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武卫魂断大荒漠

凉州古镇是中土通往西方各国的必经之地,也是朝廷重兵把守的边塞重镇。古城里行走西域的商客行人络绎不绝,阵阵驼铃给这个边陲重镇带来大漠深处才能有的苍凉与凝重。凉州城虽然人多,但是城市很紧凑,除了四周的城墙,最大的建筑就是刺史府了。前几日朝廷有令,说甘南道将有地动,让各州县衙门注意保护好百姓与财务。因此刺史就在府门前命人用布搭起了一个大棚充当临时衙门,布棚前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棚里更是一派繁忙气氛。凉州长史、司马等各级官吏进进出出,向刺史汇报预防震灾的情况,刺史手批口传,忙得不亦乐乎。这位刺史不是旁人,正是狄公爱徒曾泰曾大人。

终于,最后一个汇报工作的官吏离开了布棚。

曾泰长出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对身旁的长史笑道:“老天爷发威,要来大地动,可忙坏了咱们这些父母官呀。”

长史拱手哈腰道:“大人真是勤政得紧,自昨日接到阁部传谕,您可是一天一宿没合眼呀。”

曾泰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伸了个懒腰:“应该的。地动之时,但教百姓们无恙,我曾泰也就能睡个踏实觉了。”

这时一名小吏快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信向前一递:“曾大人,河西驿送来大人的家信!”

曾泰愣了愣神:“我的家信?”

小吏看着曾泰点头称是。

曾泰赶忙接信拆开,迅速看了一遍,猛地,他一拍信纸,喜出望外地喊道:“哎呀,太好了!”

旁边的长史和送信小吏吓了一跳。长史问道:“大人,何事如此兴奋呀?”

曾泰道:“我的恩师狄阁老马上要到凉州了!”

长史一听“狄阁老”三字,惊声问道:“狄阁老?可是致仕的宰辅狄仁杰大人?”

曾泰答道:“正是。”

长史:“怎么,大人是狄阁老的门生?”

曾泰得意地点点头:“是呀。”

长史连忙躬身:“狄阁老当世贤臣,爱民如子,名达四方。难怪曾大人如此勤政爱民,原来是受了狄阁老的教诲。”

曾泰笑了笑:“恩师对我可说有再造之德呀。这次他老人家奉谕从江州五平回并州老家休养,特意绕道凉州探望于我。”

长史感叹道:“这可真是师生情深。等狄阁老到了,请刺史大人一定允卑职进见。能一睹大名鼎鼎的神断狄公的尊容,真平生一大幸事也。”

“你放心,等恩师到了,我给你引见。”

“那就多谢大人了。”

两人聊得起劲,只听见棚外蹄声大作,曾泰抬头往棚外看去。

一名掌固飞奔进棚:“大人,负责押运饷银的左龙武卫房哲将军的斥堠现在门外求见!”

曾泰的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快,请他们进来。”

掌固快步出帐。不一会儿,两名斥候进帐行礼:“叩见刺史大人。”

曾泰连忙扶起二人:“好了好了,一路辛苦。怎么样,大军什么时候到达?”

“回大人,房将军率解运大军已进入大漠之中,想来今晚便可到达!房将军吩咐小的,请曾大人为大军准备安扎之所。”

“你放心,安扎之所早已准备停当,只待房将军到达。”

曾泰的话音未落,只听平地一阵轰鸣,紧接着,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只看见支撑木棚的木杆哗啦啦作响,布帛发出嘶嘶的撕扯之音。外面有人高喊:“地动了!”

曾泰猛地抬起头来,抬脚冲出棚外。

刹那间,凉州城内铜锣齐鸣,由刺史衙门一直传遍全城。城内登时沸腾起来,只见百姓们扶老携幼,匆匆奔向空旷之处。

剧烈的震动令人站立不稳,周围的建筑物大幅摆动,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坍塌下来,紧接着,巨响之声不绝于耳,四围的民房一座连一座地倒塌。

曾泰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一旁的长史连声道:“好厉害,好厉害!多亏司天监及时通报,大人提前安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曾泰等人猛吃一惊回过头来,坚固的州衙大门竟轰然倒塌。

曾泰想不到这地动的威力有如此之大,他向街上望去,见百姓们在凉州府兵的保护下,有条不紊地沿街撤到安全的地方,脸上露出了微笑。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身旁的长史道:“看此情形,房将军在大漠中恐怕也遇到了大地动,不知情形怎么样了?”

长史:“大人安心,大漠中既无建筑,伤害自然要比城中小得多,不会有事的。”

曾泰觉得长史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沙漠之中,狂风撕扯着大地,搅得天昏地暗。黄沙弥漫充塞四周,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到了地的尽头。只见黄沙在空中狂卷乱舞,霎时便聚在一起汇成一堵沙墙直奔房哲率领的三千铁甲军横扫而来。

此时大军已乱作一团。人喊马嘶,旗倒车翻,剧烈的震动使人和马都站立不稳。前队的房哲飞身跃下马来,顶着风沙高喊道:“众军下马,暂避风沙!众军下马……”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地啸声、风沙发出的撕扯声和三千人马的嘶叫彻底湮没。猛地,身旁的副将手指前方大声惊呼,房哲急忙转过身,只见迎面一道高达数十丈的沙墙排山倒海般径奔大军扑来。

众军发出一片惊叫。

房哲嘶声喊道:“快趴下!”

已经晚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沙墙以摧枯拉朽之势挟卷着前军,刹那间,队伍中传出一阵惨叫,数十名军卒连人带马被沙墙撞得腾空飞了出去,人和马在空中连连翻滚,重重地摔在数百米开外。后面盛水的大车也翻滚迸裂,一桶桶储备饮水滚下车来,桶破水流,渗入沙地之中。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显得那么弱小。军士更加混乱,惊恐使他们失去了理智,转眼之间便人仰马翻,相互拥挤踩踏。落马的军卒被马蹄踩中前胸,发出绝望的惨叫;拴在战马上盛水用的皮袋纷纷落地,被马蹄踩破,水花四溅。

呼号之声响彻大漠。

房哲的眼睛红了,他踉踉跄跄地冲到战马旁,吃力地搬鞍上马。一阵剧烈的地动,战马一声长嘶跪在沙中,房哲厉喝着猛拽丝缰,可战马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不远处的副将见状率几名参将冒着风沙跌跌撞撞冲上前来,几人奋力将马托起。马上的房哲一俯身从副将背上拔起令旗,一声大喝,战马嘶鸣着冲上了对面的一个小沙坡。房哲立马坡上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令旗,示意众军下马躲避风沙。

众军见到旗语,混乱程度才稍稍有所收敛。军卒们纷纷跳下战马,将马拉倒,伏在地面躲避强风。

地面剧震,强风带着黄沙如钢刀般掠过沙丘,沙坡上的房哲登时如败叶一般被卷得连人带马飞了出去,摔在不远处的沙丘旁。副将连滚带爬地过去扶起房哲道:“将军,您怎么样?”

房哲挣扎着爬起身道:“没,没事,命众军保护好水袋!”

副将高声答是,向大队奔去。

地动逐渐减弱。州衙各级官吏率府兵有条不紊地疏导着人群。

曾泰、长史和两名斥堠站在州衙门前,只见正西方向天色昏黄,一股股黄雾龙卷旋风一般自天际升起。

曾泰担心地道:“你们看,那个方向便是甘凉大漠之中。地动引发了暴风,我看房哲将军和解运大军的处境不妙啊。”

长史点了点头:“看样子,大漠中刮起了旋风。”

曾泰道:“这里的人有句俚谚:旋风行,无路寻。”

一旁的斥候问道:“刺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曾泰叹了口气道:“意思就是,只要大漠中刮起旋风,沙丘就会随时移动,将原有的路径全部覆盖,行路的商旅便无路可寻。”

斥候惊道:“啊!有,有这么厉害。大人,要真是如此,大军岂不是要迷路了吗!”

曾泰沉吟着,猛地,他抬起头对长史道:“李大人,你即刻前往城防营调二百府兵,命这二位斥堠率领,只待地动停止便立刻进大漠,一来迎接房将军及解运大军,二来将通关路径重新标清。”

长史:“是,卑职马上去办。”说着,他冲两位斥堠一摆手,三人快步离去。

曾泰的目光望向了正西的大漠方向。

西方天际的日头发出惨黄的光芒,黑雾黄沙渐渐褪去。地动停止了,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

大漠一切归于平静,原来高耸的沙丘变得平缓;平坦的沙地又相拥着两三处相连的沙坡没有一点经历过风暴的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阳光毒花花地晒下来,地面热浪蒸腾。

“扑”地一声,沙堆中站起一个人,正是房哲。他使劲抖了抖身上和头上的沙子,四下看了看,高声道:“弟兄们,起来吧,地动过去了!”

周围传来一阵响动,众军从黄沙掩埋下钻了出来,大家拍打着身上的沙土,高声咒骂着这鬼天气。副将率各队队长连声号令,众军拉马推车,整束装备。

副将快步走到房哲身旁刚要禀报,忽然,他的嘴张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房哲看了他一眼:“文清,你怎么了?”

副将廖文清指着前方结结巴巴地道:“将军,官道,官道,官道没有了!”

房哲一愣向前看去,果然,原来通往凉州的那条笔直的官道已经不见了。房哲猛吃一惊转身四下寻找着,周围是一望无尽的沙丘,没有路,也没有任何标记。

房哲慌乱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官道呢?”

廖文清目瞪口呆地道:“难道,难道是让黄沙盖住了。”

房哲稳了稳心绪厉声道:“命各队检视伤亡情况。另外,将大军的饮水储备向我禀报。取罗盘和地图来。”

廖文清高声答是,快步而去。

房哲翻身坐在沙地上,廖文清拿着罗盘和地图快步奔将过来:“将军,都吩咐过了。”

房哲点点头。廖文清展开地图,将罗盘放在旁边。房哲在地图上找到了凉州方向,而后将罗盘附于其上,罗盘针转动指向凉州。房哲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向自己左边看了看,说道:“应该是这个方向。”

廖文清担心地问:“将军,大漠之中没有标志物,光凭罗盘和九*九*藏*书*网地图是靠不住的,万一偏离,那可……”

房哲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廖文清点了点头。

一名参将快步走了过来:“将军,已检视过众军,死十二人,重伤四十八人,轻伤一百六十人。”

房哲听罢吩咐道:“将尸体装上大车。重伤车载,轻伤随行。”

参将道:“是。将军,刚刚统计了各队储备饮水的状况……”

房哲盯着参将:“怎么样?”

参将看着房哲小心回答:“储备在大车之上的桶装水已全部损失,而今只剩下众军随身携带的饮水。”

房哲问:“还有多少?”

参将干咳了一声道:“全军加在一起,整袋水只剩了四十袋……”

“什么,只剩四十袋!”房哲几乎喊了出来。

“正,正是。只剩四十袋,其余的不是被风沙打破皮袋,水漏掉一半;就是水袋落地,混乱中被马蹄踩破。”

房哲长长地吸了口气,冲参将摆了摆手。

廖文清担心地说:“将军,情势有些不妙啊。”

房哲沉吟片刻道:“你立刻传令,第一,将所有饮水收到中军,统一配给;第二,命众军抛弃重铠,只带兵器,轻装前进。”

廖文清应道:“是!”

日头已经偏西,曾泰焦急地徘徊着等待着房哲大军的消息。棚外马蹄声响,曾泰三脚两步冲了出来,一名驿卒跳下马,奔到曾泰面前:“大人!”

曾泰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大军有消息吗?”

驿卒道:“两个时辰前,斥候率二百府兵进入大漠,大约每半个时辰便派人送信出来,至今他们已深入大漠三十里,尚未遇到解运大军。”

曾泰冲口而出:“不应该啊。自进大漠至凉州,总共只有一百多里,难道大军真的迷路了……给我备马,去看看!”

阳光毒得像刀子,一刀刀割在大漠中的军卒们身上。军士们饥渴难忍,有的人急不可耐地除掉自己身上的衣袍,赤裸上身,每个人的皮肤都晒得暴裂开来,嘴唇枯干外翻。士卒们晃动着挎在马上,摇摇欲坠。

大军在沙漠中缓慢地行进着。

“砰”“砰”几声,中军押运银车的几名军士连人带马倒在沙地上,旁边的人赶忙围了上去,只见几名军卒躺在地上,不停地倒着气,嘴里喃喃地道:“水,给点儿水吧……”

旁边的战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房哲和副将廖文清快步走了过来,房哲蹲下身检视了一下地上的军卒,对身旁的廖文清点了点头。廖文清从身后拿出水袋,挤出了小半碗水,往几人脸上撩了撩,又用手蘸着水擦了擦几人的嘴唇。几名军卒贪婪地舔着嘴唇上那一点点可怜的水滴。

房哲看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站起身来。这时身后一名队长低声道:“将军,再这样走下去,弟兄们就都完了。”

房哲回过头去,望着那名队长。

队长道:“将军,发给弟兄们一点水吧……”

房哲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说着,他冲身旁的廖文清道:“让弟兄们看看,我们还有多少水。”

廖文清看着房哲又看看将士们,拿出了刚刚挤水的那只皮袋,几千双眼睛贪婪地盯着那只皮袋。

廖文清打开木塞,将皮袋倒转——竟然一滴水也没有了。

将士们发出阵阵绝望的嘘声,很多人索性瘫坐在地上。

房哲吩咐那名队长:“命众军原地歇息。”

队长得令,转身传话去了。

房哲一屁股坐在了沙丘上,想着对策。身旁的廖文清悄声道:“将军,看来我们是迷路了。”

房哲点点头:“是呀,没有标志物,没有参照,罗盘在大漠之中又不准确……”

廖文清道:“没有水,众军已经垮了。”

房哲苦笑着说:“是啊。再下令前进,他们会杀死我。”

廖文清希望房哲有什么好主意:“现在怎么办?”

房哲也没有好办法:“还能怎么办,等吧,等到天黑以后,温度下降,对水的需求可能就没有那么大了。如果能顶得过今夜,明天凉州的救援就一定会进入大漠寻找我们的下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廖文清答道:“只有如此了。”

此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你们看!”

房哲和廖文清回头望去,只见远处沙漠中腾起一股轻烟,先如白雾然后越来越浓。

房哲和廖文清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烟雾渐渐消散,地面上的气浪蒸腾起来。忽然,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影子,影子不停晃动,像是人在走。

一名队长猛地跳起身高喊道:“看,有人!”

将士们慢慢站起身来,眼光死死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希望是救援的部队来解救他们。房哲和廖文清也站起身来。

影子飘行在沙海之上,越来越近,众军终于看清了,一队身穿黑袍的人宛似一片乌云在大漠之上驭风而行,如鬼魅飘行在大漠之上,离大军越来越近。

有人喊道:“是黑衣天神!”

众军登时乱了起来:“什么,黑衣天神!真的是黑衣天神?”“听说黑衣天神经常杀死大漠中的商旅。”“没错,我也听说过。”“啊,他们是来杀我们的?”“不知道啊,弟兄们,我看情形不对,抄家伙吧。”

众军士纷纷拿起武器准备抵抗。

房哲的眼中带着疑惑,手缓缓拔起插在沙地中的佩刀。一旁的廖文清道:“将军,这些人飘行而来,难道真是黑衣天神?”

房哲低声问道:“黑衣天神是什么?”

廖文清答道:“当地老百姓传说,附近有个‘黑暗之山’,山里住着一群黑衣天神。这些天神专管大漠中的一切,从风云气象到行路商旅的生死安危。难、难道咱们今天真的碰到了?”

房哲心里盘算着,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一场硬仗。他立马握刀站立在沙海之上,抬眼向前望去。

黑袍人渐渐飘近。能够看清,这些黑衣天神的脸上都戴着青铜铸成的面具。

房哲缓缓拔出腰刀,一旁的廖文清轻声道:“将军,如果真的是黑衣天神,抵抗也是没用的。”

房哲猛地回过头,双目直视廖文清。廖文清道:“不如静观其变。”

房哲犹豫着。黑袍人越飘越近。

房哲猛然举起掌中刀,一声断喝:“准备应战!”

众军迅速排成战斗队形,无声地向两翼展开,将数百辆装载饷银的马车围在了中央。忽然,前面的军卒喊道:“将军,他们拿着水和食物!”

房哲定睛看去,果然,黑袍人的手中端着巨大的银制器皿,看样子像是水罐,后面的人手中端着银制托盘,上面似乎放着水果和食物。

房哲愣住了,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廖文清。

廖文清疑惑地说:“看来他们没有恶意。”

房哲没有说话。

只见黑袍人双脚离地,轻盈灵动,宛如飞行在沙丘之上,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房哲手中的刀动了动,廖文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将军,黑衣天神惹不得呀。您看,他们驭风而行,脚不沾地,不是神仙是什么!”

房哲的手颤抖了。

廖文清又道:“将军,一旦惹怒了天神,咱们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房哲犹豫了。

转瞬间,黑袍人已到众军面前。领头者摆了摆手,一行人停住脚步。

众军静静地望着这些黑衣天神。房哲握刀的手已经浸出汗来,他死死地盯着黑袍人中的领头者。只见领头者将手中的银罐微微一倾,里面的清水“刷”地一声撒落在干涸的沙地上。

众军立时发出一阵欢呼:“黑衣天神是来救我们的!”“弟兄们,走啊!”早已口渴难忍的军卒们再也按耐不住,欢叫着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将黑袍人团团围住,大家张着嘴凑到黑袍人脚前。

黑袍人手中的银罐倾斜着,清水奔涌而出,倾泻在军士们的嘴里,冲在军士们的脸上,一时间欢声四起。严酷的大漠转瞬间便成了欢乐的天堂。

房哲长长地出了口气,将腰刀插回鞘中。

夕阳西下,天色近黄昏。凉州城外大漠边缘处,曾泰率长史及数十名府兵焦急地等待着,忽见远远的大漠中扬起一道烟尘。

曾泰惊喜道:“来了。”

一旁的长史道:“大人,那不像是大军。似乎是前去迎接大军的斥堠和二百府兵。”

曾泰一愣,提马向前定睛细看。果然,跑在前面的正是他派出迎接大军的那两名斥候。

曾泰失望地摇了摇头。

转眼之间,马队奔到眼前,曾泰赶忙问道:“怎么,没有接到?”

斥候回道:“回刺史大人,小的率人一边重标官道,一边查找大军下落,可深入大漠近八十里,竟连大军的影子都没见着!这可真是奇哉怪也!大军,大军似乎是失踪了!”

曾泰打断他的话:“不要妄加推断。”

长史嗫嚅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曾泰想了想,果断地说:“调集全体城防营军士,带齐饮水和干粮,随本州进入大漠迎接解运大军!”

长史吃了一惊:“可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沙漠中气候变幻莫测,一旦遭遇暴风,那,那可是大事不妙,不如明天清晨再行。”

曾泰压低声音道:“一旦大军和饷银出了问题,那可关乎着边河数十万将士的宁定,关乎着社稷安危。这个过失我们是担当不起的。”

长史浑身一抖,连连称是:“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曾泰:“而今地动刚过,民心不稳,城中的事务就交给你了,务须小心在意。”

长史躬身:“请大人放心。”

曾泰缓缓点了点头,仰面向天,暗暗祷祝:“但愿天佑大军!”

阴云四合,狂风呼啸。

山谷中,狄公、李元芳率众人逆风而行,风头撞击着两旁的绝壁,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由于风势过大,众人不得不下马步行。

忽然,李元芳高声喊道:“大人,您看!”

狄公抬起头来,顺着李元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峡谷的转弯处,一座孤零零的古堡侧立于山壁之间,其势甚为挺拔,高高的尖顶,周围一片堡墙,能够清楚地看到,堡内有房舍碉楼。

李元芳兴奋地说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卑职还以为要露宿野外了呢。”

狄公没有元芳的喜悦:“如此孤孑的城堡,位于深山之中,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李元芳道:“总强过野外披星宿月呀!”

狄公点了点头:“那倒是。”他回身喊道,“大家快一些,到前面那座古堡投宿!”

圆形的尖顶古堡依山体而建,颇有些形胜之势。古旧的松木镶铁页大门紧紧关闭,两旁置有碉楼。

狄公一行催马来到古堡前。狄公四下看了看道:“怪哉,如此深山古堡竟真的有人居住。”

李元芳高声喊道:“堡中有人吗?”

话音刚落,上方碉楼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人凭楼喝问道:“什么人?”

狄公赶忙道:“行路之人,特来求宿!”

年轻人道:“是行路人?”

“正是。”

“你们等着,我通禀主人!”

“有劳了。”

年轻人转身离去。

狄公仔细地端详着这座古堡:“嗯,看这堡子的样式形貌该当是建于南北乱世之时,颇有些年代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

“轰隆”一声,堡门缓缓打开,刚才碉楼上的年轻人率几个小伙子走了出来:“客人请进,主人在大厅等候。”

狄公道:“多谢尊家,有劳了。”

年轻人笑着:“您太客气了。”说着,接过了狄公和李元芳的马缰。带着一行人向古堡大厅走来。

一位四十岁上下、面目俊逸的中年人站在大厅外,此人身穿一袭黑袍,头挽双环髻,装扮极古朴,甚至有些怪异。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妇,这少妇云鬓高挑,头饰极尽复杂之能事,身着红黑相间的宽大袍服。看样子这二人是一对夫妻。

狄公、李元芳等人快步走了进来。

中年人迎上来,躬身一揖:“烂柯终年无人行,意外今日远客迎。莫道深山无知己,贵人临堡夜风停。”

狄公赶忙抢上一步,还以一揖:“夙山留凤凤自停,贱客远游似浮萍。忽闻一阵香风过,吹来贵主好门庭。”

中年人长揖道:“小子王蔷,携内子薇,恭迎尊客。”

狄公道:“贱客并州怀英,道过深山,蒙贤主人见留,实堪嘉幸。”

说着,他躬身一揖,身后李元芳众人皆效之。

狄公又将元芳等一一介绍。

中年人王蔷恭敬见礼,闹得李元芳、张环这些平素不拘礼数的人十分尴尬。好不容易一番繁文结束。王蔷吩咐下人准备酒饭,收拾下处,狄春、张环等人将行李运至客房。王蔷肃手请狄公、元芳等进入大厅。

大厅内四壁挂着几幅装束怪异的乌衣子弟的悬画。厅内陈设非常简单,却颇具气魄。

王蔷引众人四处观看,狄公的目光被墙上的悬画吸引了,他仔细地观看着。王蔷赶忙道:“这几幅悬画乃先祖的肖像。”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王兄,尊祖肖像颇为新奇。”

王蔷一愣:“哦?”

狄公道:“单就颜料之使用便与中原各家画派均大不相同,更不要说画技笔法了。这几幅悬画,画法简重凝炼,不重写意,似张僧繇、曹仲达工笔,却比之更重人物的肤色肌理。直可说是栩栩如生啊。”

王蔷笑道:“尊客真法眼也,这几幅画是昔家高祖时,外来的几位西洋修士所画。”

狄公恍然:“啊,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王蔷把众人迎到大厅客座边上:“尊客请坐。”

狄公逊座后,分宾主落位。

王蔷笑道:“深山之中人行稀少,今幸有远客到来,蔷不亦乐乎。”

狄公手中作揖:“承贤主人以南朝古礼款款相待,怀英感激之至。”

王蔷躬身答道:“难得尊客竟能还以古礼,实在令王蔷刮目。仅凭尊客这番识见,恐怕非寻常之人吧?”

狄公微笑道:“曾以进士入小官,而今罢闲,不提也罢。”

王蔷道:“原来是公祖之身,失敬了。”

狄公道:“哪里,王兄过誉。如贱客所料不错,以王兄的衣着谈吐,清文雅礼,再见这苍山古堡之势,王兄家世必是南朝士族之贵。”

王蔷一愣:“尊客真好眼力,说得一点不错。家世本为南朝王姓之族,丧乱之后,为避战祸,家祖率全族迁于北地深山之中,如此已有几世了。”

狄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正说话间,仆人快步走了进来,对王蔷道:“先生,酒饭已准备好了。”

王蔷站起身来,对众人道:“怀兄,诸位,请。”

这是个空旷的房间,四周墙壁用方块糙面的灰石垒起,外墙镶嵌着一人高的窗户。房间的正面置榻,两旁摆设着雕工精细的桌椅和方几。

狄公的行李堆放在榻上。

吱扭一声轻响,房门打开了,一条黑影飞快地掩了进来,回手关闭房门,来到榻前,轻轻打开了狄公的包裹。

大漠之中,橘黄色的夕阳缓缓西沉,就在天际呈现出一片火红之时,一个小小的黑点自地平线缓缓升起。

黑点越来越近,竟然是一匹孤马。它步履蹒跚地踏着流沙拼命挣扎着向前行走。

忽然,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地面轻微地震动起来。马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来。

远处尘嚣大起,黄烟随着微风迅速飘散在空中,数百匹战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凉州刺史曾泰,身旁的斥堠指着前面高声喊道:“刺史大人,你看!”曾泰猛勒座骑,看到了不远处那匹孤独的马。他大喝一声:“找到了!快!”说着飞身跳下战马奔了过去,身后众军一拥而上。

那孤马一见曾泰到来,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嘶,双膝跪倒,眼中竟淌出泪水。曾泰的目光顺着它的身体扫视了一遍,只见马的右腿旁打着“龙武”的标记。曾泰兴奋地喊道:“找到了!快,拿水来!”

身后的队长拿着水袋跑了过来,曾泰一把夺过,将水袋中的水喷进战马口中,淋在它的头上,战马贪婪地喝着。身旁的斥堠道:“大人,这正是我们龙武卫的马!”曾泰连声说道:“草料,拿草料!”

队长将早已准备好的草料递了过来,马大嚼几口,而后咬住曾泰的衣襟将他拉得站了起来。

曾泰兴奋地道:“老马识途,它一定是要带我们去寻找大军。”队长点了点头。曾泰冲军士们喝道:“众军上马!”众军飞身上马,那匹孤马昂首长鸣向前走去。

大漠中虽然日头西下但是天黑得总是很晚,在城市夜幕已经降临的时候,这里还残留着一抹余晖。一片沙丘围成的盆地之中,三千解运大军终于浮现在曾泰的面前。然而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们众人诧异万分。

只见数千军士各自围成几个大圆圈,手舞足蹈,又唱又跳,仿佛进行社火祭祀,欢声震动着大漠。

曾泰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斥候,只见那斥候张大了嘴,一脸茫然看着曾泰又看着众人,口中喃喃地道:“这,这,这是怎么了?”

曾泰翻身跳下战马,身后众军一齐下马,在曾泰的率领下向大军走去。

数千军士汇成欢乐的海洋,唱着舞着,满面欢欣。

曾泰行走在人群中,众人却不理会他。一个身着军官服色的人跳入了他的眼帘,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那军官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继续前进?房哲将军呢?”

那名军官转过头来,停住了舞蹈,望着他痴痴呆呆地笑道:“啊,黑衣天神!黑衣天神!”

话音未落身体慢慢倒向了曾泰,曾泰一惊,赶忙伸手扶住了他,军官的身体却重重地倒在地上。曾泰蹲下身厉声问道:“你们房哲将军在哪里?”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只见那军官的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嘴角慢慢渗出一丝鲜血。曾泰大吃一惊,使劲地摇晃着军官希望他能够回答,军官却没有声息,他伸手向军官的鼻端探去,已经没有了呼吸。曾泰站起身来,惊叫道:“他,他死了!”身后众人连忙围了上来,果然那名军官已经气绝身亡。众人的目光聚向了曾泰。曾泰的嘴唇颤抖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军士边唱边跳从他身前跑过,曾泰猛地拉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将军在哪里?”那军士如刚才那名军官般傻笑着喊道:“黑衣神!黑衣神……”话还未完,一屡鲜血从他嘴角飞快地渗了出来,他的身体也重重倒在地上,再无声息。曾泰探出手试了试他的鼻息,颤声道:“他,他也死了!”与此同时,只见不远处十几名龙武卫军士几乎同时发出人的惨叫,紧接着口喷鲜血,身体摔倒在地。曾泰率人冲了过去,军士们已气绝身亡,脸上兀自带着诡异的笑容。

曾泰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望向周围那些手舞足蹈,声嘶力竭高声欢唱的军士,这些人竟对眼前发生的惨祸恍若不觉。曾泰的手发抖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忽然,身后的城防营队长颤声道:“大人,你看!”

曾泰转过身,只见不远处又有几名龙武卫军士口喷鲜血摔倒在地。曾泰浑身一颤,脱口喊道:“中邪!他们中邪了!”

就在此时,随来的斥候快步走到一名跳舞军官的身旁,刚要伸手拉他问信,身后的曾泰一声大喝:“住手!”斥堠猛吃一惊回过头来。曾泰厉声道:“他们身中邪祟,只要停下就会立刻死去!”周围随来的城防营军士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斥候触电般将手收了回来。曾泰道:“所以千万不要触碰跳舞的军士。大家分散开来,查找装载饷银的大车!”众军在队长的指挥下,立刻无声地开始了行动。

曾泰深深地吸了口气,穿过狂舞高歌的龙武卫军士缓缓向前走去。身旁不停有军士喷血倒下。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躺在沙丘上的人吸引了,所有活着的龙武卫军士都在狂舞,只有这个人躺在地下。

曾泰冲身旁的斥堠一挥手,二人三脚两步冲了过去。只听斥候一声惊叫:“房将军!”曾泰登时惊呆了:“他,他就是房哲将军?”斥堠带着哭腔道:“正是。”地上的人正是房哲。只见他满脸血污,前胸处开了两个大口子,血已经凝固了。斥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摇晃着房哲的身体喊道:“房将军!房将军,你醒醒!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曾泰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情状,最后落在了浑身血污的房哲身上,他不明白大军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境况。

只听得斥候在旁边大喊:“刺史大人,房将军还活着!”

曾泰一惊,赶忙凑了过来,果然,房哲的眼皮微弱地颤了颤。曾泰高声喊道:“取水来!”一名军士拿着水袋跑了过来,斥堠接过水袋,将清水灌进房哲口中,房哲的身体轻轻动了动。

这时城防营队长快步走了过来。曾泰跳起身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饷银找到了吗?”

队长摇了摇头道:“刺史大人,搜遍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饷银的踪迹。”

曾泰惊呆了,良久,他口中喃喃地道:“完了!”说着,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丘上。

这个季节,天气就如孩子的脸一样变幻莫测。夜幕已经降临,远处天际传来隐隐的雷鸣之声,一道道闪电不时在古堡顶端亮起。

王蔷夫妇正在古堡偏厅之中设雅宴款待众人,狄公、李元芳一行围坐在桌旁。

王蔷举杯邀饮,众人相陪。一杯饮尽,王蔷放下酒杯道:“尊客是到凉州吗?”

狄公道:“正是。”

王蔷道:“百年以前此道为甘州通往凉州的官道,然而今此道已废弃数十载,尊客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狄公缓缓道来:“只因日前错投路径,来至一小山村,名曰王家堡……”

此言一出,只见王蔷的脸色登时变了:“怎么,尊客到过王家堡?”

狄公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正是。”

王蔷“哦”了一声神情肃然。

狄公和李元芳四目对视,笑道:“王兄,有什么不妥吗?”

王蔷缓过神来答道:“那倒没有。只是王家堡乃当地黑衣大神的出身之地,据说常有神异之事发生。不知尊客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李元芳刚想说话,却被狄公以眼神制止了。狄公道:“别的倒是没有。只是在村中借宿时,当地老乡言道这两日是黑衣大神的祭日,因此不敢留客。”

王蔷点了点头。

狄公道:“有一件事想在兄台面前请教。”

王蔷道:“怀兄请讲。”

狄公道:“这位黑衣大神究竟是何出处,何以附近百姓对其笃信至斯?”王蔷的脸色又变了,似乎很难回答:“这个……”

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啊,既然王兄不愿提及,怀某不敢勉强。”王蔷定了定神:“哦,怀兄多虑了,小弟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夫人。

夫人俏目一挑微笑道:“便以实相告,又有何妨。”

王蔷似乎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说道:“也罢。怀兄,这位黑衣大神非常灵验,可以说是本地百姓的护法尊神。”

狄公道:“哦?”

王蔷点了点头,继续道:“怀兄刚刚说到附近百姓笃信黑衣大神,您说得还不完全,不仅仅是附近的百姓,应该说整个甘凉地区,对这位大神都非常笃信。”

狄公和李元芳相对而视:“是这样。”

王蔷道:“怎么说呢,这位大神是小弟华宗。也姓王氏,名曰铣。南北乱世末期,有一批妖魔自西方而来,这些人肋生双翅,身披铠甲,食人肉,饮热血……”

李元芳看了狄公一眼,王蔷所说正是小庙浮雕中表现的故事。

王蔷继续道:“这些恶魔不但杀人取血,还贪图钱财宝货,在甘凉一带无恶不作,百姓们对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而黑衣大神王铣生于王家堡,就是怀兄日前经过之处。”

狄公一愣:“黑衣大神出生于王家堡?”

王蔷道:“是啊。他自幼习武,勇力过人,听闻此事便集合了本村的青壮年,带齐武器深入大漠寻找这些妖魔,与之会战于黄沙之野,最终将妖魔除去,而他和手下之人也力战而亡。因王铣生前喜着黑衣,当地百姓为纪念他,便将他称为黑衣大神,建庙供奉香火,并将其生辰九月二十五日定为祭日,代代相传沿袭至今。”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王蔷道:“据当地人传说,黑衣大神精魂不散,居住于凉州的‘黑暗之山’中。”

狄公一听“黑暗之山”四个字,登时吃了一惊,赶忙问道:“真的有‘黑暗之山’这个地方?”

王蔷道:“这也只是当地百姓的传说,从没有人到过。据说‘黑暗之山’隐匿于这座大山的深处,终日云深雾绕。”

狄公惊道:“怎么,‘黑暗之山’就位于这座大山之中?”

王蔷苦笑道:“怀兄却是当真。这不过是俗人的传说耳。”

狄公连忙称是:“啊。是呀,是呀,王兄请继续说吧。”

王蔷继续说道:“据当地人讲,由黑暗之山可以直接进入天宫,因此也称为黑天门。在那里聚集着黑衣神祇,掌管甘凉道和大漠中的一切,并且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如果有人能够到达那里,不仅可以飞黄腾达,还可以成仙得道。因此很多人前去寻找‘黑暗之山’……”

“找到了吗?”

王蔷摇了摇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狄公长长出了口气:“是这样。”

“听说,这位黑衣大神非常灵应,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也非常严厉,对敢于违背他旨意的人处罚异常严酷,因此百姓们对其很是惧怕。”狄公缓缓点了点头。王蔷微笑道,“怀兄似乎对这位黑衣大神颇感兴味?”

狄公笑道:“只是好奇耳。”

一名仆役快步走进偏厅来到王蔷身旁,低低地说了几句,王蔷点点头站起身道:“各位,俗事相缠,去去便来。”

狄公赶忙道:“王兄请。”

王蔷道:“薇儿,替为夫待客。”

夫人薇儿微笑着点了点头,王蔷急匆匆地走出偏厅。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李元芳。

窗外雷鸣电闪,古堡大厅中一片沉寂。王蔷快步走来,他轻轻敲了敲大厅正面的山墙。

“吱扭”一声轻响,正面的墙壁竟然打开了,一个仆佣模样的人快步走了出来。

王蔷赶忙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仆佣点了点头:“东西已经地下网道运抵地厅。”

王蔷一摆手:“走。”

二人快步走进暗门之中,暗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