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我的心情反而一天天好了起来。

试用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当然非常期待,因为红雅在关键时刻一口气交了六万七千八百元货款,我不再像上个月那样焦虑,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羞涩,我现在多么期盼自己马上就是海封正式的一员,可以慢慢开始做自己飞黄腾达的梦。只要在海封上班,这个梦就有可能实现。只要我继续努力,我相信就有成功的那一天。一切以留在海封为前提,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也对海封非常有信心,我爱印刷,更爱做业务!

今天上午,我特别高兴,可谓多喜临门。首先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晚上我要为自己的二十三岁隆重地庆祝一下。我的转正申请也已经正式通过,终于度过了提心吊胆的试用期。永胜的打样已经确定OK,价格也已经通过,黄小姐告诉我近期马上有单,问我是否有材料,没有就马上备料,这批单有十三款,每款平均有七千个彩盒左右,货款加起来有三十多万,一张多么庞大的订单啊!三十多万,那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数字。没想到这么顺利,我开始在憧憬下单后同事们那羡慕的眼神。一旦下单,那将是工厂有史以来新业务员中货款最大的一单!

高兴的时候我绝不会亏待自己,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午要到红雅拿光盘和样板,中午我早早吃了饭,到银行取了五百元,准备晚上好好庆贺一下生日。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的确,就连瞌睡也不例外。

红雅在大朗,我上公车后就强迫自己不要睡觉,因为我知道东莞的治安非常差,但是眼睛还是那么的不争气,上下眼皮拼命打架。一出东站,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也许是今天心情太舒畅了,睡得十分香甜,而且还做了个王子的梦,等到寮步时,觉得后边的人在推我,我才醒来,后边的那位大爷让我看看自己的口袋,说刚才好几个人在翻我的衣服,我一听都蒙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裤子口袋烂了一个很大的洞,口袋里的手机和钱不翼而飞了!我的脑袋里顿时一片模糊,没想到平常在车上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连我这种人也偷,拜托,我是个穷人啊!只是因为今天生日,多取了五百元偶尔富裕了一会儿,也被你们这群比我还勤奋的人发现了,真佩服你们把握机会的能力,我那可怜的手机啊!我能去怪谁咧?车上那醒目的防盗提醒霎时觉得是那么的刺眼!

一下车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待会儿我怎么回去?客户可能还需要我回去处理事情呢。还有,我怎么去见客户?裤子那醒目的大洞时刻在嘲笑我的幼稚和粗心。

当我用包掩护着自己的裤子,像上战场一样去见了红雅的采购时。还好那边比较忙,没说两句,就交给我样板和光盘让我走了。

出了红雅,我就傻了!我试着去向电话厅求救,告诉他们我的钱被偷了,借用电话打一分钟,朋友送钱过来就一定以十倍的价钱还他们,但是一个个人上下打量着我,像看珍稀动物似的摇摇头,我一家家地求救,换来一家家的摇头,直到第十五家,我才彻底打消了我求救于电话厅的想法,转而寄望于路边看似善良的人,换回的几乎是一样的绝望。

实在累了,就走到一家超市门前去歇歇,我想一会儿一定要拉下面子,不管怎样都要去找红雅采购,虽然我们关系不是特好,但是我相信把情况如实告诉她,她会愿意帮我的,不然我今天就回不到厚街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真是恨不得直接跑回厚街。老天终于在我绝望的时候开了一下眼,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小青年,主动找我聊天。原来他是刚到东莞来的大学生,刚面试了一份工作,问我东莞哪个镇最好,我详细地向他讲解,最后发现他原来也是在武汉上学的,我们就用武汉话聊了起来,我给了他一张名片,互留电话,他非要请我吃顿快餐,我如实告诉他我现在的困境,他当即给了我二十元,我除了谢谢,没有什么语言可以表示对这位贵人的感激。不过,我记住了,他叫汪锋。

晚上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一直在反思,十万个为什么一下子爬上了我的脑袋。为什么要睡觉?为什么这么粗心……

每一个的问题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惊叹东莞的冷漠,惊叹东莞的治安,惊叹东莞的现实,但想了想东莞还是有好人的,比如汪锋。

最后我还是说服了自己,东莞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城市,换了我,我会帮别人吗?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东莞只是其中一个缩影,为了能在这里生存,就必须去适应东莞,而不是让东莞来适应你。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优点,也都有自己的缺点,也许是东莞的优点太多,所以缺点就更加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