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夜II之孽缘
贵哥又和老婆干架了,圆滚滚的光头上,赫然亮着几道血印子。
“他妈的,臭娘们儿下手太黑。五根指头跟挖掘机一样,老子脑浆都要漏出来了。”
坐在老董的烤冷面摊子前,贵哥叼着一根烟,痛诉家有泼妇。
“她那两下子,还不都是你当年教的?活该!”
老董左右手翻腾,烤冷面热乎乎地端到贵哥面前。
“啧,要不是看在她当年替我——”贵哥对着手里的烤冷面满口咬下去,烫得后半句含在嘴里说不出。
——
贵哥早年混社会,跟着大哥鞍前马后,颇受器重。
风光时,贵哥在夜场认识了唱歌的贵嫂。
贵嫂年轻时候美艳不可方物,纵横欢场,斩男无数。
贵哥被迷得七荤八素,每次去捧场,都让小弟送个花篮去化妆间。
花篮的玫瑰花底下放着一个蓝色保温桶,温热的汤,喝起来刚刚好。
“你将来要当歌星的,嗓子得保养好。”贵哥舍得用料,汤水鲜香浓郁,贵嫂从胃里到心口,都暖烘烘的。
“什么歌星不歌星的,混口饭吃。”贵嫂抿嘴。
“将来我发达了,一定开公司捧你。”
贵哥信誓旦旦,贵嫂一笑而过。
男人立誓,母猪上树,都是听过没见过的事情。
保温桶还是天天送,只是贵哥再少露面。
“我们大哥最近要干票大的。”前来送汤的小弟这样说。贵嫂打开保温桶,心里有些惦记煲汤的人。
贵哥把那票大的干砸了,大哥要他扛雷顶罪,不然做掉他老娘。
“顶多三五年就出来了,还有笔安家费拿。”贵哥施施然道。
“今天没煲汤?”贵嫂接过满满一篮子的玫瑰花,打开轻飘飘的保温桶,里面放了一张银行卡,存着贵哥的安家费。
“钱不多,你别嫌。”
“给我钱做什么?我不要,你拿走。”
“答应了要捧你做歌星,事没做到,话不能白说,这钱当我赔你的。”贵哥满面惶然之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阿贵,你……”
贵哥走出夜总会大门,回头看到贵嫂抱着保温桶,追了出来。
“我……”贵哥挪了两步,不再向前。
千万句话,一个问不出口,一个答不出来。
坐牢出来,已经是六年之后。
贵哥去找过贵嫂,夜总会已经被推平重建,热闹的Shoppingmall,旧人无踪。
寻了些日子,没有消息,贵哥嗟叹。
贵哥整天闲逛,老娘看不过眼,催他赶紧找活儿挣钱。
贵哥当混混之前,学过厨子,后来嫌菜刀不趁手,遂改拿砍刀。
牢狱改造一番后,砍刀也是拿不得了,又动起了提菜刀的心思。
“想盘个门脸房,开个饭馆。”贵哥有想法,没钱。
老娘一拍脑袋,从床底箱子里翻出一张银行卡,说是贵哥入狱后不久,一个好看的女人送来的。
“我去银行查过,钱不老少。我一分没动,给你攒着。”
“她有说什么?”贵哥捏着卡片,手微微颤动。
“别的倒没说啥,就说要走了,去北京当歌星。”老娘八卦,“你当年的相好?”
贵哥糙脸一红,低头钻卧室了。
“见钱不眼开,仗义,回头请人家来家里吃个饭。”老娘嚷了一句。
有了本钱,贵哥的饭店很快开张。
贵哥手艺还在,小店生意日渐红火。
往来的食客,都爱他店里的一道汤,不贵,鲜美。
一日,打烊后,贵哥在后厨收拾。
服务员掀门帘进来,“哥,汤还能再做一份吗?”
“不做了。”
“外面有个大姐想喝,说可以加钱。”
“加钱也没了,让她明天赶早。”
“可是,她不愿意呢!”服务员杵在原地,大约刚才受了气,不愿出去。
“她算老几,她不愿意。”贵哥解下围裙,摔摔打打地出去,“我说,我们要关门了,你……”
坐在饭桌前的人闻声一怔,抬起头来,“我……”
千万句话,隔了六年的时光,还是凝噎在喉。
汤水慢炖,一碗汤做好后,已经是后半夜。
贵嫂慢慢喝着,“还是那个味道。”
贵哥点根烟,坐在门口慢慢嘬,贵嫂黑皮裙,网眼袜,一脸的花红柳绿,风尘相呼之欲出。
“没想到会是你,打扰了。”贵嫂放下钱出门。
“不是去北京当歌星了吗?”贵哥问。
“人家没要我,我就回来了。”
“想喝汤,再来。”贵哥没再问,看着贵嫂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之后,火上的汤水没再断过,不管贵嫂什么时候来,都能喝上一碗热汤。
一天,贵嫂在店里喝汤时,老娘来找贵哥。
“人我都给你约好了,明天中午来你这,见个面。”老娘自作主张给贵哥相亲。
“不见。”贵哥拒绝。
“这个也不见,那个也不见,你是让我死了也抱不上孙子呐。”老娘哀嚎一声,震得贵嫂刚舀起的一勺汤,洒了半勺出去。
“我有相中的人了。”贵哥低声道。
“谁呀?”老娘喜出望外。
“不知道人家相没相中我。”
“心里有人就好办,妈给你去说,谁呀,谁呀?”老娘看到贵哥抬起手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目光定在了低头喝汤的贵嫂身上。
贵嫂穿了一条露胸齐臀的亮片吊带裙,差点闪瞎老娘的眼。
“她不行,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回到家后,老娘拍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