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刑求问心 真情流露
孟公馆。
孟千山得知沈知乔助女儿一举扳倒了顾家,属实大喜过望,派了心腹老陈来煊和辅助她处理顾家的残局,今夜是老陈到煊和的时辰。
可此刻的孟湘若,正握着钢笔写字,却又眉头紧紧皱着,怎么也舒展不平似的,心绪飘然远去,握笔足有一刻钟,咖啡都喝剩了半杯,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因为她知道,宋新棠如今已经入狱,而捉她的人是沈知乔——这是沈知乔那夜洋洋得意告诉她的消息,她几乎要与沈知乔大动肝火地争执,可沈知乔却告诉她,这是孟千山的意思。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
一边是政局,一边是私情;
一边是大局,一边是小棋。
孟湘若想选择宋新棠,可孟家大小姐却一定要选择大局为重。
“湘若,你可是心软了?”老陈进入书房,给孟湘若端了杯茶。他是自孟湘若儿时便看她长大的,视之若亲女一般,自然清楚孟湘若此刻状态的不妥。
“没有。顾家一早便意图不轨,起初我就知道,如今遂了我心愿,我又怎会后悔。”孟湘若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摇摇首撂下钢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是……宋新棠?”
老陈试探着问,毕竟下人口中关乎她们的闲言甚嚣尘上,并且,他知道,宋新棠这个女人的出现,已经成为了孟湘若和沈知乔之间的隔阂。
他更清楚,孟千山不会容许沈知乔与孟湘若心生嫌隙。孟千山不允许,他就不可以允许。
而他要做的,就仅仅是要孟湘若以大局为重,不能容许顾家趁机卷土重来。
孟湘若听着老陈的问题,却缄默不语,只是眸子一暗,像默认了。
“宋新棠囚在警卫局里,你爸叮嘱过沈小姐,要先留宋新棠活口。沈小姐日日都去探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若要放她出去,我去知会一声也不难。只是,你爸那里……”
老陈作为孟千山心腹,猜也知道孟千山不会放虎归山,更加不可能容许这么个优秀女儿,被风尘女子左右那杀伐决断的果毅。
何况,这个女人的出现,竟然动摇了沈知乔和孟湘若原本坚固的感情,而这个女人,真实的姓氏,竟然还是姓顾。
“我知道爸的意思,我自有分寸。”
若宋新棠只是普通人,凭孟湘若对她的情分,定然会放她自由。可是,哪想到宋新棠竟是顾别川的妹妹,又掌握着孟家的要害。
况宋新棠心中可能还埋怨她骗她,又如何能轻易撒手?一旦宋新棠与顾别川相认,如今危险的,便是孟家了。
这一步棋,太险,以情为赌注,却也是不理智的,在她不确定宋新棠对她的感情之前,这步棋输得可能性远大于胜算。
“局长电话里说,宋新棠掌握着不利孟家的罪证,万万留不得。只要她在世上,便随时可能向顾家泄密。除非,拿到张老板给宋新棠的东西。”
老陈看着孟湘若貌似果断的回应,眼底还是女儿家都会有的一点柔情,便似是明晓孟湘若心意,才将将松了一点点口。
孟湘若沉了脸,素指贴唇,“拷要东西可以,但是,不能动刑……”
说到这里,孟湘若察觉到自己对宋新棠的保护太过于明显,而在这至关重要的关口,她必须适当放手。
怪只怪宋新棠身份的尴尬,这份委屈,她必须要受。
于是她始终克制着自己的不忍心,控制住自己被柔情左右的心思,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抬着头,正对着老陈担忧的眼。
“不,不能动重刑。”
“好,我嘱咐下去。”老陈拍了拍孟湘若的肩,看着她成长的二十年里,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模样。
他甚至有些好奇,宋新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怎么把这一个果毅的少女科长,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即便老陈如此答应着,在今天夜里,孟湘若还是梦魇了——梦里是宋新棠被孟千山一枪毙命的惨状。
孟湘若心再也无法安定了,喊着“不要”从梦中惊醒,连成串的冷汗几乎沾湿了整张枕巾,醒来的一瞬间,她的泪水也在眼里打转。
她忽然确定了一点,她很在意宋新棠,希望宋新棠长乐无虞——而这种想法,似乎对童朝月也没有过,对所有人都没有过。
翌日的清晨,她便独自来了警卫局,但却不是来看顾别川的。
警卫局知道孟家如今已经一家独大,身边又有世家沈氏的辅助,势力上早就无人可比,况警卫局最多的,还是孟千山曾经的部下,自然对孟湘若分外恭敬。
可引孟湘若进来的警卫,却似乎并不想让她进来,一直遮遮掩掩地挡着孟湘若走进来,“宋小姐挺好的,陈处长已经交代了厚待,孟小姐您放心……沈小姐也在里面,您放心,放心……”
孟湘若自幼警觉心极强,警卫如此拖延时间又再三阻拦,她心下已觉诡异,何况在她来后,她犀利如鹰隼的眼早已瞟见几个警卫往里面溜去,像是要通风报信什么。
加之警卫末尾一声“沈小姐也在里面”,她猛地回想到沈知乔对宋新棠的杀意,于是秀眉紧拧着,便直冲宋新棠所在去了。
孟湘若透过小窗看宋新棠,发现她身侧众多警卫围绕,沈知乔冷漠地站在一侧,面色铁青,像是受了莫大打击。
可宋新棠衣衫整洁,没一丝受刑的迹象,浑身没有血痕伤疤,但就是那样无力地躺在地上。
她的头发很凌乱地在地上铺散着,鬓边碎发黏着冷汗紧紧贴在额上,且脸无血色,嘴唇灰白,奄奄一息,很痛苦的样子。
孱弱的身体更时不时地颤抖——活像是萎谢的秋海棠,无力地垂在枝头,将损未损的模样。
孟湘若心知不妙,一脚踢开狱门,径直冲到宋新棠的面前,赶紧蹲在宋新棠身侧,让她靠在怀里,怒不可遏,“谁对她动刑了?”
沈知乔对孟湘若的到来倍感意外,面上吃惊且错愕,孟湘若问的是警卫,一双杏核儿眼却直直瞪着沈知乔,她当然知道这是沈知乔的主意。
孟湘若的厉声一喝,吓坏了身侧警卫,“没动刑啊……您看她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气若游丝的宋新棠一拧眉,恶狠狠瞪着那说瞎话的警卫,娇弱的身躯在孟湘若的怀中还不断颤抖,许久都没有停止。
“没伤口才可怕,还敢骗我!说!干什么了?!”孟湘若雷霆震怒,声线不自觉抬高了几分,更赶忙掏了枪指向说话的警卫。
“是……是电刑……”警卫唯唯诺诺地回应着,声音似蚊虫,可孟湘若却把“电刑”二字听得十分真切。
“电刑——你们他妈的胆敢忤逆我,擅自对她动电刑!电刑!”
孟湘若大惊失色,抬手将枪扔到警卫脸上,手中却把宋新棠拥得更紧,时不时地拍着她的弱肩,就像那夜她即将受陈炳轩欺侮时一样。
虚弱的宋新棠好像因这一个温暖的拥抱,而终于抑制不住所有的委屈,霎时间所有骄傲都化成了弱水,从眼里放肆地涌出来——她想起来孟湘若第一次在清歌门抱她,第二次在陈炳轩面前抱她,如今是第三次抱她。
“是局长的意思……”警卫吃了痛,忍不住辩解,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一边的沈知乔,期待能得到些庇护。
“滚!”孟湘若看着宋新棠凄苦的模样,突然觉得异常烦躁,一声重喝斥退了警卫,转而又看向沈知乔,眼里是强忍的怒意,“我说过了,不可以伤害她。”
“刑求一个犯人,问讯些消息,有什么不妥?”沈知乔银牙紧咬,捏指成拳。
“施刑问讯,总要有个理由,你们要她认什么?又问什么?”孟湘若仰头质询,“不妥就不妥在,她是宋新棠,是我心里的人。”
孟湘若把宋新棠拥得更紧——就在沈知乔的面前。
沈知乔自觉丑态毕露,突然不知应当如何回应,泪水将将决堤,她却生生靠意志憋了回去,扭头就离开了警卫局。
可事到如今,她被她拢在怀里已经很久,仍时不时颤抖着,她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得更紧,用怀里温度暖着她,口中还喃喃,“别怕,别怕,我在了……秋海棠,你要一直鲜艳如牡丹,你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孟湘若第一次觉得心快从口中跳出来了,素手抚着宋新棠憔悴不堪的脸,一边喃喃不休,一边冒着冷汗,生怕宋新棠死去。
“你每次,除了别怕,就不会说些别的了么……”宋新棠费力地抬起手,去点孟湘若的唇。
“那这样好不好?”孟湘若俯首,一点点轻吻着宋新棠,从额头,到鼻尖,再到皲裂的唇,极尽温柔,极尽深情。
这一次,孟湘若再不想被世俗禁锢了,她不能失去宋新棠,更不能容忍宋新棠再受到任何伤害。这一次的重创已经足够,倘若再来一次,宋新棠势必一命呜呼,而她接受不了。
可她明白,如果过分关怀宋新棠,反而会给她招致祸患,于是,只是叮嘱警卫局,断不可再向宋新棠施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