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导说,剧组里有个少年,和别人很不一样。

虽然,他并不确定,那孩子是不是张赫要找的“小宝藏”。

“那个孩子吧,我猜应该没公司,也就是个比群演level稍微高一点点的小角色。但是虽然戏份很少,但每一场都演得特别、特别认真。”

“和他差不多的小角色,拍完自己的戏份,一般就都回去了。他却不一样,拍完了也经常待在片场,看别人演。”

“听别的导演说,他之前在别的组也这样。”

“场务嫌他碍事赶他,他就偷偷爬到旁边房顶去看。一边看,一边还自顾自的念念有词,有时跟着演。”

“别人都说,像那样的孩子,要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神经病了。”

“要不然,应该就是真心热爱表演,天生的戏痴!”

张赫:哦哦哦?

……

隔日。

张赫早上一到片场,就马上拽住方导:“在哪呢,在哪呢?你说的那个小戏痴?”

方导:“嗷!QAQ张总!你、你这黑眼圈咋回事?”

张赫:“嗨别提了,昨天大半夜没睡着,净想着小宝藏了。”

方导:“……QAQ”

方导:“安姐!安姐快找化妆师给他遮一下!张总!!!小宝藏归小宝藏,拍戏才最要紧啊!”

张赫:“不不,拍戏是一时的,小宝藏是一世的!有了小宝藏还要什么自行车?快快,人在哪?”

方导无奈,给他眼神指了个方向。

“黑色学生装那个。”

张赫循着望过去,一群配戏的小角色里,阳光下,一个清秀小少年的头发,被打成了漂亮的浅栗子色。

那孩子个子不高。

金色扣子的黑色民国学生装,看着不过十八九岁。

单眼皮,小虎牙,皮肤挺白,笑起来是邻家弟弟的感觉。

钝钝的,带了点腼腆的阳光。

“……”张赫的眼睛微微一亮。

就,很合眼缘!

张赫找演员小宝藏,倒是从不需要对方多么容貌惊人。

因为深知,像这种乍一看貌不惊人,再仔细一看,咦,有点好看的类型,反而比那些一眼就特别惊艳的可塑性更强得多。

最主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眼睛尤其清澈、看着特别舒服!

多难得!

……

今天的拍摄戏码,是《民国梦影》的一场重头戏。

场景是在熙熙攘攘的市集街道,一群爱国学生正在慷慨激昂地进行救亡演讲,却在高潮时,不幸遭到了反动武装的残酷镇压。

学生们的鲜血和反抗,让混在人群中,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宝玉”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虎牙小少年的角色,正是那群爱国学生的首领。

方导:“好,大家就位,走!”

机器转起来。

街道上满是行人,奋进学生们拉着红色横幅、慷慨激昂。

少年学生领袖爬上高台,黑色的学生装,袖扣映着阳光的金色夺目。

他的身后,是碧空和白云。

少年青涩的脸,也因为激动而染上一抹绯红。

他开始慷慨陈词,声音铿锵有力。可仔细看,却能看到指尖苍白、微微发抖——再怎么怀着满腔理想,他毕竟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依旧青涩稚嫩。

突然,破空一声冷枪。

少年一震。

眼睛大大睁着,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般,身体却再也不受控制,从谷包堆就的高台之上直接头冲下就栽了下来了。

张赫:“卧槽!?”

那一瞬间,他真没觉得这是在演戏。

因为那孩子看着明明就是真跌下来了,他当场就一个想法,就是拨开人群冲上去。然而人太多了,挤不过去,急得不行。

“艹,你们,别挡路给我让!让开——!”

“好,卡!”

方导:“刚才那段很好啊,全部都很好。张总,表情也超级棒!”

“只有一个问题,下次不要加那句‘卧槽’了好吗?OK,咱们再来一遍啊。”

张赫:“……”

高台下面,少年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

旁边人:“没事吧你?哇,演归演,也不用那样拼命吧!剧本上不是说倒下去就可以了吗?”

小少年:“可是,我觉得像那样跌下来才比较真实。”

“头冲下,你也不怕跌出问题!”

“没事的,”小少年笑笑,“昨天道具摆好的时候,我就已经偷偷试跌过很多次了,刚才那样跌是算好角度的,不会受伤。”

“啊?我就说呢,怪不得,昨天洗澡的时候看你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不过,也就一两个镜头,你这角色连名字都没有,值得吗?”

“哎嘿,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不就还是尽量好好演嘛。”

……

那一整天,拍戏的间隙。

补妆,休息,吃饭,张赫都在暗中观察.jpg,做着少年观察日记。

跟方导说的一样。当天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别的小角色都走了,这孩子却没走。

自己找了个不受瞩目的角落,小蘑菇一样缩起来。

抱着膝,头搁在上面,歪着头、微微勾着唇。

脸上带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表情,眯着眼睛小奶猫一样,看着别人演。

就那样一直看,一直看,全程沉浸在剧情中,有时随着别人的戏皱起眉头,或者露出小虎牙灿烂地笑。

自顾自的,念念有词。

张赫仔细看他的口型,他念的,好像全部都是正在演的台词。

卧槽,所以这小少年,是把这部戏所有别的角色的台词也全背住了吗??那么能背的吗???

念过名校却依然日常觉得台词很难背的张总,深感我输了!

……

很快,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

少年居然就那样在同一个小角落,窝了四五个小时。

挪都没有挪,全程忘我地沉迷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偶尔路人的侧目,以及正在被某人光明正大“观察”一事,毫无觉察。

果然是个小戏痴。张赫看着他,眼睛里的兴趣越来越浓。

“……”

霸道总裁、投资锦鲤的“预感”,一向神准。

这孩子,必有前途!!!

……

可惜,那天收工比较晚,张赫没来及去跟孩子聊聊。

饥肠辘辘,正打算换衣服觅食,就又接到了老妈的八卦电话。

老妈:“儿砸啊!啊啊啊!你快看!你快去看!《民国梦影》官微,发了男主的正脸照!”

“哇那个人好像你啊!巨像啊!”

张赫:“……”

昨天,不是某个混进来书粉拍到了“一米八、倒三角的霸气宝玉背影”吗?没想到这件事经过十几个小时发酵,竟已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书粉嗷嗷叫跑来剧组官微,哭求“真相”。

最后,剧组撑不住了。

默默地,发了一张早就拍好、P好,只是一直没敢往外发的男主正脸剧照。

剧组的求生欲,还是非常强的。

为求保命,还狠狠地P了张赫一下。几乎把张赫脸上特别凌厉的地方,全给P没了。

即使如此,依旧挡不住那天生侧漏的气焰!

书粉看过之后,直接集体风中凌乱——剧组确定不是在逗我??这特么这位长相嚣张、眼神凶悍的帅哥是谁吖??这货能是我甄玉麒???

妈呀妈呀,本来以为唐泊州那张混血脸,就有够不合适的了。

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心不懂啊!剧组这什么清奇的思路啊,看人设了吗?怎么想的啊?这选角也太骚了吧!人家可是民国宝玉啊,宝玉啊!不是民国孙传芳、更不是民国张宗昌啊!

书粉群里,分分钟惨叫连天、哀鸿遍野。

老妈:“哈哈哈哈,看他们在群里哭的嗷嗷,真是笑死我了!哎哎小斐,你看了没看了没呀!是不是很神奇!这个叫张赫的,长得和你简直一毛一样!”

张赫:“……”

主要是,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吧,叫做“张图斐”。

而他家老妈,至今不知道自家儿子行走江湖,已经有了“赫哥”这另外一套名头。

老妈:“嘿嘿,不过没我儿帅,差了那么点火候!话说人家也姓张呢,哈哈,这么巧,该不会是你爸背着我偷偷在外头生的?”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魔音穿耳般地笑了:“哈哈哈,怎么可能,他敢!没有老娘的美貌加持,单凭他,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小斐,真的好像你啊!”

张赫:“……”

不是像我!就是我!

亲生儿子P一下换个名就认不出来了,您果然不愧是我亲妈!

……

和老妈讲完电话,张赫急需饭!

无奈刚出门,亲妹妹又打来电话。

“哥,鸽鸽鸽鸽!哈哈哈,哈哈哈,恭喜你,喜提热搜!”

张赫:“啥?”

妹妹一边哈哈哈,一边啪啪啪一连N个截图发给他:

“可笑死我了,哥你也是绝了!单凭一张剧照直接上热搜,快康康,康康人家都在diss你啥!我全都截图留念了!”

张赫:人家diss我你留念,你也真不愧是我亲妹!

网上,此刻正在疯狂Diss张赫的人,大致分为两拨。

一波是书粉,中心思想,“卧槽,这剧照上头这邪魅狂狷的宝玉什么鬼吖?”“剧组是嗑高了吗”“这清奇的泥石流选角?惹不起惹不起”“这货不是我宝玉这货不是我宝玉!”

张赫:“……”

行吧,这毕竟,也是事实!

谁让他有钱任性。

谁让他头铁?谁让他非要来浪?

长成这样演民国宝玉,咳,被别人diss几句也是……正常的!能理解!

然而,另一波人就很奇葩的,都在瞎diss他啥?

Diss他“来路不正”、“就是个靠金主上位的心机吊”???

……

Diss张赫“靠金主”的那群人,比之前那一拨书粉要明显口吐芬芳、战斗力凶猛异常。

一看就是常年混粉圈的。

张赫点几个开头像一看,哦了,超话都是“唐泊州小王子”“唐泊州冲冲冲”。

呵呵哒。

三个月前,唐泊州自称“生病”,退出了《民国梦影》剧组。

然而,真爱粉们从他后面紧凑的日程里,马上就get到了,哪来的身体原因呀?根本就没有!

【我觉得,唐宝肯定是被迫的,有难言之隐!】

【是啊是啊,明明之前拿到宝玉的角色时,还那么高兴的说!】

【说起来,新换上来的那个张赫你们听过吗?谁听过?一个都没听过的三百六十线无名氏,突然替了唐宝,不太科学吧?】

【要我说,肯定是有大金主,才能空降截胡唐宝的资源,而且大金主大腿肯定很粗,唐宝才会有苦难言!】

【对对,肯定是这样!太过分了吧?】

【怎么能让这种人得逞,要让大家知道他的真面目!】

借着这次照片放出来,按捺已久的唐泊州粉丝终于暗暗发力,话题“张赫背后金主”,被分分钟刷上热搜。

张嘉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你看到没,你看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的金主就是投资人‘张图斐’!说你肯定跟这个‘张图斐’睡了!!啊哈哈哈!”

张赫:“……”

我睡我自己。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

等妹妹挂了电话,张赫已经饿得快死了。

结果开到半路,又有电话!

张赫要疯:吃饭招你们惹你们了!为什么都来妨碍我吃饭???待会儿再给我打行不行?

电话对面,传来唐泊州经纪人的哀嚎:

“张总,张总,只耽误您两分钟!只是想给您解释一下,今天的热搜,就金主那一条,绝对、绝对跟泊州无关、您一定要相信啊啊啊!”

张赫:“无关?到处都是你家粉丝跳得欢,你说无关?”

“不是的张总,那都是粉丝自己的行为!”电话那头,唐泊州的经纪人欲哭无泪,“我们已经努力摁了,让他们冷静、不要拉踩!是我们没管住!张总对不起啊啊啊!”

张赫:“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经纪人:不要呀,救命吖!

……

民以食为天。

饿成球的张总,终于成功觅食,烤肉店大快朵颐。

反正网上都说他有金主,干脆就顺从民意,花“金主张图斐”的钱美美地饱餐一顿!

开车回来,已经晚上十点多。

停车场距剧组宿舍不远,四周寂静无人,夜色冷媚,月亮巨大。

空气有点冷。

张赫转着钥匙,悠悠闲闲,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青涩的声音:“张、张总?”

声音很小,带着些涩,惴惴不安。

张赫回过头。才发现临近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单薄、清秀的少年。

单眼皮,小虎牙,惴惴瞧着他,一副拘谨的样子。

张赫:哎?

这、这不是他今天那个,戏痴小宝藏?

怎么在这?这么有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