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到底是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害的她白白等皇上那么久，对皇上还心心不平。

不行！

看来，承乾宫又要清一清了，有些人不能留了。

这边想着，碧瑶心里有了些许打算，又见皇上还盯着自己，就微微笑着开了口。

“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里明白，布答应的身子比臣妾还笨重，不也是来了，”碧瑶指了指一直站在角落的兆佳氏布兰，“臣妾若仗着这点儿的月份，违了后宫的规矩，莫说是皇上厌了臣妾，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臣妾也躲不过这个罚。”

顺着碧瑶指的方向，玄烨看了过去，果然，布答应兆佳氏布兰挺着大肚子，不时的拿帕子给自己擦汗，而旁边的荣贵人马佳氏木兰因为站不稳，倚在了宫女身上……

倒是昭妃疏影，趁着吩咐宫女去准备点心的机会，走到了贵人钮祜禄氏素影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多妃嫔立在一边，静静的等候，这就是规矩。

“你辛苦了。”玄烨收回了视线，又拍了拍碧瑶的手，才转身对小平子低声吩咐了些许事情。

不一会儿，就有坤宁宫的宫女出面，一一请了妃嫔去偏殿歇息等候，布答应离开之前，感激的看了碧瑶一眼。

她的确快撑不住了，毕竟她临盆的日子也快了。

疏影端了点心来，笑着看了占了她的位置，离皇上更近的碧瑶一眼，坐在了凉榻小桌的另一边。

刚刚安排嫔妃去歇息的宫女走到了皇上三人跟前跪下，明显心急了不少。

这宫女名叫青黛，是去年内务府选秀进宫服侍主子们的，因为面容姣好，又聪明伶俐，被送来坤宁宫服侍皇后娘娘。

“皇上，刚刚接生嬷嬷传出话来，娘娘心力不足，让太医们配了人参送进去，王太医说太医院的人参年份小，让奴婢来求皇上。”

“小平子，去朕的库房……”玄烨一听，急着站了起来，吩咐陈青平去乾清宫取人参。

“不用去了。” 门外一声沉稳的声音传来，惊的殿内人都站了起来。

太皇太后布木布泰扶着苏沫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玲燕捧着方盒。

“天色这么晚了，皇祖母怎么来了？”玄烨迎了上去，与苏沫儿一人一边扶住了太皇太后。

“臣妾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疏影与碧瑶跟在玄烨身后，给太皇太后行了礼。

“昭妃和懿妃也在啊？”太皇太后随意的扫了疏影和碧瑶一眼，“都起来吧，懿妃也要注意一下身子。”

“多谢太皇太后。”

“这是哀家库房里的一株千年人参，”太皇太后打开玲燕手中的方盒，亲自取出了人参，“皇上拿去给太医吧。”

“多谢皇祖母，”玄烨看到那人参，眼睛都亮了，接过人参连忙递给身边的青黛，“青黛，快将人参送给太医，告诉太医和接生嬷嬷，皇后平安诞下子嗣，朕全部都赏！”

“是，奴婢这就去。”青黛连着向太皇太后和皇上磕了头，迅速爬了起来，往皇后生产的厢房赶去。

皇后娘娘有救了！

“皇祖母，快子时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朕在这里守着。”看了沙漏，玄烨担心太皇太后的身子。

“是啊，娘娘，有皇上的福气庇佑，皇后娘娘一定会平安诞下嫡子的，咱们回去吧。”苏沫儿也劝道。

“好吧，哀家先回去，有什么事，着人去慈宁宫传话。”太皇太后深知自己的身子，也就没有留下。“太皇太后，”碧瑶走近，给太皇太后福了身子，“让臣妾送太皇太后回宫吧。”

“不用了，”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你们在这里伺候好皇上就行了，待会儿服侍皇上睡一会，明日还有早朝呢，哀家有苏沫儿陪着就行了。”

“是，太皇太后说的是，是臣妾想漏了。”碧瑶尴尬的笑了笑。

出了坤宁宫，太皇太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哀家都来了，那边还没来过吗？”

“娘娘，那边前几日就身子不大好，今儿其其格倒是往坤宁宫跑了几趟。

苏沫儿忍不住为寿康宫的太后说了两句，“奴婢想着，她也是有心无力吧。”

“算了，有心也好，没心也罢，如今也没那个人和她平起平坐了，她受的苦也够多了，哀家也不想计较了，”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叹气道，“皇上大了，但愿皇后今儿平安生下嫡子，哀家就不担心了。”

“娘娘放心，皇上定不会走先帝那条路的，皇上和皇后也伉俪情深，不是别的妃嫔能比的了的。”苏沫儿知道太皇太后心里的担忧，安慰道，“再说，如今主位娘娘里，昭妃娘娘和懿妃娘娘也是以皇后为尊，断不会出现蓝妃和佟……”

苏沫儿的话没说完，太皇太后也是明白的，毕竟那女人如今也尊贵了，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对玄烨，哀家放心，他不会做出福临那些错事，只是玄烨子嗣艰难，哀家心里难过啊，”想着，太皇太后眼睛里闪着泪光，“先后有后妃为皇上生了十个孩子，如今却只保清并两个丫头活着，你让哀家如何放心？哀家老了，哀家真的不知道还能陪玄烨多久，乌尤她毕竟不是玄烨的亲额娘。”

“皇上还年轻，皇后今儿就要为皇上生下嫡子了，那布答应也快临盆了，就是正妃里，懿妃不是也有孕两月了？昭妃颇受恩宠，想必过不了多久也会怀上龙嗣的。娘娘还不老，会慢慢看到皇上子孙满堂的。”

“不老吗？”太皇太后抬手摸了摸鬓角，“这几日哀家都看到白发了。”

“娘娘。”苏沫儿说不出话来了，即使再保养得宜，太皇太后如今也六十二岁了，鬓角的白发已经遮不住了。

“好了，苏沫儿你也不年轻了，你比哀家还长一岁呢，”太皇太后看着苏沫儿，心中感慨万千，“哀家把你留在身边，倒是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了。”

“娘娘别说这些话，”苏沫儿摇了摇头，“是奴婢自己愿意留下的，奴婢要是走了，谁陪娘娘你呢？”

“老了，老了，除了你，哀家真的不知道还有谁了。”太皇太后念叨着，慢慢的往前走，“咱们姐两就慢慢走回去吧，让抬舆的跟在后面吧，再不走走，这腿就不灵活了。”

苏沫儿也不劝她，扶着她，两人慢慢一起走着。 再说坤宁宫。

过了子时，玄烨在疏影和碧瑶的劝说下，终于去偏殿躺下了，可是也是睡的不安。

梦里，他慢慢的老去，总是有个少年叫他阿玛，两人也总是争吵不休。

“阿玛，你年纪大了，该退位了，儿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孽子！”

“阿玛！快退下来吧！”

“孽障！”

“快下来！”

“孽子！早知道如此，朕当初就该掐死你！也好留你母亲一命！”

“哼，儿臣能活下来，当真命大，如今，皇阿玛的命可是在儿臣手里的！”

“你……”

玄烨从梦里惊醒，摸了摸额头，已是冷汗直冒。

“皇上，”小平子见玄烨醒来，连忙上前扶起玄烨，“皇上醒了。”

“什么时辰了？”玄烨下了床，随口一问，还以为自己只歇了一会儿。

“快卯时了。”卯时三刻是上朝的时间。

“卯时了？”抬脚让小平子给穿靴子的玄烨愣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吗？皇后怎么样了，生了吗？”

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了，皇后难道还没有生下来吗？

“还……还没有。”小平子手一顿，然后又继续为玄烨穿了靴子，厢房里传出来的消息并不好，可是却不敢打扰皇上的。

“朕去看看皇后。”玄烨抬了脚就出了偏殿，往皇后生产的厢房走去。

疏影和碧瑶是歇在厢房边上的一个房间里的，听到宫女传皇上起来了，就连忙起来。 碧瑶慢了一步，出来的时候，就见疏影拦在了皇上跟前，不让皇上进去。

“皇上放心，”疏影当然不让皇上进产房的，“有皇上的庇佑，皇后娘娘一定母子平安的。”

“朕如何放心？这都六个时辰了，”玄烨心里万分着急，“这些太医和嬷嬷都是做什么的！”

“皇上，女人生孩子都是急不得的，当初臣妾的额娘生臣妾的时候可是疼了整整三天三夜呢，臣妾和额娘不都好好的吗？”疏影安慰道，“臣妾听老一辈的说，受苦生下来的孩子，有福。臣妾瞧着就不假，臣妾能服侍皇上，可就是最大的福气。”

疏影的安慰，让玄烨脸色缓了下来，才记起，好像木兰每次生产都是要疼一天多的，也是自己太心急了。

唉，木兰为自己生了三子一女，只一女活着，三子都去了，那荣常在的位份，还是怀承瑞的时候进的，这些年也就今年才给她进了位份，过几日，得好好补偿她。

“青黛，”玄烨眼尖，看到了守在厢房门口的青黛，喊了一声，“告诉太医院，但凡宫里有的药物，哪怕天山雪莲，只要皇后需要，都可以取来用上。”

“是，奴婢这就告诉太医。”青黛先是一愣，连忙反应过来应了。

那天山雪莲的珍贵，宫里无人不知，皇上能舍得给皇后用，也能证明皇上对皇后的重视，若是皇后和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估计……

碧瑶就远远看着皇上将天山雪莲送给皇后，没有近前，她摸着还没有起来的肚子，她突然很想知道，若是她和孩子有什么不测，皇上会不会像对皇后一样，紧张她一下？

在疏影的劝说下，皇上带着小平子去了乾清宫上朝。

可无论疏影怎么劝，碧瑶都留了下来，她很想看看，皇上对皇后的好，还有哪些……

巳时，早朝散去后，玄烨留了几个大臣下来，讨论三番被撤之后引起的后果。

“尚可喜倒是可信，就怕尚之信与吴三桂私下有来往，那么尚可喜也就没那么……”玄烨看着索尔图和纳兰明珠等人说道。

可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还没等人皱眉，就见小平子走了进来。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嫡子了！” 玄烨还没反应过来，殿中的几个大臣就跪了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事稍后再议，朕先去坤宁宫。”反应过来的玄烨，也顾不得叫大臣们起来，直接往外走去。

在承祜离开之后，他和茹芳是千念万盼，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如今茹芳为他又一次诞下了嫡子。

他怎么能不高兴呢？他多想快快抱一抱茹芳啊，谢谢她的辛苦，谢谢她的成全。

还没进到正殿，就见青黛从屋里跌跌爬爬的走了出来，看到皇上便普通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皇后娘娘她……皇后娘娘她血崩了。”

玄烨一听，只觉得心里一沉，有一种无法抓住浮木的害怕。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让太医院的太医全部过来！”

玄烨愣在原地的时候，从后来传出了有几分急切的声音。

“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医都在里面，太医说……”青黛向着太后乌尤磕了头，话却不敢说完整。

“太医说什么？”玄烨听到青黛的话，爆发起来，上前拎住青黛的衣领，“朕不是让太医好好看着皇后的吗？怎么会血崩。”

“皇上，皇上，奴婢也不清楚啊，皇上还是快去见皇后最后一面吧。”青黛满脸已经是泪水，只能不停的摇头。

玄烨甩开青黛，向皇后所在殿中跑去。

产房里，刚诞下嫡子没多久的赫舍里氏茹芳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身下源源不断的血海湿了满床。

当真正面临死亡的这一刻，她没有了慌乱，只有平静。

她贵为大清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也甚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夸赞……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陪着孩子长大了。

仿佛没有看见屋内为她而忙碌的所有人的，茹芳看向那个发出哭声的包被，她的孩子。

承祜的幼殇，让她和皇上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而期盼已久才得来了这个孩子。

老天爷，茹芳愿意早日入轮回，只愿能用这一命，换来孩子的长寿。

这一次没有人去拦玄烨，玄烨进了产房，可是看到里面的情景，再看到茹芳如此平静的等待死亡，心中悲恸难安。

“茹芳，茹芳，茹芳……”玄烨坐在茹芳的塌上，不顾那满床的血污。

他只能不停的换着她的名字，来掩盖他的无能无力，茹芳会恨他的吧，应该恨死他了。

“皇上，我不恨。”茹芳抬起手，覆在玄烨的脸上，此刻她不要再自称臣妾了，在最后的时间里，她只想做他的妻子，“皇上，你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茹芳，朕……”

“皇上，我已经给他想好了名字，就叫他保成吧，皇上觉得可行？”

“保成？保成？”玄烨念叨着这个名字，强忍住的泪水终究落下。

保成！保成！是因为那个没保住的孩子吗？所以，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定要平安长大！

茹芳，是朕对不起你！

“茹芳，你别离开朕好不好，你不能丢下朕一个人。”

“皇上，我没有离开，”茹芳轻轻的拭掉玄烨的眼泪，“我永远在皇上的心里，陪着皇上，陪着保成。而且，我会为皇上祈祷，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比我还懂皇上的温柔女子，陪着皇上慢慢变老。”

“朕不要别人，朕只要你别离开。”玄烨不停的摇头，握住茹芳的右手，攥的更紧。

“可是皇上，我累了……”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皇后赫舍里氏茹芳于坤宁宫生下嫡子保成，不多时，宾天于坤宁宫，享年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