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共工计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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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凶兽相柳氏,我又败了。

这一次甚至比三年前败的更惨。

我蛰伏三年,在大荒北泽潜心修炼。大荒北泽有一处巨大的沼泽,腥臭味飘九山不散。我听穷奇说,只要能在这恶沼里潜上三年,便能拥有这世上最为致命的毒液。

我仍记的在下沼泽前,穷奇心有不忍。他看着大荒里冒着深绿色毒液的泥水,腥臭腐烂的味道熏绿了这只老虎的眼。

“大哥,不至于,咱们还有别的出路。”

我心里一愣,对着穷奇冷笑一声,“这也是你作为四大凶兽该说的话,你小子不是最爱助人为恶的么?”

我只身跳入大泽,任由滚烫腥臭的泥水烧烂我每一寸肌肤,感受着恶臭从我的皮肤毛孔中渗入,席卷我的五脏六腑,恶心感从肺泡中涌上又很快的被新一轮恶心压住。

三年后,当我从大泽中一跃而出时,我指挥的滔滔黄河之水已有化骨消肉之能。这一次,我野心勃勃召回了我失散的队伍,横跨大荒北泽,再一次来到了弱水之境,立在了祝融的身前。

祝融的眼神中不带喜乐,他伸出左掌,一团火印子便在他手里跳起舞来。

“回去吧,我不杀你。”他说道。

“放了他。”

祝融表情中闪过一抹痛苦,“我不能。”

这是一个我明知道答案的对话,我运起胸腔之中的黄河之力,江水流域的黄河水冲撞澎湃,猛地如一条白练狠狠的向祝融蔓延过来。现在的每一滴水上,都沾染着荒泽之毒,我看着不周山境地里安居乐业的人们,欣欣向荣的植物,下一秒,我便要这里成为人间炼狱。

这一次,祝融的天火没有给我任何机会。熊熊烈火烧在黄河水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滴毒液都变成深褐色的水滴,纷纷蒸发至云端。紧接着,伏羲身负八卦,已悄然来到我的身前,他左手一挥,便砍下了我八根龙头。

剩下那一根,来自于祝融的仁慈。

祝融收起火焰,看着我身后溃不成军的队伍。他转过身,长叹一声:“回去吧。”

我看着我的一票下属,穷奇的左耳被白虎狠狠的扭了下来,肥遗的人面被祝融的天火烧成了炭黑色,皮肤变成了一张黑色破碎的纸,那双鸟的翅膀也被白虎的利爪撕破,现在只能用脖子强撑在地面维持站立的姿势。十大凶兽尚且受伤如此,就更不必说那些探路的各类猛禽。

我眼睛扫了一圈,终于把目光放在了蛊雕身上,他身上丝毫没有挂彩,身上亮金色的绒毛就像刚刚打理过般柔顺。他发现了我愤然的目光,慌忙解释道。“大哥,其实我受的是内伤。”

我没再言语。

我知道蛊雕这小子打起架来,只远远躲在了军队身后,但我又无从责怪。他们不值得为这场战争付出任何牺牲,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发起这场战争的目的。他们本就是散布在山海经的一群无业凶兽,每天打打牌,吃吃人,看着有乱子就跟着蹦跶蹦跶,觉得进攻不周山只是个新奇玩意,可他们从没想过,这场像游戏般的进攻真的会让人送命。

他们都是有千年万年寿命的老家伙,谁也不想死。与其死在这场无名的争斗中,倒不如老死在一场麻将局里。

我长叹一口气,驱散了所有小弟。我和穷奇说。“如果我以后还要进攻不周山,我还会找你们。”

小弟们做鱼鸟兽散,饱含泪水。有的人是感动的,有的人是兴奋的,总之啥样都有。我同情他们,能做一只心里无忧无虑的恶棍,他们知道的是那样的少,活的是那样的痛快。

我化为人身,掉落在弱水西畔。我最讨厌人身,但也没得办法,我的九根脖子被人削掉了八跟,从远处看,颇为滑稽。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往西走是西山经,有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有七十七座山,运气好的话,我能找个洞天福地休养生息,运气不好,我可能就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部族手上。

我走了不知多久,又重新回头看看,弱水的那头,有一座高耸入云,积雪不溶的神山。那里是山海经的枢纽,是维持天地大开的仙柱,同样在那座山里,有一个沉睡的灵魂。

那个灵魂,便是我要救出的人,共工。

2

今天是农历三月十四,黄历上说诸事不宜,大事勿取。这种大凶之日恰恰是我最喜欢的,我们反派人物一般都这样,心理变态,就不想有好事发生,碎碎念也是世界毁灭,天下大乱。

我躺在西经钱来山的松树上,依在一支粗壮的树枝上,哼着歌看着天上的三足金乌。春天是金乌能力最弱的时候,软绵绵的春光透着几分冬日的寒意,洒在皮肤上凉沁沁的。这个时候我就尤其钦佩羿,倒不是说他箭法高潮,打太阳这事儿我也能干。但十个太阳其实是帝俊和羲和的十个孩子,射太阳这事儿容易,惹帝俊我可不敢,但说起来,帝俊也是个种马,什么帝鸿、黑齿、宴龙都是他孩子,生了这么多,可能也不在乎死个一个两个。

借着春光,我打个哈欠,还想美美的睡个回笼觉。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啪嗒一声打在我的脸上。

“靠,谁啊?大早上的惹人清梦?”我嗷的一声吼出来,往树下一瞅,正看见一个怯怯的小孩,梳着西瓜太郎式的小平头,那小孩看起来十三四岁,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我。

“那个,那个不是我干的?”西瓜太郎小孩背着手,满脸通红的低着头。

我从高大的松树上飞下,落在西瓜太郎的小孩面前。我看着他低头的小模样,清清嗓子。

“你叫啥名啊?”

“我……我叫禹。”

“禹是吧?”我心中戏弄之心大起。我假装没看见他背在手中的弹弓。松树下正有一块洗石,我把他拉到洗石前面。

“你看见这块墨色石头没有,这是测谎石,三皇五帝在上,要是谁在这块石头面前说谎,呀,那就倒霉啦,天打五雷轰你知不知道?”

我看着禹的面孔由红变黑,浑身上下不停的哆嗦着,泪水就在眼眶下沿转来转去。

“怎么样,刚才……是不是你打的我啊?”

禹咬着下唇,心里权衡了一会,终究是看着我点了点头,“叔叔对不起,我……我刚才真不是想打你的,我想打枝头的鸟儿,我都没看见你……”

他说完这话,像心里终于放下了块大石头,眼泪轰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看着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反而有点不忍。我坐在洗石上面,敲了个二郎腿。

“我骗你的,这不是什么测谎石,这是洗石。”我无奈地说道。

“洗……洗石?”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他茫然地看着我,“洗石是什么东西?”

“洗石就是能去除污渍的石头。”我从洗石上站了起来,把我脏兮兮的袖子在石头上一抹,只一瞬间,我袖子上污渍便已不见。

“自古以来,西山部族的人们都靠着这洗头洗衣服,你竟然不知道?”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看着禹充满怨念的小眼神,笑的更欢了。

“你是坏人!”禹用他奶奶的声音骂着。

“哎对,这回你可说对了。”我洋洋得意的摇摇脑袋,随后又坐在洗石上面。“我说,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来西山干什么?来送死?”

“不是,我来打羬羊。”

“打羬羊?打那玩意干什么?”我一愣。注:《山海经·西山经》华山之首曰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腊。

羬羊是钱来山的特有品种,形状像普通的羊却长着马的尾巴,这玩意性情虽然温和,但头上的羊角也不是吃素的。我看着眼前的胖娃娃,左手持弹弓,右手持弹子,羬羊一撞估计就成了肉酱。一般来看,多数人比较喜欢去八十里外的符禺山,那山里盛产黄金铜矿,漫山遍野全是宝贝。羬羊这东西,肉质粗糙,兽皮厚重,也不知道打来有啥用。

“羬羊的油脂能治疗皮肤干裂……我都答应邻居家小芳妹妹了,春天天干,她要用来涂脸。”

我噗的喷了出来,看着禹一本正经的面庞。“就为了弄个润肤露,你连命都不要了?”

“答应人家的事,当然要做到了!”禹昂起头看着我。

“好啊,羬羊就在那个山头,你去打啊,你自己要送死,我可不拦你。”我冷嘲了两句,一踏足便飞到树梢上。我躺在树干上静悄悄的瞧着,看着禹果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大步流星的往另一个山头走。

“嘿,这是个傻子吧。”我心道。看着这个小朋友倔强的朝着羬羊方向迈进,也不知怎地,我竟然隐隐对这个小朋友担心起来,这小朋友与我非亲非故,却恁的投缘,身上竟有一股和我相似的气质,让我不觉喜爱起来。我没有离去,而是使了个隐身术,悄悄的跟在禹的后面。

只见禹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草原上看见了羬羊的影子。羬羊大概两米多高,长长的羊角又尖又粗,我心里好奇,想着这小子凭什么胸有成竹的能捉羬羊。有我在他身后,当可保他性命无忧。

只见禹从衣服里掏出一大团莫名的香料,将团团香料洒到距离羊群不远的地方,之后,他匍匐在一片草丛之中,看着羊群慢慢向香料凑集过来,那香料应该是什么迷幻药剂,羬羊一闻,竟步履错乱起来。

这时,只见禹拉了个满弓,一枚石子蹭的一下飞出,正打在一只羬羊的头上,羬羊吃痛,仰天啼叫,他的发色逐渐变红,显然是生起气来,可惜他如今已中了香料的迷幻,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摇摇晃晃间,头上的长角猛地一戳,直接戳破了身旁羬羊的喉咙。

鲜血飞溅,羬羊们又惊又恐,越是想分清来敌,可步伐越是混乱,那长角从制敌法宝变成自相残杀的工具,不受控制的羊角你捅我,我捅你,不一会,一半的羊群都受伤倒在地上,少部分恢复清醒的羊群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香料,惊恐的往森林里跑去。

此时,我对眼前这个胖孩子的看法大为改观。借力使力,就这样征服了一群强大的野兽。

“有两把刷子啊……”我在他身后暗暗称奇。心想着,这就是智慧的重要性?那下次进攻不周山我一定得带个军师。

眼看着禹已经开开心心的跑到了羬羊的尸体旁,用小刀轻轻刮下羬羊柔顺的皮毛,我自觉也没我什么事,人家要拿羬羊的皮做润肤露泡妞,也不需要我个万年老光棍。我慢悠悠的想找一个松树上继续睡我的回笼觉,可就在这时,我的灵台上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

我眉头微微紧皱,感受着这股来势汹汹的力量,更加令我震惊的是,这股力量的来源竟来自神兽白虎。

白虎,是祝融的得力手下。难道他发现我了68">3

很快我就明白,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这股强劲的白虎之力根本没注意我,而是拐了个弯,直奔禹而去。

天真的禹根本没发现这股逼近的强大力量,还在自顾自的哼着歌刮着皮。我心里一惊,眼看着白虎之力要将禹吞噬殆尽时,我猛地现身,狠狠的档在了禹的身前。

尽管如此,两股力量相交后的余波还是将没有防备的禹震出了几米远。

禹吐了口血,茫然的抬起头来,正看见他不远处的空气里,白虎的身影正随光芒外溅慢慢显现。

白虎的眼中露出一丝讶然。“相柳……你怎么在这?”

我冷漠的一笑。“怎么了,连山海西经你也管得着了?现在竟偷袭一个娃娃,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白虎被我说完脸上一阵红一阵紫,他强运一份力,一只巨大的白虎分身猛地从他臂膀中跳跃出来,这只吊睛白虎怒吼一声,飞快的冲着软倒在地的禹冲去。

“救……救命!”

“轰。”

我的一只龙头从我的颈部窜了出去,疯狂的咬住白虎分身,白虎分身痛苦的哀嚎一声,化为团团青烟。

禹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白虎,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弹弓。他眼神愤恨,脸部不自觉的抽搐着。

“坏人!”

弹子猛地飞过,砸在白虎的额头上,趁着他这一分神,我双掌合力,一股巨浪拍击在白虎胸前。白虎被打出去几丈远,用手狠狠扶住胸部,他的身体闪烁在兽身和人身之间,是被这一击打回了原形。

“坏人!你还我父亲,还我父亲!”禹哭喊着冲了上去,被我狠拽了下来。此时我旧伤未愈,硬拼下来只能两败俱伤。更遑论,在我的身前,还有一个不会仙术的禹。

“我还会来找你的。”白虎话罢,猛地化身一道白光消失不见。空空的草原上,只留下禹和我。白虎逃走后,禹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缓缓的坐倒在草原之上。

我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

这小子到底是谁?轮得到祝融手下的得力大将前来捉拿?

但我没有问,好奇心是一件害死人的事情。我本身的麻烦已经够多,不愿再摊上一件。

过了一会,禹的情绪好像调节了过来。他起身向我道谢,面色已失了初次见面的天真可爱。

“谢你了大叔。”

“不谢。”

“我走了。”

“不送。”

禹缓缓起身,背起一片羊皮。

走过不远,禹猛地挺住了脚步,他来到我身边,静静的看着我。“大叔,刚才听白虎说,你是相柳是么?就是那个和祝融死对头的相柳?”

“不错,天下凶兽相柳氏正是在下。”我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怕了?”

禹默默的摇摇头,他走到我的身前。

“你教我仙术,我要杀祝融。”

禹的老爹叫鲧,一个凡人,有崇部落的首领,说起来禹也算是高干子弟,小官二代。有崇部落我有耳闻,是黄河下游一个不小的人间部族,百姓平安,生活富足。

这一切都归功于鲧。

黄河是中华的母亲河,这条喜怒无常的河水里孕育了生命和文明。但黄河的脾气喜怒无常,别说凡人,就连神仙也不好揣测。但鲧治水九年,卓有成效,这条大脾气的河流就在鲧手里变成了小乖乖,他治水用水,有崇部落迅速扩张发展,很快成了黄河下游数一数二的凡人部族。

但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滔天的黄河水冲破了堤坝,泥沙冲垮了土楼,牲畜在河里浮沉,数百人民在黄河里丧生。

幸存的人们在鲧是指挥之下,登上高山,勉强逃过一劫。鲧从高山远眺,看着滚滚洪水覆灭了他的家园,怒意和心酸激红了他的双眼。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力,看着自己的人民活活被黄河河水吞噬……

“三年前?”我听着禹的叙述,心里一疙瘩。我心想,三年前不正是自己进攻不周山的时候么,那一年自己拼尽全力调用河水,终究使黄河大乱,无数百姓深受其害。想到这一点,我心里闪过一丝歉疚。我不自觉的背朝着禹,有意无意的应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决定偷息壤。”

“我靠?”我惊叫出来。“偷到了么?”

禹叹了一声。“偷到了。”

“你父亲怎么能这么优秀?这般神物也让你父亲偷到了?”

息壤是个什么玩意,我不可能不知道,息壤就是可以生长的土壤,是天帝的贴身神物,只要把息壤往地上一摔,息壤就能自己源源不断的繁衍起来。这息壤克水克火,滔天的土壤一扑下来,任你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父亲本想拿着这息壤治理洪水,可没想到,洪水还没治理好,父亲就被祝融给杀了……”

讲到这里,禹的情绪开始有所起伏,他咬紧牙,一双眼中充满恨意。注释:《山海经·内经》:“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鱼渊。”

我做到洗石上,看着正午高升的日头,随手抓起一只羬羊,抓在手里啃了一口。我边咀嚼着羬羊老糙的肉,含糊不清的问道。

“那祝融为什么还要杀你?你父亲不都已经伏法了么?”

“因为父亲没有交出息壤。”

“噗。”我双眼瞪的老大,“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息壤被你父亲藏起来了?”

禹点点头,“对,而且现在,只有我知道。”

我瞬间扔下羬羊,清了清嗓子,把嘴角刚刚大快朵颐的血擦了擦。我心里想着,此时不发挥恶人本色,更待何时?禹看着我的接近,没有丝毫惊慌,眼睛平视着我,与我们上午见面时的目光截然不同,甚至让我险些误认为两个人。

“交出息壤,我还能放你一条性命。”我的手轻轻抬起,大拇指扼住禹的喉咙,只要我轻轻一用力,禹的喉咙便会被我戳破。

禹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你教我仙术,我就给你息壤。要不然,即便我死了,你也别想知道息壤的下落。”禹被掐住脖子,声音喑哑的从嗓子里蹦出来。我看着他坚毅的眼神,仿佛又想到弱水旁屡战屡败的我,手劲不由的松了下来。

“行,成交。”我放下手掌,打了个哈哈,随后,又有些狐疑地转过头。

“唉我说你不会骗老子的吧?”

禹挥挥手,“大哥,你才是那个天下闻名的大反派吧?难道不是我担心你多一些?”

“奥……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哈。行了,走吧,这儿不宜久留。”

“去哪?去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把羬羊的皮送给隔壁村的小芳啊?”

“我靠临死前还想着泡妞……我服你!”

4

祝融没想到白虎没能完成任务。

白虎是个什么实力,祝融是清楚的。早几百年,祝融共工和女娲也是组队打青龙被青龙团灭的人,据传白虎和青龙一个量级,天底下能打的赢白虎的两个巴掌绝对数的过来。

祝融揪住白虎的耳朵,眼镜里噌噌噌的冒火。

“大虎哥,你咋了,大老虎变大病猫了?现在连个孩子也抓不住了?”

白虎委屈巴巴的瞅着祝融,“老大,这真不是我的锅,本来都已经要得手了,谁知道相柳和那孩子在一块呢。”

“谁?相柳?”

祝融脑海里又记起了这只九头蛇,想着要是他得到了息壤,那后果……

“传我的口令,所有的厅局级以上干部全部出动!给我全山海大陆的找!海内海外东西南北,务必要把相柳和禹给我找出来!”

阴影中,白泽露出他青白色的獠牙,他的眼皮上有一道深褐色的伤疤,挂在他整洁光亮的皮毛上。

“老大,这次任务,要活的要死的。”

“活的更好,死的也行。”

5

“两位,坐船么?”

我和禹来到大荒渡口,看到了一个长着三个身子的摆渡人。从腰身上长出三个胸膛,每个胸膛上面又长着两只手臂一个脑袋。只见那三个脑袋的摆渡人用六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我们,禹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冷哼一声,“没见识,这是不庭山三身国人。”(注释:《山海经海外西经》: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

“不庭山?”

“不庭山深在大荒之中,是荣水汇聚的地方。那里生长的人,都有三个身子,不庭山里的人天生就是驯服野兽的好手,能驯化四种野兽。”

船夫听到我的介绍,连连点头,“说的一点不错,我们三身国的人都是帝俊的后人,而且都姓姚。”

禹看着船夫和蔼的面孔,心里惧怕之意大去。他从我的身后走出来,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行啊,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切,来,咱们上船。”

我和禹上了一艘木船,木船的三身船夫立在船头。他冲着眼前的汪洋吹了声口哨,只见汪洋之中瞬间卷起了漩涡,漩涡中央发出鸟的鸣叫,我细看之下,只见大海的表层中聚集了成千山万的文鳐鱼,此鱼身上带着苍色斑纹,两侧带翼,常在东、南海畅游。此鱼产自西山观水,那边的人把文鳐鱼当为五谷丰登的象征。

船夫的口哨声越来越响,漩涡也越来越深,成千上万的文鳐鱼推动着漩涡向木船靠近,慢慢的,文鳐鱼的漩涡便附在木艘之下,随着船夫的号子推动木艘前进。

“哇,这么神奇。”禹在旁边惊叫着。

“我原以为三身人只能驯服野兽,没想到连鱼类也能驯服。”

我们二人坐回船舱,禹看着我道:“相柳,我们干嘛要去南海。”

“废话,我们要身在山海大陆,没两天就得让祝融揪出来。”我没好气的说,“也许在海外还能躲得久一点。”

禹靠在船舱内,他犹豫了半天,“相柳,你会治水么?学仙术之前,我想先学治水。”

“为啥?”

“洪水泛滥,民不聊生。我的家就是让洪水毁了,我想杀了祝融之后,也能带着族人重回曾经的兴盛。”

“事儿真多。”我没好气的应了一句。

我们二人经历了短暂的沉默,禹又追问了句:“你会治水么?”

我会治水么?

废话,我当然会。

我想起三百多年前,共工带着我一起离开不周山,孤身前往黄河流域。那个时候的黄河流域,杳无人烟,荒凉的连狗屎都没有。只有立在黄河两侧的两座高塔,里面是不死不老的舜的女儿。我们一群半神,在黄河这片土地上开垦,当农民,种地挖坑,利用身体中的黄河之力引流,我们种出了庄稼,粮食,终于点燃了黄河流域的第一批香火。

春播时节,我都和共工立在高台之上,以黄河之力向上苍祈雨,让黄河水孕育着这片曾经荒芜的领域。那个时候,黄河流域的人们甚至生活的比不周山还幸福。

但如今……

即便我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回到那片伤心地,但我也能想到,由于黄河之力的泛滥使用,江水流域的人民必先深受其害。

等着吧,大哥,等我拿到了息壤,救您出去,我们重新在黄河之水上立足。

“可以,我教你。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息壤。”我问道。

“只待我学成,我给你息壤,咱们两不相欠。”

“成交。”我和禹击掌为誓。

船横跨南海,足足跨了三天三夜。在木舟上,我第一次将黄河的脉络告诉一个凡人。我将他体内的经络穴位正对上黄河的蜿蜒曲折,将内息调动的功法倾囊以授。夜深时,我独自坐在舟头,看夜空繁星点点。禹仍然在盘腿打坐,参透黄河的无上之秘。而我的眼神眺望这东方,现在,我距离那里越来越远。

我又想起共工第一次教我黄河之力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没有九个头,在班级里,我成绩差,长的丑,只能蜷缩在班级最后一排的角落。是他向我第一次伸出了友谊之手。

他叼着烟,眼神里尽是对权威的轻佻和不屑,“相柳,你跟我混吧。他们说你是九头虫,嘿,他们可没眼光,未来,你要比这些怂货都能打。”

“如今,我做到了。”我抬头眺望星辰,不知道哪一颗才属于共工。他本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就像他自己说的,天下大乱,关我屌事,还不如在黄河喝酒撸串来的爽快。

为了救你,我何怕天下大乱?何惧天下骂名?

6

三年后,山海历两百年,我坐在南海岛屿的一处礁石上,滚滚的海水扑打在礁石底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此时,我赤脚光膀,手中拿一渔网,往海里猛地一捞,再提上来的时候,发现渔网里仍空无一物。

你问我为何沦落成这幅田地?我只能说,千算万算,终究少算一着。

就是这个南海岛屿,人迹罕至,船夫只负责送,可没有人负责接啊!

这儿也不是旅游胜地,也不是什么风景名胜。谁会傻不拉唧的横跨大半个山海经来海外荒野求生啊!

我和禹刚上岛上,看着船夫悠悠然离去。禹略有担心的拍拍我的肩膀。

“大哥,他还会回来么?”

我郑重的看着禹,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孩子,你这个问题怎么不早问。”

于是,我们就在这岛上大眼瞪小眼,活活被流放了三年。别说祝融找不到我们,现在谁也找不到我们了。

“喂,大哥,你抓到鱼没有啊,我火都生好了。”禹不耐烦的走到我跟前,正看见我空空如也的渔网。

“大哥,不是我说,你逊毙了。都抓了三年鱼了,怎么丝毫没有长进啊!”

禹无可奈何的看着我,随后从我手里接过渔网,他手腕一抖,渔网轻轻落在大海表面上。他已经17岁,浑身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附在他的身上,阳光照耀着他古铜色的酮体,带来一种别样的健硕美感。他浑然天成的动作,抛网,收网,待渔网拉回来时,渔网里已经装着满满的鱼,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宛若一件艺术品。

别多想,我很直,我唯一惊喜的是,人真的是个奇妙的生物。对于我们神明来说,百年千年不过是一个数字,但对于人类来说,短短三年,他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长大成人了。

寿命短是人类的缺陷,同样也是优点。他们的记性太差,不会把一件事情想个千年百年。就像共工,不就是失恋了么?至于念叨个300年?

我坐在礁石上,看着他将一大网鱼拉回沙滩。我有心试试他的长进,我走到他的前面,双手放到他的肩上,猛一用力,一股滚烫的内力便从禹的肩膀上渗下,内力刚接触到禹的经络,禹便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双膝微屈,慢慢的向大地靠去。就在他要坚持不住时,一股反噬之力瞬间将我弹开,他从大地上一跃而起,看着我惊愕的面孔,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我微微动容,“很好,我现在的五成功力已经制不了你了。”

禹撇撇嘴,“那又有啥用,现在咱们两个傻帽被困在这荒岛上,也不知道啥时候有机会找祝融报仇。”

禹把烤好的鱼往嘴里一塞,向着大海远眺而去。这时,他的表情怔住了,鱼肉从他的嘴里慢慢外掉。

“……船,船!”

我立刻回头,站在他的身边,果然,在海平线的尽头,有一艘木舟正缓缓向岛屿驶来。那木船不大,在木船前方正带着一个木质罗盘,用来辨清方向。

“喂!喂!这里!”

禹兴奋的踩在礁石之上,冲着船大呼小叫着。我比他冷静的一些,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百八十年连个鸟都不往这里飞,怎么会有人闲情雅致特意乘船过来?

我功聚双目,对着小船极力远眺,正看见那小船上有一只纯白色的狮子,那狮子褐绿色的眼镜上,有一处永远也褪不去的伤疤。

“去他大爷的,别叫唤了,快跑,他是白泽!”

编者注:欢迎收看《拯救共工计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