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爱我一些:二手家庭

1

“你听说了么,冷光离婚了!据说他老婆家境殷实,要举家移民澳大利亚,冷光不愿意倒插门,三年婚姻就掰了!”

“这都是半年前的旧八卦了,离婚前他老婆还流了一个孩子,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回头。”

“冷光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渣!”

徐晨曦从教室返回办公室拿教具时,正听见两个助教嚼舌根,她脸色一沉,呵斥道,“都不用工作了吗?!都干活去!”

助教嘴里嘟囔着“老处女”不情愿地散开。

徐晨曦凶巴巴地瞪着助教,她知道自己是大龄单身女性,无论内心多么焦虑,气势绝不能输。

怒视助教离开,拿完教具转身看到冷光就在自己身后,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收敛,瞬间变身小绵羊,低低叫了声“师父”。

隔着口罩,徐晨曦咳了起来,咳得要喘不上气。

“还没去医院?”冷光皱着眉,面色严厉。

冷光是出了名的铁面工作狂,不少小姑娘在他手下不出三个月就要递辞职信。只有徐晨曦,越虐越勇,竟成为曙光教育集团战绩最辉煌的讲师之一。

别人觉得冷光凶巴巴,但徐晨曦总能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里窃喜,隔着口罩肆意地咧着嘴笑,连眉眼都弯起来了也不自觉。她觉得这咳嗽来得挺幸福。

“师父,我先去上课了。”徐晨曦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冷光。

她偷偷喜欢着冷光,没有人知道。

进教室上课,从早晨9点上到晚上9点,一共6节课,说完最后一句“下课”,徐晨曦嗓子都哑了。

讲台下的小学生满面倦容,眼窝深陷,可还在拼命记着笔记。

教室外面是一群等待接孩子的焦虑家长,交换着升学信息,还有课外辅导。

徐晨曦总听到别人说现在的孩子太苦了,她总是摇头。苦?什么叫苦?那些没有机会接受优质教育,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输了的大山窝里的孩子才叫苦,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身在天堂了。

这个社会,从培训机构,到家长,到学生,都在拼命向前奔跑,谁都不容易。

2

晚上回到家10点多了,开门进去,电视机的声音震耳欲聋,却也盖不住徐老爷子的呼噜声。

徐老爷子又坐在电视机前睡着了。保姆虚趴在沙发上,看见徐晨曦进门,忙起身抹了抹徐老爷子嘴角的口水,急着辩解,“怎么劝都不听,你不回来,他就不回屋。”

徐晨曦把手包放在鞋柜上,半俯下身在徐老爷子耳边说,“爸,回屋睡觉了。”

徐老爷子咋吧了一下嘴巴,睁了眼睛,瞅了瞅墙上的表,“这么晚才回来,二丫,你这工作太忙了,以后哪个男人受得了啊?”

徐晨曦没有搭话,直起身推着徐老爷子的轮椅进卧室。

“二丫,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老爷子自从住进徐晨曦家,这样的话每天早晚各问一次。徐晨曦也不搭理他,只叫保姆好好伺候着。

偏偏徐老爷子是个挑事的倔骨头,保姆三天两头向徐晨曦吐苦水,闹着不干了。每一次徐晨曦都是拿钱平了保姆的怨气。

“今年都32了,也不小了,你哥哥姐姐孩子都上小学了,弟弟也有对象了,怎么就剩下你了?”

“我自己的生活我有分寸,过去32年没让您操过心,之后也不会让您费心。您顾好自己别拖累别人就行了。大姐、三弟、四弟那里您去了,拧了一肚子气回来,您在我这里最好少说话,多吃饭,安生过日子。您要再我这里也过不下去,可就真没地方容您了。”

“你,你,我真是白生了你!”

“您如果当初知道生的是我,估计也就没有我了。明天康复教练过来,您好好练习,后面还有几十年呢,别想着摔了一跤就赖在轮椅上,指望着别人成天推您。”

徐晨曦“啪”关了卧室的灯,转身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也顾不得徐老爷子是不是躺在床上生闷气。

“嗡嗡”,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大姐徐盼弟。徐晨曦看着手机响了又响,实在躲不过去才接起来。

“二丫,爸怎么样?咱们四个兄弟姐妹,爸只听你的话。”

徐晨曦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因为其他子女都对徐老爷子端着,敬着,只有她从来不怕伤了情面。

“二丫,冷光是你师父,你帮我和他说说,给妞妞补补课。我知道他只给极少数经过选拔的尖子生亲自辅导,但妞妞今年刚小学,非常关键,要是基础打不好就被别人甩在身后了。”

“知道了。没别的事我挂了。”徐晨曦也不管那边还没说完,自顾自挂了电话。

徐晨曦自18岁成年离开家,已经习惯了独立的生活,把原生家庭远远抛在脑后。要不是三年前母亲去世,父亲无人照顾,不得不在四个子女家轮住,她也不会再次卷入这个家庭。

她虽然表面上接受了照顾父亲,但心里总拧着疙瘩。她的内心扎着一尊钢炮,保护着自己,时刻准备着对这个世界开火。

只有面对师父时,她才会不自觉卸下防御。她偷偷喜欢了师父很多年,一直不敢开口。

不是觉得自己卑微、渺小,配不上师父,她觉得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衬得起师父,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运气得到命运的照拂,得到幸福的眷顾。

三年前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告白时,才知道师父正在相亲,准备结婚了。

于是她把那份喜欢压抑到灵魂最深处。

她给自己买了房子,车子,今年还准备给自己买大额医疗保险。但仍然填不满内心的空虚,她想要很多很多爱。

半年前师父离婚了。小道消息都传师父抛妻弃子,但徐晨曦不信,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她决定这一次绝不再错过师父。

3

周一是曙光教育每周休息的日子。但徐晨曦早已习惯了7乘24小时连轴工作。

买了两份早餐,哼着小曲儿。走进办公室,冷光还没来。她的桌上多了一份上周抽血的体检报告。

随手翻起来,以为都是像咳嗽一样的小幸福,没想到命运又跟她开了玩笑。肺部肿瘤。她捧着报告,全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小曦,小曦?”

徐晨曦的意识像从很远的地方被叫回来,她看见冷光,觉得整个胸口被沉沉的撞击了,叫了声“师父”,

“小曦,你做讲师也有年头了,高层领导有意培养你,让你带班子,做管理。”

徐晨曦心里惊讶,曙光教育管理架构很扁平,管理层只有核心的几个创始人,管理岗位也很固定,除非有哪个管理岗要离职,才会再选拔新的干部。

难道,她心里一紧,听说冷光的前妻回国了,难道冷光后悔了?要辞职去澳大利亚?

徐晨曦大脑嗡嗡响,腿脚带着身体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完全听不见冷光在身后叫“小曦,小曦”,徐晨曦走到停车场,启动车子,连闯了5个红灯一口气开到医院门口,却在车里静坐了半个小时不敢进去。

肺部肿瘤,B超结果无法确认良性,还是恶性,建议活检。

她看见有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走出医院,蹲在马路牙子用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滴在地上。

徐晨曦在想,如果自己的肿瘤是恶性的,会不会也有人这样伤心?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她的弟弟?

不,她摇了摇头,在她的原生家庭里,没有一个人爱她。如果有人关心她,那可能也只有冷光。像父亲,像哥哥,像长辈一样的冷光。

她的手包里还放着送给冷光的生日礼物,这个周六就是冷光的生日,她原本计划再次和冷光告白。

可是命运似乎总是对她格外无情。

手机响了,是冷光的电话,徐晨曦看着手机不敢接。手机连响了三遍,格外执着,徐晨曦深呼吸两口气,稳定了情绪。

“师父?”

“小曦,刚才看你脸色不好,生病了?”

“师父,我挺好的。”徐晨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但咳嗽抑制不住的一波又一波袭来,咳得胸腔都开始疼。

“冷光。”电话那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徐晨曦知道那个声音,是冷光的前妻,她的脸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疼,假装匆忙地说,“师父,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冷光回话,赶紧摁断了电话。

趴在方向盘上猛烈地咳嗽,像要把整颗心都咳出来。

4

在医院挂号,开单子,抽血,做B超,做活检。

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惨白的天花板,撩起衣服,等医生用活检枪取样。

已经入秋了,还没来暖气,裸露的皮肤战栗起一层鸡皮疙瘩,徐晨曦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好酸,眼睛涨涨的,视线开始模糊。

“家属来了没?活检也算手术,结束后24小时需要全程看护。”带着白口罩的小护士说。

徐晨曦愣了下,下意识回答,“我一个人在北京,我没有家属。”

“那朋友呢?同事总有吧。”

徐晨曦想到了师父。

师父手把手教她备课,带她上课,领她入门;把她骂的狗血淋头,却从来没有放弃她;

在北京买房凑首付时,她没有问家人要过一分钱,却向师父借了20万;

三年前母亲去世时,她没有在殡葬上哭一声,却当着师父的面流尽了眼泪;

“打电话叫朋友过来,在这里签个字才能给你做检查。”

徐晨曦握着手机,在过去的很多个时候,她都这样握着手机,看着师父的电话号码,想他,想联系他。但最后都自己咬着牙,抗过去。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不合适的时间给师父打电话,说不合适的话。

“你还做不做?今天没人签字就做不了。”小护士催促着。

徐晨曦握着手机,犹豫着。师父已经离婚了,师父是自由的,可是师父是不是要辞职了,要去澳大利亚挽回前妻了?而自己躺在这病床上,就要死了。

手机响了,竟然是师父打来的。

徐晨曦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师父就听出了她的懦弱。

“小曦?”

徐晨曦没有回答。

“你在哪个医院?”

冷光挂了徐晨曦的电话迅速赶来,签了字,在门口等候。手机一直在响,是前妻打来的。

前妻是个性格火爆的女人,没离婚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吵架。前妻嫌弃冷光只知道工作,不关心她;但冷光觉得男人的战场在事业上,要建功立业,要把曙光教育打造成培训机构的第一品牌。

前妻是爱着冷光的,才会用生命来威胁冷光。但冷光被对事业的欲望蒙蔽了双眼,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凭自己旺盛的虚荣心。

直到被惨痛的现实戳穿心脏。冷光才明白一门心思只想着创业、名望、金钱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早晨他正在翻看徐晨曦落在桌上的体检报告,前妻突然到访。前妻不停说她错了,求冷光原谅她。

但冷光满脑子都是如果有一天失去这个小徒弟会怎么样,他不敢去想。

这个小徒弟是个纸老虎,总是强撑着什么都不怕,其实是不敢相信他人,凡事都要靠自己;争强好斗,像极了冷光。

冷光一刻也坐不下去,丢下前妻匆忙赶到医院。

徐晨曦和其他病患躺在一排排简易的床上,等着医生挨个取样。

医生看到她用牙齿咬得嘴唇都破了,眼泪从眼角淌出来,安慰道,“别害怕,不疼。”

徐晨曦不是怕疼,她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冷光,怎么和他解释,为什么家属签字的地方要签上师父的名字。

走出检查室,徐晨曦还没想好应对的台词,只听冷光说,“周六出结果,我陪你来取。”

“师父。”徐晨曦忙着拒绝,“不用了。”

“别倔了,听我的。”

徐晨曦低着头没有再坚持。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习惯,她不喜欢依靠别人,不依靠就不会失望。但是师父总是强硬地介入她的生活,她的内心。

十年前徐晨曦刚接触教学时,被家长质疑,被小朋友挑衅,被同事嘲笑没有大学文凭,是冷光说,“我说你行,你就行!”她才挺着脊梁,硬撑了过来。

没有师父的强硬,就没有今天的她。

她深爱着师父。

可是从小到大她梦想的一切都像幻影泡沫,像浮萍,会消失。她的师父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迟早要还回去。徐晨曦的心像被扎了一样。

5

在等结果的这几天,徐晨曦故意对冷光避而不见。她不愿意拖累冷光。

让命运的暴风雨来袭击她一个人。

做最坏的打算,制定了周全的部署,在周六召开了家庭会议。

徐家上一次开家庭会议,是三年前徐母去世时,大家商量丧礼怎么办。

这一次家庭会议大家心里也都猜测和赡养父亲有关,但谁都没捅破。

因为徐老爷子的脾气,除了徐晨曦,谁都镇不住;父亲怎么赡养这个话题,除了徐晨曦,谁都答不了。

徐晨曦打发了徐老爷子睡午觉,关上房门后才开口,“之前爸一直在各家轮住,不知道和各位闹了什么不愉快,如今再也不愿意去各位那里。”

“爸只喜欢在你这里住。”大姐说。

徐晨曦冷笑一声,“因为只有我不怕和爸撕破脸。”

“你这是什么话。”三弟面露不满。

“我说的是实话。不管你们爱听不爱听。爸未来养老有以下几条路:

第一条路,继续在我们四家轮住,你们各自和爸的问题,各自解决;第二条路,爸一个人回老房子住,给爸请个保姆;第三条路,送敬老院;当然还有第四条路,给爸找个续弦老伴儿。”

“你说得倒挺轻巧,妈生前和爸感情那么好,爸怎么可能同意!你这几个方法都不好,爸要是喜欢你这里,在你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不行么?钱我们出。”三弟说。

“钱?我在乎的是钱?把你的钱收起来滚出我们家。”徐晨曦语调高了起来,“多住?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姐,你别着急。”四弟试着缓和。

“你们都住在爸妈身边,我从12岁才回到这个家,连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不得不去寄宿学校,18岁之后,我再没拿过家里一分钱。请你摸着良心说,作为爸的孩子,我没有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多吃家里一口饭,多在家里住一天,多被爸养一天,爸凭什么要在我这里多住?”

徐晨曦窝坐在沙发里,双手抱于胸前,义愤填膺,“我对爸的赡养对得起我的良心!他不仁,不代表我不义。爸有四个孩子,每人每年负责3个月,少一天我都不会赖,多一天我也不会做。”

无法抑制的咳嗽袭来,一波又一波。

四弟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姐,你别动气。”

徐晨曦不动气,她只是觉得难过。

徐家有四个孩子。徐晨曦排老二,父母盼星星,盼月亮,以为来了个男孩子,原本取名徐伟博,没想到又是个女儿,于是变成了徐二丫。

父母口头上说着为了逃避计划生育,转手送到了乡下。

徐晨曦一直以为自己是姑姑的孩子,要不是姑姑身体不好,一病不起,去世前把自己送回父母家,她才知道,她竟然在城里有个家!她竟然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养在父母身边!?为什么所谓的计划生育,多余的人,只有一个她!?

她像一个陌生人,像一个异类,父母所有的爱和关注都在三弟、四弟身上,大姐更把她视同敌人。

徐二丫这个名字更是显得漫不经心,像随手给阿猫阿狗起的名字,像张三李四王麻子,像写在她脸上的耻辱。她被人嘲笑了18年!

18年来这个家有没有人关心过她?有没有人在意过她?

没有!

18岁时她成年了,终于可以外出工作,她给自己改名徐晨曦,寓意清晨的阳光,微薄但也充满希望。

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生,她刻意离家,断绝和家里人来往,直到母亲去世。

在葬礼上,看着母亲的棺材,她的心像被鞭子抽打着,她以为她就当自己无父无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怪母亲,怨母亲,压抑和隔离着自己的感情,是因为她多么期盼母亲能爱她一下!

她曾经逃离这个家,可是当母亲去世时,她才明白,她是彻彻底底失去了母亲。

再也没有机会问一句“妈真的你不爱我吗?为什么生我却不养我,养我却不爱我?”,所有的爱与怨都在火炉子里被烧尽了。

这些话原本她打算烂在肚子里,母亲去世时,她疯了,她醉了,她和师父说了许多,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心都要碎了。

她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师父,但那又怎样,被命运玩弄又怎样,她穿着铠甲又是个战士。

如今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死了,临死前觉得虽然父亲抛弃了自己,但自己还是要把父亲安顿好。

6

“叮咚”门铃打破了大家噤若寒蝉的尴尬,大姐、三弟目光瞅向门口,徐晨曦没有起身,门铃接着响了好几次,大姐问,“二丫,怎么不开门?”

“咳咳”,徐晨曦咳了两声,“可能是送快递的,别管他,继续说爸的事儿。”

门铃锲而不舍的响,大姐实在忍不住,起身开了门,没想到竟然是冷光。

“冷老师,您怎么来了,真是太感谢您同意给妞妞补课了。”

徐晨曦不知道师父怎么会同意给妞妞补课?立刻起身来到门前,冷光递给她一个袋子,“你今天请假没来上课,给你打电话也没接,我来看看你病好点没。等下”

“等下我再联系你。”徐晨曦连头都不敢抬,不敢看冷光的眼睛,怕心里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急忙接过袋子,把冷光推出家门。

关上门,敏锐的大姐突然问,“我怎么瞅着冷老师看你的眼神不太对,我就琢磨着我怎么一开口冷老师就答应给妞妞补课,而且也没收我的红包,他离婚不会是因为你吧?二丫,你不会破坏别人家庭吧?我听说冷老师的妻子还为他流过一个孩子呢!”

家里突然炸了锅,原本是讨论父亲的赡养问题,风向突然转成“二丫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就算没有破坏,那头婚的女人也不能找二婚的男人!”

大姐非常富有正义感地拉着徐晨曦的手,让她一定要考虑清楚,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可千万不要犯糊涂。

徐晨曦猛地抽出手来,她不明白冷光前一秒还是大姐口中的金牌讲师,怎么下一秒就变成了离过婚有硬伤的男人?!

“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现在说的是爸的事,你们谁能轮流照顾爸不再出幺蛾子?不行的话就按我说的办!”

“二丫!不准你跟那个男人来往!”父亲突然从房间里住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离过婚的男人,再结婚那就是二手家庭,你怎么能组个二手家庭呢?!”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生活在二手家庭中么!!!对于你们来说,我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徐家不需要女孩子,更不需要第二个女孩子!”徐晨曦吼了出来。

“二丫,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姐试图缓和气氛。

徐晨曦摆摆手,把大姐、三弟、四弟打发走,把父亲交给保姆。一个人摔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猛烈咳嗽,才发现冷光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今天取结果,我陪你去。”

“师父,你要去澳大利亚了么?”,输完之后,又删了,“师父,不要走”,输入之后,又删了。

她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师父呢?她连爱一个人的时间都快要被命运夺走了呢。

把手机揣兜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

内心像有一匹奔腾的野马,那么渴望爱,却偏偏得不到。

深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那又怎样。她永远都不会被命运打倒。穿了外套出门。

7

走到楼下,发现冷光正站在单元门口抽烟,“师父,不好意思,刚才。”

徐晨曦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冷光猛咋了两口,把半截烟扔在地上踩灭了,转身去开车。

徐晨曦突然发现,冷光的头发好像白了一层,整个人看上去突然老了,地上满是烟屁股。冷光竟然站在楼下等了她三个小时。

“上车。”冷光探出头对愣在原地的徐晨曦说。

徐晨曦机械地上车,看着车子一路开到医院门口,脑子很乱。

内心被一阵又一阵的空虚淹没,她不是害怕自己要死了,而是觉得自己竟然还没好好活过,就要死了。这人生好不值得。眼泪跑出眼眶,打在膝盖上。

突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温暖的手,“人生很长,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师父,”问题涌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她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是不是要去澳大利亚了。

跟在师父身后,排入细细长长的队伍,等待主宰命运的那一张纸。

她的心猛烈地跳着,脑海中的情绪四处乱窜。

如果真的癌变了,如果真的要死了,那在死之前,她可不可以为自己认真活一次,她可不可以任性一次,她可不可以爱冷光,可不可以攥着冷光的手,可不可以争取自己的幸福,可不可以被爱和接纳。

她可不可以原谅父亲和母亲对于自己的抛弃。

“师父。”徐晨曦轻轻拉扯住冷光的衣角,冷光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隔着衬衫,徐晨曦感受到冷光的手心竟然是潮湿的。

徐晨曦看着冷光从窗口领过结果,先是严肃地皱着眉,然后面部被舒展开来,急匆匆拉着她的手腕再去看医生,再也不复平时的淡定。

直到听到医生说,“良性的,工作压力太大,好好休息。”

冷光长长呼了一口气,走出医院,竟然忍不住把徐晨曦拉近了怀里。

冷光嘴上说着“不要害怕”,但内心其实比徐晨曦更紧张。他早已习惯了有这样一个韧劲十足、扛打扛压,又时而灵动的小徒弟。

尤其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停下了盲目的工作,他问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办教育到底是为了什么。充满活力和干劲的小徒弟一天天跃入他的心头。

徐晨曦伏在冷光的怀里,鼻子酸得能拧出水来。

她觉得她在父亲那里缺失的所有父爱都在冷光这里找到了。

只要有冷光在,她什么都不怕。

她趴在冷光的肩上问道,“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澳大利亚?”

“冷光,你不愿意跟我复婚是不是因为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没想到在医院门口竟然遇到了冷光的前妻。前妻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打人。

冷光挡在徐晨曦的面前,声音冰冷,“是你亲手杀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然后不由前妻分说,拉着徐晨曦离开。

“冷光!冷光!”前妻的声音被丢在身后,从咆哮,转为哭腔,还有哀怨。

回到车里,冷光点了一支烟,许久才说,“她从小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觉得北京竞争太激烈,教育太苦;她威胁我如果不同意移民澳大利亚,就把我们的孩子打掉。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怎么让曙光IPO上市。我以为她只是闹脾气,没想到,她专门挑曙光年会的日子,去做了手术。”

徐晨曦从来不知道冷光的婚姻竟经历了这样的事。

“他是主谋,我是帮凶。如果我不醉心工作,如果我不只想着事业有成,也许我们的孩子不会死。”

冷光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猛吸了一口烟。

徐晨曦不知道怎么去安抚冷光。身体前倾,吻了上去。冷光的嘴巴,好苦。

从前她只看到了自己的苦,现在她看到了师父的苦,两个人的苦加在一起,好像又没有那么苦了。

徐晨曦不停地吻,要把过去那么多年的深情都告诉他,转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从额头吻到眉毛,吻到眼窝,吻到耳边。

徐晨曦的吻让冷光心里流淌过一丝小女人特有的温柔,他被裹挟在其中。

这个小徒弟跟了自己10年,曾经冷光以为小徒弟喜欢他,可是时间长了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到后来被家里逼迫着相亲成家,小徒弟的距离和他越加疏远。

冷光的生命被离婚切成两半,从前的他只看得到成功,往后的他开始看到教育的意义是为了让孩子们有立世的能力,他开始看到小徒弟眼神里欲盖弥彰的深情。

“小曦,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好男人。”冷光还在克制着自己,他怕小徒弟对自己只是盲目崇拜,只是孤独依赖,而他并不善于经营婚姻,他怕伤害她。

“我觉得你好,你就好。”

徐晨曦没有遇到好妈妈,好爸爸,好姐姐,好弟弟,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让她感受到了温情,那就只有师父。

冷光戒备的身体放松下来,回吻过去,吻着吻着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小曦?”

徐晨曦泪眼汪汪、吞吞吐吐地问,“师父,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撒娇,正在用一种过去从来都不会的方式,向冷光索要一点点爱。

冷光向前,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可以不止一点点。”

后来徐老爷子坚持搬回老房子,徐晨曦软磨硬泡让冷光搬过来,要把过去32年都未曾使用的撒泼打滚耍无赖都在冷光身上好好来一遍。

冷光表示,放马过来,照单全收。

别人都纳闷两暴脾气的冰疙瘩在一起是不是要闹翻天,只有他们知道生活有多苦,就会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