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推绎之失踪的女人(上)

1

进入五月,青城的天气陡然变得酷热起来。

立夏过后,气温节节攀升,一早一晚尚且清爽凉快,可一到了中午,大大的太阳悬在空中,如同一颗巨大的火球,炙烤着整座城市,好似要蒸干这座城市里的每一滴水分。

闷热难当的气温,干燥起尘的地面,日渐膨胀却难以得到满足的欲望,都令这个城市里那些劳苦奔波的人开始变得心浮气躁。

青城西边的平房区里,坐落着一个宽阔的独门大院。

这是一间屠宰场,大门顶的牌子上焊着锈迹斑驳的两个字——“红星”。

屠宰场坐北朝南,东西长约五十米,南北宽近三十米,着实是个不小的院子。

此刻,院子西侧的地面上,一大滩殷红的血正缓缓流淌着,将地面浸湿成了一片渗人的暗红色。

血泊旁,摆放着一张齐腰高的破旧桌子,一只死猪趴在那上面,浑身焦黑,身上的刀口处还汩汩地冒着血,像开了水龙头的自来水管一般流个不停。

尽管死猪的身下有桶接着,可还是有不少的血液流到了地上,与地面上的黄土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血泥。

血腥气以死猪的尸体为中心四处弥漫,大批的苍蝇循着气味,嗡嗡叫着飞过来,在那里上下翻飞,贪婪地嗅吸着血液的味道。

一个身材魁梧健硕,但面容有些丑陋的男人站在桌子后面,神情专注,正用刀一点点刮着死猪身上去毛时残留下的焦黑。

炙热的阳光灼烧着院中的每一寸土地,血气愈发浓重,升腾的腥气令人几欲作呕,可男人却神色如常,尽管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他还是专心致志地忙着手中的活计。

“又在院子里杀!跟你他妈的说了多少遍了!把猪绑好了抬到库房里去杀,你这整的满院子都是血,招的到处都是苍蝇!”突然,一阵愤怒的咆哮声从院子大门口传来。

那面容有些丑陋的男子抬起头望向大门口,刚好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走进门来,在那里捂着鼻子跳脚大骂。

微微垂下眼皮,面容丑陋的男人低着头继续刮着猪毛,有些木讷地回应:“唔,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妈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那个库房是白修的?”

那人怒气冲冲,奔到男人面前,怒目圆睁,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你把这院子整成这幅熊样,我以后还怎么带娘们儿回来!”

男人抬起头,面对歇斯底里的白衬衫,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以前我爹就一直在这儿杀,冷不丁换地方,我有点不适应!”

白衬衫冷冷望着他,一脸厌恶,“你爹你爹,你爹都死了,还你爹!不适应也得适应!现在这个屠宰场我说了算!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把这儿给我弄干净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默默点点头,攥着刀的手紧了紧。

“哼,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撵出去了!”白衬衫满脸厌烦,用力挥手赶走了几只扑向他的苍蝇,骂了一声“草”,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白衬衫好像想起了什么,站住脚,头也不回道:“对了,‘哪儿都行’饺子馆儿要肉馅,你一会儿整些肉绞了给他们送去!”

男人擦擦额头的汗,闷声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白衬衫厌恶地吐了口唾沫,迈步走了。

男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了怔,然后低下头继续清理那猪皮上的焦黑去了。

2

一大早,何苦穿着整齐,悠闲地依靠在街边的铁围栏旁,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抬头观察身旁走过的形形色色的路人。

清晨的阳光灿烂而明媚,洋洋洒洒地倾泻在大街上。

街上行人匆匆,神色各异。仔细望去,有些人脸上带着微笑,有些人脸上积聚着困倦,有些人则一早便紧锁眉头——

何苦环顾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写满了“饶有兴致”。

作为一名优秀的刑侦警察,锐利的洞察力和敏锐的判断能力从来都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在某些复杂案件中,重要线索往往在现场无迹可寻,但是,在那些去过现场的人身上却能发现一二。

从警以来,何苦在工作之余一直在研究“犯罪心理学画像”的相关著作,从中受益匪浅。

所谓的犯罪心理学画像,最早起源于美国联邦调查局,是FBI的刑侦专家们在办案时常用的一种侦破技术手段。

据书籍中介绍,那些FBI的刑侦心理专家们通过对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和案件的基本情况分析,便可以对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动机、心理特点以及大致的体貌特征进行描述,对其形成心理与形象的画像。

在一件件经典案例中,刑侦专家们对于犯罪人员心理都进行了准确把握,这令何苦极为叹服。

何苦深知,如果掌握了这种技能,那么在面对棘手的刑事案件时,就可以通过哪怕一丁点细微的线索,也能够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相关推论,而不是如从前一般毫无头绪。

如此一来,大量案情复杂的刑事案件在侦破过程中就可以得到实质性的进展,而不至于成为陈年旧案,这样一来,公安局的档案库中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至今都未能破解的悬案了。

因此,只要一有时间,何苦就会按照书里所教导的那般,到街上有意地进行目标人物观察方面的训练,说白了,就是观察路人,通过他们的衣着行为表情,判断他们的性格,社会经历以及目前的生存状态。

然而,像他每日这般,眼神里总是带着审视和猜疑,无事时便站在街边瞪着两个眼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讨厌。

值得一提的是,何苦在路上已经不止一次被骂作神经病了。

就像现在,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身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上下打量。

突然,一辆黑色哈雷叛逆者摩托车呼啸着从身前飞驰而过。

鼻尖儿切实感受到了哈雷疾驰带过的劲风,何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而后看着几乎是紧贴着他身前擦过的摩托车,惊出一身冷汗。

何苦惊怒交加,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小命就被那该死的摩托车带走了。

何苦颇为恼怒地向摩托车离去的方向望去,却见那摩托车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熄火停了下来。

“喂,你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摩托车头盔里传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孩。

“什么没事!你险些撞到我不知道吗!”何苦有些恼火地叫道。

“呵,如果不是你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女人的大腿看,我应该撞不到你!”那女孩毫不留情地出声讽刺。

何苦抽抽鼻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刚才他确实是像个色狼似地盯着个女人在看,感情是被误会了。

头盔里,女孩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何苦得体又不失有些时尚品味的衣着,一张有些人畜无害的面孔,虽然说不上英俊却也五官端正。

可想想刚刚何苦色眯眯的表情,再看看何苦时不时抽动两下鼻子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轻轻哼了一声:“衣冠禽兽。”

何苦听到摩托车的发动机又响了起来,似乎要绝尘而去,出声叫道:“喂!你就这么走了?你得给我道个——”

女孩儿用力蹬了一脚摩托,给足了油,回头冷哼道:“没撞到你,算你走运!”

“歉”字还没还没被何苦说出口,摩托车已经驶出了十几米。

何苦望着已经远去的摩托车,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嘀咕:

女,年龄20到23岁之间,身高168左右,应该还是个没走出校园的学生,经济状况良好,为人热情,喜好打抱不平,正义感很强,神经大条,但有点粗心。

望着已经看不到影子的摩托车,何苦嘴角轻轻一掀,微笑着得出这些结论。

呵,不知道再遇到吴落秋,我在行为观察上的能力比不比得过他。何苦突然想起那个嘴角时常带笑的英俊男子。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你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程诚没好气地质问。

“在路上。”

程诚有些恼火,提醒道:“你快点来呀,一会儿你徒弟来!”

“徒弟?什么徒弟?”何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警校实习生啊,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这一届青城警校的优秀毕业生有一个分到咱们局里,经过局里决定,要交给你带。你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又睡着了?”

程诚显然对何苦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在脑后感到有些不爽。

电话这头,何苦满腔愤懑道:“为啥给我带?你不能带吗?”

程诚冷笑,“你爱带不带,反正这是头儿给的任务,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敢违抗头儿的命令,等着有你好果子吃吧!”

何苦抽抽鼻子,脸上又苦了几分,有些愤愤道:“我最近表现的不是挺好的吗?头儿咋又找我麻烦?”

程诚幸灾乐祸,“头儿说了,鉴于你最近在各类刑事案件中的卓越表现,局里对你重点提出表扬,所以决定让你负责带一名优秀警校毕业生,并希望你能将你的侦破经验教授给他,为局里多增添侦破方面的人才。”

“我靠——”何苦翻了个白眼。

“行了,别磨叽了,一会儿人都来了,你快点过来吧!”

“好好好,我这就到。”何苦叹着气挂了电话。

3

何苦刚到公安局门口,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因为他看见早上险些撞到自己的那辆哈雷摩托车就停在公安局门口的不远处。

年轻,热血,有正义感。

何苦用手扶了扶额头,叹了一口气,唉,不会就是她吧?

有些惆怅地走进局里,何苦远远看见程诚和一个女孩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相谈甚欢。

不出所料。

看着自己办公桌前似乎是有些相见恨晚的两个人,何苦不仅腹诽:果然,同类相吸,全世界的单细胞生物都是一家人。

“来了,”程诚看到何苦走过来,便拉过那女孩儿介绍道,“这就是何苦,咱们青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这是唐小水,咱们局里新来的警校实习生。”

“是你?”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缓步走过来何苦,一脸不敢置信,“你是何苦?”

“不好意思,是我。怎么?有点儿失望?”何苦故意不冷不热地调侃道。

唐小水脸颊上飞上一抹绯红,自己在那里小声嘀咕:“传闻果然都是那么不靠谱!”

程诚有些搞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在何苦耳边低声问道:“你们认识啊?”

“今天早上有幸来了一次马路上的师徒会面。”说着,何苦冲着唐小水来了个飞眼儿,“是不是啊,徒弟?”

看到何苦递过来的飞眼,唐小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想到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情景,顿时愈发觉得何苦像是个隐藏在警察队伍中的败类,于是,她愤然道:“什么徒弟!我还没正式选你做师傅呢!”

何苦眼中一喜,然后很好地掩饰了下去,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把脸凑近唐小水,坏笑地盯着她,“怎么?我不好?”

唐小水被他的突然靠近吓得满眼慌乱,忙向后退了两步,却仍故作强硬,瞪着一双杏眼逞强道:“我——我要是跟,我就要跟着局里最厉害的破案高手,才不会跟你这个登徒子!”

“你听到了,这可是她自己说的不跟我的,可不是我不带她!”何苦打了个哈欠,拍拍程诚的肩膀,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说完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下,靠在椅子上闭眼小憩。

“哼,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什么侦破高手,你就是个只会占功劳的家伙,别人破案,然后你仗着自己副队长的身份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是不是?无耻!”

看到何苦的一番做派,唐小水似是恍然大悟,然后眯着眼审视何苦,继续挖苦道:“没有什么破案能力,尸位素餐,争功抢赏,警察队伍里的败类就是你这种人!”

程诚听到心直口快的唐小水说出这么一番话,便心知不好。

在何苦这儿什么都好说,就是这嘲讽他破案能力不行的话万万说不得,他可是最忌讳别人说他破案能力不行的了!

果然,之前一直只是存心逗唐小水的何苦听了这话,眉头真的皱了起来,他腾地睁开眼,有些恼火地站起身,冷哼道:“小姑娘,这话可是有些过了。”

“我说错了吗?”唐小水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回瞪他。

“没有人能随便怀疑我引以为傲的推理侦破能力。”何苦真的有些生气了。

唐小水双手环胸,冷冷一笑,“还推理侦破能力,就你个登徒子?我猜你都不如我!”

何苦此前从未如此被人小瞧过,今天被唐小水三番五次的看不起,这心里的火“呼啦”一下就烧了起来了,“小姑娘,你可别自大!”

唐小水撇撇嘴,脸上写满不屑,“本姑娘从来不自大!你敢不敢打赌?”

“打什么赌?”何苦横眉怒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