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三尸锁魂阵
1
晋城北街渡灵馆,做的是驱鬼定邪的生意。驱鬼师傅张淼,与鬼怪邪魅打交道多年,颇有一番神通。
前两天晋城出了件轰动全城的大案子,晋城百货被查封。
晋城百货的老总,因故意毁坏车辆,致使司机师傅与自己的情人车祸死亡,被警察连夜捉拿归案。这案子关键性的证据,就是那渡灵馆驱鬼师傅交上去的。
要说他是怎么知道的这证据所在,据坊间传闻,是那女鬼亲自上门请求张大师为她做主,张大师这才略施法术,让她附了一女人的身。
在这女人的带领下,才找到了那证据。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人亲眼所见。证据呈上的那日,张大师曾带着一女人去了那老板情人生前的楼下。那女人从穿衣风格到走路姿势,都与那老板情人生前别无二致。
流言传得像真的一般,在城中是飞也似的散布开来。入了张淼的耳朵,他却只觉得好笑。但凡对术法略知一二之人,都知这附身是件损人精气的事情,说说也就罢了,怕是没多少人会真的相信。
然而事态发展,却是真的让他意想不到。报道出来的第二天,他这渡灵馆可真就成了晋城的香饽饽。参观游览卜卦算命,来往游客络绎不绝。
起初他还算招架得住,只是当他走出门外,看到各路媒体将他渡灵馆围得水泄不通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严重了。
他下意识将渡灵馆大门反锁,怂巴巴地偷瞄着窗外严阵以待的记者们,心急如焚。他是和鬼怪打交道的人,让他面对镜头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他是做不来的。
情急之下,他也只能打电话给南歌,询问眼前之事该如何解决。南歌倒也是不含糊,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渡灵馆给他解围。
所以这两天地方新闻循环播放的,除了那晋城百货老板锒铛入狱的画面,就是南歌豪气万千地将张淼拖出渡灵馆,拉着他的手快速冲出重围,撒丫子在大街上狂奔的画面。
丢人,张淼一遍遍地观看着那电视上关于他俩的新闻,心中直觉得羞赧不堪。南歌倒是无所谓,她从张淼家厨房出来,将洗好的苹果推到张淼面前:“要吃吗?”
张淼摇头,两人自昨天下午跑回张淼家后,就再也没出去过。门外楼下蹲点儿守候的记者,比起渡灵馆门口那些,只多不少。
两人吃光了家里仅存的三包泡面及半块馒头,现在只能画饼充饥。
南歌抬头一个白眼翻上天际,又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瞧他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真是想不通,难不成这些记者比鬼怪还要可怕?
南歌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苹果拿起。刚要接着推脱一番,这电视上画面一转,两人狂奔的影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男一女新闻主播。
女主播操着一口流利的播音腔“现插播一则紧急快讯,今日下午五时,有市民在晋城北郊烂尾楼处见一少女坠楼身亡。警方赶到现场后,发现除少女之外,楼内另有三具女性遗体,具体身份还有待核实,详情请关注后续报道。”
“这世道。”南歌边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流年不利,歹意横生,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他杀。”
“坠楼之人死于意外,其他三人……”张淼皱着眉推算一番,后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不可能啊,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了?你算出什么?快,快说来听听。”
张淼摇摇头,“迷雾不出,看不清明。”
南歌张张嘴还想接着说些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南歌忙跑到门前,从猫眼里瞄着向外看。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位年纪较大一位看起来年轻。那些堵在门边的记者不知何时走了个干净,南歌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打开了门。
2
门外的男人见大门被缓缓拉开,两人中年纪较大的那位忙微笑着从怀中掏出警员证:“警察,不知张淼师傅是否住在这儿?”
南歌心下了然,笑眯眯地将门敞开:“是的,他就住在这儿,进来吧。”
那年纪较大的警察点了点头,两人侧身越过南歌就走了进去。南歌将门关上,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挪回屋内。
张淼在屋内听到门口的对话,见那警察进来,忙起身上前迎接。
“杨杭。”那年纪较大的警察伸出右手,又接着开口介绍,“这是实习警员杜煜生。”
张淼笑了笑,伸出手握住那右手,“张淼,不知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杨杭将手收回,走到沙发前坐下,悠悠叹了一口气:“废话不多说,今天下午在晋城北郊发生了几起命案,这新闻上播了吧?”
“是的,已经报道了。”
“这事儿其实是这样的,起初是一拾垃圾的老人,在那烂尾楼发现一具少女的尸体,然后报了警。
“我们警察及时地对那现场进行了封锁,经法医确定,那少女属坠楼身亡,死亡时间为今日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
“死者从五楼坠下,我们的人在楼中排查时,意外地在楼内又发现了三具女性尸体。”
“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为着这三具尸体。她们的死亡方式,有些不一般。”
张淼点了点头:“是怎样的不一般?”
“这三具尸体,均是被利器割喉身亡,还被尖锐之物划得面目全非,且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血。
“发现她们的时候,三人双手被反绑,成跪姿状被吊在空中。且从下往上看,正好被摆放成一个三角形。
“这三具尸体的下方,有一片巨大的用鲜血淋成的类似于阵法的东西。据说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这,您能不能随我一同去现场看看?如果是什么危害社会,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阵法,还是尽早地破了。”
“好的。我跟你们去。”张淼一口应下,他确实是想去看看这阵法的模样。
刚才掐算之时,他就觉得这案件有些不一般。平常掐算,都能对死者年纪死亡时间及死亡方式有个大概推敲。但这次,除了那坠楼少女,他是什么也算不出来。
若是他的算法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那就是有布阵之人做了些手脚。且听这警察叙述一番,这阵法,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三尸锁魂阵。
张淼站起身来,走进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些家伙什儿。从渡灵馆跑出来的时候有些急,所以大部分法器符咒都留在馆里。好在家里有些备用的,虽然并不齐全,也足够了。
张淼走出卧室,又想起什么似的,朝南歌招了招手。
南歌满脸疑惑地迎上来,小声开口:“有什么事儿?”
“我觉得,这事儿还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一趟。”
“什么?”南歌不禁抬高了声音,接收到沙发旁两人探寻的目光,又将声音压下去,“你让我跟你一起去?不去不去,我在这儿等你就好了。”
“你是天生阴命女,若真的是三尸锁魂阵,还需要你来帮忙。不要害怕,有我在呢,我定会保你周全。”
南歌听了这话,歪着头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抗拒,但还是松了口:“好吧,跟你一起去就是了。”
张淼微笑着点了点头,抬腿走到门边,示意杨杭可以出发了。
四人便下了楼,乘坐警车一同来到了那晋城北郊的烂尾楼。
3
晋城北郊烂尾楼周围已扯上了警戒线,周边有警察把守。杨杭上前说了两句,外围的警察便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张淼仔细地打量着这烂尾楼,确实是破烂得不成样子。周遭阴气弥漫,楼下某处有一团黑气。
张淼知道,这就是那少女坠楼之处。已死之人,若是心中无牵无挂,便在阴兵指引下早入阴间。
心中若是有未了心愿,便在阳间流连。死亡之处,难免留下些阴怨之气。这少女虽死于意外,但死前甚是恐惧。她的魂灵已经去了别处,不知是在生前之处流连,还是跟在凶手身边。
他直觉得,这少女的恐惧来源,定是与布阵之人有关。杨杭在前方引领着他们上楼,张淼皱眉低头,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四人一同上了五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三具吊着的尸体。这画面确实让人觉得不适,张淼偷摸着瞄了南歌一眼,见她面上还算淡定,才放下心来。他将身上的家伙什儿放在一旁,走上前去仔细观察那阵法。
果不其然,那用鲜血淋成的阵法,就是为道中人所不齿的三尸锁魂阵。这三尸锁魂阵,主要是用三条横死之人的阴命,来给濒死的活人续命。
续命之为并非出自横死人本愿,因此只能保证收取她们阴命十年,这是择选三尸原因之其一。
施展三尸锁魂阵,需要用死亡之人的血液淋出阵法。然后将尸体置于阵法三角图三角的每个顶点之上,找出三边中心,将被续命之人的八字配合着续命符烧掉,这阵法才算成了。这也是择三尸原因之一。
只是因着此术阴邪至极,施术人极易遭到反噬,古来鲜有道中之人尝试。
后来机缘巧合,有一养魂人,发现此阵法虽做法歹毒,但好在易施易成,即使是寻常人,只要照着阵法图实施,不出差错的话也能成功。
这样一来,那养魂人便拿它与寻常百姓交易,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待事成之后,只取那横死之人的阴魂。这阵法才在民间流传开来。
所以施术之人并不好认定,但是为什么什么都算不出呢?张淼歪着头思虑一番,终是恍然大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杨杭见张淼由震惊到不解再到了然,心下不禁大喜,他忙走上前开口询问:“张大师您是找到破解的方法了?”
张淼摇摇头:“三尸锁魂,易成难攻。看目前他这阵法,想必事情已成。此阵法横死之人,魂魄入不了阴间,若是没有专业的养魂人蓄养起来,定会在七日内魂飞魄散。
“但目前这阵法实施,未过四十八小时。若在七日内能将那三人之魂召回,配合天生阴命女之指血点符,毛发牵引,便能够将这阵法破了,还能将三人的魂魄安生地送入阴间。然而……”
“然而什么?”
“然而施术人刻意地将三人的行踪隐了去,这隐魂之术有二。一是用符,这种做法,需要有一定的道行之人实施。二是用钉,镇魂钉一双,分别敲入死者天灵盖与后脑。
“将后脑之钉拔出,便可将魂魄牵引至别处。死者魂魄附于镇魂钉之上,即使道中之人,找不到被带走的镇魂钉,也无可奈何。”
“所以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杀害这三人的凶手,找到三人的魂魄。将这阵法破了。”
杨杭似懂非懂地点头,后又启唇开口:“这三人身份还未定,目前只确定了那坠楼少女的身份。”
他抬头瞄了张淼一眼,见张淼并未接话,又接着说了下去:“这少女二十一岁,名叫楚遥,是晋城大学音乐学院的一名大二学生,目前还不确定她因为什么来这烂尾楼。我们已调访过她的家里,家里人并没有见她有什么奇怪的迹象。”
“那我们明天就去楚遥家里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杨杭双手插兜,挑眉表示赞同,然后抬手拍了拍张淼的肩膀:“我送你们回去吧。”
张淼蹲下身,将家伙什儿重新收拾好,背起来走到南歌身边:“可以走了。”
南歌长舒一口气,转身便匆匆下了楼。虽然她做的是给死人牵线搭桥的生意,但因着技艺不高,从未见过鬼怪邪灵之类的东西。
平常主要的工作,也就是给死去的人批批八字。这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说实话,从踏进这儿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能强撑到结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4
坐着杨杭的警车回了张淼家楼下,两人匆匆道谢后便转身去了小区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疯狂地扫荡了一堆泡面零食后,拎着便回了张淼的家。
因着那些记者的缘故,两人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这么折腾一番,腹中饥饿更甚。南歌换了鞋便匆匆去厨房煮泡面,张淼将家伙什儿放下,收拾了桌子便等着泡面上桌。
两人疯狂地将食物扫荡一番,几分钟下来,碗盘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南歌舒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拿出手机才知道现在已时至凌晨。她有些尴尬地朝着张淼笑笑:“看来你今晚上又要在沙发上将就将就了。”
张淼挑眉:“这记者都走了,你要是想回家我可以送你的……”
“不不不。”南歌忙摆着手站起身来,“多麻烦你啊,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忙。呃……况且深更半夜出门,危险得很。我看还是凑合凑合得了。”
南歌说完,试探地瞄了张淼两眼。见他微笑不语,就转身蹦跳着去了他那卧室,道了声晚安便匆忙将门关上,生怕他下一秒改了主意。
南歌将门关上,忙不迭地将自己甩在张淼床上。她嘿嘿傻笑一阵,蒙上被子便沉沉地睡去。
张淼站在客厅,嘴角不禁高高地扬起,他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熄了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第二日一早,张淼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从沙发上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便上前开了门。
杨杭站在门外,看着昨日里严肃沉稳的张大师这幅睡意朦胧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发笑。
他轻咳一声忍下笑意:“看来是我来得有些早了。”
“没有没有。”张淼清醒过来,连忙侧身请人进来,他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悠悠指向十点。
他连忙开口道歉:“抱歉啊,是我起得有些晚。”
“没关系。”杨杭走进去坐在沙发上。张淼忙奔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张淼出来后,就看见南歌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地站在客厅与杨杭大眼瞪小眼。杨杭见他出来,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然后似识趣般将目光瞟向窗外。
张淼有些尴尬,南歌没注意到杨杭晦涩的目光,反而笑意盈盈地抬手朝张淼打了个招呼:“早安。”
“嗯……早安,你还是先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和杨警官去楚遥家看看,顺便送你回家。”
南歌听了这话,忙趿拉着拖鞋奔进卫生间。
待两人都收拾完,三人便一同下了楼去。杨杭的车停在小区门外,昨天见过的那实习生杜煜生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杨杭打开车门上去,那汽车便缓缓启动。
四人一同来到晋城中一小区,杨杭与张淼下了车后又将头伸进车窗吩咐:“你先送这位南小姐回家,完事儿再来这儿等我们就成。”
杜煜生忙应下,待张淼与杨杭消失在视野中又缓缓发动汽车。
张淼与杨杭进了小区,在杨杭的带领下来到楚遥家门前。
杨杭抬手按下门铃,门内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门便被咿呀一声打开。一模样二十七八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见来人是杨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杨杭点头,回头向两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楚遥的哥哥楚逍,这位是北街渡灵馆的张淼师傅。”
“嗯。”楚逍简单应了一声,抬手将门打开,“进来吧。”
张淼随着杨杭进去,又回过身歪着头从上到下将楚逍打量一遍,眉头不禁皱起,“昨晚上没睡好?”
楚逍有些不悦地瞧了他一眼,“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能睡得好?说吧,你们今天来是什么事儿?抓住杀害我妹妹的凶手了?”
张淼摇摇头:“你妹妹是意外坠亡,不存在什么凶手。”
眼看着楚逍面色渐黑,有发火的迹象,杨杭忙上前将他的胳膊抓住,“据张大师推算,你妹妹虽是意外坠亡,但是去世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想必也是亲眼见证了另一起命案的发生过程。你先不要着急,张大师今天来,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楚逍冷哼一声,斜眼瞪了张淼一眼,便抬腿走进厨房。
5
张淼将家伙什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与杨杭一同在沙发坐下。
沙发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副照片,看模样应该是一张全家福。楚逍楚遥分别站在父母左右,楚逍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应是楚逍的妻子,这个女人……
张淼不禁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那照片前抬头仔细观察。观察一番之后,他抬起手来,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那照片中女人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怒气十足的低喝。
张淼将手指收回,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楚逍。他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眼神并不友善。
张淼低下头笑笑,走上前将他手中的矿泉水接下,边递给杨杭边淡淡提问,“你母亲昨日里去医院了?”
“你问这个干嘛?”楚逍说完,也察觉出自己态度有些不好,收敛了神色改口,“家里出了这种事儿,她受不了,昏倒进了医院。”
“你父亲在医院里陪她?”
“这有什么问题?她现在情绪很低落,总要有个陪护的不是。”
“你妻子……似乎也不在家。”
“她去医院送饭。我说张大师,您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有意思吗?如果您有这个工夫,还请去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点有用的东西……”
“你先别急,先别急……”张淼抬手将他打断,将桌子上的包袱打开,取出一支蜡烛、一张符纸和一条长钉。
他将蜡烛点燃,将长钉的尖头置于火上反复烧烤,然后迅速起身,走到那照片前。举起符纸贴在楚遥人像之上,将长钉狠狠地按了下去。
楚逍先是一愣,飞扑过来一拳将张淼打倒在地。
张淼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站起身来将那长钉拔出,符纸悠悠飘下来。只不过除了张淼那张,还多了张血红色的。
张淼弯腰将那符纸捡起,“附灵符,这是谁给你的?”
“你,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楚逍向后退了两步,依旧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张淼瞥了一眼,有一团淡白色烟气从照片上楚遥处悠悠飘了下来,落在地上聚合,俨然就是楚遥生前的模样。她虚弱地倒在地上,止不住轻轻抽搐。
张淼仔细地打量那血红色的符纸,“附灵符,将已亡之人八字填于其上,近亲之鲜血中心点符,贴在带有已亡之人生前元气的影像之上,便可将已亡人的魂魄封印在影像之里。
“但是你傻啊,楚遥已经身亡,影像之上虽会沾染些阴气,但万不可能如此浓郁。起初我还以为那浓郁的阴气是来自你的妻子,直到走近指触,才察觉出情况不对。
“你那妻子,在我观来气数已尽,却莫名其妙地有阳气围绕。且这阳气成上升趋势,一点一点增强。可是,你妹妹的魂魄,你为什么将她封印在这影像中呢?想给你妹妹的魂魄找个大点的去处?”张淼定定地望着楚逍,“还有,让我猜猜,你是用哪儿的血点符的呢。”
“别说了!”楚逍面上震惊,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指腹,却还是强忍着反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滚,滚出我家。”
“那如果我说,你的妹妹现在就在你的身后呢。”
楚逍猛地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他转回身扑上前做势想要将张淼按倒在地,杨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擒住,反手按在地上。
张淼朝杨杭递了个眼神,将桌上的家伙什儿背起,反手从里面抽出一张灵符,“楚遥有些话……我要去这楚遥卧室一趟,他就是那三尸锁魂阵的施布者,你可以通知警局往这儿调人了。”
杨杭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手铐,一只铐住楚逍的左手,一只拷在桌子腿上。
6
张淼随着楚遥的魂魄进了她的卧室,他走进去随手将家伙什儿放在地上,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鲜血在手中的灵符上添了几笔,抬手贴在了楚遥的额中。
“别害怕,是护你魂魄的符。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死亡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遥摇摇头,双眼之中霎时充满了泪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张淼叹了口气,蹲下身翻出一张听语符递给楚遥,“握住它。”
楚遥抬手握住,张淼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一少女的声音。
嫂子与哥哥结婚三年,两人一直幸福恩爱。嫂子是个温和的好脾气,我和她的关系也是非常得好。
只是有一点,她身体不好。刚结婚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慢慢的,人就支撑不住了。
起初是整日整日地低咳,虚弱无力地躺在家里。发展到后来,人就开始咳血,昏迷,时不时地昏倒。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她们也不告诉我。但是眼看着人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我也是真的心疼。
我在晋城大学读书,离家也近,所以就索性搬回了家里来住。一来是可以帮着爸妈和哥哥照料嫂子,二来嫂子整日里一个人在家,孤独得很。
我没课的时候在家里,还能跟她说说话,陪她聊聊天什么的。
哥哥工作很累,但是他从来都不在嫂子面前表现出来。只要回了家,就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用尽全力地逗嫂子开心,他就像一块上了弦的钟表,每天滴答答转个不停。
其实发觉他不对劲,是在几天前。那天早晨,我四点多起来上厕所,却正撞上哥哥从外面回来。穿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套,显然是夜里没有回家。
我问他去哪儿了,他也不说,只是告诉我没事的,让我不要太过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所以在哥哥又一次一夜未归之后,我开始悄悄地跟踪他。
那天夜里,我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开车,也没打的什么的,只一个人徒步走着,去了晋城北郊。
你知道晋城北郊,有一片流浪人员聚居地。人有的是痴傻,也有的只是单纯的无家可归。
哥哥去了那儿,跟一女人聊了一会儿,便带着她走进一片树林。我心中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继续跟上。没想到的是,钻进那片树林,却再也不见哥哥的踪影。
我气呼呼地回了家,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中午,我本来是想午睡补眠的,却撞见哥哥拎着一个袋子匆匆出了门。
我连忙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他又去了夜里去过的地方,进了那片树林。我跟在他的身后,才发现那树林直通晋城北郊烂尾楼。
哥哥上了楼,我也跟上去,却发现在楼上除了哥哥之外,还绑着着三个女人。那三个女人跪在地上,痛苦不堪。
哥哥像发了疯似的,将袋子扔在地上,从里面掏出尖刀,抓过一个女人便朝着她的脖子挥去。我吓坏了,腿软得瘫在地上不敢再看。
等我缓过神来再看,那三个女人已经被吊在了空中,哥哥正小心翼翼地用鲜血在地上画着什么东西。
我站起来,本来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却不小心崴到了脚,下意识的那声啊便脱口而出。哥哥的身体一抖,回过身来正和我对视上。
我连忙一瘸一拐地想要赶紧下楼去,却在拐角不小心踩到一圆柱状物体,然后整个人便从楼上飞了下去。等我醒过来,就已经被封印在那照片里,怎么动也动不了。
张淼站起身来,将听语符从她手中揭下,抽出一条黑线递到她的手里,“顺着这条线的幻影一直走下去,你便会找到通往阴间的路。你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活着的人来解决,不要再担心了。”
楚遥点点头,道了声谢便消失在张淼视野之中。
张淼将东西收拾好,打开门走出卧室。
7
楚逍依旧被锁在那桌子腿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杜煜生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他。杨杭站在门边,和一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交代着什么事情。
张淼径直走到楚逍身边蹲下:“牺牲别人的性命来成全你的爱情,你还真是够不要脸。”
楚逍抬头瞪了他一眼,鼻中发出冷哼一声。
“怎么?还是不承认?啊,忘了告诉你,你妹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而且她已经安生地走了。
“接着提醒你一句,你的阵法虽然完好无缺地画完了,但中有停顿,煞气入侵。你面色发黑,双眼无神,并非是没睡好,是精气流失所致。如此下来,我猜你活不过半月。所以你告诉我,这阵法,这符纸,都是从哪儿弄的。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救你。”
楚逍听了这话,怔怔地看了张淼一会儿,后又慢慢咧嘴笑了,招了招手低声道:“你不会知道的,哈哈哈。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张淼愣了愣,起身将那血红色的附灵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道中之人画符,虽符图相同,但笔锋各异。就算他不说,日后多加注意,想要找出画符之人也并不难。
正当张淼转身,想要将这一切告诉杨杭之时,从门外闪进来一女人,看模样正是这楚逍的妻子。
她来不及将身上的包放下,忙扑倒楚逍身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楚逍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事没事,你别着急,在家乖乖等我就好。”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女人的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不断地摇晃着楚逍手上的手铐,“让他们给你打开啊。”
张淼在一旁观察许久,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便挪到那女人身边,淡淡开口:“他杀了人。”
“你闭嘴!”楚逍咆哮着朝张淼挥舞着拳头。
“我不信。”女人泪水涟涟的摇头,“不可能的。”
“是楚逍杀的。”张淼重复了一遍,又接着开口,“杀了三个,做了个阵法给你续命。想必你在电视上也看了报道,三具身份不详的尸体,是你丈夫找的流浪者。嗯……你应该有察觉的。”
“别说了!混蛋,你滚,你闭嘴!”楚逍在地上咆哮着挣扎,瞪着双眼嘶吼,目光要将张淼撕碎一般。
张淼咬咬牙,狠下心接着说下去:“你应该有所察觉的,有段时间你丈夫彻夜不归,就是去了晋城北郊,将那些流浪者引到烂尾楼内。楚遥,就是……”
“我让你别说了你听不懂吗?”楚逍咆哮着站起身来,竟将那本来锲在地上的桌子拉得松动。他抬手,重重的一拳挥在张淼脸上。
张淼应声倒地,一直站在门边观望的杨杭与那警察忙扑过来将楚逍钳制住。
“真的是这样吗?本来死的应该是我。”女人站起来擦擦泪水,抬手一巴掌甩在楚逍脸上。楚逍瞬间安静下来,先是震惊,脸上又慢慢爬上忧伤。
“我说我病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两天突然慢慢地好转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爸妈?楚逍,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女人这么说着,不禁蹲下,抱着膝盖低声痛哭起来。
半晌她抬起头,站起来抓住楚逍的双手:“是你做的,你就把,就把一切都告诉警察。你怎么能,怎么能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楚逍,我求你了,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楚逍紧咬着嘴唇,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我说。人是我杀的,凶器就埋在护城河边的山坡上。”
杨杭忙吩咐下去,派人去了那护城河边挖掘凶器。他走到门边,又转回身来:“法医已对三具尸体进行了解剖,在天灵盖处各取出一枚长钉。所以,你把她们后脑勺的那些,藏在哪儿了?”
楚逍胸膛不规律地起伏,咬着牙一言不发。
“说啊。”女人握住他的手,不断催促。
楚逍合上眼睛,泪水从脸上滑落,他有些哽咽:“粘在卧室床头小柜子底下。”
张淼听了这话,忙将卧室逐一打开,找到楚逍夫妻那间走进去。顺利地在柜子地上抠出一个小盒子,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三枚沾血的长钉。
他将盒子拿出门去,楚逍已被带走,房间中只留下杨杭与正瘫在地上哭泣的女人。
8
张淼与杨杭下了楼,楼下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张淼厌恶这种场景,找了条人比较少的小路便钻了出去。
他钻出人群,掏出手机给南歌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定好在晋城北郊烂尾楼见面。张淼出了小区,打了一辆车便直奔晋城北郊。
周围的警察已散去,只有警戒线还在。张淼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便看见南歌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跑过来。
“来得晚了吗?路上有点堵车,案子破了?”
“嗯。破了,你跟我来。”张淼在前方带路,两人上了五楼,尸体已被撤去,原地只留下那片阵法图。
“你能不能给我六根你的头发?”
“头发?”南歌点点头,豪气万千地咧着嘴拔下六根递给张淼。
张淼掏出小盒子打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镇魂钉取出,分别在每个钉子上缠上两根头发。他将缠好的镇魂钉放在原地,从包中掏出三张符纸和一根长针。
他站起身来,拿着符纸和长针走到南歌身边,面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我可能,需要你的指血。”
南歌咬了咬牙,将右手伸出,“扎吧,哪根指头都行。”
张淼拉过她的食指,举起长针,对准指腹快速地扎了下去,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张淼抬起她的食指,对准符纸正中,用力地点下去。
“因着是用你的鲜血毛发,所以一会儿将她们召唤出来后,你能看见她们三人的魂魄。你如果怕,就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
“好。”南歌笑笑,抬手将双眼紧紧堵住,“赶紧去吧。”
张淼转身回到原地,蹲下身将那三枚镇魂钉捡起,用符纸包了放在那三角形的中心,拿出火柴划着,将火苗朝符纸扔了过去。
火苗登时旺了起来,熄灭后再看原地,那镇魂钉竟也被烧得渣也不剩。
原地慢慢升起三个模糊的人像,聚起来是三个女人的模样。
“走吧。”张淼摆摆手,“顺着黑色幻线指引,便能找到去阴间的路。
三人僵硬地点头,朝张淼鞠了一躬便向着南歌方向飘去。张淼蹲下身,将东西收拾好,再站起却发现南歌正满脸是泪地望着自己。
他心下一颤,忙放下东西迎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不要哭了,你……”
“不是。”南歌哽咽着摆摆手,哭声更甚。她调整一番,又断断续续地接着解释,“我没有怕,只是……她们对我说谢谢。”
张淼松了一口气,抬手将她拥在怀里,无言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9
将南歌送回家,张淼便重新回了渡灵馆。这儿没有记者蹲点守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他刚将东西收拾好放下,门边铜铃一响,杨杭便从门外闪了进来。
“楚逍有封信给你。”他开门见山,将手中的信递给张淼,又接着,“刚接到电话,楚逍他妻子就刚刚突然倒在家里,去世了。我想,是你将那阵法破了吧。”
张淼抬头笑笑,望向杨杭身后。
“你别这么看我。得,我还有事儿呢,你自己在这儿看吧,我先走了。”杨杭摆摆手便匆忙离开。
见他走出门外,张淼才悠悠开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女人走过来坐在矮桌前:“没有,我来替楚逍谢谢您。幸亏是您揭开了这一切,才避免他犯更大的错误。我就是,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来得及跟他说,想求您替我捎给他。”
“什么话?”
“告诉他,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坦然接受审判,这是他应得的。还有,和他在一起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健健康康的,继续爱他。”
“好,我会带到的。”张淼边说着边低头将那信拆开,抽出飞速地扫了一遍。
“那,大师您接着忙,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我觉得,这信你可以看一下。”张淼说着将信摊开在桌上,将它旋转向女人的方向。
女人一字一句仔细读完,微笑着起身朝张淼拜了拜,便转身出了渡灵馆的大门。
微风从窗外灌进来,夹杂着一丝凉爽的气息。空气中有淡淡雨水味道,张淼知道,这是要下雨了。他站起身走到渡灵馆门前,抬手将大门关上。
桌子上的信件被扬起刮到地上,上面的字写得漂亮但却让人不忍卒读: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罪过,所以您不用救我,不管是被判死刑还是被煞气耗尽生命,这都是我应得的。很抱歉我不能说出符纸及阵法的来源,说了我父母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希望您可以尽早找到那个人,他很危险。
我爱我的家人,却对不起他们。墙上的照片是我们第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我昏了头脑,将妹妹封印在里面。是我亲手毁了我的家庭,毁了妹妹的人生。如果您能再见到我的妻子,希望您能告诉她,我做错了事,什么结果都会坦然面对。
和她在一起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年,我很爱她。我不祈求她能原谅我,等我死了之后,我会亲自去给她,给妹妹,给那三个无辜的人跪下道歉。
——楚逍
张淼俯身将信件捡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底,善与恶就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是作恶,终要恶果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