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工资归我

史上最穷的战队经理阮青岁,平时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就是个工资卡掌握在别家队长手里、每月要撒娇卖萌讨零花钱的小可怜。

一、

沈再关掉游戏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拿起调了静音的手机一看,一个小时前有人发来一条微信——“这个月还没有打小钱钱。”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敲了几个字过去,那边几乎是秒回,质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去睡。

沈再的手腕有点儿酸疼,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过去,带着他一贯的懒散:“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看这个月你是不想要钱了。”

阮青岁在床上滚了几圈,又把语音听了一遍,闷闷地笑了一阵,紧接着就收到了打款信息,比上个月少了三千。她还想借着这个话题再聊几句,沈再直接一句“早点儿睡”就结束了今日的对话。

阮青岁又开始后悔,她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冲动了进了REO战队,搞得如今和沈再隔网线相望。

沈再和阮青岁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拿“好宝宝”奖状,到了后来,沈再十六岁时拿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校门口堵了一堆记者要采访他,他却转头就去当了职业电竞选手。

而阮青岁也是一路跳级,二十岁大学毕业后,她不读研,不出国,直接进了家业内领头的证券公司,几年后她又放弃优厚的薪资去了毫不相关的电竞俱乐部,担任PUBG分部的战队经理。

后来她带着REO战队打比赛,也跟沈再担任队长的GHD战队遇上过,但到底是两方战队,更何况她还身为经理,两人默契地选择装不熟、不认识。

阮青岁为什么没去沈再所在的俱乐部?不是她不认识这三个字母走错了门,是她之前和他才吵了一架,那时赌气一时爽,如今后悔泪两行。

“是股票不好玩儿了所以你才来玩儿游戏的吗?你一个女生凑什么热闹?不准辞职!”

沈再在沈、阮两家的聚会上直接这么训斥她,阮青岁也是要面子的,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凭什么啊?到哪儿都是赚钱,你管我这么多,我又不去你的俱乐部。”

“不去我那儿?”沈再嗤笑一声,当阮青岁在赌气。他当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GHD又一直是电竞圈里的知名战队,他嘴上说着不同意,但她要是当真来,自然会有他的帮衬。

从阮青岁说要转行开始,沈再就自动把这话转变成她是要来找他。

可惜,他被打脸了。

从阮青岁进REO战队开始两人就几个月都没联系,最后还是沈再主动化冰。那时春季赛刚结束,在后台的休息室,他身上还披着自己队的战服,却把人家的经理堵在了墙角。

“把我的微信加回来,你这都是什么小脾气?!”沈再声音低沉沉的,炸开在阮青岁的头顶。

阮青岁带队时雷厉风行的,此时却耳根泛红,心里打鼓,磕磕巴巴地道:“战……战队不同,多不……不合适。”

沈再微笑着说:“你知道各战队的队长有一个群吗?你觉得这样合适不,阮经理?”阮青岁想推又推不开,气得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最后无奈地妥协,直接加回了微信。

沈再很满意,最后还不忘威胁她道:“再删我的微信,我就欺负你们的战队去。”他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大概是教练在找他。

他没多少时间,极快地捏了下她的下巴:“在那儿受欺负了就出来,别傻站着挨打知道吗?”

沈再总是这样,嘴上说了你,又要不经意地冒出点儿温柔来。如此反复,以至于阮青岁不知何时就冒出了点儿小心思。

二、

正值大赛后的休假期间,沈再是本市人,就回家待了几天。但他休息了,不代表阮青岁也空下来了。

这次青训生里有几个不安分的,阮青岁也不管人家成没成年,心灵够不够坚强,对着他们就是言辞犀利地一顿训,然后跟班主任似的盯了他们几天,之后又去谈了个直播续约的事才回家。

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跟出门遛狗的沈再撞上了。她满身的酒气还试图靠近他的德牧,他嫌弃地退了几步,可那傻狗却叫唤着扑上去。

等一人一狗玩儿够了,阮青岁才站起来跟沈再打招呼,她有点儿头晕,说话就慢了些,她说:“我家里没人,我要去你家。”

沈再边往家走边按开自家的大门,无情地拒绝道:“我家也没人,醉鬼自己玩儿去。”他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阮青岁嘟着嘴靠在墙上,满脸不高兴。

沈再扔了狗绳,把自己的狗放进花园,然后接手了另一个麻烦。

阮青岁如愿以偿地进了沈再的别墅,还被他不客气地扔在床上,她哼唧了一番,还是自己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

沈再拍了她几下,她也没什么反应,可等他熬了一碗粥上来,她竟然已经坐起来跟人谈上公务了。

“理疗师我会再安排,明天我过去,让他们都待在基地。”阮青岁头脑清楚地讲着电话,让沈再开始怀疑他刚才是被骗了吗?

她放下电话看见他端着碗,高兴地半跪着爬了几步,笑着朝他伸手,问:“给我的吗?”

“下来,不准在我的床上吃东西。”沈再把粥放在桌上,粥事先已经凉过,阮青岁几口就喝完了,撑着脑袋开始发呆。她其实有些累,但他在旁边她又不想表现出来。

阮青岁偶尔会跟沈再撒娇装可怜,但绝对不会在工作方面示弱,她一直想要证明,她是可以跟着沈再的脚步不掉队的,之前的跳级是这样,现在进战队也是。

今晚的风有点儿凉,沈再探身把窗户关严实,腰侧的衣服突然被人抓住。阮青岁来了精神,此时边刷手机边问他:“你的手最近怎么样了,我这边有个不错的理疗师介绍给你吧?”

她想给战队换个理疗师,物色了几个,但最好的那个她想留给沈再。

沈再想起刚才的那通电话,故意反问:“这不好吧,符合你们战队的规定吗?”

阮青岁顺势接着他的话,双手合十求他道:“也不是不要好处的,拜托A神以后可以对枪不要那么‘刚’吗,我们队的小孩儿有点儿怕。”

沈再的ID是Again,阮青岁很少跟着粉丝那样叫他“A神”,他觉得新鲜,但并不影响他呛声道:“你是养了群儿子吗?”她不反驳,她真的跟那操心的老妈子没什么区别。

沈再拿了空碗要下楼,临到门口了,阮青岁突然叫住他说:“沈再,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战场见面,别留情,都往死里打。”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么大的脸真能让沈再放水,但万一呢?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沈再的电竞生涯扶摇直上,她不能给他挖坑。

沈再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懒懒地回道:“我就算让了,他们也还是田园派选手。”阮青岁没听懂,歪着脑袋求解。他好心又解释了一句,“他们菜啊。”

房门关上好几分钟后阮青岁才反应过来,沈再这是当着她这个带队经理辱骂她的队员呢。

行吧,她的工资卡还掌握在沈再的手里,骂就骂几句吧,反正他们也听不到。

三、

阮青岁的工资卡本来是牢牢捏在自己手里的,战队的工资虽然比她在证券公司时少了点儿,但在没有意外支出的情况下,满足每月需求还是可以的。

也忘了是哪个月末,亚洲赛结束后的休假时间,阮青岁突发了胃肠炎,独自一人痛得死去活来。

等她强撑着到了医院,结果发现要住院、要缴费,可刚花了笔巨款的她哪里还有余钱?战队的成员虽然也只比她小了五六岁,但她堂堂一个经理怎么好意思问他们借钱?于是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找沈再。

那时打电话的她并没有想到,从此她会失去财政自由。

住院期间沈再过来陪床,把阮青岁的账单和名下的财产查了一遍,带着隐约的嘲笑说:“每月工资吃光、用光,投资的财产只有两套房,幸亏你没在证券公司干下去,我都嫌丢人。”

阮青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假装听不到。沈再慢吞吞地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说:“以后你把工资卡给我,定期来我这儿领零花钱。”

阮青岁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敲着床沿反抗道:“为什么啊,我都长大好多年了,你还来抢我的钱!”

沈再笑了一声,语气是不容抗拒:“这次是我刚好在,我要是不在呢,你找谁借?”

说得好像她没有朋友一样,她不服气地道:“找朋友啊,那么多人……”

沈再拿水杯堵住了她的嘴,她本能地感觉到沈再不高兴了,紧张地喝了几口,听见他说:“借钱就是欠人情,你欠他们的不如欠我的。我比较好说话。”

“特别好说话”的沈再二话不说就把她的工资卡拿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年里有八个月会忘记给阮青岁发钱,到这个时候,为了活下去,阮青岁就得卑微地上线讨钱。

譬如现在——

阮青岁已经跟沈再在线通话半个小时了,仔细地把这个月的账单念给他听,最后总结道:“你看我没有乱花钱,是一个月一万真的不够,而且……你晚了五天没给我钱。”

那边半天才淡淡地地来一句:“哦,我忘了,明天给你。”

“不要明天,现在就打,我可穷了。”阮青岁开了外放,趴在桌上乞求,“可以吗,队长?你看看我们这些底层的人吧。”

沈再被阮青岁软软的语调激得手一抖,放了个空枪。他干脆推开键盘,揉着脖子,用很好商量的语调说:“既然这个月已经过了五天,那扣掉五天的,给你凑个整数,七千吧。现在给你打过去。”

“你怎么这样啊?”阮青岁没什么气势地抱怨,还试图通过撒娇再讨点儿,几百块也好啊。

两人你来我往聊得热烈,阮青岁丝毫没注意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有人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四、

阮青岁最近糟心事多,没钱也就算了,战队那群小子也不消停。

一场练习赛结束进行复盘,阮青岁坐在教练身后,看他一个个地骂过去,脸色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年玩儿游戏她可能“落地成盒”,但这些数据她也能看懂个大概了,知道他们这是开始飘了。

等教练训完人,阮青岁缓缓地起身,手指点着桌面道:“训练的事教练已经说了,我就不多嘴了,但最近直播的事我想我需要强调一下。你们是职业选手,不是游戏主播,控制直播时长,有些暗示性的话我不想在你们的直播间听到。”

对面有几个人低垂着头,阮青岁扫视了一圈,说:“今天先这样吧,加训一小时,散会。”

他们陆续走出去,阮青岁叫住最后一个人,语气放缓了些,说:“许秩,我帮你预约了理疗师,明天下午记得到一楼来。”

许秩脸上还有刚才憋出来的红,闻言头也没回冷冰冰地道:“不用。”阮青岁和教练互看了一会儿,心想:这都是什么毛病?

沈再这边也刚结束一场练习赛,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看见电脑右下角跳动着消息,阮青岁要跟他组队开一局游戏。

说实话,他不太想带她玩儿,那注定是他一个人孤独的战场,但前几天因为钱的事儿才欺负过她,他怕自己再拒绝,她的心态就要崩了。

他调了调耳麦,把阮青岁拉了进来。

阮青岁玩儿游戏,操作不行,废话还多。她一跳到地面就紧跟着沈再,在他耳边开始叨叨他们战队最近太不省心啦,夏季赛现场应该是见不到他们啦,选手有伤不治伤是以后想靠脚玩儿游戏吗……

沈再将手中的枪控制了再控制,才忍住没朝她脑门上来一下。

有沈再带着,他们很快就到了决赛圈。还剩了一个人,阮青岁趴在车底下不敢动弹,他就在她附近的草丛里找人,她正想着躺赢,他突然出声:“在对面的二楼,你到这边来干掉他。”

阮青岁的枪都收起来了,瑟瑟缩缩地说:“我不过去,你直接一枪给他个痛快好了。”

沈再却是强硬,转了枪口说:“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被威胁的阮青岁只能猫着腰借着障碍物隐藏自己,抖着手跑到了沈再身边。他把自己那把装备齐全的枪丢给她,几乎手把手地教她瞄准。

“好了,打吧。”

一枪下去,阮青岁的击杀数终于从零变成了一。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高兴地叫着,这简直是她的高光时刻。沈再扯松了耳麦,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哄她开心比拿冠军还累。

五、

夏季赛的官宣海报早就已经做出来了,其他战队陆续在官博上公布,只剩下GHD还藏着不放。不是他们故意吊人胃口,实在是……

“当真要退役?”经理皱着眉,这几个月他已经因为这件事快秃了头,挣扎着又问了一遍。

沈再正低头扒饭,闻言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很早就跟你说过要退了,是你失忆了还是怎么了?”

经理不死心地道:“你还能再打几年呢。”

沈再一边往外挑着不喜欢吃的香菜,一边笑着回道:“我都快二十六岁了,家里催得紧。”

“催什么?”

“找媳妇儿啊。”沈再漫不经心地道,像是随意找的托词但又透着认真,“队里又不给提供,只能自食其力趁早下手了。”

沈再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说了退役就谁也没法改变。经理点点头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海报一放出去大家可都能明白。”

沈再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快回答说:“下个月的全明星赛。”

经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难以置信道:“那就是个娱乐赛,咱能不能选个正式点儿的场合,你这说出来跟开玩笑似的。”

沈再却不觉得,他说:“这不挺好的,大家都在,一起乐呵乐呵。”完全聊不下去了,经理推开椅子忿忿不平地出去找教练控诉沈再。

沈再的替补上个赛季结束后就一直在跟老队员们磨合,等他再熟练熟练,夏季赛开始后沈再就会退到教练位上。打了十年的电竞,他到底是不舍得真正离开的。

沈再又去训练室待了一会儿,然后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夜色笼罩着一切。时间刚刚好,今天他和阮青岁还要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宴。

他们俩当年跳级跟开挂一样,上高中时年纪就比同班的同学小,对于他俩后来的职业道路在班群里就是个神话故事一样的存在。

高三的班长今天结婚,就请了这两位神人。

阮青岁坐上沈再的车,奇怪地问:“你最近都好空闲,你们已经骄傲到不用训练了吗?”

沈再没告诉她自己要退役的事,也没打算现在说,他抿抿唇,语焉不详道:“嗯,就是我比较空。”

沈再和阮青岁一起过来大家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在校园的时候他们就像个买一送一的套装,总是成对出现。阮青岁今天多喝了几杯,不至于醉倒,但是来之前她没吃什么东西,胃有点儿难受。

沈再刚应付完几个女同学,阮青岁就凑了过来,手上、嘴上都不老实,夺了杯子夹着醋味说:“这么受欢迎啊,你的酒杯就没空过。”

沈再对于她这股子醋劲儿很受用,本想再逗她两句,转头看见她脸色不太好,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都出冷汗了。席间的音乐声有点儿大,他只能凑近了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阮青岁最会顺势撒娇,还撒得很矜持。她躲开沈再的手扭头道:“没事儿,就是你知道的老毛病,我自己揉揉就好啦。”

“我带你回去。”沈再说着站起身,去跟班长耳语了一番,又喝了三杯酒才被放行。回来时捧着一杯热水,盯着阮青岁喝下去。

阮青岁被沈再牵着走,路过几张宴席桌的时候,余光看见刚才过来跟他叙旧的几个女生偷偷地看过来,被牵住的手更加用力地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