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宴杀机

这次宴席为求其乐融融的氛围,几个宫妃都带来了自己的孩子。

除了沈贵妃生的云齐公主外,还有梅妃生的霞安公主以及苏贵妃生的十一皇子楚明和。

明和是皇上幼子,上月刚满周岁,此刻正在苏贵妃的怀里哇哇一边哭一边呛咳,嘴角不断地吐出刚喝下的牛乳。

边上有几个小姐觉得此时理应上去关切一下,但是明和吐奶吐得地上一片狼藉,她们的罗裙大多是为了见太子而特意定制的,不舍得拖在地上弄脏,故而一时间大多犹疑着不敢上前。

倒是如柏快步走上前去半跪下来,从一脸无措的苏贵妃手里接过十一皇子:“娘娘,小孩子呕吐的时候要这么抱才不会呛到。”

楚明轩看着明和吐出的牛乳很快把如柏那身天水碧的裙子弄得一塌糊涂,但她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温柔地拍着明和的背。楚明轩望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心里不由微微一动,面上却只淡淡的表情说道:“你倒是很会照顾小孩子。”

“那当然,云齐小时候我也常抱的。”如柏仰起脸来一笑。

丹阳郡主远远地看着二人说话,心中便有些不快,快走几步打算上前与太子搭话。

谁知楚明轩余光扫到了她,立刻快走几步,走到与如柏并排的位置半跪下来,一边帮如柏拍着十一皇子的背,一边问在旁查看的太医:“怎么回事?”

“小孩子吐奶倒是经常的,只是十一皇子一向脾胃康健,这样的情况倒是第一次,况且症状这么剧烈,很是不对劲。”

太医犹疑了一下,“微臣请求查验十一皇子的饮食。”

一直站在一旁的皇上闻言面色猛地一沉:“查!”

太医望着苏贵妃桌上满桌的吃食,问:“十一皇子用过哪些?”

乳母怯生生地一指:“只喝了大半碗甜乳酪,桂花羹只喂了几勺,就突然全吐了出来。”

太医闻言取过装着乳酪的碗,放到鼻前轻轻一嗅,目光随即一紧:“这牛乳是变了质的。”

乳母一惊:“怎么会这样?奴婢竟完全没有发觉。“

太医面沉如水:“牛乳变质后的酸味被之后加的大量糖浆和带香气的果料掩盖住了,不细细分辨的话的确很难发现,但是十一皇子喝了之后会恶心呕吐是肯定的。“

苏贵妃在旁皱眉焦急地说道:“宫宴之上,怎么会有变质的食材?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上也一脸震怒:“去御膳房严查,酥酪是谁准备的?是谁要害朕的儿子?”

如柏盯着那碗酥酪。

不对,这不对。

真的要害十一皇子,喂他变质的牛乳算怎么回事?

刹那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转头对太医道:“验那碗桂花羹!”

太医一惊,随即取过装桂花羹的瓷碗一嗅,目光突然变得极为惊疑不定。他取过银针,缓缓地探进了那碗清香四溢的甜羹里。

再取出时,发亮的银针已尽数乌黑。

周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雪白。

太医面色极为慌张地去为十一皇子诊脉,良久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所幸十一殿下只吃了极小的量,之后又都吐了出来,微臣再开些药,想必没有什么大碍。“

乳母跪下瑟瑟发抖道:

“原本十一殿下的甜品便是酥酪,只是他用后似乎还觉得不够,眼睛一直望着那碗桂花羹,奴婢禀告给了娘娘,娘娘便叫把她那碗桂花羹拿给十一殿下吃。”

皇上的脸色已阴沉到了极致:“如此说来,下毒的人原先想害的,是苏贵妃?”

苏贵妃面色苍白,手指用力地绞着绢子,似乎要把那水葱般的手指掰断似的:“谁……是谁?”

她的眼角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老天……若是明和今日真的因此出了事,叫我这个做母妃的如何自处……神明在上,要有什么孽只管降在我身上,千万别阴差阳错害了我的孩子……”

皇上不忍心地走过去把几乎瘫倒在地的苏贵妃搀了起来:“爱妃何必如此,朕一定为你做主。”

他转脸扬声道,“御膳房的事还没查清么?”

皇帝身边的内监冯公公已然上前道:“启禀陛下,奴才已经查清,准备酥酪的是厨娘王氏,准备桂花羹的则是厨娘刘氏。”

皇上阴沉道:“带二人上来。”

刘氏与王氏看上去都是再老实不过的普通厨娘,此刻也大致听闻了发生的事情,吓得一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刘氏是个嘴拙的女子,什么话也说不出,倒是王氏还存了些理智,战战兢兢地磕头为自己辩白道:“奴婢冤枉,奴婢制酥酪所用的牛乳绝对是新鲜的。”

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倒是楚明轩在一旁冷静地发问:“有证据么?”

王氏努力回想,却终究找不出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此一来,皇上更是恼怒,狠狠一拍座椅:“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王氏魂飞魄散,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喊冤。

楚明轩看了一眼王氏,转过头对皇上道:“依儿臣看,变质的牛乳与下了毒的桂花羹比起来尚算是小事,不如先审刘氏。”

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已经吓傻的刘氏:“你冤么?如果不冤就趁早自己招了,没必要去慎刑司把七十二道刑罚都尝一遍。”

如柏远远地看着楚明轩。

之前和自己相处的时候,虽然他也清冷淡漠,但仍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可亲近感,甚至很多时候毒舌耍赖起来根本没有太子的架子。

但此刻他站在大殿之中,浑身上下流露出的是真正的天家风范,高贵而疏离。

刘氏只是颤抖个不停:“奴婢……奴婢真的……真的不知情……”

楚明轩俯视着她,神色淡淡:“那你把你知道的说一遍。”

“奴婢……奴婢做好桂花羹之后就放在瓷盆里,由方姑姑……端到大殿来……”

方姑姑是太后身边跟了二十多年的老人,这次太后身体不适没能出席宫宴,特意派她来看看各家小姐的样子,由她来分发甜羹也是太后对后宫的恩泽体恤。

方姑姑见惯风雨,此刻也方寸不乱地向皇上道:“奴婢将桂花羹端来后,分到各个碗中,便由各位娘娘的宫女将其取走,此后的事奴婢便再也不知了。”

皇上微微一愣,看向刘氏:“如此说来,若是刘氏下毒,那么现在场上所有的桂花羹都该是有毒的。”

还未等其余喝了桂花羹的后妃小姐们大惊失色,太医便疾步上前检验了身边几桌的桂花羹:“启禀陛下,其余桌上的桂花羹皆是无毒的。”

皇上皱眉:“苏贵妃桌上的桂花羹是谁取来的?”

一个一身杏黄色宫装的小宫女早已吓得跪下:“是奴婢,可是奴婢真的没有要害贵妃娘娘的意思啊!”

那是春杏,苏贵妃的陪嫁侍女,入宫以来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苏贵妃,贵妃待她亦如待小妹一般,说她要害苏贵妃,只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皇上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良久,他只是缓缓道:“全部押下去审,在此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大殿。”

如柏即便再热爱宫宴上的美食,此刻也没有胃口了,自顾自地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对着墙壁发呆。良久,她突然发现有个人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的身边。

她猛地转身。

太子殿下静静地看着她。

“你干嘛?”

“你不是一直擅长破案么?我想来听听你的分析。”楚明轩淡淡地说,递上来一块云糕,“你刚才吃的那点儿量肯定没填满你钢铁铸的胃吧?先填填肚子。”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验过了,没毒。”

如柏白了他一眼,接过云糕一口咬下去,完全没有思考到“楚明轩是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吃了多少”这个问题。

“吃饱了就说,没吃饱就边吃边说。”楚明轩抖了一下他那身华贵的蟒袍,然后以一个很懒散的姿势靠在了墙上,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云糕味道还不错……吃人嘴短,如柏不介意向楚明轩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首先,这个案子有两样不对劲的食物,酥酪和桂花羹。我同意你说的,吃了会恶心呕吐的酥酪和吃了会丧命的桂花羹比起来尚算是小事,而且虽然一切事态尚不明确,但我总有隐隐的预感,我觉得酥酪的出现和桂花羹是相关的……所以我们的突破口,暂时先放在桂花羹上。”

“三个人接触过这碗桂花羹,刘厨娘、方姑姑,以及春杏,其中刘厨娘的嫌疑最轻——就像陛下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是她下的毒,那么所有桂花羹里应该都有毒,而不该单单只有苏贵妃那碗有。”

“那么剩下便是方姑姑和春杏,从破案角度讲,这两个人的麻烦都在于——有作案机会,但是没有动机。”她抬头看着楚明轩,“宫中的事情我不清楚,也许会有人指使她们?”

楚明轩望着昏暗的烛火道:“可能性很小。”

“怎么说?”

“要收买了才能指使吧?可是方姑姑,是最被太后倚重的老人。春杏,苏贵妃宫里半个主子般的尊贵,作为下人她们的身份已经到了极致,很难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收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