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帝

宁昭国承乐五年,春旬,月明星稀的夜里伴着淅沥的小雨。

“不好啦!不好啦!太上皇和太妃又跑啦!”巍峨富丽的皇宫里,婢女们疾步跑在长廊的青石路上,四处奔相告之,须臾间太上皇与太妃离宫的消息,已是传至重华宫。

“启禀陛下,太上皇带着太妃又离宫了。”威风凛凛的侍卫蹲跪在身着华服的佳人面前,禀奏着皇城内的大事。

佳人闻言樱唇微抿,似在隐忍,许久,佳人置落手中紧握的上好湖笔,她站起身子,绝美的脸上满是怒意,她忿忿的叉着腰,咒骂道:“该死的老头!就知道逃去享福,他倒是舒服了,我可怎生好!”

说话的女子,名唤秦乐,是这宁昭国的女帝,永安帝长女也是唯一的子嗣,生母不过才妃位却独得恩宠,诞下秦乐后未曾晋封,明面上是个没地位的妃嫔,其实宫闱上下也都晓得,永安帝只把叶妃当做唯一的妻子,哪怕正宫皇后也是没瞧一眼的。

而秦乐身为永安帝与叶妃的女儿,自然也是颇受宠爱,宠爱到,这宁昭国皇帝一位,永安帝也传给了秦乐,成了四国里独一位女皇陛下。

轻抚额,秦乐已是怒气攻心无暇管案几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了,她提起裙摆冷冷的唤了宫人,“玉悫,回寝殿。”

名唤的玉悫的女子忙吩咐了旁的宫人,让其提着宫灯在前头引路,至寝殿,秦乐松了松乏累一天的身子骨,好生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疲惫,直接上榻睡了。

拂晓,昨夜阴雨绵绵润湿了青石路,偶有微风袭来透过窗棂飘入檀香袅袅的温室里,步着琳琅满目华贵饰物的寝殿内,秦乐身着暗红的亵衣斜靠在软塌上,须臾她抬起柔荑,轻声道:“今个儿就到这吧……”

“陛下近来身子疲乏,多松松筋骨才好。”云朝亦低沉的说道,而他那骨节分明的长指依旧轻捏着秦乐的肩,秦乐微蠕动了下身子,侧目瞧他,“云太医,够了。”

软弱无骨的柔荑推开了放在佳人肩上那不安分的手,秦乐兴致失失,轻撑着身子坐正了,云朝亦退了几步,忙蹲身为其穿上绣鞋,随后秦乐曼曼起身,云朝亦站在一侧伸着手搭着佳人的柔荑。

秦乐在云朝亦的搀扶下下了榻,轻拢半解的亵衣,她对着殿外一众宫人道:“来人,给朕洗漱更衣。”

少顷,殿内鱼贯而入一群年轻貌美的男子,或有捧着衣衫的或有捧着水盆的,秦乐就在云朝亦的陪伴下安稳的坐着,候着这群美男侍奉她。

她正坐着,看着殿下候着的那群样貌绝世的男子,隐忍着,尔后美男一个个上前服侍,不多时就为她洁面换上暗红的朝服。

云朝亦从始至终都侧身站着,月白色织锦缎长衫衣袂微动,清隽的脸庞上泰然沉冷,秦乐不作他想,但终是不敌美色,不争气的吞咽了下,她轻咳了声,尽量保持自己帝王的威严,对着殿下的美男淡淡道:“好了,你们退下吧,云太医留下。”

“陛下有何吩咐。”云朝亦安分的站在一侧,没有方才那般逾拘。

斜躺在软塌上,纱幔垂下,殿内只有二人若隐若现的身影,秦乐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望着云朝亦,“云太医,你服侍朕多久了?”

云朝亦淡淡道:“已是有三年了。”

绛唇紧抿,秦乐啧了一声,“三年了啊,这三年云太医也是辛苦,在太医署还有朕的重华宫周旋,你可怪朕?”

“这都是微臣甘愿,何来陛下之责?”云朝亦说的诚恳,却也道了事实,秦乐是个尤物,貌似永安帝,生的貌美不说,皎若秋月笑靥生春,谁人见了都会倾心,这云朝亦便是其中之一,初见秦乐时他就被秦乐迷住了,所谓天之娇女也不过如此。

“罢了罢了,朕也不与你多说这个,朕去上朝了。”起身扬袂,秦乐径自出了寝殿。

朝堂上凄冷一片,虽站着文武百官,可人人面色泛白,毫无血色,一个个瞧着像是病弱的人。

秦乐在玉悫的搀扶下坐上龙椅,轻甩衣袂俯瞰殿下众人。

宦官小唐子喊着,“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少顷一个男子上前,勾着一抹温润的笑,躬身对着秦乐道:“微臣斗胆谏言。”

秦乐支着脑袋瞧他,淡淡道:“丞相有话就说吧。”

“是,陛下登基也有五年,如今也该纳娶皇夫诞育皇嗣了。”男子语气淡淡的,一字一句好似吞云吐雾绕在秦乐心头。

秦乐笑道:“丞相有心了,朕心里有数,不劳您费心了。”

殿下的男子似乎并不想由此退缩,他又道:“陛下若是难以抉择,微臣可以引荐几名男子给陛下,他们个个样貌绝色,是陛下喜欢的。”

秦乐面有愠色,难得的板着脸,怒斥:“百里!你现在胆子是愈发大了?”

百里淡然一笑仍是躬身,“微臣也是为陛下好,陛下早日诞下皇嗣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为社稷着想,不是么?”

“百里丞相不必多言,退朝。”秦乐不屑与他多言,撂下话便带着人走了。

“恭送陛下。”奢华的宫殿内回荡着官员的声音。

怒气冲冲的回到寝殿,秦乐一边由宫婢服侍着更衣,一边对着玉悫念叨:“那该死的百里,真是气死朕了,真不知父皇生的什么心,把他安在朕的身边,他就那么爱和朕较劲么。”

玉悫为秦乐摘下那摇曳的冕冠,道:“陛下息怒,百里丞相一向如此,您又何必与他置气呢,再说了,百里丞相一直帮着陛下您,大事小事都是他为您决断的,也为您省去许多麻烦。”

玉悫的话却是在理,她自十四登基如今也有五年,一直以来大小事务都是这丞相百里决断,她平日也就处理奏折,要多清闲有多清闲,皇帝当成她这样,也算是悠哉了。

今日百里所言,倒也合情理,且不说她父皇早在十六就已经迎娶了皇后,若她按着寻常女子的年纪她本该及笄就迎娶皇夫,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也不知为谁,朝堂乃至城里都议论纷纷,可她这个被议论的却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秦乐撇了撇嘴,瘫坐在软塌上,“可朕还不想这么早生子嗣啊,再说了,也没有朕中意的男子。”

“可朝中上下都在催促陛下,紧盯着陛下的肚子呢。”说着,玉悫还不忘瞄了秦乐腹上几眼。

秦乐瞧见了玉悫的眼神,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你可别多想啊,朕虽然好男色,可还是守身如玉的。”

玉悫轻声应了,手上收拾的动作未停过,旋即她似想起了什么。

“陛下不愿纳娶皇夫,莫不是还惦念着云君?”玉悫随口问了一句,后觉失言,又福身道:“奴婢僭越,请陛下恕罪。”

秦乐歪着身子,偏首望她,“玉悫,你也觉得,我心里还念着他么?”

玉悫垂首低声道:“陛下多年不曾纳皇夫皇君,奴婢知道,您还心念云君,可人都没了,陛下何苦……”

“他……”秦乐想说什么,可话到唇边却是止住了,她唯叹了声,“也罢,去寻云太医来。”

玉悫轻应了退下。

云朝亦匆匆赶至重华宫,佳人正斜靠软塌,玉指轻捻小案上的那晶莹剔透已被薄皮的葡萄,塞入口中那一瞬,秦乐才正眼瞧了云朝亦。

“陛下找微臣何事?”冷淡的声音似有些不悦,秦乐也听出了几分,轻笑道:“你在太医署受气了?还是听说朕要纳皇夫,感到不悦?”

云朝亦一愣,垂首忙道:“回陛下,微臣没有,微臣也不敢……”

秦乐坐直了身子,伸手轻拉他衣袂,一把扯到身侧,气若幽兰的在他耳侧道:“那么云太医,你想不想成为朕的皇夫?”

云朝亦半撑着身子,让自己尽量站着,他大半个身子压在秦乐上头,两人现在的动作及其暧昧。

“微臣都听陛下的。”饶是他竭力克制自己,也难掩语气的沙哑。

秦乐妩媚的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吧,朕会下旨封你为朕的皇夫。”

松了人,秦乐倚靠在软塌上,一改方才那媚态,眼中略有冷意,她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要事处理。”

云朝亦应声退下,而秦乐也屏退了一众宫人,待云朝亦和宫人的身影皆消弭在视线中,秦乐拢了拢衣衫,娇笑着轻唤:“丞相大人,你方才看的可还满意?”

话音方落,屏风后蓦然闪现一个人,他官服未褪,翩然走出,正是方才上朝时与秦乐对峙的百里,百里睨了眼寂静的宫室,道:“陛下这是做戏给微臣看呢,还是真的打算让这云太医成为您的皇夫?”

秦乐淡淡道:“你说呢?不过若丞相大人不同意,不如朕纳了丞相大人为皇夫吧,反正朕的名誉不大好,朝政也都是你把持着,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陛下这是在挑衅微臣么?相处那么多年,陛下难道连微臣的性子都不明?”百里垂下帷帐,缓步走向秦乐。

秦乐闭眸不语,直到百里那泛凉的手触到她白嫩的脸颊时,秦乐才道:“丞相这是做什么?身为臣子对朕动手动脚的,可不好哦?”

百里淡笑,“是臣失礼,不过想着陛下迟早要纳微臣为皇夫,微臣不如早些行了皇夫的职责,陛下说呢?”

秦乐一怔,她算是玩脱了,她倏然睁眼,伸出手抵住男人愈发靠近的胸膛,道:“好了好了,朕胡说的,丞相别往心里去。”

“可是微臣当真了。”

“朕糊涂了,话做不得数。”

秦乐慌乱的推着百里,可百里丝毫未退,反倒越靠越近,就当秦乐避无可避时,百里骤然退开,笑道:“看来,陛下还是要长长记性才乖,今后陛下还是不要胡说的好,免得微臣当真。”

秦乐得了自由,忙后退,一脸戒备的看着百里,方才在云朝亦面前那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够了,你下次再敢越矩,小心朕诛你九族。”

百里躬身道:“是,陛下万安,微臣告退了。”

男人的身影渐渐离去,秦乐咬牙切齿,看来她必须得把密道堵了才行,这该死的百里,又戏弄她,真是可恨。

她可还记得,百里这个人,在她初登基时,是如何压迫她的,如今还敢戏弄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迟早要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