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的正义

1

我叫孟涂,启帝的臣子,山海大陆最高法庭的大法官。

这个法院是启帝建立的,大陆广阔,诸事难辨,于是启帝建立了大法庭,命我担任大法官,凡是人间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来找我解决。

启帝创建法院之初,送了我八个大字“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我天生有一种法术,能识破说谎之人。凡是有人在我面前说谎,会出现“鲜血沾衣”的现象,在天眼的照射下,说谎之人将痛苦非常。

平常,我便和神兽小白在这里等着大家诉讼。早些年,来告状的人不少,法院门口排着长队,有些恶人不信邪,想来一试究竟,都在天眼的照射下痛不欲生,渐渐地,便是有些恶人也不敢来了。

这名声一大以后,前来投案的人反而少了,不少恶人宁愿自首,也不愿跑到我这法庭上一辨真假。

我摸着小白的毛发道:“唉,真无聊啊,可能又要白等一天。”

小白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啊,咱们这行可不能擅离职守,要是有人来报案我们没接到,那就坏了。”

就在这时,法院的大门响了起来。听到响声,我顿时来了精神。

“来者何人?进来!”

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道门缝,从门缝中伸出了一只稚嫩的手。随后,手又用力将大门推了推,一个稚嫩的小女孩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她有些怯懦地看了看周围,奶声奶气地说道:“请问……孟涂大人在么?”

我和小白都是一愣,法院成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原告。

“这位小妹妹……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么?”我有些疑惑道。

“您是孟涂?”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瞅着我,随后眼眶中的泪水就跟决了堤一样。她向我奔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膝盖。

“孟涂大人,呜,我的妈妈,妈妈不见了!”

看着她号啕大哭的样子,我一下子也慌了神。我想蹲下来将这小女孩推开,却不料小女孩死死地抓住我的膝盖。

“好啦,小姑娘,你别哭,别哭。”我无奈何,只能尽可能地抚慰着小女孩。我的眼神瞅向小白,发现小白已经彻底沦陷,两只眼睛都冒着粉红色的光。

重色轻友,我骂了一句。

“来,跟孟涂叔叔说说,你的妈妈哪里去了?”

小女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孟涂大人,我叫小姜,我母亲是姜氏,我俩生活在丹山的深处里,可有一天,母亲去深林中伐木,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不定妈妈只是伐木时间久了一点儿,你再回家等一等。”我安慰道。

“不会的,妈妈就算再晚,也会回来给我烧饭。现在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村子里的人都说,有了问题就去找孟涂,孟涂大人,你帮我找妈妈好不好?”

看着小姜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低吟了一声,随后无奈地摇摇头。

“小朋友,孟涂叔叔帮不了你,孟涂叔叔是法官,离不开这个法院,你可以问问部落派出所,这事儿应该归他们管。”

小姜愣了几秒,当听说我无能为力时,她的眼泪又轰的一声决堤了。她蹲坐在地上,继续恳求道,“孟涂叔叔,我求求你帮我找妈妈吧,您要是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小白从桌子上跳下来,一双肉爪不断地帮小姜擦眼。随后,他回过头,冲我来了个鄙视的手势。

我叹了口气,“我走了,那这法庭怎么办?”

小白喵呜了一声,表示抗议。

我听完他的叫声,眉毛马上竖起来,“你说谁黑白不分,我要是走了,帮人家找妈妈,谁来当这个大法官?”

小白伸了个懒腰,随后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长角。突然,小白的身躯竟慢慢变大了,最后化作一个小男孩,他用手指着自己。

“你走了,我来代替你当法官。”小白化为人身,慵懒地说道。

“就你?你行么?”我瞪了他一眼。

小白晃悠到桌前,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醒木。“你不就会拍拍板子么?有啥难的,再说了,是好人,是坏人,我看一眼就知道。”

“你这么厉害?”小姜在旁边惊呼道。

听到有人赏识,小白立刻拽了起来,“那是,我可是獬豸神兽,明辨忠奸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怎么,孟涂你信不过我?”

对于小白的天赋,我是信得过的。獬豸是上古神兽,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后汉书·舆服志下》:"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楚王尝获之,故以为冠。")

听他来接替我的职位,我心里的担忧放下了大半。我再看向小姜,看着她肿胀的小腿,想着丹山距离这儿怎么也有几十里的路程,这小姑娘穿山越岭也着实不易。

“好,我和你去找妈妈。”我犹豫再三,终究决定答应下来。我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小姜兴高采烈的呼声。

看着她喜悦的表情,我硬生生地将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据我推测,如果真的如小姑娘所言,这位母亲在深林中失踪三天,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你什么时候去?”小白已经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法官椅上,问我道。

“现在,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我以为我这第一次出远门,小白能说一些感激涕零的不舍之言。没想到小白惊喜地翻了个跟头,冲着我道:“快走,我早就受够了你这张老脸了。”

我脸色一黑。

我转过头去,身子微蹲,冲着小姜说道,“你先带叔叔去部落看看,好么?”

小姜欣然答允。

2

丹山,山势险峻,人迹罕至。自遇到小姜之前,我竟还不知道山中有村落。

我们一起沿着山脊线走,别看小姜年纪小,走起山路来可一点儿也不含糊。她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

这山着实不小,整座山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阔叶林,那树木都是参天而上,没有参照,很容易丢在山里。

我暗暗惊奇,问道,“小姜,你从小就住在这山上?”

“是啊,小时候我就和我妈妈在一起。”

“你没见过你爸爸么?”我好奇道。

“没有,我小时候问过,妈妈说爸爸是个大坏蛋,不要我们母女了,一直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块山腰处看到了飘起的烟火。小姜扒开一半人高般的草丛,兴奋地向前跑去,我紧随其后,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四周有奇诡的目光,我眼光一扫,看见不远处有一只猩猩在看着我们。

我微一皱眉,那只猩猩便识趣地跑远了。

“孟涂叔叔,你在干嘛啊?快进来,别走丢了!”小姜在草丛的那头呼喊着。我应了一声,随后跟着小姜穿过了草丛。

小姜住的村落不算太大,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几户人家,家家用泥土和茅草堆砌成十来座茅草屋。正午时分,不少村民都在屋外晒太阳。

“到了,这边就是我家,李爷爷,王爷爷,中午好啊!”小姜心情愉悦地冲着不远处的两个老人打着招呼。两个人看见小姜,也是颇为热络地回应着。

“这位是……”王爷爷好奇地打量着我,满眼是不信任的神色。

“王爷爷,这位是孟涂叔叔啊,不就是你让我找孟涂的嘛!”小姜开心道。

听说我是孟涂,王爷爷脸色一变,他连笑两声,冲着我拱手道,“原来是孟涂大人,幸会幸会。”

李爷爷听说我是孟涂,瞅着我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后离开座椅,背着手悠悠地回到了房间。

“老先生,我想问问,您知道小姜的母亲姜氏……”我话还没说完,王爷爷便打断了我,他冲着我挥挥手道,“这个事儿我们不清楚,先回了。”

即便不用天眼,我也能看出这个老人必有所隐瞒。但这毕竟不是在法庭之上,我也无权对老人使用“血衣”法术。小姜看着我愣在原地,便扯扯我的衣服。

“孟涂叔叔,咱们去找我妈吧?”

我点点头,指了指附近的林子,“你妈妈就走失在这片林子么?”

“对,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小姜指了指东边。我沿着方向望去,看见一处茂密的树林。

“走。”我拉着小姜往东边方向走去。东边是一处缓坡,地势相比于上山要缓得多。

我看着山林,双手在额头一抹,一道红光从我的眉间放射而出,随后,这道红光越来越宽,直至覆盖住了整个东部大山。山林中的一草一木,皆倒映在我的脑海中,搜寻了一会儿,我的神智一颤。

小姜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脑门上冒出一层寒意。

“孟涂叔叔……你找到妈妈了么?”小姜双眼担忧地瞅着我。

“还没。”我摇摇头道,“但是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乖,你先回家等叔叔,好不好?”

“不要!”小姜突然坚决道,那柔弱的面容中多了一丝坚毅,“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望着她稚嫩的面庞,最终没能拒绝。

我们进深林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我神识扫描的东西。

一柄斧头,几点血迹。

“这……这是妈妈砍柴的斧头!”小姜一声惊叫,她趴在斧头上不停地摸索着,哭叫着,“妈妈,妈妈……”

“她不在这儿。”我不忍心道,我拉起小姜,轻轻地抱住她,“你妈妈不在这儿,她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休息了……”

小姜在我的怀里哽咽道,“孟涂叔叔,你说,妈妈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现场的狼藉和母亲许久未归的现象,证明小姜妈妈很可能凶多吉少。可到现在也未曾发现姜氏的尸体,又不能完全证明姜氏的死亡。

我想了半天措辞,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妥当的说法,“现在……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证明你妈妈出了事。”

小姜喘着气,她此时的表情已与初时的懵懂完全不同,她坚定地看着我:“谁伤害了我的母亲,我要她血债血偿,孟涂叔叔,你说是不是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听着小姜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四句,后脊梁不自觉得一凉,“不,即便找到了犯人,也得让孟涂叔叔来判罚,知道了吗?”

小姜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真的么……犯人会得到公正的审判么?”

“放心,你要相信叔叔。”我摸了摸小姜的头,随后调整了下情绪,“好啦,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妈妈还没事呢!”

话音刚落,在我的身后传来一声猛烈的兽吼……

我回首望去,正看见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正奔着小姜袭来。我大惊,急忙拽起小姜,将小姜向左边扭转,躲避了怪物的一记猛击。

“是猰貐!”我惊怒交集。但此刻,猰貐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尖牙又飞快地向我袭来,我手里牵着小姜,只好将小姜扔在背上。“抓住了!”我吼了一声,随后猛地向山林外跑去。

猰貐并没有轻易地放过我们,他的蛇身在森林中行动飞快,为了延缓他的速度,我只好在森林中进行S形穿梭,勉强和猰貐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猰貐,虎爪尖牙,曾是天神,是烛龙的儿子,但由于喜食人类,恶名远近闻名。猰貐加快速度,他从我头上飞过,一个转身,正落到我的前面,他尖锐的獠牙已经逼近我的喉咙,一股猩红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急中生智,将腰身一弯,脚底保持滑步姿势,堪堪地从猰貐的牙下避过,但我只滑了几步远,身体便失了平衡,我和小姜都被摔在地上。

“小姜,快跑,这儿交给我!”我冲着小姜喊道。

小姜跌在地上,仿佛跌傻了一般,她直愣愣地捡起地上的石斧,一双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猰貐。

“是不是你杀了我妈妈,是不是?”小姜声音冰冷,一步步地向猰貐走去。猰貐看着小姜杀气腾腾的样子,更觉尊严受到了挑衅,他冲天一啸,蛇尾在地面上急躁地摆动起来。

“轰……”一声轰炸之声,一道红光击打在猰貐的蛇皮上,猰貐吃痛,那蛇皮被红光射成青紫色。

猰貐马上转移目标,急速地向我奔来,此时我已无处躲闪,只好用“血衣”法术不停地击打着猰貐的身躯,但猰貐似乎已经不管不顾,发狂般地冲我奔来,这一下击打我无处闪躲,獠牙狠狠地在我胳膊上穿了个窟窿。

“啊!”我痛叫一声。

猰貐调整位置,将血盆大口冲着我的头部袭来。

“呵,看来是天亡我孟某人。”我渐渐地闭上了双眼……

当我感受到一股热浪和酸臭拂面而来时,伴随的是猰貐的一声痛苦哀嚎。

我睁开眼,正看见一支长箭贯穿了猰貐的额头。

我回头看去,正看见一位中年人手持弓箭,无喜无乐地立在一边。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兽血,起身向他致谢。

“感谢英雄出手相救,还未请教大名?”

那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随后淡淡地说了一个字,“羿。”

3

大羿说完这话,便收了弓箭。他没再理会我,而是径直向林外走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小姜扯我的衣服我才如梦初醒,她担忧地看着我。

“孟涂叔叔,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好似还未从刚才的凶险中解脱出来。我喃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这么厉害的箭法。”

“你认得他?”小姜好奇道。

我点点头,随后无限感慨道,“他是一个孤独的英雄。”

我瞥了一眼倒在我脚下的猰貐,此刻,他血红的双眼已经变成白色,嘴巴微微地张开,舌头耷拉在牙缝之中,小姜冲着猰貐的头狠狠地踢了一脚。

“凶手!你害了我母亲!凶手!”

诚然,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被野兽袭击是一种最为合理的说辞。我捡起地上的石斧,将斧头的刃面切在猰貐的肚子上,他皮毛很厚,石斧有些钝,连续切了几下,才划破他的肚子。

我掀开了他的肚子,发现他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好像是几天未进食一般。

丹山虽然资源匮乏,但也绝不至于让猰貐的肚子饿成这样,总不见得是猰貐也要减肥吧?

天色已晚,我准备带着小姜回村落从长计议,第二天往其他方向继续寻找。回去的路上,正看见幽幽的密林中有几双闪亮的眼睛。

我捂住伤口,尽可能地保持镇定,我回瞪着那几双眼睛,试图用目光逼退他们。但显然,那几双眼睛丝毫不以为惧,而是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向我们二人逼近。

我紧紧地握住小姜的手,心里念着,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小姜。

漆黑的阴影中终于冒出白色的毛发和红色的脸庞,我心里一震,这几只猛兽正是刚入村看到的猩猩。

那猩猩们露了面,也不前进,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我将小姜牵到我的身后,对着猩猩道,“你们要干嘛?”

猩猩眼睛眨了眨,随后对着黑夜嚎叫了几声,几只猩猩一起嚎叫,音调此起彼伏,我不由得更加紧张。为首的一只猩猩上前一步,咧了一个人的笑脸。

他缓缓开口,像是孩子般呀呀学语道,“孟……孟涂。”

我心中大震,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会说话?”

“孟涂。”

“孟涂。”

“孟涂。”

所有的猩猩都开口说话了,他们叫着我的名字,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欢呼雀跃着。他们越开心,我心里就越发毛。

“这是什么怪物?”我心里暗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能开口说话?”

“啊!传说是真的!”小姜兴奋地从我身后窜出来。

“什么传说?”

“村子里的老人说,在丹山的东面,有一种神奇的猩猩,猩猩能知道来者的姓名,并能把姓名说出来。”(《山海经·海内南经》:汜林方三百里,在狌狌东。狌狌知人名,其为兽如豕而人面。)

“有这等事?”我惊讶道。果不其然,当小姜钻出我的身后时,猩猩们马上喊出了“小姜”的名字。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山海大陆中还有这等奇兽,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我感叹道。此时,猩猩们已经将小姜围成一团,猩猩们十分友善,小心翼翼地围着小姜来回旋转。

这时,一只猩猩慢慢地向像我靠近,我心里顿生警觉,那猩猩炽热的目光盯在我手里的石斧上。看来他是对这把石斧颇感兴趣,想要近距离看看。

如今,石斧是我们唯一的武器,我断然不能将它交出。我把石斧背在身后,冲着猩猩摇了摇头。

猩猩像是通晓了我的意思,他表情顿时变得沮丧起来,随后他摔坐在地上,嘴里嘟囔起不同的声音。

“姜氏,姜氏,姜氏……”

虽然这个声音很小,但这个词语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姜直接愣住了,随后她冲出猩猩的包围圈,跑到了这只猩猩的面前。她把住猩猩的手臂,来回摇摆着。

“你……你见过我的母亲是不是?她,她在哪里?”

猩猩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姜,他的嘴里仍然嘟囔着“姜氏”两个字,浑然不理解小姜的话语。

我走到小姜的身边,将小姜扶起。“这猩猩虽然通灵,但好像也只能说出别人的名字,多的话,应该是说不出口的。”

小姜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她放弃了追问,而是沮丧地立在一旁。

我蹲在地上,拿猩猩的爪子在我衣服上留了个印记:明天凭借着这爪印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我和小姜挥别了猩猩,准备回家,此时,却蓦地听见那猩猩高喊了几声。

“伯康,伯康,伯康。”

我生怕我听错了。

我猛地回头,奔到了猩猩面前,紧盯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猩猩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小姜,姜氏,一会儿说孟涂,但说了几次之后,都会夹杂一个叫“伯康”的名字。

“伯康?怎么会?”我低吟道。

“叔叔,你认识伯康么?”小姜凑了过来。

我点点头,“按你刚才说的,这个猩猩能说出见过人的名字,那就是说,他在这里见过伯康?可怎么可能呢?伯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伯康是谁啊?”小姜问道。

“是启帝的三儿子。”我冷漠道,“这个王子恃宠娇纵,骄奢淫逸,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他养尊处优,怎么会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陷入沉思,按照刚才猩猩说话的顺序,应该是猩猩先见到伯康,再见到小姜的母亲。难不成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带着疑问回到了小姜的家,到家时已经深夜,我来到厨房中,给小姜熬了一碗汤粥,小姜喝饱了,便跑回房间睡觉。

我无心睡眠,一个人来到房间外静坐。

倒不是真的不想睡,只是我有些害怕看见小姜。

当法官这么久,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感到歉疚,做公正之审判,还世间以清白。但面对小姜,我却有一种浓浓的失信感,她以她全部的信念找到我,却一步步地被我推向绝望的悬崖。

我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帮她寻找妈妈?让她一个人抱着幻想生存下去会不会更好?

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真相是刺痛的,但也是真实的。宁肯清清白白地忍受疼痛,也不沉醉在虚妄幻想中迷离一生。我就这样想着明天的安排,渐渐地在室外睡着了。

天刚亮,我便带着小姜来到伯康的寝宫。

伯康的寝宫最为奢华,甚至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玉柱层层耸立,合计一百零八根,声势浩大。每一级台阶都是纯金打造,皇宫的大门、屋檐、门柱皆镶嵌着璀璨宝石。

皇宫中的女婢足有三百人,每日为伯康梳妆、洗漱、消遣、娱乐,据说,伯康每日光洗澡就要洗上六个时辰,在皇宫后面有一处热泉池,池水中有一只驯化的火兽,火兽不眠不休,为池水供热,以达到伯康满意的温度。

池水旁边是各色美酒、美果、香肉,种类琳琅,数目庞大,足是一个村落半年的收成,却也只是伯康一次沐浴的消费。

我来到宫殿前,对着侍卫道,“请通报一声,说是孟涂求见。”

侍卫白了我一眼,不屑道,“对不起,伯康殿下正在沐浴,阁下请回吧!”

“烦劳通报一声,孟涂有要事向伯康禀报。”我没有气馁,又应了一句。

“喂,你是听不懂话么?”侍卫皱起眉头,“我说了,不见不见,哪凉快哪待着去。”

“是么?”我冷笑一声,正色道,“侍卫有要事不报者,按山海律法,处以十年有期徒刑,情形严重者,斩。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通不通报?”

侍卫一愣,随后态度软了下来,他不知嘟囔些什么,最终还是转身向宫殿内走去。

“叔叔,你真厉害。”小姜在一旁崇拜道。

我摸了摸小姜的小鼻子,“知道了吧,学好法律,走遍世界都不怕。”

不一会儿,侍卫归来,颇有不甘地说道,“大人传你们二位进去。”

“有劳。”我向他拱拱手。

“哟,孟涂大人远道而来,请上座。”伯康笑着起身,冲着身旁的位置一摆手。我摇摇头,他的笑容让我觉得恶心,皱纹里满是虚伪和不安。

“殿下不必如此,孟涂这次来有一事相问。”我声音不卑不亢,“请问伯康殿下最近有去过丹山么?”

伯康脸色一变,随后慢悠悠地接过婢女的美酒。

“没有,本王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听也没听说过。”伯康面色回归正常,他端起酒杯,向我举起,“来,孟涂,咱们干上一杯。”

“不必。”我拒绝了婢女的美酒,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小姜。“此女名叫小姜,其母失踪在丹山之中,至今已失踪五日,我们心生焦虑,寻迹追到这里,还望伯康如实相告。”

“孟涂!”伯康的声音一下子阴冷下来。他用阴鹫般的眼睛扫着我,将酒杯摔碎在地上。两排的婢女纷纷跪退,“我敬你是山海司法神,没想到你却咄咄相逼。本殿下说没有便是没有,来人,送客!”

两位婢女颤颤抖抖地走了过来,向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姜思母心切,她指着伯康大吼道,“你这个骗子!骗子!猩猩都叫出你的名字了,你肯定去了,你撒谎!撒谎!”

“什么猩猩?胡言乱语!”伯康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毕现。我暗道不妙,一把扯住了小姜。

我忍气道:“咱们走。”

“叔叔?”小姜不解地质疑了声。

“走。”我言语间没有丝毫犹豫。没待伯康下一步反应,我便拉着小姜从宫殿大门中跑了出去。两排的侍卫紧盯着我们,只要伯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猛兽般扑将过来,将我们撕咬个粉碎。

这百米长廊我走得如履薄冰,直到走出宫殿大门,我才长吁了一口气。身后的衣服冰凉地贴着我的脊背,我才察觉,原来后背已经全被汗水浸透。

“叔叔,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走,他在说谎!”

“没证据。”我安抚着小姜。“抓人需要证据,我们不能凭借一个猩猩说的话就贸然抓人,至少,我们应该先到启帝那里去请求搜查证……”

我还没说完,小姜便甩开了我的手。她愤怒地看着我,“叔叔,你要走流程还要走多久啊!我的妈妈已经不见了五天了,我没有再听见她的声音,没再看见她的笑容,也没吃上她烧的热饭……我是不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想找到她,我现在就想找到她!叔叔,你也知道那个伯康坏蛋在说谎,是不是?”

我无言回复。

世上本有正义,但奈何正义太迟。帝王之尊何有是非公道,我一小小的山海司法神,审得过来么?

我怀疑着自己,若是这伯康真的是罪魁祸首,我该当如何自处?

我不敢看小姜焦虑的神情,只能转过身,轻轻说道,“走吧。”

4

伯康坐在宫殿上,将杯中美酒喝完,将身旁的绝色婢女搂在怀里,轻柔地摩擦着女婢的肩膀,婢女不敢言语,只能把头微微地偏过,以作抵抗。

在伯康的眼前,是一位身穿黑衣的将士。

“咱们去丹山狩猎猰貐的事儿似乎被人发现了。”伯康摸着婢女的肩膀,声音轻佻地说,“不仅如此,姜氏被带走的事儿,也被人发现了。”

“属下知道该如何处理。”将士冲着伯康一叩头。

“好,不要留下活口。”

话罢,将士退却,大殿中传来了伯康戏谑的笑声。

5

当我带着小姜回到丹山时,闷热的空气中飘来了血液的味道。

“难道……”我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快走!快回村子!”

小姜一路无话,似乎对我失望透顶,看我焦急的神色也不过是冷淡地低下头。“回村子干什么?要回你回,我要去山里找妈妈。”

“你们村子恐怕出事了。”我无暇长篇大论地解释,只是应了一句。小姜听完我的话,也赶紧追着我的步伐向村中跑去。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我心里默念道。脚下疯狂地穿过崎岖山路,向村落跑去。

我跑出深山,终于看到了小姜的村落,却看见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一群黑衣士兵将幸存的村民团团围住,村民们慌张地哀嚎着,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我曾经见过的王伯伯,跪在黑衣人的前面,慌慌张张地辩解道:

“大人,大人!我们真的没有把事情说出去啊!都是那个孟涂,是孟涂自己找到的,我们真的不曾交代出大人啊!求你们饶我们一命,求求你们……”

黑衣士兵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

“啊!”小姜跑得稍慢,当她赶来时,正看见王伯伯倒下的身体。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姜的叫声吸引了黑衣士兵的注意,他们一回头,正看见我们二人站在进山口的位置。

我现在,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怒,我浑身每一根筋都在颤抖着,看着这群刽子手,无法无天,伤天害理,看着他们在我的眼前,杀死一个个无辜的人们。村民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这天下还有王法么?这天下岂能有这种恶徒!

“王八蛋……”我咬着牙根儿蹦出这个词,我一步步地向黑衣士兵走去,额头上的红光若隐若现。黑衣士兵举起屠刀,纷纷向我奔来。

我暴怒一号,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我额头上的红光瞬间覆盖住整个村落,瞬息过后,黑衣将士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山海律令,滥杀无辜者,斩,去其三魂六魄,下刀山地狱,百年不得超生!”

我说完这一串话,红光顿消,我如虚脱般跪倒在地上,眼泪一滴滴地打进土里。

我原有机会制止这一切的。

为什么我不直接对着伯康使用“血衣”?

为什么我不直接将伯康带回法庭?

我再犹豫什么?只因为他是启帝的儿子?

村民走到我的身边,以一种冷淡的眼光看着我。

李伯伯长叹道:“孟涂,这事你不该管,你为什么非要招惹伯康呢?他是帝王之子,何必呢?”

我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着李伯伯:“你……早就知道是伯康做的?”

李伯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满地的尸体,“这个村子,不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小姜了。”

小姜急道:“什么事情?”

李伯伯心痛道:“五天前,伯康带着手下来猎取猰貐,途径村落的时候,正看见了小姜的母亲,小姜的母亲姜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伯康色心大起,便跟着姜氏进了山林。”

小姜惊愕道:“那……伯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你要装不知道啊!”

李伯伯噎然,他摇摇头,没再多说一句,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村民们有的在亲人尸体旁悲怆地哭着,有的只是默然地回了家,有的不善地盯着我们,好像是我们给村民引来了灾祸。

小姜心如死灰地蹲坐在地上:“他们……明明都对我们很好的,可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不帮我啊……”

我心疼地看着小姜。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他们不敢。

谁想白白惹祸上身?谁想招惹这样的权贵?

我站起身来,将膝盖上的土抖落干净,我突然想到启帝当年为我修筑山海经大法院时说的一句话,“无愧于心,光明磊落。”

帝君,在下这就去践行了。

我将小姜带回山海法院,正看见獬豸躺在法官桌上睡觉。我推开大门,将他晃醒。

“你就是这样替我做法官的?”我愠怒道。

獬豸抬头见了我,没想到脾气更大,“我哪知道,这么多天了,一个诉状也没有,无聊死我了!”他刚顶完这句,就看到了我身旁的小姜,脾气马上消了下去,“小妹妹,你妈妈找到了么?”

“你在这儿看着她,你想要诉状是吧,诉状马上就要来了。”我坚定道,“我出去两天,你就在这保护好小姜。”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獬豸欢呼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跑到小姜周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角,“小姜妹妹,我带你玩我的角好不好?可有意思了,还能变色!”

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小子泡妞,于是准备先行离开,正当走到大门口时,我听到了小姜的呼声,“孟涂叔叔,一路小心。”

她眨着聪慧的双眼,显然已经明白了我的目的。

“会的。”我给了她一个欣慰的微笑,“你很快就要和妈妈团圆了。”

山海历623年,我做了一件大事。

我绑架了伯康。

说起来也不算绑架,按照律法,我这是正常搜证,只不过嫌犯拒不听从指令,只能使用强硬手段。

我飞回到伯康的寝宫,拿出我的诉讼书,对着门口的侍卫朗声道:“帝子伯康,涉嫌雇凶杀人,绑架两项指控,请伯康与本神上庭对峙,听候发落!”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前方传来一阵呼啸声,抬眼看去,一记长刀猛地从头上斩落。我向后连跳两步,躲过长刀,正看见两个侍卫立在前方,杀机必露。

“好啊,现在还要多加一条,拒捕。”

“孟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堂堂帝王之子,怎么轮得到你如此羞辱?既然你自己找死,就怪我不得了。”伯康坐在金轿之上,轿子下压弯了几十个壮汉的脊梁。

我看着眼前的伯康的层层防备,万马千军,丝毫不显惧色。

拔出长剑,寒芒怒视,悠悠然天地正气,以死争一点清明。

我直视着伯康,怒笑道:“伯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网恢恢,你往何处去?”

我纵身一跃,长剑红光大作,这红光耀眼,士兵不敢正视。伯康捂住双眼,跌坐在宝座之上,大声叫嚷着。待红光退去,我的长剑已经指向他的咽喉。

“你……”伯康气极了,他颤颤巍巍地起身,看了一圈将士,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废物,都是废物!”伯康一口痰吐在金色的王座上。随后,他颇有恐惧的看着我:“孟涂……你当真敢伤我?”

“走,跟我回丹山。”我收起长剑,一把拎住伯康的衣领,腾云向丹山飞去。

推开法院大门,小姜和小白早已等候多时。由于伯康肉体凡胎,这一番飞行模式把他颠得昏了过去。

我把伯康甩在地上,看着小白道:“开庭。”

小白好奇地瞅了一眼伯康,瞬间脸色一变:“原来是这个坏蛋,我早就想整他了,可是……”小白有些犹豫地看着我,“要是启帝追问……”

“我来担着便好。”我大手一挥,坐到了法庭中间。小白将伯康扶到了被告席,小姜在原告席坐好。

伯康仍然昏昏沉沉,我给了小白一个眼神,小白立即会议。他猛吸了一大口水,“噗”的一声喷在了伯康脸上。

伯康猛地惊醒,他看了看周围,最终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孟涂,你好大的胆子,但凡让我出去,我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没多加理会,醒目一拍:“现在,请原告陈词。”

小姜刚要开口,小白便冷冷地打断:“事情的真相都这么清楚了,还需要问什么?伯康,你敢不敢让孟涂的天眼照一照?”

伯康身子猛地一颤,脸皮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他蛮横的气态瞬间退散,转而乞求地看着我。

“孟涂法官,孟涂大人……我求求你,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这样,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金银财宝,奇珍异兽,只要在这大陆上有的,我都给你弄来,我求你放了我……”

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竟然害怕得啜泣起来,我笑着摇了摇头:“伯康,我还真有一个东西想要,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听见我话锋一转,他猛地抬起头,急忙道:“您说,您要什么?”

“正义,你能给我么?”

我说完这句话,仿佛压垮了伯康最后的神经,他猛地癫狂起来,将被告台猛地推翻,张牙舞爪地向我奔来,我天眼一亮,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坐在门边。

“我劝你乖乖认罪,别做无用的抵抗。”我走向法官桌,一步步地逼向他。就在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伯康眼光一亮,激动得把着石阶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他转过头,一脸轻蔑地看着我,“你完了!我一定让他们把你碎尸万段!”

我心里一凉,吩咐小白道:“保护好小姜!”

小白兽躯一跃,跳到小姜的桌子前,他兽牙撩在外面,对着脸色惨白的小姜道:“没事,有我在。”

大门外的咚咚声越来越响,大门里边的木栓正不堪重负地跳动着,木屑哗啦啦地从门的里侧掉落,伴随着的是纷飞的朱漆粉末。

最后,在一阵冗长的闷哼声中,大门应声而落,数百名士兵如鱼虫般贯入法庭,身披甲胄,目露凶光。为首的一名将领从马上翻身而下,跪倒在惊恐不堪的伯康面前。

“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伯康的脸热仍然雪白,汗水透过冷,更刮得他后脊梁阴冷阴冷。他慢吞吞地在士兵的搀扶下起身,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我。

“孟涂……你是朝廷重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把那个小姑娘交出来,已经发生的事儿,我既往不咎,否则……”

小姜紧张地捏着小手,她跑到我的身边,双眼通红。

她扯了下我的衣角。

“孟涂叔叔,谢谢您啦,不要为了我再付出了,我和他们走,你不要,不要再……”

我的衣角轻轻地滑落她的小手。

我和小白已经杀入敌群。

我手中红光大涨,周身士兵未有可挡。小白娇小的身躯也猛地变大,一支洪荒巨兽咆哮于敌阵,头上的长角肆意挥舞,闯得敌兵后退连连。

小姜愣在当场,眼泪忽忽地往外喷。

“叔叔……叔叔……”

猩热的血液洒到我的脸上,我已分不清是我的还是别人的。我只知道,我要胜,这不仅是为了小姜,为了自己,更是一些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一种执着的信念,我宁肯付出生命。

我的世界越来越慢,敌人的吼叫声在我耳边越传越响,我已渐渐反应不过来。声音震得我的脑袋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只看见寒光般的长刀向我的胸口逼近,耳朵里只残留着小白的哀嚎声和小姜的哭喊声。

“快闪开!”小白怒吼道。

“叔叔!”

再然后,当刀身插入胸膛那一刻,我连这些喊声也听不见了。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胸膛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杀了他!”在远处,伯康急怒道。

“停手!”

只听见一声震喝。

我慢慢地清醒过来,只看见远处电闪雷鸣一片,大朵的乌云下,一位年迈的老者走进屋子。他走得很慢,却犹如雷霆万钧,他身披龙袍,眼神犀利,目光中是不可侵犯的威势和尊严。

伯康一愣,随后声音颤抖道:“父……父亲?”

“参见陛下!”

数百士兵纷纷施跪,老人眼中恍若无物,他走到我的身前,将我从地上扶起。

“没事吧?”老人道。

“参见启帝……”我微弱道。

“不必多礼。”

启帝跟我示意了下,随后拍了拍手。羿带着一位美貌女子走进法院,那女子一出现,伯康便面如死灰。

小姜惊喜地冲着那女子奔去。

“妈妈!”

“小姜!”

姜氏大喜过望,她一把抱住小姜,泪流满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姜将头埋在姜氏的怀里:“妈妈,妈妈,我很想你。”

我欣然一笑,手拉住启帝的衣袖:“谢谢你,帝君。”

启帝握了握我的手,只见伯康已经凑了上来。他跪在地上,冲着启帝叩首:“父亲大人,您听我解释,这个事情……”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

启帝一巴掌打在伯康的脸上,手劲儿之大,把伯康直接抽倒在地。启帝气急,身子微微颤抖:“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启帝长叹一声,转过头来:“孟涂,按山海律法,伯康……应该怎么判处?”

“父亲,不要啊,父亲!”

“住口,孽子,你给我丢的人还不算多么?”启帝又是一声怒喝。

我惨然一笑:“启禀陛下,强抢女子,施以暴行,屠戮村庄,恶意抗捕……判处,斩。”

“真的要杀?”启帝脸色微变。

“陛下,不杀,对不起那一村的冤魂。”我竭尽全力道,想着那村民死前的惨状,一股怒意又泛上心头。

启帝哀叹一声,他直起身来:“孟涂,那一村冤魂不是伯康经手,也未必是伯康指示。这掳走的民女,现在已经团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启帝:“陛下,您的意思是……”

启帝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孟涂听宣,作为司法神,你守法有功,赏良田百亩,黄金十箱,册封,山海司法圣仙,海内海外,皆树碑立传。”

“陛下,不可,那一村的亡灵,还有那其余的婢女……”我浑身剧痛,竭尽全力地想站起身来,在惊怒交集下,又跌回了原位。

启帝扶住我:“好好养伤,现在养好伤才是最关键的。”

启帝带着卫士离开法院,他瞪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伯康:“孽子,还不快走?”

伯康起身,带着他的士兵匆匆离去。走到门框前,伯康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杀了他……”小白咬着牙道。

“算了。”我苦笑一声,突然发现这么多年的坚持,就在刚才,分崩离析。

“孟涂叔叔……”小姜母女走到我的面前,向我致谢。我摸了摸小姜的头:“姜氏,你养了个好女儿。”

小白扭扭捏捏地走到小姜跟前:“你回了人类生活的地方,可不要忘了我。”

小姜依依不舍地拉了拉小白的手:“我不会忘了你的,白哥哥。”

母女二人向我们辞行。

6

破破烂烂的山海法院,又只剩下我和小白。

小白恢复了小兽形态,无奈道:“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不知道,以前我觉得,这世间有公理,公理就是我们,可现在我知道了,这世间最有问题的,就是我们的‘公理’。”

小白听出我的自暴自弃,安慰道:“孟涂,你也别太自责,这事怪不得你,起码你也帮了不少人,你要是萎靡不振了……这山海可就真的完了。”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萎靡不振了,我像么?”

我极力地抚着桌子站起身来,看着门口的牌匾:“山海法院。”我冷笑一声,一道红光闪过,牌匾应声而碎。

当年启帝告诉我,“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我最终没有做到,我抓不到伯康,始终心里有愧。

“你……”

“真正的公理不在这,走,我们去寻找真的公理。”

小白看着我自信的笑容,猛地领会了我的意思。他“咻”的一下趴到我的肩上:“哈哈,我就知道你没这么轻易被打败!”

“那咱们行侠仗义的第一站在哪呢?”我思索道。

“要不然咱们去小姜的村子吧……”

“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哎哟,别咬我,别咬我,我不说了还不行?”

一人一兽笑笑闹闹,离开法院,越来越远。山林丛映,没了那牌匾,那里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废屋,真正的法,也不该蜷缩在一座屋子里,它该走出去,像我们一样。

编者注:本文为#二十四小时#故事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