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Fg倒是立得响亮,然而当天下午,钟樾就去找人重新染了头发。

一头奶奶灰短发搭上他那绀色衬衣,通俗点讲,就和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差不多。

罗旭去接人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看见顶着一头白发的钟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上错车的,张嘴就想提醒。

结果话说一半后脑勺就被人呼了一下。

“号丧呢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罗旭那双迷离眼睛瞪得老大,认半天才小心翼翼吐出一句话。

“樾儿,你们家……破产了?”

钟樾:“……”

他有点后悔刚才下手轻了点,没一巴掌将眼前这人拍死。

罗旭还在为自己抱不平:“不然你怎么就一夜白头了呢。”

后脑勺又迎来一记暴击之后,罗旭终于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踩了油门上路。

今天晚上的局是罗旭一朋友组的,然而主角不是他,也不是钟樾。

订的地方是南城某处私人会所,价格堪比追星楼,只是楼上还带了点色彩的服务。

钟樾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今天会过来,纯粹只是好奇北边新来的人。

同样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刚从北边来的祁家三少可比他会玩多了。

私生活混乱暂且不提,单就这些年某某圈子的流量,有一半的话题都是祁三少贡献的。

怎么说钟樾也算得上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北方来了人,他去会会也正常。

车子如约在会所前停下,罗旭是这边的常客,加之他那车本来就不便宜,随便划一下修理费都是天价的,索性在这边弄了个私人车库。

往常他这台小玛莎都是独领风骚,然而今天一下了车,罗旭瞬间哑炮了。

“我艹,这谁啊?”

爱车是男人的天性,钟樾和罗旭也不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注意到了对面的大牛。

骚包和酷炫是兰博基尼的代名词,不过对面这辆,钟樾去年在日内瓦车展见过一回,镉绿车身,往路上开要想不注意都难。

再往下——

罗旭没忍住又骂了句脏话,888的车牌,前边还一个北字。

“北城来的。”

薄荷烟在指尖点亮,两人心知肚明。

早听闻祁家三少高调,这会还没见着人,钟樾就有所领略。

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钟樾皱了皱眉,大概有了决断。

事实也如他所料那般。

钟樾人还没进包间,就先听见里头歌舞升平,头顶射灯晃得人眼花缭乱,坐在正中间的俨然是这次饭局的主角。

明明东家另有其人,祁言却跟主人似的,明晃晃坐在正中央。

瞧见罗旭一行人进了门才抬了头。

桃花眼是风流相的必备,钟樾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祁言一双浅色眸子,湮湮光影下盛着一汪笑意。

看见钟樾进来时,那汪泉水晃得更加荡漾。

“呦,钟少?”

说不清是哪里来的怪异,钟樾总觉得祁言话中有话。

不过他和祁言都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一北一南,怎么想对方都不可能和自己有渊源。

奇怪是奇怪,场面话钟樾倒是没忘,笑着回了个颔首。

祁言却没打算放人,下巴一点,使唤身边的女孩给钟樾倒酒。

这种场合小姐公主陪酒都是常事,钟樾也没当回事,只不过那杯酒刚端到自己面前,原先还在和人笑谈的祁言却突然看过来。

一张脸瞬间冷下一大半:“新来的?”

那小姑娘本来就手抖,被祁言这么一吓,红酒都洒了一大半。

金丝绒沙发瞬间泅湿一片,祁言剩下半张脸都冷了,还是钟樾出来打了圆场。

不是自己的主场,钟樾没心情在这和一小姑娘计较,挥挥手就打算将这事揭过。

祁言没他这么好说话:“让你敬酒你就只倒一杯?”

这种场合的敬酒,嘴对嘴钟樾也见过。

不过人一小姑娘就没他这么见多识广,一人一杯也喝不来。

钟樾听她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不能喝酒。”

她结结巴巴解释:“我最近感冒了,吃了头孢,不能……不能喝酒的。”

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这话在网上广为流传,也成了挡酒的绝佳借口。

那小姑娘估摸刚出社会,不知江湖险恶,即便不喝酒,酒局上折磨人的方法也是不少。

果不其然她这话刚落下,那边祁言一张脸彻底冷若冰霜。

带出来的人连面子都不给,祁三少不发火才是怪事。

钟樾无意他人的瓜葛,手一摆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关她的事,是我不小心。”

手腕一动,随即一饮而尽。

台阶钟樾都摆出来了,祁言也懒得和一姑娘计较,扬扬手又开始和身边的朋友搭话。

那女孩见祁言转身,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朝钟樾扬起了笑脸。

“谢……谢谢你。”小姑娘嗓音还带着鼻音,刚才坐的那处背光,何况她又一直低着头。

这会抬了头见了光,钟樾才见到人的真实面容。

他怔了一怔,眉眼难得掠过一丝惊艳。

钟樾见过的美人不少,眼光更是一等一,然而眼前的女孩——

钟樾半眯起眼睛打量。

小姑娘一张小脸生得白净素雅,包间凌乱光影打在女孩漂亮精致的下颌线上,这容貌放娱乐圈也没有几个能打的。

大概是刚才哭过,现在杏眸还是水雾氤氲的。

越过女孩肩膀看见她身后的祁言,钟樾唇角的笑意又淡下几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挨过今晚。

“刚来的?”

无头无尾的一句,沈知清“啊”了一声,数秒才反应过来。

摇摇头否认:“李姐说唐苑感冒了,所以让我替她过来一趟。”

“李姐?”

“我经纪人。”

合着就是一替罪的小羔羊,被人卖了都不知情。

一句话,钟樾已然明了,眉眼一低,没了兴趣。

倒是旁边的罗旭打过招呼回来,兴致昂扬对着钟樾挤眉弄眼。

旁边还坐着人,罗旭自然没当面说,换了手机发了微信:“看上了?”

邻座还用微信聊天的,钟樾懒得陪他演戏,仰头回了对方一个白眼,直接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罗旭不死心,拉了椅子凑近钟樾:“长得还挺对你口味的。”

可不是,钟小少爷就好这口,人不光要长得白净漂亮,最好还是要素面朝天的。

然而喜欢归喜欢,钟小少爷心里头拎得门清。

今天这局可是给祁言接风洗尘,而且人又是祁言带过来的。

顺手一帮他不介意,不过要是为了一小姑娘得罪祁言……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钟樾还没蠢到这地步。

原本也就是一小插曲,钟樾也没放心上。

结果没想到酒局过半,他这才刚出来找了个空房间透气。

烟还没抽上,就先听见隔壁噼里啪啦一阵响,紧接着有人慌不择路从里头跑了出来。

跑得急也没注意,本能朝敞着门的房间跑去,又哐一声甩上门。

一头扎进钟樾怀里时,沈知清才猛地一惊,飞快往后退开几步。

只是没跑两步脸又白了。

一回生二回熟,英雄救美了两回,还都是同一人。

钟樾收回了烟,饶有兴趣望着还抵在门板上的女孩。

刚喝的酒度数不低,他现在看人都带着叠影,只看见小姑娘双唇一张一合的,说的什么他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

钟樾往前一步,将人锁在门板和自己中间。

沈知清还以为他是要开门,小身板吓得连抖了好几下,一双眼睛瞪得老圆。

“别、别开。”

她声音将近哽咽,扯着钟樾袖口的指尖都泛着白色,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求……求你了,帮帮我,我、我想出去。”

会所每个出口都有专人守着,单靠沈知清一人,根本别想出去。

走廊适时传来男人粗犷的烟嗓,一听就是出来抓人的。

沈知清后背贴得门板更紧,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钟樾,一脸的警惕,就怕他去碰门把。

钟樾眉眼稍扬,好整以暇看着祁言的人落到自己手上。

薄荷烟虚虚抬起女孩下巴,钟樾凤眸一眯,笑得不怀好意。

“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沈知清顺从抬头:“我什么、什么都会做的。”

“什么都会做?”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钟樾嗓音已然带了醉意。

目光触及女孩胆怯双眸,钟樾忽的起了挑逗的心思。

他微微垂首,薄唇擦过女孩耳尖。

“那……爱呢?”

“会吗?”

——什么都会做。

——那……爱呢?

——会吗?

房间灯光昏暗,斑驳光影全数落在女孩一张煞白的小脸上。

沈知清愕然瞪大眼,揪着钟樾袖口的手指也开始松了力道。

难以置信。

天人交战之时,钟樾却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眉眼也恢复少许清明。

那双桃花眼还泛着醉意,只是刚才那股轻佻已经不复存在。

他嗓音透着慵懒,拎了外套往外走。

回头见女孩还杵在原地,钟樾眉眼微抬,目光淡淡:“选一个,跟我走,或者……留下?”

沈知清脚步还顿在原地,眼尾哭得泛红。

犹豫不决。

钟樾却已经没了耐心,甩了个背影就往外走,只是电梯还没到,后边已经跟上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尾巴。

一路上沈知清都走得谨慎,做贼心虚似的来回张望,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抖成筛子。

看得钟樾没了脾气,最后没忍住,将外套往人头上丢,直接将女孩一张脸都罩住。

“行了吗?”

问得毫无诚心。

司机一早就在地下车库等着,看见钟樾远远过来,后面还多了个人影,也没多问,眼观鼻鼻观心帮忙拉了车门。

钟小少爷最不缺的就是红颜知己,司机处理得驾轻就熟,油门一踩就往自家酒店走。

反正钟樾每次都这样,将人往酒店一丢就走人。

任凭那群莺莺燕燕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撕心裂肺,钟樾愣是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人家。

成年人就这样,规则明了。

红颜知己攀着钟小少爷的关系往上爬,钟樾借着人挡住吕姹安排的相亲。

双赢。

这回也差不多。

只是今天好巧不巧,去酒店的高速出了车祸,司机回头为难看了钟樾一眼。

连环事故,处理起来时间可不短。

钟樾捏着眉心,回头瞅见身边跟一惊弓之鸟的沈知清,眼皮都懒得抬。

“回公寓。”

这公寓还是钟樾去年刚买的,他不喜欢人多,所以平时除了过来打扫的阿姨,沈知清算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

人刚一领进屋钟樾就有点后悔,只是酒劲上来,他现在都自顾不暇,懒得理会沈知清。

就是没想到沈知清会被一幅画绊住脚。

“怎么,现在不怕了?”

喝了水,神志稍稍回笼,钟樾抱手倚在墙上,看着杵在画前的沈知清好奇。

“这个……是真的吗?”

画上是梵高的向日葵,真迹现在还好端端收在博物馆。

钟樾耸肩:“临摹的。”

虽然是假的,不过价格也不低,明朗先生的作品,他最喜欢的画家之一,当时钟樾还是托人找了关系才拍到的。

右下角的印章是一小簇白山茶,据说是明朗先生最喜欢的。

不过这些钟樾当然不会和沈知清说。

晚上喝的酒后劲不小,他懒得在这和沈知清废话,丢下一句“除了楼上,客厅阳台随你挑”就往二楼走。

刚踏上台阶就被沈知清叫住。

抬头见钟樾不耐烦瞪着自己,沈知清大着胆子,才将手心的东西交了上去。

“这个效果不错,给你。”

献宝似的,钟樾还当什么好物。

没想到一摊开,手心中央却是一颗小巧精致的解酒糖,后面还隐约印了字。

回了房间借了光,钟樾才看清了那一行小字——

世间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彼时已经是深夜,清冷月光浇了一地的银辉。

杳杳钟声敲响,钟樾听到了楼上电视机甜美的女声传来。

“现在是北京时间,202X年6月6日零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