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因

就算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书,还是心中疑惑,为何要提出。到底还是厌恶了自己是吗?她最怕丢脸,最怕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此刻的她却难得的偏执,非得从江凛铖的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最开始结婚是你情和我愿,可是最后却只剩下江凛铖对自己的厌恶和不耐。

“我累了。阿安。”他终于转过身,看着她,眉眼依旧温情,但是却好像离她千里之距。

毕安见过太多模样的江凛铖,或无奈,或微笑,或不在意,或冷漠,但是却没有现在的他的这幅模样,眼神里对自己写满了失望和放弃。

江凛铖从不会说自己累,就算为了公司的合作案不眠不休几天时间,就算疲劳过度被送进医院,也绝不会说自己累,他眼神永远坚定,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计划,每一步都走的谨慎。他的声音疲惫又无奈,飘渺得就如同空气抓不住。

他慢慢开口,“结婚之前我曾问过你,在这之前你对我有没有印象,你说在你母亲的葬礼上,是第一次遇见我,当时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但是没关系,我告诉自己,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当时和你求婚,是打定了主意想和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一辈子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是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这就永远不会改变。

你说许司白回来了,我说知道了。可是在那之后的许多天我都在失眠,因为你每夜总是在低声啜泣,我不知道你的噩梦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猜想或许和你口中的许司白有关。

苏北星建议我带你去佟老爷子的寿宴,我拒绝了,或许是自己不够确信,你在面对许司白的时候会不会失态,会不会放弃我,也或许是我根本不想让你再多和许司白有交集,但是,最后,我还是带你去了,因为苏北星说从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专业角度来说,你需要面对自己心里难以面对的创伤。

那天晚上,你十分愤怒,质疑我为何不信你,可是,阿安,你又为什么不信我一次呢。

为什么相信我,这么困难。

他站在那里,逆着光,一动不动。平静地回忆往事,话音轻得让人发慌。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那声音明明平淡却带着淡淡的颤音,他像个旁观者一样陈述着许久以来的想法,甚至说到最激动的地方的时候,只是稍稍用手指扣扣面前的办公桌,然后又恢复了最平常的平静。

她站在那里,周围安静的好像掉根针都能听见,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胃里翻江倒海,到底是胃还是心,为什么疼的她快要喘不上来气。毕安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中的黑色背包的肩带,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却酸涩的厉害。

他顿了好一会儿,再次开了口,那声音里充满了无能为力,“许司白说不会和佟歆订婚,这一次,我放你离开,毕安,不管你心里到底对许司白是什么想法,但是我给你足够的选择的自由。”

他说要给她自由,所以选择放她离开,可是他真的问过毕安想要什么吗?一切不过是两个人的相处方式的问题,一个人总是默默付出却不愿多语,试图猜想另一个人的心思,一个人总是默默的陪伴却不愿意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却在心思被误解的时候百口莫辩。

印象中的江凛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永远一副随意慵懒却势在必得的模样。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疲惫的他,眉眼满是疲惫。

话终于说完,他勾唇笑笑,伸出右手缓缓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抓着包带的手指泛着苍白,手面上筋脉绷紧,突如其来的刺痛,这疼痛让她几乎站不住。毕安的右手按住自己的胃,微不可闻的一句,“江凛铖,再见了。”终于,连你也不要我了。终于,连你也变成了会让我觉得胃疼的人了。终于,连你也变成了可以轻易刺痛我的人了。

苏北星是在医院的急诊室找到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的毕安的,犹豫之后还是没有拨通手机上的那个人的电话号码,毕安此人最怕无畏的过多纠缠,不然也不会一直撑着直到坐上出租车在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师傅直接将自己送去医院。

病床上的毕安,眉眼寡淡却十分疲惫,心中有些揪着疼。若不是把江凛铖放在了心里,她又怎会情绪波动,胃疼入院。其实这些年,她已经很少犯病了,胃疼不是生理性的疼痛而是神经性的疼痛。

苏北星知道,她是因为心理原因,才会有这样的症状。五年前,毕安因为精神受到刺激,才会进行长达一年半的心理治疗,甚至只要提起任何关于许司白的事情就会产生呼吸过度的症状,治疗了许久,当然情况好转许多,所以上次在佟老的寿宴上,在看见许司白本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生理不适症状出现。

可是,眼下,却因为江凛铖,重新产生了胃疼的症状,检查报告显示她的胃十分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精神上的疼痛转为代替式的具体疼痛感。

作为心理医生的苏北星第一次觉得对江凛铖有些怨气,既然不能陪毕安走到底,又为何要在这几年里面无微不至,最后狠狠的刺伤她。她毫无反击之力,毫无招架的准备。

岑经是在毕安住院的第二天来医院的,来的时候毕安刚睡醒,他捧着一大束马蹄莲出现,苏北星恰好因为一点私人的事情出门了,眼下病房就他们两人。

“不够意思,生病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打你电话没人接,我也不会从苏北星那里知道你生病住院的消息。”他骨节分明,一双手正迅速干净的给毕安剥橘子。

她接过他递给自己的橘子,拨开一瓣放进口中,不由得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酸涩的口感让她有些牙齿都打颤,这什么橘子,这么酸。又重新扔给他,“太酸了。”

后者挑眉,拨开一瓣放进口中,下一秒就一瞥眉,看见他这表情,毕安就笑了。

她盘腿坐在病床上,黑长发散在肩头,倒是因为生病比平日看起来温婉许多,“你看我,没事了,下午就出院。”边说边摊开手,一副自己很好的模样。

收拾东西的时候,接到了老宅的电话,想了想直接按下拒听键,没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她接通,那边是许漾的声音,“你父亲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如果你今天没什么事情的话,晚上回来看看罢。”许漾不是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恶毒后妈,嫁给毕长历以后处事十分好看。

也不会刻意和毕安试图拉近关系,当然也很少打电话给自己。

毕安从医院直接回到了老宅,进去的时候许漾亲自在厨房里面煲汤,她闻了一下便知道是排骨山药汤。

客厅里面的毕清看着手中的报纸笑,若是我打电话你不一定肯回来,这不,许女士才打电话给你的。

说来也有意思,毕清从不会在毕安的面前称呼许漾为母亲,妈妈这类字眼,大概是怕毕安会觉得不舒服吧。

就是太照顾自己的情绪,让她实在觉得许漾和毕清他们有些敏感过头,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许漾作为毕长历妻子的存在了。

听见客厅的声音,围着围裙的许漾忙出来,对着毕安笑笑,眼神诚恳,“回来了。”

“是的,您最近好吗?”她温和开口。

许漾与毕安的关系不远不近,算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是争锋相对的关系,彼此见面之后问候几句,系数平常。“嗯,你父亲在书房下棋呢,去看看罢。”

待许漾重新回去厨房,她才戳戳沙发里的人,“不是说老爷子身体不太舒服吗?”不舒服不好好休息着,还有精神在书房下棋。

后者笑笑,摊手无奈道,咱爸那不是老毛病吗,高血压,前几天见了江凛铖一次,倒是罕见的发火了,许女士没劝住,听说摔了最宝贵的那套琉璃盏呢。

毕安忙上楼,进去书房的时候毕长历手中捏着一枚白子,久久捏在手中,直到毕安快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堪堪置好棋子。

“您可还好?”毕安站在父亲面前,恭敬的开口。按照毕清的话,若是父亲前几日见过江凛铖又罕见发怒,除了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事情惹得他雷霆大怒。

毕长历扫了面前的女儿一眼,先是未开口,等到第三子落下的时候才问,“签好离婚协议书了?”

“是的,父亲。”她一向是默然的表情,

可是毕长历却在看见她这幅模样的时候隐隐愤怒,手中的黑子摔在棋盘上,“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摆出这幅态度的。”

毕安依旧面无表情,反驳道,“那您大可以不叫我回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离婚的事情,又来问我做什么。”

他被气得咳嗽了几声,低声呵斥,“我好歹是你的父亲,你连这件事情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难道我告诉你,江凛铖就不会和我离婚了吗。”她表情依旧冷漠,只是却多了几分疲惫,其实医生的意思是后天出院,是她自己想赶紧出院,没想到现在自己却在老宅和自己的父亲吹胡子瞪眼。早知道是如此的情形,就算是被毕长历电话里骂的狗血喷头,也不回来老宅,站在他的面前被骂。

末了,毕长历叹气,难得的失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任何时候,你还有个家,还有个父亲。”

此话一出,毕安隐忍的泪,旋着转的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要是累了,就回来住几天,许漾知道你回来特地准备一下午的饭菜了。”老爷子撑着拐杖走出书房的时候丢下这句话。

她一个人又在书房呆呆的站了好一会,整理好情绪才重新下楼。