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行灯

1.剧痛的肺

医院厕所的隔间里，医生杨帆的脸色一片惨白，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

手机界面停在一条微博上，这条微博才发了不到几分钟，已经吸引了几万的点击率。

发帖人叫“五分之一”，讲的是三年前的一件悬案——事关一个叫方凌静的失踪少女。

这个帖子之所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吸引这么高的关注度，是因为发帖人是以凶手的身份讲述这个故事。

一开始，他便指出方凌静不是失踪，而是被杀了。同时，他详细地描述了方凌静的外貌特征，并附上一张手绘漫画。

那是一个女孩在一个非常黑暗的环境中，面前一点微弱的光，她戴着一副眼镜对着电脑屏幕，手放在键盘上。要说这画工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让人在脑中有一个清晰的印象。

如果说开始，大家都是抱着一种看八卦的心态看这个帖子，但是当狂热的粉丝人肉出三年前的那起案件后，发现很多细节竟与“五分之一”说的一致！

于是很多人开始认为“五分之一”说的是事实，并且开始追这个故事，也随时准备着拨通110报警电话。

当杨帆看到那张漫画时，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女孩儿无疑就是方凌静，连她坐在电脑前写作的动作都是那么传神。

杨帆怎么可能忘记方凌静的脸呢，就是他亲手把她分尸，再把四件脏器从她身上割下来，放在自己和三个好朋友手中。杨帆呼吸急促地望着手机屏幕，胸口的剧痛犹如刀绞——他最近一直有这个毛病。

没过两分钟，“五分之一”又更新微博了！

他在帖子上再爆猛料，说：当年杀害方凌静的人不止一个，而是四个。

看到这里，杨帆再也无法保持虚伪的冷静了，他冲出卫生间，也不管擦肩而过的人的异样眼光。

伴着胸口一阵剧痛，他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被同穿着白大褂的同事给及时扶住。杨帆连忙道谢，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看样子是新来医院的医生。

可是事后，杨帆问起护士，护士却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他，告诉他那是寒大夫，都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可是杨帆心里却很明白，不是他脑子出了问题，就是这个被称为寒大夫的人昨天之前都从未出现过！

胸口又是一阵剧痛，杨帆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纠结这个陌生的医生，而是赶紧请假离开医院，再联络其他人，不管这个“五分之一”是谁，都要在他将大家毁掉之前让他闭嘴。

杨帆换下白大褂，冲进车子里，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拨了个号码，知道三年前那件事情的人只有他们四个，何况警察调查了三年都没有查到他们头上，能够一针见血地道破真相的人除了共同作案的同伙还能有谁？

“杨大夫，你的体检报告……”护士小陈拿着一个文件袋打开诊室大门，看到寒医生正顶替着杨大夫的空缺在替病人看诊。

寒影微笑着柔声说：“杨医生身子不舒服请假回去了，把体检报告交给我吧，我会转交给他的。”

小陈退出诊室，寒影打开文件袋，从中取出杨帆的X光片贴在诊室醒目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宛如在欣赏一幅艺术品。

2.饥饿的胃

赵敏很不情愿地接起电话，今天的拍摄进行得很不顺利，她的老胃病犯了，一直隐隐地痛，但是作为一个职业演员，她有病在身还要坚持拍摄。

杨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搞得赵敏都有点儿不安。挂了杨帆的电话后，赵敏打开杨帆说的微博，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微博浏览次数已经超过十万了。

就在几分钟之后，“五分之一”更新了一条微博，他道出与方凌静谋杀案息息相关的一件案子——三年前的一桩偷窃案！

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这两件案子之间的联系啊！赵敏的脸色变得煞白，呼吸急促地闭上眼睛，回忆瞬间把她拉回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年，他们四个人为生活所迫，决定铤而走险——联手偷窃了一家金店。

他们策划了三个月的时间，备齐了装备，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整个盗窃的实施过程天衣无缝，处理作案痕迹也面面俱到，以至于留给警察调查的线索少之又少。最后被盗金店损失了价值两百万的珠宝金饰，而案子却毫无进展。

这件金店盗窃案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警察一直破不了案，赵敏认为时间迟早会冲淡他们所做过的一切，如果罪行没有被别人知道的话。

他们唯一的心腹大患就是共同的朋友方凌静。方凌静很聪明，她虽然喜欢宅又不喜欢看新闻，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看到，或者听人提到关于那个案子的事情。

她一定会知道作案的人就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是私交好友，他们以前还似有似无地在她面前提到过要把盗窃案付诸实施，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他们四个人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讨论，最后决定杀人灭口。

一阵紧似一阵的胃痛让赵敏破天荒地请了次假。在回家休息的路上，赵敏把所有的同伙想了个遍，觉得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也只有陆强了。

当年的赃款是平均分配的，每个人五十万。其他三个人靠着这笔启动资金，渐渐混得有模有样，除了陆强，整天宅在家里，除了吃喝，就是打游戏。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陆强见不得当年的同伴混得比自己好？

3.腐烂的肠

肮脏晦暗的房间里，一个胖子蜷缩在扶手椅里，他戴着黑框眼镜，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脑屏幕，脚边的纸篓里扔着杯面的盒子，和身后好几大包垃圾一起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这个人正是陆强。

“五分之一”的微博他已经看到了，然而对陆强来说，好奇超过恐惧。那五十万已经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人生，多一天少一天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

“五分之一”的最新微博上说，四个犯人在三年前和方凌静约定了见面时间，说是想要投案自首，方凌静爽快地答应了，同时在他们心中已经计划好要怎么杀掉她了。

接下来的内容已经不用再看了，虽然事情过去了三年，但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陆强都没有忘记。

当晚，他们相约而见，白洁最后一次对方凌静的劝说遭到了拒绝。杨帆向陆强递了个眼色，他一时鬼迷心窍和杨帆一起制服了方凌静，赵敏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不再反抗。

看到方凌静四肢舒展地躺在地上不再挣扎，陆强猛地跪在地上，他一直很喜欢她的，为什么她却不肯妥协，又为什么要出来见这几个丧心病狂的罪犯？所以，虽然钱到手了，也能逍遥法外，但是陆强眼底的光却熄灭了，他开始变懒变宅，一天天等死，似乎只有这样麻痹自己的精神，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衣柜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陆强记得他现在的生活方式和当年的方凌静是一样的。独自生活，昼伏夜出，所以当有人意识到她失踪的时候，距她被害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这次又是由杨帆牵头约大家出去，地点就是三年前的命案现场，白洁家的地下室里，为了讨论那个让他们心神不宁的帖子。

大家嘴上不说，其实都在互相猜疑，但是又不敢太直白地说出来，因为不管是谁心理崩溃都会牵连到他们所有人被捕。

陆强出门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于是转身走回房间，拿了个凳子踩在上面，把一个玻璃瓶子从柜子顶上取下来，只是一不留神，光滑的瓶子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肠子碎在地上，福尔马林的味道呛得人直犯恶心……

电话里，杨帆让陆强把大肠带上。从方凌静身上割下来的器官是他们相互警醒的罪证。本来他就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现在东西没了，难保他们不会认为他就是“五分之一”。

想了一会儿，陆强决定先去一趟农贸市场。

4.怀疑的心

地下室里黑暗阴冷，充斥着蚊虫，这些吸血鬼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猎物。

白洁呼吸急促，胸口一阵绞痛，另外三个人如约而至，每个人带着一个大盒子，她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同伴的到来，白洁不再那么害怕，她快速地打开隔间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盒子。

但是手接触到盒子的时候，白洁吃了一惊，差点儿把盒子扔下，她惶恐地望着杨帆，说：“她的心脏是不是活过来了？我感觉到它在跳动！”

赵敏和陆强面面相觑，杨帆却是一脸轻蔑的笑意，他从白洁手中拿过盒子，把里面的玻璃瓶拿出来，放在地下室中间的桌子上，其他三个人也连忙照办。

看着陆强打开盒子取出泡在瓶子里的一挂大肠，杨帆让大家坐下，然后关上了灯，让恐惧在黑暗中蔓延。

他们要在这个房间里，重温恶梦，好提醒大家杀死方凌静他们都有份，谁也逃不掉。

首先开口的是白洁，她颤抖着道：“方凌静断气儿之后，赵敏你把她的衣服脱光，然后去烧毁了衣服和背包，消除了她来过的所有证据。”

赵敏接着说：“销毁证据之后，陆强把方凌静的尸体背到浴室，扔在浴池里，因为在那里进行肢解血迹不会太难处理……”

“当时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的杨帆，完成了整个肢解过程，并把方凌静的心、肺、胃和肠，分给了我们每一个人，为了让我们牢牢记住自己犯下的罪行。”陆强平稳地接过了赵敏的话。

杨帆最后冷冷地说：“现在大家都拥有家庭、事业、地位和金钱，如果没有我们三年前那个大胆的计划，会有今天的成就？”

白洁讥讽地说：“那个大胆的计划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想出来的吧？方凌静是个天才，她真的设计出了完美的犯罪计划，对她来说那或许只是个游戏，而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得手之后，我们就劝方凌静加入。”陆强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衬衫，看向杨帆，“可是她不肯，并且威胁我们说，如果不去自首就报警。你说要考虑考虑，而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自首，而是召集我们秘密计划着怎样杀人灭口！”

就在陆强说完最后一个字，赵敏突然打开了电灯，杨帆转过身，用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割开陆强肥胖的脖子，血溅在墙上，而陆强甚至没有来得及呼救就死了。

“你们……”白洁瘫坐在地上，望着陆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我们还没能证明那条微博是他发出的呢！”

“用不着证明！”杨帆抓起陆强带来的瓶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如果是泡了三年福尔马林的脏器，怎么可能这么新鲜？他以为能用刚买的猪大肠骗过一个医生？简直是笑话！这样就行了，不会再有新的微博了，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杨帆在陆强的衬衫上擦去手上的血迹，打开手机，他的脸色骤然变白，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微博居然更新过了——杀人计划顺利完成之后，其中一个有着丰富医学知识的罪犯开始对方凌静的尸体进行肢解，除了心、肺、胃、肠之外的部分都被他们销毁，而剩下的四件脏器被他们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之中，各自带回去藏起来，那是他们相互之间的羁绊和共同守护的秘密。

杨帆清楚地记得，半个小时之前，他已经在白洁家客厅里与赵敏和陆强碰头了，在得到证实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他一直在盯着他们俩，除了自己胸口剧痛的那一阵子之外。

自己胸口疼痛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别说编辑这么一大段文字，就算是把它发出去都很困难，难道说……微博爆料的人根本就不是陆强？那会是谁？

5.第五个人

终于没有新的微博出现了。

时间已过午夜，杨帆开着车，赵敏坐在副驾上，后备箱里放着陆强和白洁被肢解的尸体，他们俩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地下室里的痕迹清除干净，最后要做的，就是处理这两个人的尸体。

胸口又一阵阵地痛，杨帆想起来昨天是自己拿体检报告的日子，助理小陈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杨帆拿出自己工作时用的手机，手机一开机便自动联网。仿佛强迫症似的，杨帆又点开了微博，可是这次，居然不用输入账号和密码就进去了，而微博的昵称竟是“五分之一”！

“竟然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们！”赵敏惊恐地喊道，这也就成了她最后一句话。

只剩下杨帆一个人，要处理一个成年人的尸体确实是一件相当耗时费力的事情，当他把肢解完的赵敏也塞进后备箱里的时候，东方已经开始泛白。

他坐进车里，用那部工作的手机又发了一条微博，称自己之前的所有帖子都是异想天开，纯属造谣，只为博人气，引得网友们骂声连连，杨帆则以“五分之一”的名义郑重地向大家道歉。

杨帆删除了所有关于方凌静案子的微博，他放下手机，沉思起来，他也曾听说医学上有关于人格分裂的学术研究，患有这种精神疾病的人，有些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格。

他应该是因为内疚，所以才产生另外一个人格将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而有时候胸口疼痛会令他失去意识——每次的微博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发的。

车子驶去的方向是医院，杨帆想看一下心理医生，杀死藏在自己身体中的另外一个人格，但却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人，正是寒医生！

“我有礼物给你哦！”寒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从办公桌下取出一个玻璃瓶。杨帆吓得后退三步！

他看到了那个瓶子上做的标记，正是他藏匿的真正的方凌静的肺！杨帆带去白洁家的不过是一个假货，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他把方凌静的肺藏在医院里最深最隐秘的地方，甚至没有胆量把它拿出来！

寒影打着哈欠站起身来，说：“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五分之一’根本不是你，而是方凌静！”

“你胡说！”杨帆死死抓住胸口，忍着剧烈的疼痛，大声吼叫着，“她早就死了，死了三年了！”

“我没说她活着啊，”寒影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她冒险去和你们谈判，是希望你们能够回头，因为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你认为像她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会留有后路？

“她雇佣了我，向我许了愿，说如果她没能活着回来，而三年之后，你们依然没有自首，警察也没有抓到你们的话，就由我来揭晓谜底，你们——只不过是陪她玩了一个游戏。”

“死亡……医师？”杨帆突然想起他的一个病人提到过，有一个能够掌控“病”的医生，收取佣金，实现人类的黑暗愿望，这次他终于相信了。

寒影搂着杨帆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给他看，挂在墙上的X光片上，肺部有大块的阴影，杨帆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别人帮他对症状做出解释了。

其实说到底，方凌静才是这场游戏中最疯狂的一个，那种极端的病态，让她用自己的生命与好朋友们和警察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