哈哈,成交!”光头没能察觉钟大邦眼底诡异的笑意,当他是玩笑话,竟兴奋地大笑起来。

2

叶谭与百里祭等人,终于得以重返匠门。

这是出乎晏肆意料的,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晏肆便预料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匠门前的禁制,便是晏肆用来阻隔叶谭他们与匠门的联系的,本以为如此,便可以将他们置身事外。

但访仙镇出现蛇群聚集,有人利用墟石将蛇头强化启智,并将叶谭引诱至访仙镇的事,让晏肆意识到,夺去墟石的人是冲着双蛇玉来的。并且通过这件事,那人对叶谭保管着双蛇玉以及百里祭等人与匠门的关系,也已摸索得一清二楚。

先是从异人族手中夺取墟石,再是冲着双蛇玉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回了位于冶城的梅坞老街,晏肆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藏书室收藏的古籍之上,那上头能有墟石的信息,也一定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除却胖虎还是能吃能睡没心没肺,百里祭和方回便无法开怀展颜了,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愁苦。因为他们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今时今日的当家,和过往的不同。

身为匠门之主的晏肆,向来云淡风轻,清朗如月,没有任何事能够令他乱了分寸。但这一次,似乎就连当家的都对当前的局势毫无头绪。

同在一楼大厅闷声不吭的叶谭似乎也与往日有所不同。上交了双蛇玉给当家的亲自保管后,叶谭倒没露出丝毫闷闷不乐的意思,回到匠门后,反而日日专注地捧着几本书,一脸严肃地研究着。

“我们要是能像胖虎一样傻乐着就好了。”方回瞥了眼津津有味看着儿童才看的连环画本、时不时呵呵傻笑出声的胖虎,轻叹了口气感叹道,“你瞧瞧,连小叶谭都开始钻研书里的东西,你我除了闲在这唉声叹气,什么也干不了。”

再没人说话,匠门里静得都可以听见蚂蚁爬的声音了。

从百里祭的角度恰好可以瞥见,叶谭手中捧着的那些书的腰封。

只见百里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捅了捅身边的方回,小声问道:“《女追男隔层纱》《表达情感的二十九种办法》《如何提高约会效率》,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方回,你给小叶谭找的?”

方回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我像是那种人吗?!我还需要看这种书?我的丽萨、玛丽、小美、爱芬,可不是靠这种纸上谈兵的技术缠我缠得那么紧的。说到这个我就头疼……等等,你说啥?小叶谭在看啥?!”

没等这事弄明白,匠门里忽然突兀地响起了电话铃声,震天响。

胖虎离得近,眼睛还没从手里的连环画挪开,顺手接起听筒,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喂,找谁……”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胖虎东倒西歪的身躯竟忽然坐直了,连连应了好几声,挂了电话,才一脸不可思议地冲百里祭等人道:“老邓打来的,请我们去一趟靶子乡,说是……靶子乡的靶子狱,关着的几百号犯人一晚上就凭空消失了。

“有人进去查,监狱内部,竟然被挖出了一个洞,估计底下有大穴……”

3

胖虎说这话的时候,晏肆恰好自二楼下来,百里祭三人当即停下各自手里的事站起身,冲晏肆道:“当家。”

叶谭将书往沙发靠枕下一塞,也跟着起身,一脸严肃,“晏肆。”

晏肆点了点头,刚才胖虎汇报的情况他大致已经了解了,便吩咐道:“动身吧。”

“当家?您也……亲自去?”百里祭面色诧异,以往当家是不过问这些事的。

“我不放心你们。”晏肆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过多解释自己不放心的原因。他自然不是信不过叶谭和百里祭他们的能力,但他们所面临的,是太多的未知,太多超乎他们想象的物质存在,近来的晏肆,变得越发谨慎了。

至少,他有责任护好这些孩子的安全……既然无法令他们安然置身事外了,他也决不能让他们单独身处险境。

“我这就去安排。”百里祭麻利地与胖虎替换了位置,开始拨打电话安排行程。

靶子乡海拔高,位处偏远,气候相对恶劣。到了临近的镇子后,他们便换乘了当地人的牛车和马匹,采用这种最原始的交通方式。

来接应他们的,是负责靶子狱事件的周通。

周通是老邓头的学生,因老邓头的这一层关系,才联系上了匠门,有求于人,一见到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赶来的救星,周通连忙示意道:“各位辛苦了,我们安排了招待所,各位先落个脚,吃顿好的,休息休息。”

“这回,这哥们比上次那郝仁会办事啊!”

胖虎乐开了花,赶忙要答应,却只听晏肆婉言谢绝,淡淡笑道:“不必了,处理正事要紧,烦请简要介绍里头的情况。”

周通听了这话,他心中本就火急火燎,要解决这件令人头疼的大事,当即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大吐苦水道:“各位请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说……

“靶子狱的看守众所周知是最严密的,晚上是监舍闭门熄灯睡觉的时间,巡逻都照常进行,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第二天吹号子的时候,就发现人没了……全没了!”

“不是说监狱内挖洞集体逃了吗?”胖虎听着这事有蹊跷,但也不至于蹊跷到百来号人凭空人间蒸发吧。

“是!这就是我们请各位来帮忙的原因,都说匠门厉害,也只有你们能看出门道来。”

周通指着前方警戒线围起来的一处盗洞,直入正题道:“我就直说了吧,人丢了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都找着了,全死了!看到那盗洞没有,底下是个大墓,犯人就是通过这个洞逃进去的,估摸着是想挖到外面去,没想到挖着东西了!”

那墓穴有问题,挖进去的犯人被发现后,尽数死绝了,死相还极惨,极古怪!

谁知道,靶子狱这所远近闻名的监狱,底下居然有大墓!

4

“不对啊……”一直没吭声的方回终于忍不住了,道出自己的疑问,“刚才进来时,大伙注意到没?

“靶子狱月自西升,东边空空荡荡,云在上头,下方起雾,这风水应验了一句老话叫‘月自西升东岸白,云从上起下方阴,今日所看到的穴,皆为不吉的下穴’。”

言下之意,这种不吉的下穴,怎么会有人把墓葬在这种地方?加上上头还多了座戾气那么重的监狱,简直是下穴中的下下穴,除非墓主人得罪了人,才被葬在这种地方。

“可是月升月落的位置与地球自转公转之类的相关,是逐渐东移的,不断变化的……也不一定是下穴吧?”叶谭对这一块没什么研究,乃是真心求教,倒也不是故意挑战方回在这方面的权威。

“呃,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换个说法佐证。”

方回倒真被小叶谭问住了,今日他们所看到的天象,与昨日未必相同,仔细说起来,玄乎的成分更多,不具备说服力。

方回只好换个说法解释道:“穴无正星只是其中一方面,正所谓太阴星孤露饱硬,是无受穴之地,走脉不明,挖了墓也是主绝。这种地方当监狱倒正好,凶犯们的戾气镇得住。再看靶子狱所处的地方,穴坐坑槽并仰瓦,是典型的空亡穴。”

简而言之,这种空亡穴是不会有人拿来做墓葬的,别说权贵之流了,就是贫苦人家都不会看上这种空亡穴。

因此任凭哪个懂得寻金定穴的人,都不会看上这块地,更别提下面会有什么好墓,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但事实却是,犯人们在底下挖出了大墓,这些犯人还都出了事,足以证明此墓的来历不凡。墓主应该是设了厉害的机关,可见墓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若是权贵,怎么会藏在这种地方呢?难不成是生前得罪了什么人?

“哎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别磨磨唧唧了!”胖虎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对他来说,还是直接动手最实在!

5

胖虎开路下穴,叶谭紧随其后,晏肆居中,方回和百里祭断后。

这墓道挖得仓促,规模却庞大得惊人,几乎要把靶子狱底下掏空了。且不说要蹿动百来号犯人行事是否可行,就算他们突然在一夜之间转了性,集体决定冒险挖地道逃离靶子狱,但眼前的情形,还是出乎人的意料。

“是不是觉得不对劲?”方回问了问身边的百里祭。

“你说得对,这里确实有问题,这种地方出现墓穴已经很古怪了,这里的犯人也没那么简单。”百里祭摸着下巴,沉思道,“若我是犯人,要在一夜之间逃出靶子狱,一定死命朝一个方向挖,挖到外头去不可……但看这架势,他们不像在逃跑。”

非但不像在逃跑,他们就像冲着这个墓穴来的一般,整个墓穴结构遭到了全面的破坏,他们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谷洞穴,直到……洞穴上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立佛。

立佛是嵌入石壁洞窟中的,面目威严,周遭群龙环绕,佛像手持惩戒之杖,三头六臂,仿佛在凝视和威喝着每一个胆敢擅闯此地的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挖到这儿,就停止了?

“他们在找什么?”

叶谭冷不丁的一句话,顿时让百里祭、方回豁然开朗,对了,找!他们就是在找东西,以至于这个墓穴里任何其他的物什,他们都不感兴趣,更不用操心会不会对此地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我的娘哟,这是第几层地狱?都他娘的下油锅了!”

胖虎的大嗓门一嚷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嚷嚷来了。只见立佛前方的深潭正在咕噜咕噜冒着水泡,胖虎丢了一颗照明弹至岸边,众人才看清那水潭中不是水,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池,怪不得……怪不得此地臭气熏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血池之中,正不断往上浮起一具具骸骨,连骨带肉的,死状其惨,且骸骨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果真就像在油锅中被炸熟后一个接着一个浮出水面一般。

“从骸骨上残留的衣物看,是刚死不久,他们就是从靶子狱里逃出来的人……”此刻百里祭的面色苍白,任谁看到了眼前的画面都不会好过,“可是,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这儿?骸骨腐化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6

“他们的骸骨有问题。”

饶是百里祭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被吓得面色难看,叶谭竟然还能保持一脸淡定和清醒的判断力,她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在岸边扒拉了几下靠近的几具骸骨,示意各位道:“骨头体型和数量都和正常人有差异。”

“还真是!”胖虎捏着鼻子,顺便抱怨了句,“行了行了,小叶谭你就别扒拉了,合着是下火锅呢……呕……”

“你们看……”叶谭刚想伸手自血水中取出飘来的一块手骨,那手骨中死命抓着一块布帛,和他们的衣着格格不入,像是从哪儿揪出来的。

就在叶谭刚要下手捞的时候,一只指节修长有力的大手忽然中途拦截,扣住了叶谭探出的手。叶谭一脸困惑地抬头看向拦住她的晏肆,只见晏肆正垂眸看她,用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口吻淡淡警告道:“小心,这潭水有问题。”

吱吱……

晏肆的话音刚落,叶谭的脚边便蹿出了一只黑漆漆的老鼠,像是要验证晏肆所说非虚一般,那只老鼠才刚跳进那池血水中,便忽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挣扎中的老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化去了血肉,只剩下骨架来。

此情此景,不仅让叶谭心中一惊,百里祭三人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话说,当家、小叶谭……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佛像的眼睛动了?”胖虎的声线发抖,为了证实这只是自己吓唬自己,胖虎挪了挪身子,却发现无论自己挪到了哪儿,佛像的那双眼睛,都仿佛在看着自己……

“真的动了……”胖虎立马哭丧着脸,“我有不祥的预感……”

胖虎的话音刚落,忽然,众人只觉得脚下一软,所踩的落脚点毫无预兆地迅速向下塌陷。晏肆面色一变,命令了句:“退后!”

地表一下陷,胖虎立马拔腿就跑,原本就身处后方的百里祭和方回,更是迅速反应过来往安全的地方跑。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起当家和小叶谭还在岸边,顿时大呼不好,想要回头却已无能为力。

7

脚下的地面下陷,就像那池血水在疯狂地扩大范围一般,塌陷的地表下方,立即涌出更多冒着泡的血水来。

以叶谭身手,刚才那一下本可以当即做出反应往后逃去的。但就是这一刻,血池之中,忽然飘出了一樽石雕的棺椁,似乎是从佛像所在的那面岩洞中被冲出来的。

叶谭想也没想,当即麻利地自腰间解下攀岩绳索,尖锐的冲锋头“咻”的一下发枪射出,穿进石棺其中一面。叶谭又转头将绳索另一端甩出,圈在身后方的一处岩壁。

做完了这些动作,血池已经扩张到叶谭的脚边了,眼见着她便要跌进那血池中。忽然,叶谭跃了起来,踩在了那连接两端的绳索之上,动作迅猛敏捷,直接翻上了那血池中央的石棺上方。

叶谭的动作快得晏肆想拦都来不及,他的脚下马上就要落空了。在百里祭等人的惊呼声中,晏肆没有撤离,竟选择和叶谭一样踏上了那绳索,对叶谭道:“不必去了,先出去再说。”

“石棺被打开过……”叶谭这一次并不算太听晏肆的话,她跳上了石棺上方,才发觉棺口大开,那里头的墓主人早已经没了。

叶谭面色难看地看向那血池中飘着的、满满的骸骨。

这些人不是逃跑的犯人,而是盗墓贼,疯狂的盗墓贼,他们是否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墓主人应该已经被拽出了石棺,丢进了这血池中了。

晏肆忽然对这个石棺失去了兴致,好似早就知道,那里头早就被人光顾过了一般。

“叶谭,回来。”晏肆又催促了一声。

叶谭紧抿着唇,似乎有些不甘,但她还是不得不听从晏肆的吩咐,准备原路返回。就在此时,那尊巨大的佛像忽然从中间自上往下裂开,巨石轰隆隆地开始往下坠落,整面石壁呈现坍塌之势,哗啦啦的流水声竟从那裂开的石壁中冲了出来……

“小叶谭!”

百里祭等人看着那冲出石壁的血色水瀑,顿时惊恐得面色苍白,却又无能为力。

叶谭回头看了眼那冲出的血瀑,很显然,这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血色液体,是一道致命的机关。

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这些犯人为什么挖到了这就停止了,且还尽数死在这的原因。由于地表下陷而出现的血潭,就像一张蛰伏的鳄鱼的嘴,突然毫无预兆地张开,将没有任何防备的百来号人,瞬间便吞了进去。

而那尊巨大的佛像,便是与这个机关相连的一部分。

顾不得感叹古人的鬼斧神工,眼下逃命是最要紧的。叶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但因为那血瀑的冲击,石棺晃动得厉害,叶谭险些踏出的第一脚便要踩空……

8

这一秒,晏肆一向温润淡漠的眼底一沉,眉宇一皱,想也未想,立即抬起一只手,一道无形的屏障仿佛突然罩了下来。那以极其猛烈之势冲出的血瀑忽然出现了诡异的弧度,就像被拦截在了出现在叶谭身后的那道屏障之外。

气势迅猛的血瀑没能冲刷到叶谭和晏肆身上,但所带出的狂风却仍旧迎面而来。晏肆处于逆风站位,狂风缭乱他的发梢和衣衫,但晏肆的眼底却格外沉着冷静。

他的目光垂落在了前方的叶谭的面上,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危机境遇,就是这样的温润一瞥,竟让人毫无理由地得到慰藉和鼓舞,心安无比。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叶谭不敢耽搁,局势在晏肆异于常人的掌控力下得到平稳。叶谭迅速做出反应,趁着晏肆掌控了局势,踩着那绳索敏捷地跳下了石棺,跑向晏肆……

就在晏肆一只手接住叶谭的一瞬间,他与冲出石壁的血瀑相抗的力量瞬间撤回,他也在这一秒,带着叶谭迅速地往后撤离到了安全地带。

轰然一声,血瀑落下,融入那满潭的血水之中,而那开闸的水瀑也顿时像被放光了水一般,消停了下来……

百里祭、胖虎、方回三人当即围了上来,确认当家和小叶谭均未受伤后,三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刚才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严格说起来,竟只发生在数秒之间,但对百里祭三人而言,却像是坐过山车般让人提心吊胆,就差没把一颗心从嘴里跳出来。

轰隆隆,不再涌出血瀑的岩壁突然像要退下一层鸡蛋壳般,细细碎碎地开始向下剥落砂石泥灰。紧接着,一整面巨大的石壁,就掩藏在先前的佛像后头,竟出现了一整面的碑文,古老的文字赫然其上。

其势太壮观,任谁看了都要目瞪口呆许久。还是百里祭率先捅了捅身侧同样目瞪口呆的方回的胳膊,问了句:“写了什么?”

方回这才回过神来,但还是难掩心中的震撼和震惊,一字一句道:“我们都猜错了……”

9

先前方回的判断不假,靶子狱底下的这座墓穴,的确是下穴中的下穴,不会有任何人在此处设墓葬。若是有,墓主人也定是得罪人,将他葬于此处,乃是个空亡穴,有气数尽绝的意思。

因此他们一直下意识地推测,这墓主人是遇害,被人下在凶穴的。然而那面碑文告诉他们,真正将墓主人下入凶穴的,恰恰是他自己……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墓主人身份不详,但可以判断的是,身份地位不低,拥有自己的军队,至少在自己的封地内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让他拥有这份权力的原因,便是他的武器……

“确切地说,是镶嵌在他的武器之上的一块金属物质,刻文里称它为‘陨金’。”方回指向那岩壁上的文字和图形,“那就是他的武器,他称这陨金拥有着毁灭性的力量,让他得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那陨金现在在哪里?”叶谭皱眉,指向那雕刻的图形中呈现出的诡异的仪式,“这和我先前在龚家村墓穴,见到的图案有点相似。”

这似乎是一种可以使死去的亡人得以复苏的仪式,这一次,关于整个仪式的壁画比先前叶谭缩见到的更清晰,更完整一些。亡人的四周,是四个巫师模样的人形,他们手中各捧着一样东西,似乎想要将这四样东西汇合在一起。

这一次,壁画中出现了文字中所描述的镶嵌在武器上的金属“陨金”,就在四个人形中的其中一人手中。

“我不知道,这里很显然没有陨金的影子。”方回也是一脸不解,“不过根据碑文的描述,因为这至宝的力量太可怖。墓主人这位因此得以享受了权势和富贵的诸侯王预料到,在自己死后,陨金落入他人手中,将带来新的灾难。

“因此他选择在自己死后携带着陨金一道下葬,而此处墓穴,就是他亲自选择的。”

这就是墓主人精明之处,谁也不会想到这种格局之下会有大墓,因此几千年来未曾有盗墓贼光顾,后来这上头又阴差阳错建了靶子狱,更是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嘿,这位诸侯王挺有牺牲奉献精神的嘛。”胖虎听得似懂非懂,大致的意思不就是这诸侯王为了把陨金藏起来,不惜将自己葬在这种空亡穴中嘛。

“谁知道呢,也许是牺牲奉献精神,也许他是相信,只要陨金仍在他手中,他迟早会回来吧,空亡穴又有什么关系?”方回摊了摊手,“现在的问题是,陨金哪去了?

“这墓主人的老巢都被挖了个底朝天了,棺里还空了,都没等携陨金归来再创辉煌,连尸骨都不知道沉哪去了!”

10

“陨金已失,若不在这里,就是有人带了出去。”晏肆淡淡开口,吩咐道,“上去再说。”

晏肆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所有人,这些死在这儿的犯人的尸骨如此古怪,分明是异化了。有人利用了墟石异化了犯人,又利用了他们在这一夜间完成了这样巨大的工程。

而得到墟石的人和这次捷足先登夺走陨金的人,必是同一人!

“可恶!又晚了一步!”方回低骂了声,真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眼下他们只知道陨金具备可怖的力量,但具体什么作用,却是未知数。而墟石一直又异人族镇守,眼下也是下落不明,和这次一样,他们处于被动的局面,尚不知它们究竟落入了何人手中。

按照晏肆的推断,下一步,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匠门手中所掌握的双蛇玉了吧?

当务之急,他们需要知道第四样东西是什么,在哪里?这四样东西和古墓亡人复苏的仪式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必须先一步找到这第四样东西才行!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

“当家说得对,陨金既然已经消失了,说明肯定有人活着逃了出去,这个人……一定就是先前曾经关押在靶子狱的犯人之一,要做排除并不难。”

百里祭笑道:“就算不能一锅将他端了,没准至少能顺藤摸瓜找到些线索!我这就让周通去查犯人名单!”

忽然一道黑影从身后的甬道窜了过去,叶谭一偏头,耳朵像豹子一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动静,当即旋身追了上去,喝道:“有人!”

那个人,一定就是幸存的犯人,恐怕人还没逃出去,他一直藏在这地底下。

钟大邦手持着一张血淋淋的地图,这块地图是文在光头的屁股上的,但墓底的机关被触发,血潭的出现将所有人吞噬殆尽,就连钟大邦也不过是死里逃生。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选择牺牲光头,自他身上把这块肉割了下来,任由他坠入血池之中。

钟大邦手持着这份地图,还有希望找到安全的出口逃出去,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么快就惊动了匠门的人,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一爬出靶子狱洞口,他一定立马落网,唯有寻找地下墓穴的出口。

他一直躲在地下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钟大邦喘着气,不断跑着,身后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钟大邦的脑中像浆糊一样,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像没头苍蝇一样慌不择路。

他的怀里揣着人肉地图,手中握着那枚他从石棺墓主人的口中撬出来的金属块,这就是他这趟下来要找的东西了。

钟大邦疯狂跑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很快意识到他跑不掉了,握着金属块的那只手开始冒烟,他的大半只手臂开始像焦土一样变黑,变脆……下半身被血池腐蚀到,皮肉开始一块一块地往下掉了,不行了,跑不动了……

钟大邦猛然一抽搐,整个人倒了下来,手中的金属也再也握不住了,“噔噔”两声脆响脱手滚出。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得来不易的东西,仍在拼命试图往前爬……

低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缓缓来到钟大邦的面前,那是一双男人的鞋子。钟大邦无法抬头了,却见到那人弯下了腰,伸出了一只手,拾起地上滚落的金属块。

钟大邦只听得头顶传来了那人的声音:“你做得很好,你是为了你的信仰,付出了生命。”

听到了这声音,钟大邦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胸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身后追出的脚步声近了,钟大邦面前的人却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重新步入了那黑暗中。

11

叶谭追上钟大邦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钟大邦以极惨的死状扑倒在地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更没有所谓的陨金的下落。

晏肆与百里祭等人也随后抵达,百里祭检查了四周的环境,只能失望地摇了摇头。

“有人带走了陨金。”晏肆轻叹了口气,钟大邦下半身的腐蚀是因为接触了血潭的缘故,上身却是完好,但那只手却焦黑冒烟,显然他手中曾经握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现在不见了,想必就是陨金。

这里距离通向靶子狱内部的洞口非常近了,一眼望去,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唯一的出口就是靶子狱了,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

外头的周通听到了动静立马带人冲了下来,却见地上正躺着钟大邦的尸体,周通的人和匠门的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没人出去过?”百里祭黑着脸问道。

周通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一直带人守着洞口,若是有人出去过,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发觉吧?

“怪不得他。”晏肆拍了拍百里祭的肩膀,对方确实来头莫测,就连他们都处于被动的局面,更何况周通这些普通人?

“里头的血池里捞你们的人去吧,血池具备腐蚀性,操作小心一些。”百里祭敛了敛腹中火气,因不方便解释更多,只简单吩咐道,“犯人集体出逃,挖到了墓,触碰了机关,全部没能逃过一劫,其余情况,你看着上报吧。”

周通无辜地点了点头,咋感觉百里祭的火气那么大呢,是他做错了什么?

编者注:本文为《匠门土师爷II》第四篇,本系列每周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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