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夜II之第六夜:公主

木子吃烤冷面不喜欢放香菜和葱花,嫌味儿。

老董明白她的心思,“你是怕塞牙缝里,晚上露怯吧。”

“就你知道,快点快点,我要来不及了。”木子甩个白眼,慌不迭的对着小镜子描眉画眼。

木子打了两份工,白天在好几十层的写字楼里当穿套装的白领,晚上在推杯换盏的夜总会包厢里当“公主”。

老董劝过她,“水往低流,人往高走,那种地方挣钱再快,也不能长待啊。”

“我有谱。”木子点头。

木子陪酒唱歌,但不出台。运气好的话,一晚上大几千总是能有。

爹妈捧在掌心里养大的,没有难处,自然不会想做这行,木子实在没办法,她需要钱,很多钱。

一场车祸,木子家破人亡,爸爸死了,妈妈重伤,ICU住了好多天才活下来。

医药费把木子家的存款、房子都折腾没了。

医生给木子算账,“后续的治疗费,药费,复健费用……”

“只管治,我有钱。”木子咬牙。

一个上班才几年的小白领哪来的钱,工资交完房租,水电,吃喝拉撒后几乎不剩什么,亲朋同事,借一回,借两回就再也张不开口了。想凑够医药费,除了卖自己,想不到其他办法。

一次,木子被一个“地中海”客人看中,非要带她开房,木子急了,说了几句重话,客人指着她鼻子骂:“装什么装,想当好姑娘别往这钻啊。”

木子站在领班身后,给“地中海”赔礼道歉,灌了好几杯白的、啤的、红的、洋的,收了两耳朵脏话,才被放过去。

在夜总会的厕所,抱着马桶边吐边哭,木子就那么坐地上,搂着马桶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木子头疼醒来,舍不得打车,坐着早班公交车回家补觉,正好遇到老董推着小车开张。

烤冷面热乎乎,吃下去,胃里一点一点被填满,老董看木子噎得两眼通红,用小锅打了个鸡蛋,放了虾米和紫菜,做了碗汤端给她。

“慢点吃,没事,都能过去。”老董的安慰,把木子一直憋着的眼泪崩了出来。

后来,俩人熟了,木子说:“要不是你当时那碗汤,我可能回家就上吊去了。”

老董摆摆手,“以后想上吊,还来我这喝汤,管够。”

木子笑起来,“别咒我。”

老董正色,“过日子不就是一百次觉得活不下去,一百零一次又觉得还没过够嘛。”

木子纠正,“不是没过够,是不甘心。”

木子很省,租最便宜的房子,吃最省钱的饭,抹最廉价的化妆品。

妈妈的治疗一切都要最好的,吃最贵的药,住最好的病房,请最抢手的看护。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下班都来你这吃烤冷面吗?”木子化完妆,白天的清爽丽人,变成夜晚的妖艳尤物。

“便宜呗。”

“不光便宜,还管饱,垫饱肚子,晚上喝酒才能跟那帮王八蛋死磕到底。”木子随后又放低声音,“而且,跟你说说话,我觉得自己就还能再撑一天。”

木子去夜总会做“公主”的事,只有老董知道。

老董和他的烤冷面摊,就像一个隐蔽的树洞。

木子早晚“换班”的间隙,来这个树洞前喘口气,和老董骂一骂夜总会那些爱占便宜又抠搜的客人。

木子说着,老董听着。

木子吃饱了去坐公交,老董就在她身后淡淡跟一句,“好好的,明天见。”

“知道了。”木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一天晚上,木子早早回来了。

“你怎么……”老董看到了木子脸上的巴掌印。

木子衣衫凌乱,扎的头发散掉了一半,遮着眼,问老董要了根烟,哆哆嗦嗦的点着,夹在指尖也不往嘴里送。

“撑不住了,我他妈真的撑不下去了。”

“被客人打了?”老董往锅里丢了颗鸡蛋煮起来。

木子把烟头塞嘴里,被尼古丁呛得眼泪鼻涕齐下,语无伦次的骂着脏话。

老董把煮好的鸡蛋剥壳,包到手绢里给木子揉脸。

“想我妈了,好几天没去医院看她了。”木子握着鸡蛋,“她要是知道我干这个,得气得从病床上跳起来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